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小波折

夜，靜悄悄的。為了避免夜長夢多，白天楊丑帶著人離開了溫縣，當晚司馬防一家就決定出城前往孟津渡，只要到了孟津渡，那裡有劉協安排的人接應，司馬防一家的安全也就有保障了。

離開多年生活的地方，司馬防自然有些不舍，可他也知道此去並非一去不回，若是朝廷真的能夠再次中興，那回故鄉落葉歸根也並不是不可能。眼下還是先顧眼前，暫時脫離袁紹的控制範圍再說。

司馬防有八個兒子，為了行動方便，司馬家的小輩在白天就被司馬朗帶出了城，美其名曰郊遊，所以此時離開溫縣的，其實也就是一些大人。雙方約定在城外小樹林匯合，之後再一同前往孟津渡。可沒想到剛出城沒多久，司馬防的隊伍就叫人給攔住了。

被裹挾在隊伍中的逢紀一見攔住隊伍去路之人，心裡不由大喜，剛想張嘴呼救，就感到背後被什麼東西抵住，耳邊也傳來低聲的警告：「不要出聲，否則我讓你三刀六十六個洞。」

逢紀很想要提醒對方三刀捅不出那麼些個洞，可他同時也明白只要自己敢這時出聲，那能得救的只有自己的屍首。

「不喊，我不喊。」逢紀忙不迭的保證道。

「那人是誰？」身背後的聲音又問道。

逢紀不敢隱瞞，背後還被刀抵著呢，趕忙答道：「那人名叫韓榮，人稱河北槍王，是隨我一同來溫縣辦事的。」

「他跟你約好在這裡堵我們？」

「沒有，沒有，可能只是因為我遲遲未歸，所以他擅自行動吧。」逢紀連忙否認道。小命攥在對方手裡，自己能做的就是千萬不能給對方找到捅自己的理由。

感覺背後抵著自己的東西緩緩離開，逢紀心裡暗鬆一口氣，同時又舉目看向正在與司馬防交談的韓榮，滿心希望韓榮可以救出自己。可叫逢紀失望的是，韓榮在與司馬防交談了片刻之後，竟然讓開了道路，氣得逢紀心裡暗罵不止。

其實這也是逢紀錯怪了韓榮，韓榮雖說被人稱為河北槍王，可這個綽號放到曾經做過朝廷大員，本身又是世家大族的司馬防這裡，半點作用都沒有。司馬防是袁紹見了都需要以禮相待的人物，韓榮見到了司馬防那也必須客客氣氣，司馬防要走，韓榮難不成還能強行阻攔不成？

不過韓榮雖然沒攔住司馬防，但也沒有就此退去，而是借口路上不安全，帶著人隨司馬防同行。司馬防本想拒絕，但卻得了劉協的暗示，只得默許了韓榮等人的隨行。等到韓榮帶人離開以後，司馬防才不解的問劉協道：「聖上，為何要許那韓榮同行？」

「那韓榮號稱河北槍王，那身手肯定是有兩下子。咱們如今身邊缺人，萬一翻臉，吃虧的肯定還是我們。防公莫急，等我們與子龍匯合以後，再收拾韓榮不遲。」劉協低聲勸司馬防道。

「……聖上，韓榮人稱河北槍王，就憑你手下那位趙將軍，能行嗎？」

「嘿嘿……防公莫要小瞧了子龍，敢問韓榮比溫侯如何？子龍可是能和溫侯大戰三百回合而不落下風之人。」

聽到劉協這話，司馬防心裡稍定，溫侯就是呂布，而呂布的武勇，司馬防是了解的。既然能夠溫侯大戰三百回合，那對上了韓榮，就算不能贏，至少也能打個平手。

有了韓榮的加入，司馬防的隊伍不由放慢了速度，逢紀跟張揚被關在馬車裡，逢紀就算有心向韓榮求救，可背後有人拿刀抵著，韓榮也沒理由去掀司馬家內眷乘坐的馬車，所以逢紀雖然心急，但卻就是沒有辦法與韓榮取得聯繫，一時間逢紀的心火是一個勁的往上竄。

陪著逢紀一同待在馬車裡的張揚冷眼看著逢紀坐立不安的表現，心裡忍不住一陣失望。就這樣還是袁紹身邊的六大謀主之一？臨危不亂還不如自己，雖然自己也有點擔心天子事後過河拆橋，可也沒有表現的像逢紀這樣坐立不安啊。

「我，我想更衣，還請好漢行個方便。」逢紀忽然吞吞吐吐的對身後的人說道。

「不行，忍著吧。」

「忍不住了。」

「那就拉褲子吧。」

「……你們……你們……」逢紀被氣得渾身發抖，可身背後的人卻不為所動，聲音冰冷的說道：「逢先生，莫要賣弄你的小聰明，我家公子早就料到你會有這手，所以已經事先告訴過我等，在沒到安全地方之前，你的一切吃喝拉撒，只能在車上。你若是敢喊叫，那就在你身上開洞。」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負責劫持逢紀的張龍更是用刀尖碰了碰逢紀的後背。雖然沒有被刀傷到，逢紀也是一身冷汗，再也不敢玩花樣。不過他還是不死心的問道：「你家公子是誰？」

「……」

「怎麼？敢做不敢當嗎？」逢紀激將道。

「逢先生，剛說了莫要賣弄你的小聰明。你不是一向自詡智謀過人嗎？那你就猜猜我家公子是誰好了。」

一句話噎得逢紀直翻白眼，作聲不得。一旁的張揚聽了想笑，不過想到自己日後還有可能需要逢紀關照，只能生生將笑意忍住，憋得很是辛苦。

逢紀並不知道張揚再看自己笑話，從二人上了馬車，張揚就一直低著頭，即不說話，也不東張西望，讓逢紀想要找他說話都碰不到機會。

……

馬車忽然停了，逢紀連忙透過車簾的縫隙往外張望，不像是韓榮發現了什麼要跟司馬防翻臉，似乎只是正常的中途休息。

「司馬先生，何故突然停下？」韓榮找到司馬防詢問緣由。

「無事，只是負責在前面探路的家丁遲遲未歸，老夫擔心是在路上遇到了不測，想要派人去尋找。」

「哦，那可要韓某幫忙？」

「暫時不必。」司馬防搖頭拒絕道。開玩笑，停下來就是為了派人去通知躲在小樹林的家人情況有變，多了你韓榮這個變數，讓你派人跟著，那不就等於把動手的理由拱手送上。

趁著司馬防與韓榮說話的工夫，得到劉協命令的馬漢帶著趙虎離開了大隊。他們這四個劉協身邊的四大金剛這些日子一直在附近踩點活動，和趙雲一同離開司馬家后就與趙雲分道揚鑣，趙雲去河南郡借兵，而馬漢等人則在附近尋找適合藏人的地點。這時司馬家暫時落腳的小樹林，就是馬漢等人選定的一個地點。

很快，熟悉路徑的馬漢就找到了小樹林，將韓榮出現在隊伍中的變故跟趙雲一說，趙雲立刻明白了馬漢的意圖。不過還沒等他率眾去接應，司馬懿就攔住了趙雲。

「趙將軍且慢，刀槍無眼，此時我父與你主皆在那韓榮手中，你這樣去救，萬一讓韓榮狗急跳牆，以我父與你主做人質怎麼辦？」司馬懿攔在趙雲的馬前說道。

趙雲之前在與劉協閑聊的時候曾聽劉協提到過司馬懿，知道這司馬懿既然敢在這時攔住自己，肯定是心裡已經有些主意，當即問道：「那依司馬公子之見，我等該如何行事？」

「韓榮號稱河北槍王，若是趙將軍能夠拖住此人，我父與你主自然就能脫困。只是趙將軍就這樣衝過去，難保會讓韓榮劫持人質，所以我們要想辦法引得韓榮來戰趙將軍，只要讓韓榮主動上前，我父與你主自然也就不需要擔心。」

「司馬公子計將安出？」

「計策是有，就是要委屈一下趙將軍。」

……

馬漢帶著數名虎衛回到車隊，這幾名虎衛就是之前司馬防對韓榮所說的負責在車隊前面探路的家丁。在得知家丁遲遲不歸是因為其中有一人不小心摔落馬下傷了腳以後，韓榮也就沒有再問。雖然這幾個家丁一看就是孔武有力，可司馬家能讓其負責探路，那自然不可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人，韓榮並未生疑。

隊伍繼續前進，在行了差不多三五里的時候，司馬防已經看到之前與家人約好匯合的小樹林，心裡不由擔憂起來。之前馬漢回來的時候已經將司馬懿跟趙雲商量的計策告訴了司馬防跟劉協，司馬防得知是自己二兒子想出來的主意，在心裡感到驕傲的同時，又有些擔心計策失敗。

好在韓榮此時不在司馬防身邊，否則說不定就會生疑，也就在司馬防感到有些患得患失的時候，就聽小樹林內傳出一陣銅鑼聲響，緊跟著樹林中就衝出一隊人馬將道路攔住，為首一人白馬銀槍，點指司馬家的車隊喝道：「呔！此山是我栽，此樹是我開……」

事先已經得到提醒的劉協聽到這話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還真是難為趙雲了，頭回劫道，難免有些緊張，以至於說錯了詞。而趙雲卻沒有意識到自己方才說錯了，繼續喝道：「要打此處過，留下買路財。」

有人劫道，不知真相的人自然是驚慌失措。韓榮仗著一身本事，催馬來到前面，皺眉看著劫道的賊人喝道：「賊人好大的膽子，可知老爺是誰？」

「爺爺管你是誰，敢說半個不字，爺爺管殺不管埋。」

「賊子好膽，那且叫老爺看看你有什麼本事。」韓榮身為武人，脾氣火爆，之前因為司馬防的身份所以一直耐著性子，壓著火氣。如今遇上這個狂妄自大，不知死活的賊人，韓榮自然不會客氣，當即催馬上前，舉槍就刺。

這正是趙雲跟司馬懿希望看到的結果，趙雲毫不怯戰，當即也舉槍相迎，二人馬走盤旋，打在了一處。兩人所帶的兵丁也是紛紛吶喊助威。也是趁著無人注意的空隙，司馬防悄悄紛紛家丁將家眷聚到了一處，保護在了中間。

一開始韓榮是打定主意拿眼前這個不長眼的鼠道蟊賊撒氣，可在交手了不多久后，韓榮就發現眼前這個賊人本事很高，甚至已經不輸給自己的愛徒顏良文丑，不由心裡生出愛才之意。

「你叫什麼名字？做一賊人實在可惜。你若願意，不如隨我一同為我主效力。大好男兒，當馬上取功名，落草為寇可惜了你這身武藝。」韓榮抵住趙雲的槍大聲勸趙雲道。

而趙雲眼見劉協那邊已經準備妥當，當即也不再和韓榮拖延，冷笑一聲道：「休要與我提袁紹那個圖謀不軌的亂臣賊子，我乃漢人，自當為大漢天子效力。」

「哈哈哈……漢室氣數已盡，你縱是想為漢室盡忠，也未見得有那個機會。」韓榮不由大笑道。

「那可未見得。」趙雲手上加力，拿出了十成十的本事，韓榮頓時感到壓力驟增。

「百鳥朝鳳！？你和童淵是何關係？」韓榮見到趙雲使出的槍法，不由驚道。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常山趙子龍。」趙雲見劉協等人已經安全，當即也不隱瞞，大聲報出了自己的名號。彷彿這就是動手的信號，隨著趙雲一聲報名，之前只是吶喊助威的兵丁當即便對韓榮的人馬發動了攻擊。

韓榮被趙雲纏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司馬家的人被官軍保護救走，心裡不由大急。高手過招，心浮氣躁本就是大忌，韓榮因此被趙雲刺中了肩頭，只能抱鞍而走。趙雲見狀當即將手中槍平放馬鞍，取弓搭箭準備結果韓榮性命。

「子龍且慢，留他性命。」劉協及時出聲阻止。

「……主公，何必留他一命？」趙雲不解的放下了弓箭。

「他也沒有必死的理由不是。」劉協聳聳肩解釋了一句，隨即笑著對趙雲說道：「子龍辛苦，若不是你，我還真不知要如何擺脫那個韓榮的糾纏。」

「主公過獎，此事還是多虧了司馬二公子，雲只是依計行事。」趙雲聞言謙虛的答道。

「呵呵……仲達計策雖好，可若是沒有子龍配合，好計也無法施展。子龍不必謙虛，你二人皆有功，我心裡有數。」劉協笑道。

趙雲也不爭辯，提醒劉協道：「主公，此處非是說話所在，為免夜長夢多，我們還是儘早趕路為好。」

劉協點點頭，當即便讓趙雲集合隊伍，自己則去提醒司馬防抓緊時間趕路，有什麼話可以在路上說。

司馬防也不糊塗，知道此時確實不是談話的時候，在清點過人數發現一個都不少以後，當即下令全速趕路，儘快趕往孟津渡，只要上了船，那全家就安全了。

整個隊伍里，最失望的就屬逢紀。可恨韓榮無能，害得他逢元圖身陷險境，此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也不知還有沒有回到主公身邊的可能。

在馬車裡聽到趙雲自報名號，逢紀就覺得自己這回是凶多吉少。當馬車停下，自己被推下馬車的時候，逢紀更是覺得小命休矣。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作為袁紹的謀主，逢紀自然清楚自家那位主公一直在打著什麼主意，而他作為漢人，不僅沒有去阻止，反倒助紂為虐。落到別人手裡尚有一絲生機，可現在是落到了「苦主」的手裡，那自己這個幫凶還能落到好？

「你哆嗦什麼？」劉協不解的看著連走路都快不會的逢紀問道。

「……要殺就殺，何必多言？」逢紀不想死得太窩囊，強打精神的對劉協說道，只是由於膽氣不夠壯，話說得也是哆哆嗦嗦。

劉協皺了皺眉，扭頭問一旁的趙雲道：「這人是不是有病啊？」

「主公，非是有病，而是此人心中有鬼罷了。」趙雲鄙視的看著逢紀答道。

「心裡有鬼？哦，我知道，看來袁紹那點取而代之的心思倒是沒瞞著這個逢紀。唔，想想也是，這逢紀是跟許攸一塊投奔的，算是袁紹身邊的老臣，從討董時候想另立劉虞為帝時就在。逢紀，你說我該如何處置你呢？」

「……」逢紀心裡震驚不已，趙雲既然稱呼眼前這少年為主公，那這少年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你，你是，天子？」逢紀說話結巴的問道。

「對，對，對哦。」劉協學著逢紀的語調答道。

「主公……」一旁的趙雲皺眉提醒道。

「好啦好啦，我不胡鬧就是。」劉協笑了笑，問逢紀道：「逢紀，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那就不好意思，挑個死法吧。」

「……我所犯何罪？」

「圖謀造反啊。」

「我，我沒有。」

「你有，我說你有，你就有。別廢話，既然你自己不挑，那我就幫你挑。你看此處山清水秀，正是埋骨的好地方，考慮一下如何？」

「……聖上饒命啊，逢紀願降。」為求活命，逢紀終於還是沒有堅持到底，膝蓋一軟，跪地向劉協求饒。

「嘁~我還以為你骨頭多硬呢，原來也不過如此。行啦，別嚎了，大晚上的把狼招來。」劉協沒好氣的對逢紀說道。

逢紀抽噎著望著劉協，就見劉協不耐煩的揮揮手，「你還在這作甚？留我帶你走啊？」

逢紀心裡暗罵，「你不發話我敢走嗎？」

張揚此時也已經被鬆了綁，見劉協發話，連忙上前扶起逢紀，兩個人相互攙扶著往來時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