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回長安

「就這麼放他們走了？」司馬懿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劉協的身後，見劉協放走了張揚跟逢紀，忍不住問道。

「不放他們走，難不成還留他們吃飯啊？」

「養虎為患啊。」

「嘁，他們是虎嗎？張揚可能還好點，可逢紀……」劉協說到這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司馬懿見狀不解的問道：「怎麼了？逢紀雖然膽小了一點，可他的智謀還是有的，當初袁紹逃出洛陽的時候，他就和許攸前往投奔，在起初還是為袁紹做過不少事的。」

「仲達，凡事都要有個長遠的目光，這逢紀的確有才，放到地方可為一郡之守。可問題是他是袁紹身邊的親信，他所說的話，袁紹也是會認真考慮的。」

「既然這樣，難道不該將其留下？」

「你聽我說完。眼下袁紹兵強馬壯，河北之主也是指日可待。但內部的矛盾同樣也大，六大謀主，估計都是屬鬥雞的，誰也不服誰。許攸、逢紀屬於早年追隨袁紹的老人，沮授、田豐原本是冀州牧韓馥的手下，出賣了舊主以後才歸入袁紹麾下，至於審配、郭圖倒是對袁紹忠心耿耿，但他二人對袁紹的繼承人問題又持不同意見。」

「此話怎講？」

「仲達，不是所有人家的孩子都和你司馬家一樣兄友弟恭，袁紹有三子，袁譚、袁熙、袁尚，其中袁熙庶出，也就沒有了繼承人的候選資格，剩下的袁譚、袁尚，則是各有支持者。袁紹活著時還好，可一旦袁紹出現意外，袁家必定分崩離析。」

「……伯和為何如此肯定？」司馬懿皺眉問道。

「很簡單啊，你看袁紹對治下各州的安排就可以看出。別看此時袁紹眼下只有一個冀州，可對周邊的幽州、并州、青州他都已經有所安排。幽州牧是袁熙、青州牧是袁譚、就是并州牧都讓自己的外甥高幹擔任。」

「那袁尚呢？」

「袁尚被他留在了身邊。仲達，由此就可以看出袁紹對三子袁尚的偏愛。按照咱們漢人的傳統，廢長立幼如非必要，不可取。袁譚是長子，在法理上就是袁紹的合法繼承人，但袁紹偏愛袁尚，你說袁譚能不緊張？若是袁紹將袁譚同樣留在身邊，袁譚也只能接受命運，可偏偏袁紹將袁譚任命為了青州牧，現在青州是在呂布手裡，可一旦袁紹解決了公孫瓚，那青州和并州必定落入其手，這樣一來，袁譚也就有了反抗的資本。袁紹一旦有了意外，袁譚豈會束手待擒，即便他肯，那些依附袁譚期望可以得到『從龍』之功的人也不會答應。到那時，河北袁氏必生內亂。」

「可這和你放逢紀回去有什麼關係嗎？」司馬懿不解的問道。

「當然有關係。袁紹的六大謀主不和眾所周知，彼此間的爭鬥也是一日不曾間斷。咱們留下逢紀只是幫助袁紹減少了內部的爭鬥，倒不如放逢紀回去讓袁紹內部繼續內鬥不止。」

「……合著你是拿逢紀當攪屎棍了？」

「呵呵……這個比喻倒是很恰當。」劉協聞言笑道。

……

一路無話，司馬家的車隊順利抵達孟津渡，早已等候在岸邊的楊阜親眼見到了劉協，懸著的那顆心這才算是放下。受命擔任河南尹的楊阜在見到趙雲，得知天子如今在河內司馬家做客的消息時，差點被嚇得魂不附體。

好在隨同楊阜來河南尹的官軍有三千，趙雲來借兵，楊阜毫不猶豫的交出了兵權，甚至恨不得親自帶兵去把天子從河內接應回來。眼下見到天子安然無恙，楊阜這才算是放心。

「微臣拜見聖上。」楊阜神情嚴肅的對劉協行禮道。

一見楊阜那樣，劉協就知道楊阜是準備向自己諫言，甚至都能猜到楊阜接下來想說什麼，無非就是那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老話。有心不聽，可又不能不聽，身為人君，又豈能不納忠言。想找借口跑開更是不可取，那樣只會令人心寒。只能硬著頭皮笑道：「義山免禮，做這個河南尹很辛苦吧？」

「多謝聖上關心，為大漢效力再苦再累微臣都是甘之若飴。只是……」

一聽這個只是，劉協就知道要來了，心裡也做好了接受批評的準備。果不其然，就聽楊阜開始的勸諫。老調重彈的那一套劉協聽了不止一回，王允勸過，盧植勸過，蔡邕勸過，荀彧也勸過，勸過劉協的朝中大員、老臣可以說是不計其數，但劉協就是不改。

等到楊阜絮絮叨叨的說完，劉協擺出一副認真聽取臣子意見的樣子，誠心道歉道：「讓義山為朕擔心，朕之過也，還望義山莫要怪朕一時任性。」

「聖上言重，微臣只是擔心聖上有失，這才言語失當，還請聖上責罰。」楊阜果然上當，連忙請罪道。

「哎~忠言逆耳利於行，義山所說皆是為朕安全考慮，何罪之有？」劉協連連擺手，伸手扶起楊阜說道。

等到楊阜去拜見司馬防離開以後，司馬懿湊過來低聲問劉協道：「伯和，你貴為天子，為何要向一個臣子認錯？」

「……仲達，對待他人的善意，應該小心收好。楊義山出於關心勸我注意個人安全，你當我是不識好歹的蠢蛋嗎？」劉協白了司馬懿一眼道。

「呵呵……那你會改嗎？」司馬懿笑問道。

「你猜啊。」

……

剛認識司馬懿的時候，劉協因為先入為主的觀念，對司馬懿很是警惕。後來逐漸混熟了，劉協才發現司馬懿並不像後世人所說的那樣老奸巨猾。這傢伙聰明是聰明，但同樣也會犯傻，也會發怒，犯了錯見到老子司馬防的時候也會跟老鼠見到貓似的瑟瑟發抖。

帶著司馬懿上了船，此次河內之行算是基本成功。過了黃河就是劉協控制的區域，而且越是往西越是安全。一般的鼠道蟊賊輕易不敢招惹官軍，唯一有可能會對劉協暗下黑手的曹操如今正指著朝廷的接濟，也不會主動去把兩家關係搞破裂。

不過在船上還和司馬懿有說有笑，等到下了船，拿到馬漢遞過來的一份最新情報，劉協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一旁的司馬懿見狀識趣的退到了一旁，司馬家如今雖然已經是要綁在朝廷的戰車上，但如今自己尚未入仕，有些事自己需要避嫌。

劉協倒是不在意，收好情報回頭見司馬懿站在遠處，不由納悶的問道：「仲達，站那麼遠做什麼？」

「你沒事了吧？」

「我能有什麼事？你是不是眼花了？」

「不是，我剛才見你看到情報以後臉色有些難看，是不是送來的情報不是好消息？」司馬懿聞言解釋道。

「唔……也不能說是壞消息，當然也不能算是好消息。」

「那到底算是什麼？」

「……只能說是一般消息。仲達你想必也知道，如今朝廷對關東的控制力幾乎沒有，所以關東諸侯要幹什麼，那也只能由著他們，朝廷能夠做的，就是收集他們的一舉一動。」

「那情報里說了什麼？」

「還能有什麼，曹袁劉三家的大戰以袁術退讓結束，潁川郡如今落到了曹操的手裡，還有徐州南部被劉備所佔，徐州北部及青州被呂布所佔，還有就是當初長沙太守孫堅之子從袁術那裡得回舊部以後過江討伐江東，已經擊敗了劉繇數次，麾下兵馬也已經從起初的三千來人擴充到了兩萬餘人，這江東小霸王還真不是蓋的。」

「伯和對那個孫策很感興趣？」司馬懿皺眉問道。

「他爹撿到傳國玉璽以後據為己有，他這個當兒子的為了討回父親舊部把傳國玉璽獻給了袁術，你說我能輕易忘了這對父子嗎？可惜眼下朝廷的重點不是東邊。」劉協搖了搖頭，冷不丁問司馬懿道：「仲達，想好等到了長安以後去哪裡求學了嗎？」

「我不能入太學就讀？」司馬懿有些納悶的問道。

「我個人是不太建議去進太學的。鄭玄、孔融雖是大儒，論教書育人是把好手，可培育人才的本事……」說到這劉協搖了搖頭。司馬懿聞言想了想，發現劉協說的還真對，鄭玄培養出來的孫乾搞內政是把好手，但要說行軍布陣，那就一塌糊塗了。而自己的性子實在不適合走文官那條路。

「那以伯和之見，覺得我去哪裡合適？」司馬懿隨口問道。

「要讓我說，還真有個去處想要推薦給你。」

「哪裡？」

「荊州司馬徽創建的水鏡山莊，那裡應該比較適合你。而且我有預感，你在那裡可以遇到命運中的夙敵。」

「……怎麼說著說著就神叨起來？」司馬懿皺眉說道。

「呵呵……只是一種預感，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推薦你去水鏡山莊，司馬徽還有龐德公二人以前都曾經在潁川書院待過，他們的學識你是不必擔心的。」

「這事我還是問問家父吧。」司馬懿想了想，沒有接受劉協的建議。劉協也不在意，聳聳肩不再說這件事。

等到司馬懿將劉協的建議告訴了司馬防以後，司馬防沉吟了半晌，這才開口對司馬懿說道：「先前我讓你向胡孔明求學，可你偏偏出了點事，再去已不太可能。可聖上現在又反對你進太學……」

「父親，水鏡山莊究竟如何？」

「……司馬徽、龐德公二人倒也的確是飽學之士，他二人合辦的水鏡山莊，為父倒是也有所耳聞，可具體如何，為父也不清楚。不過既然聖上建議你去，你不妨就去一趟，若是覺得不適合，你再回來就是。」司馬防想了想后說道。

次日，司馬懿是個行動派，既然父親也同意自己去，他就連長安也不想去了，當即向劉協提出告辭，準備這就啟程前往荊州。劉協對此倒是不反對，反正司馬懿現在去了長安也沒什麼事，倒不如直接去荊州，還能節省一些在路上浪費的時間。

親筆寫了一封書信，希望司馬徽可以收下司馬懿，同時也希望司馬徽或者龐德公可以抽時間來長安一見，劉協的事情算是辦完了。至於司馬防對司馬懿的離去就顯得更加乾脆，除了給司馬懿安排了兩個書童外，其他的事情他就徹底撒手不管，就連送行都由劉協代勞。

「仲達，此去荊州路途遙遠，你自己要多保重。趙虎跟張龍是我身邊親信，他們會保護你此行的安全。還有離別在即，我有一言相贈。」劉協拉著司馬懿的手說道。

「伯和有話請講。」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仲達此去荊州，切記莫要以身份高低來看人，收收你身上世家子弟的傲氣，要知道寒門多才俊。另外我還有一事託付於你，替我關注一下你的同學里有哪些有才華的人。」

「伯和是想要讓我替你做說客？」

「那倒不是，你只要替我關注就可以，招攬的事你不要插手。而且我估計就你的性子，也未見得能幫我招攬到什麼人才。別招攬不成，反做了仇人，那就虧死了。」

司馬懿對劉協這番話回以一個大大的白眼，沒好氣的說道：「放心，我一定不多事，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沒有我可就上路了。」

「沒了，家裡的事情不用你擔心，你就放心上路吧。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我忘了跟你說，切記千萬不要再去偷看寡婦洗澡了，這要是再被人抓住，丟的可就不止是你司馬家的臉。你是我推薦過去的，連帶著朝廷的顏面……喂~我還沒說完呢……」

……

送走了司馬懿，劉協留下楊阜繼續恢復河南郡的民生，自己則帶著司馬防一家返回長安。一路無事，一行人順利抵達長安。司馬防的到來讓昔日的許多同僚感到高興，熱情款待了司馬防。

而在結束了司馬防的接風宴后，荀彧找到了劉協，向劉協請罪。劉協因為年幼，宴席上並未喝多少酒，此時頭腦清醒，荀彧的請罪劉協心裡清楚。

「文若，坐下說話。」劉協看著荀彧說道。

等到荀彧坐定，劉協這才繼續說道：「其實剛得知你放走了郭嘉時，我這心裡的確是有些不高興，郭奉孝大才，即便不能為我所用，也應該將其扣下，以免便宜了曹操。可等事情過去了一段時間，回頭再想想，我就發現你的決定也並無不妥之處。雖然放走了郭奉孝的確可惜，但強留下來也未見得就對我有利。」

「主公……」

「文若，且先讓我把話說完。」劉協抬手阻止荀彧道：「的確，曹操沒有了郭奉孝，對他來說的確是一大損失，但對我來說，也不是好事。首先這郭奉孝雖然看上去文弱，但性格卻極為剛強，威逼利誘那一套對他不見得有效。其次，郭奉孝雖強，但若不能得他真心輔佐，那就如同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更主要的是他若是不肯效力也就罷了，怕就怕他因此懷恨在心，陽奉陰違，萬一在關鍵時刻壞我大事，到時就是殺了他也於事無補。」

說到這，劉協頓了頓，好一會才繼續說道：「而第三點原因就是如今朝廷無力東顧，可河北袁紹實力增長卻很快，一旦等他解決了公孫瓚，整個河北再無他的對手，他必定會把目標投向中原，而中原眼下又被幾路諸侯瓜分陷入混戰，等到袁紹揮軍南下的時候，恐怕也不是袁紹的對手。」

「主公莫不是想要扶持曹操？」荀彧皺眉問道。

「嗯，我的確有這個打算，曹操雖然也不是什麼好人，可在中原的幾路諸侯里，也只有他讓人看得最順眼。」

「……我還以為主公會對劉備青睞有加呢。」

「劉備？」劉協聽到這忽然嗤笑一聲，看著荀彧問道：「文若，你說是真小人好打交道還是偽君子好打交道？」

「呃……這兩種人好像都不是好人。」

「我也從來沒說這兩種人是好人呀。」劉協笑著聳聳肩，「文若，若是讓我來選，我寧願跟曹操打交道，也不想和那個劉備扯上關係。」

「……主公好像不怎麼待見那個劉備。」荀彧不解的問道。的確是，劉協與劉備並未見過面，可劉協自知道有劉備這號人以後就一直表現的不怎麼友善。荀彧不知道，劉協會這樣皆是因為受到了後世的影響。

能夠說出「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這句名言的人，劉協是說什麼都不會將其視為可以信任結交之人。或許劉備說這話只是為了籠絡人心，可正是因為這樣，才更能證明劉備並非表面上看到的那樣是個仁厚長者。

劉協沒跟荀彧解釋這個問題，在揭過了郭嘉一事後，轉而開始聽取荀彧向自己彙報自己不在長安期間朝中所發生的各種事情。

劉協偷跑出長安已經不是一回兩回，朝中百官也幾乎見怪不怪，這回雖然跑得遠了些，但既然平安回來，劉協所擔心的「刁難」倒也不會很嚴重。而與劉協所擔心的事情相比，另一件大事卻讓劉協的眉頭皺了起來，益州劉璋在不久前以張任為上將，率兵五萬逼近葭萌關，意圖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