第二章 我要入幫

第二章 我要入幫

馬義長仔細打量了一下此人:二十齣頭年紀,中等身材,闊額瘦臉,兩道濃重的大刀眉下一雙虎目炯炯有神。馬義長不知為何從這馬天復身上感受到一股銳氣,這讓馬義長很詫異,此人並無甚特別,這股「銳氣」從何處來?很多人身上都有一股「氣」,其類型和他們的身份有關,就馬義長接觸過的人來說,朝廷的王公大臣們身上就有一種貴氣,而一些武林梟雄則是霸氣,蜀山幫里刑管和外管的幾個頭目明顯就有一種殺氣。有人說,這只是旁觀者在了解對象的身份背景,以及通過其舉手投足間的習慣不自覺地主觀臆測,無論哪種氣其實都是不存在的。馬義長一直以來都是這麼認為,可是面前這個青年只是初次見面,從進門到現在也沒什麼特別之處,這個銳氣從何而來呢?之前跟隨在傅通身後時還沒有。

「外人要入幫,須有人引薦,否則只有自己去城南西風巷內務管事處登記,等幫里什麼時候要人通知你,學文文考,學武武考,」馬義長道,「只是,這才多大會兒,你就脫離黑水幫了?又為什麼要加入蜀山幫?」

馬天復答道:「我答應黑水幫幫他們賺一百兩銀子以抵消一筆債務。這條路的事情既然已經定下來了,我也就無需為他們做事。我加入蜀山幫是為遵師命。」

馬義長笑道:「你師父是誰?不會是別的幫派埋你過來的吧。」

馬天復搖搖頭:「我師父是一位隱士,平日常教導我習武乃是為國為民。馬長老,蜀山幫什麼時候需要人手我又不知道,即使要人也不會有人通知我,所以不如今日您就看看我能不能入蜀山幫,如果能,我就不走了,什麼時候用我了,我什麼時候拿月錢。」

蜀山幫招人分內幫人和外幫人。外幫人說白了就是臨時幫忙,用順手了的話就長期用,每月除了做事所得工錢還有少量月錢。內幫人則就是正式蜀山幫幫眾,一部分從蜀山幫的學堂和武館挑選,一部分則是幫內有資格的人引薦。這兩條路其實等於一條,那就是幫里要有人。其目的自然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過,另外督捕司還定下一條規矩,也就是馬義長所說的這條入幫途徑:考試。本來這也形同虛設,「要用人時再通知」,還不是幫派說了算,再說什麼文考武考之分,讀書人誰會一門心思往幫派里鑽,文考也就是說說而已。

不過馬義長卻對馬天復有了興趣。這人年紀輕輕,居然能想出和蜀山幫合作開山路這條生財之道,再看他這請求入幫的時機和方式,就知道此人絕非庸才。一下就能聽出自己話中的敷衍之意,說明他還有些閱歷。再加上他說他是習武之人,師從一位隱士,這來頭可大可小,武林中四十年前歸隱了一大批人,近些年有不少嶄露頭角的武林新星都是這些人的傳人——這可不是傳言,督捕司俱已查證。當然,前提是馬天復沒有為隱瞞身份而這麼說。至於馬義長那別的幫派埋過來一說,純粹是開玩笑。直隸各府幫在督捕司治理下井水不犯河水,外地的幫派更不會安插眼線到蜀山幫總部當個小嘍啰吧。

既然馬天復是明白人,馬義長也就不拖泥帶水了,笑笑問道:「你的意思,是讓我跟你比劃比劃?」

這句話有點欺生,還有點以大欺小的感覺,馬義長是故意的。

馬天復也笑了:「馬長老的意思,是文考還是武考?」

眾人皆笑。只是馬天復卻不知眾人這笑大半不是笑他問文考還是武考,而是笑他自不量力。馬義長出身督捕司,跟馬義長動手?

馬義長一點頭:「好,那我進招了!」說罷左手負於背後,右手單掌直劈馬天復面門。

馬天復微微後仰,單足足尖點向馬義長腰眼。腿比手長,何況是腳尖。

馬義長順勢下劈,馬天復收腳轉身躍起飛腳從馬義長左邊橫掃頭部,馬義長右腳內扣高抬左腿硬接了這一擊隨即右腳往前小跳一步大喝一聲左腳劈下,馬天復單膝跪地左臂向上架住。

之後,二人都沒有了動作。

馬義長收腿,馬天復起身。

旁觀者余大敏和徐萬金二人對視了一下。徐萬金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馬天復撣了撣膝蓋,馬義長笑道:「撣什麼撣,地是乾淨的。」

馬天復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拳道:「不知在下這點兒手藝,能否在蜀山幫混口飯吃?」

不料馬義長臉一板道:「蜀山幫可不是混飯吃的地方。」

馬天復皺眉不解,沒等開口馬義長又道:「明天上午去刑管背幫規,刑管的人點頭後去護管報到。徐管事,你安排一下,看放在哪裏合適。這個人就交給你了,希望你能把他帶出來。」

徐管事嘆了口氣:「人是不錯,只是帶出來……這個嘛,唉。」

馬義長手一揮:「走吧。」大步走出院門。

一干人隨後而出,徐管事走在最後,臨出門時還停了下,似乎想對馬天復說點什麼,可終究還是搖了搖頭,出了門。所謂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一個照面馬義長已經清楚馬天復的武功最起碼是什麼水平,最後那個下劈前大喝一聲是提示馬天復自己要用內力了,連馬義長自己都覺得這個有點難。因為馬天復二十齣頭年紀,內功修為不會太高,這一下急提內力實屬不易,再者馬天復在之前也不會想到這麼快馬義長便開始考較內力。不想馬天復卻穩穩架住,更難能可貴是居然沒有再做其他多餘動作,也就是說在封架這一腳時馬天復還能注意到馬義長並沒有后招。最後,最令馬義長吃驚的是,馬天復的單膝竟然沒有着地!馬義長也是收腿的時候回想才發覺馬天復膝蓋並沒有發出碰到地上青石板的聲音!

馬天復也後悔了,所以才有撣膝蓋這欲蓋彌彰的行為。人家馬義長無論從年齡還是身份上來說,讓小輩一隻手再正常不過,你馬天復最後這是什麼意思?人家讓你一隻手,你讓人家一條腿?

不過以馬義長的氣度這時當然不會明著點破,只需讓馬天復心裏明白即可。可余徐二人的反應恰恰是旁觀者清。所以徐萬金幾次想開口,又不知從哪兒說起,只好作罷。

近些年蜀山幫規模越來越大,人也越來越多,內幫早已不隨便招外人了。近幾年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內幫要收人,除了是幫里人的親子侄,否則一律按正常流程來,連外甥都不行。按正常流程也就是說基本進不了了。可馬義長地位超然,偶爾破一次例,任誰也不好多說什麼。

次日下午馬天復來到城南西風巷。西風巷有復管、護管、內管等四五個管事處,從外面看都只是普通民居,只是門口掛了一塊小木牌,上書管事處名稱。其它幾個管事處都是全稱,唯獨護管的木牌上就兩個大字:護管。倒不是因為護管特殊地位,而是徐管事覺得護院管事處這個名字太難聽。

馬天復來到門頭貼著「管事」木牌的廂房門口敲門。

「誰呀?」

「在下馬天復。」

「哦,天復啊,你稍待片刻,我穿衣服。」

「啊,打擾徐管事午休了。」

「不礙事,我還當你今天來不了了。天復啊,你不簡單啊,一上午就把幫規全背完了?」

徐萬金笑容和藹開開門,把馬天復讓了進去。屋裏陳設過分簡單了,僅一桌一椅一櫃一床,桌上連文房四寶都沒有。

馬天復四下打量了一番笑笑道:「刑管的張大哥人不錯。」

蜀山幫不像有的幫派,幫規就什麼八戒十律十二殺,蜀山幫的幫規是整整一本書。幫里有段時間流行一個笑話,說蜀山幫有不臣之心被錦衣衛盯上了,因為蜀山幫的幫規比大明律還長。

不少幫派的幫規都有這麼一條:***女者殺。本意是什麼大家都清楚,可這個「淫」可作何解?「摸摸」算不算?婊子是「人女」嗎?到了蜀山幫幫規這裏,光口頭調戲女子就分了好多種。當街調戲,到人家裏調戲,當生人面調戲,當家裏人面調戲,武力威脅然後調戲,調戲后武力威脅,等等,就連調戲對象都分了三種,姑娘、媳婦、寡婦!例如,某天小王上街買菜,對賣菜的說了句「這位小嫂子模樣這般俊俏,家裏男人可歡喜死了」,大家都聽見了,好,依幫規,這屬於當街調戲,最輕的一種,掌嘴三下。別急,還有。菜市人多,有十幾個人當時就聽到了,屬於當眾調戲,且人數超過十,那就再加上五的雙倍,總共掌嘴十三;恰巧攤位旁邊就是這女子表哥,當家裏人面調戲,加十;這表哥要上來教訓調戲他表妹的小王,被小王眼一瞪,嚇得不敢動了,再加十;萬一萬一這女子死了男人是個寡婦,那小王就走了大運了——三十三乘九,一共二百九十七巴掌,超過一百要到人家門口跪一天,超過二百要折幫棍,十巴掌一棍。小王到最後得到的懲罰總計:到女子家門口跪兩天,打二十幫棍,外加掌嘴九十七。哦對了,如果小王是功勞戶,減半;如果是刑管的人,加倍。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馬天復就是謙虛一下,徐萬金卻想多了:刑管的人一向執法極嚴,馬義長難道跟刑管打了招呼?馬義長僅僅是愛才呢,還是說這個馬天複本來就是他的人?

見徐萬金半天沒吭聲,馬天復又道:「徐管事,您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哦,」徐萬金道,「你一會去找劉幹事,他會跟你說。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你有才我清楚,但是你必須得當兩年護院,學一年,做一年,期間無論誰都調不走你,除非議事堂下調令。」

馬天復皺眉道:「昨日我在門外隱約聽到一點。咱們幫的護管缺這麼多人,光節流只怕不行,還要開源啊。」

徐萬金笑笑,搖搖頭。馬天復哪裏知道議事會上那什麼「一百多戶無人可派」有多少水分。護管所要看護的這些人家,一百多年前都是大戶,而一百多年,興衰又知多少?

馬天復又道:「據我所知,幾乎所有有些年月的幫派,都會幫一些當地的人家護院,只要求給口吃的。這是什麼原因?難道這些人家是英烈之後?抑或是……跟官府或督捕司有關係?」

徐萬金哈哈大笑:「小兄弟,你連這個都不知道,那我是要好好跟你說說了。你到總堂去過,可知道總堂香堂上的兩座人像是誰?」

「自然是郭、黃二位祖師。」

「那你可知二位祖師為何受當今武人供奉?」

「略知一二。當年二位祖師率天下武林人士襄陽抗元數十年,直至最後兵敗殉城,是我武林人士中的千古英烈。」

「我武人中出了不少為國為民的大英雄,為何獨尊郭黃二位祖師?」

「這……」

馬天復語塞。其實郭黃二人的事迹他師父經常提及,只是這樣一問一答不知何時才能說到點子上,不如讓徐萬金一次說完。

徐萬金呵呵一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二位祖師鎮守襄陽時蒙元兵鋒最盛,宋兵孱弱,無力禦敵。之初,黃祖師從丐幫之中抽調精幹幫眾組成一支精兵協助守城,然而兩軍交鋒之際丐幫弟子奮勇殺敵,戰損極大。不得已,郭祖師號召天下武人,共御外侮。宋時門派多如牛毛,卻不似如今的門派,當時一個門派能有數十人規模就算相當大了,號稱中原第一大派的全真派全盛時期入門弟子也不過數百。總之,加起來也不夠用。」

說到這裏,馬天復感覺好像跟自己所知道的襄陽之戰有點不一樣,皺眉道:「不是說郭祖師率數萬武人守城,其間頻頻出擊,殺得韃子潰不成軍嗎?」

徐萬金連連搖頭道:「你說的那個我也知道,什麼蒙古大軍圍攻襄陽三十年,郭大俠黃女俠手刃敵將三百,兵士過萬什麼什麼的。其實,蒙古人真正攻襄陽城也就攻了三次,其餘主要以襲擾、查探、斷糧等為主。哦對,其實蒙古人很是忌憚郭祖師威名,據說,元太祖早年差點被南宋武林中幾個小角色生擒,而郭祖師不但曾是蒙古第一猛將,也是武林第一高手,元太祖和他幾個兒子都深知郭祖師的厲害,不敢進犯襄陽,這才等到郭祖師年邁之時才下決心發兵滅宋。即便如此,韃子對襄陽也只是圍而不攻整整六年。」說到這兒,徐萬金不再說話,看樣子是對當年這段往事對這個大英雄非常神往。

馬天復也只好陪他一起神往。武林中關於郭祖師的傳說太多,他也不知道哪個是真的,但蒙古大汗蒙哥在攻打襄陽時被打死,這還能有假?可見徐萬金的說法最起碼也不全對。

徐萬金忽道:「郭祖師為什麼被稱為祖師?因為他確實是如今天下武人的師父。他在蒙古做過金刀駙馬、萬夫長,深知蒙古騎兵之勇悍,元軍攻城之犀利,光憑手中這點武人難有作為。於是他又募集了一批民間義勇,日教戰陣,夜傳武功。」

馬天復聽到這裏忍不住打斷了徐萬金:「民間義勇……怎麼夜傳武功?總不會這些義勇都是些小孩兒吧?」

徐萬金看了馬天復一眼道:「元軍隨時來攻,郭祖師怎知他們一攻就是幾十年?當然都是青壯年。」

馬天復又道:「青壯年才開始習武,內功是來不及了,外功……又能有多大成就?」

徐萬金有點不高興了:「郭祖師是何等人物?他有一部武功秘籍,叫九陰真經,上面的武功無比玄妙,連他到老了武功盡廢的師父好像姓洪叫洪什麼來着,反正是當年丐幫幫主,靠着這部經書三年內重新練成絕世高手。教成年人習武又算什麼?他手下這支義軍,經他調教之後,雖然不會內功,但在戰場上個個以一當十。」

武功盡廢重新練成絕世高手,還只花了三年,這難道就是這位老先生說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中的「二」?馬天復心裏不服。可他聽出了徐萬金言語中的不快,便不再作聲。

徐萬金繼續道:「你是不是在想,真有這麼神奇的秘籍,郭師祖只需從武人中挑選個兩三千教出來,還不三月之內踏平漠北?那是因為九陰真經上所載的高深武功都以內家內功為基,當時很多門派連內功都沒有,更別說內家內功了。」

馬天復訝異道:「啊?內功都不會?能叫門派?徐管事,您說的門派是幫派吧?」

徐管事對馬天復這個喜歡插嘴的習慣有點反感了,瞪了馬天復一眼道:「那時候哪有什麼幫?天下根本沒有真正的幫派。如果真要說有,丐幫算一個,其他十有八九都是綠林好漢,說不好聽的就是土匪強盜。明白嗎?這個,嗯,哎?你問的什麼?我說到哪兒了?」

馬天復心說你都扯了十萬八千里遠了,慢吞吞道:「我問的……好像是為什麼蜀山幫會幫人護院。您說到郭家軍個個以一當十。」

徐萬金似乎並沒察覺馬天復暗指他跑題跑遠了,「哦」了一聲繼續道:「對對,以一當十,然後呢,這支部隊打了幾場勝仗,那叫一個勇不可擋,結果反倒招致當時的福州安撫叫呂文德,呂文德這個老王八蛋的猜忌,不知道是福州安撫還是什麼,反正是當時襄陽那一片的總指揮。其實也不一定怪他,應該是有密探上報朝廷……反正呂文德不再供給錢糧。黃祖師曾任丐幫幫主你知道吧?她從幫中抽調精幹弟子重新組建了一個『青竹幫』,專門負責籌措軍需。」

徐萬金說到這裏,喝了口茶水,馬天復趁機問道:「籌措軍需,也就是賺錢,您說當時的幫派都是綠林好漢,難道黃祖師竟組織人去打家劫舍?所以才有青竹幫?」

徐萬金差點沒一口把茶水噴出來,失笑道:「怎麼會!我也說過,天下武林人士齊聚襄陽,黃祖師怎會行此掩耳盜鈴之事!其實這幫名取得甚好,青竹,丐幫的法器打狗棒就是一根青竹棒,青竹有那麼一層討飯棍的意思,還有一層嘛,就是敲竹杠了。」

馬天復若有所悟道:「軟硬兼施,嗯,看來黃祖師並不是迂腐之人。不過此舉似乎比打家劫舍也強不了多少……況且您也說了,嗯——黃祖師還是有掩耳盜鈴之嫌……」

徐萬金正色道:「國家危難之時,怎能拘此小節!青竹幫初時募款,仍是丐幫的老法子,不久就被郭祖師發現並制止了。黃祖師想辦法變通了一下,於是就有了現在很多地方都有的幫派護院。說起來,許多幫派後來能在元時暗中積累力量,也多虧了黃祖師一句話。」

馬天復被徐萬金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說愣了,隨即心中感嘆,再怎麼說,也是年近八十的老人了,偶爾露出老態,也很平常,便問道:「何為丐幫的老法子?」

徐萬金原本有些渙散的眼神聚攏起來,呵呵笑道:「差點忘了,這個你們年輕人不知道。就是先派出一個最骯髒噁心的叫花子,到一些大戶、酒樓、賭場這些地方行乞,給錢就要飯,給飯就要錢,錢飯都給還要酒喝,總之,賴著不走。這些地方的下人小廝有不懂得門道的,多半就要動手了。這一動手就好辦了,先撒賴打滾嚎出十里地,等看熱鬧的人圍的差不多了就離開。第二天,一下來個幾十叫花子一齊坐在人家門口討飯,這其中還混了不少會武功的。這下主人家就難辦了,打吧,打不過,報官吧,官府理都懶得理,就算來人了也是勸主人家息事寧人。這本是丐幫保護幫眾弟子不受欺侮的一種手段,有時候實在急需一筆錢也偶爾用用。青竹幫一開始就是用這法子,兵分幾路到個地方就來一下子,收穫頗豐。青竹幫用其中一部分購置了一些產業,細水長流。」

馬天復聽得眼都睜圓了:「您說的,好不容易!那都這般容易,丐幫還需要討飯嗎?」

徐萬金嘆了口氣道:「我說起來簡單,可這其中有好多過程……即便是為國為民,也委實不大光彩。再說丐幫,你這輩人對丐幫不太了解,連我也是聽人口口相傳。丐幫立幫宗旨是鋤強扶弱,損人利己之事絕不為之。這也是黃祖師為何建立青竹幫來做這些事的原因之一。再說,丐幫中大半是老弱病殘,這些事他們想做也做不來。可憐這樣一個幫派,因襄陽抗元之故,在元時已被打壓的幾近銷聲匿跡。據說,在襄陽城破之日,丐幫有眾多老弱亦戰死城中,悲哉!壯哉!」

馬天復也是一陣失神,道:「然後呢?」

「哦,」徐萬金快速回到正題,「青竹幫就沒這麼多顧忌了,勾結官府,獨霸了地方上的下九流行業。」

「下……下九流……」馬天復喃喃道。

「不錯,就是這些一般人看不上的行當,」徐萬金一拍桌子,「支撐了前方戰場數十年,然大宋氣數已盡,襄陽終於城破,隨之國亡。可是,各地義士效法青竹幫建立的幫派,卻星火相傳,卧薪嘗膽近百年,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馬天復恍然大悟道:「所以各地富戶感念幫派武人恩情,紛紛重金禮聘……」

「不對,」徐萬金道,「我不是說了,是因為黃祖師一句話么。有一次,郭家軍急需一大筆錢,各地幫派一時間難以籌到,黃祖師想到個法子,就是發動所有幫派到各地方向一些沒什麼背景但家境殷實的富戶募捐軍費,郭祖師得知這個情況大怒,堅決要把錢退回,黃祖師情急之下說是幫人護院所得,郭祖師不依不饒派軍中心腹去各地核實,結果每家每戶真的都拿出一張契約,都是與當地幫派簽訂,上書『今收某家多少多少銀兩,即日起為某家護院多少多少年』,一個護院家丁一年才掙多少錢?所以根據每家募捐的軍費,年限都在二百年以上。許多當年的幫派在後來都被鎮壓,然而後來無論是新成立的還是外來的幫派,都承認這一契約,而且所配的護院無不恪盡職守,忠心為主。」

聽到這裏,馬天復心潮澎湃道:「忠!義!信!這便是我武人,是武人之幫派!百年之約!這,這……」

徐萬金沉默了一會兒,咂巴了一下嘴道:「其實……也不完全是。抗元義士也要吃飯,而且護院一般都會兩下拳腳,便於隱藏身份。再一個,也方便幫派之間的聯絡。」

「哦……」馬天復正好也想不起太多溢美之詞,「黃祖師是天下幫派之祖,那郭祖師呢?好像跟郭祖師關係不大。」

徐萬金圓睜雙眼:「什麼?關係不大?郭祖師把九陰真經上的上乘武學精義傳給眾多武林人士,不然現在哪來這麼多武林門派?

馬天復盯着徐萬金看了一會兒,確定這老頭並非戲言之後,一字一頓道:「這麼說,當今全天下武人練的都是一種功夫?」

徐萬金道:「非也。我說了,是傳授上乘武學精義。看過九陰真經這部秘籍原文的人屈指可數,或痴或狂或走火入魔,郭祖師知曉其中利害,故而僅僅是針對每個門派的武功加以點撥。別小看這點撥,有時候簡單幾句話,有的人練一輩子都悟不到。至於內功,郭祖師不便傳授,好像是因為他幼年時曾是全真教,就是當時第一大門派一位道長的不記名弟子,他跟這道長學的內功,所以不能傳。但是黃祖師教郭祖師變通了一下,用真氣在那些有內功底子的人身上走一個周天,之後便全憑各人悟性。天復啊,我不知道你師從何處,但是你應該有這樣的體會,有的關竅之處經師父點撥,極為簡單,不然便百思不得其解。是不是?」

馬天復對不會內功的人怎麼學上乘武學精義還有疑問,不過仍答道:「嗯,確實。」

之後徐萬金便沒了話頭。馬天復對徐萬金前後這一番話就當是江湖傳聞,聽聽便罷。一人精通天下武功,為天下武人祖師,這說法在說書的那裏也沒聽過。還有什麼看了會讓人發痴發瘋的武功秘籍,更是無稽之談。較之於此,幫派的由來這個說法倒是頗為可信。

徐萬金打了個哈欠道:「說了大半天,唾沫都說幹了。天復,你在黑水幫呆過,想必你也清楚,黑水幫跟蜀山幫不能比,到了這裏,你要好好學。武人的武功只是基礎,你基礎不錯,但還要好好乾。幫里的規矩,你這樣新來的,須在護管當一年護院。按理說你得有個師父帶一帶,但沒辦法,現在人手有點緊張,你一個人先應付著,不行再說。護院的職責,你去了之後當地咱們的片長會跟你交代,我只跟你說一條,東家如果對你不滿意,可以要求幫里換人,你一年內如果被換了兩家,就得再多做一年。也就是說,如果幹得好,你做一年就可以被調走,不然就要兩年或更長。蜀山幫幫規多,你背過你知道,這一條是死的,明白嗎?」

馬天復肅然點頭道:「是。屬下謹記。」

徐萬金隨後又親自帶馬天復去內管領了幫服被單,支了點錢供馬天復開銷。一般預支月錢最多是三個月的,也就是六百文,看是徐管事帶來的,內管的人額外多給了一兩。

一切準備停當,馬天復下派到的那戶人家所在的城西片片長正好來,便領他去了。

片長姓胡名曉林,黑黑瘦瘦,四十左右年紀,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小馬是吧,聽說你武功不錯?」

看來消息在幫里傳得挺快。馬天復笑了笑道:「從小練得還算勤。」

「內功也不錯?」

「從小學得早。」

「唉,了不起啊,老胡我拳腳上也有兩下子,就是內功不行。沒辦法,十幾歲才練,緊趕慢趕趕不上了。你練的內功是家傳的,還是哪個門派的?」

胡曉林這話問得就有點不對了。門派的內功怎會外傳?馬天復又不是門派弟子。胡曉林這麼問,就是想讓馬天復自己多說兩句。

「胡大哥說笑了,你看我哪裏能像門派弟子?父母自幼送我拜師學藝,家師無門無派,武功來歷我也不清楚。」

「哎?不是家傳?那你是哪位高人的關門弟子?這麼說,你還是位公子哥啊,哈哈,失敬失敬。」

「家師歸隱已久,江湖上怕是沒什麼名頭。我家境貧寒,何來公子哥之說?」

「小馬,一個幫里的弟兄,還有什麼好瞞的。你這歲數能和馬長老打成平手,必然是名師出高徒,名師是輕易能拜的嗎?合肥縣有一個人,叫高望遠,就住在青陽山上,是個了不得的高手,聽說他有次收徒弟,束修千兩!小馬,你家花了多少銀子供你學得這身武功?」

「幼時家窮,我到了三歲時不知為何飯量奇大,父親實在沒辦法,把家裏養了半大的豬殺了,送了條後腿加半個豬座子給師父,師父就收了我。那以後我吃住都在師父家。」

「哦……」胡曉林無言以對,便不再追問馬天復的武功和家世。這是學武功啊,不是學手藝,這是送去拜師?這是給人送兒子去了。其實他很想問馬天復的師父姓什麼,但萬一馬天復說姓馬豈非更加尷尬?於是便轉而向馬天復交代一些做護院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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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那些幫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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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要入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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