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道士
林書山在山中兜了一圈，尋不見林四六的影子，心想：「爺爺烤了我的大肥兔子，享用了一通，該回去了。」太陽偏西，已覺腹中空空，徑自往回走。路遇一隻黃毛靈狐、一隻野雞，均射不中，懊惱不已。隨手採摘了幾個青裏帶紅的野果，吃得苦澀難咽，卻好歹解了腹中飢餓。心想：「爺爺明知我不能打着野味，卻一人躲起來吃好的，讓我吃了苦果，真不仗義。」走了約莫五里路，忽然聽見前邊有喧嘩聲傳來，心頭一驚，急忙往前疾步走去。
躲入雜草叢中，悄悄探出頭，只見一女子與四名道士正在前邊空曠的草地上對峙。女子烏黑的秀髮披肩，猶如黑色瀑布垂下，嬌美青衫背影一搦，甚是嬌美。林書山仔細一看，不由得吃了一驚。原來這女子竟是葉曉雨。林書山暗暗心驚：「一人對四人，她要吃虧了。」想要上前搭救，轉念又想：「她害得我吃盡了苦頭，憑什麼要幫她？我還是遠離是非好。」想到這，身子卻好像石化了一般，一動不動。靜靜地聽着、看着。
四名道士滿面怒容，凶神惡煞，擺成一個弧線，將葉曉雨圍在中心。為首的一名道士瘦骨嶙峋，右臉頰一條刀疤劃下，面目猙獰。
他低哼一聲，憤憤道：「我們與你素不相識，無冤無仇，何必為難我們？再要苦苦相逼，我可是要對你不客氣了。」
瘦骨道士掀動道袍，一柄長劍橫空而出，熠熠有寒光。在他面前幾個旋轉后，恰如流星朝葉曉雨飛去。這一劍來勢洶洶，威力十足。林書山心頭一驚，心叫道：「不好。」葉曉雨冷冷浮出一絲冷笑，轉瞬間稍一斜著身子，輕盈一動，躲了過去。長劍擊在青石上。砰一聲，青石粉碎，碎石飛散。瘦骨道士一怔，怒意重生。他詭異一笑，腳尖一點，飛了起來。右手掌如鷹爪般彎曲，指尖青光熠熠，勢要將葉曉雨抓住。葉曉雨感受到了那剛猛的掌風，兩頰生疼。卻不對抗，凌空一飛，飛出了三丈之外，又一次輕易躲過了他的凌厲攻勢。離地一尺多高，凌空而立。葉曉雨得意笑道：「乖孫子，還有什麼招數，快快使出來，讓姑奶奶開開眼界。」
瘦骨道士喝道：「別得意！」目中精芒大盛，右手呼的一聲，運出了一股黑火。黑火翻滾，冒出縷縷黑煙。瘦骨道士叫了一聲：「著！」呼的一聲，黑火化作了一團黑色火球，飛向葉曉雨。殺氣騰騰，氣勢滔天。葉曉雨感受到了熾熱的氣浪，亦感受到了如潮水般洶湧澎湃的靈力。心中一驚，運使靈力，倏忽之間在面前生成了一面晶瑩透亮的護身光幕。砰的一聲震響，光幕上現出了蜘蛛網般的裂痕，火球消散，化作一朵蘑菇般的濃煙衝天而起。靈氣震蕩開來，葉曉雨不由得往後退出了三步。瘦骨道士生性倔強，不肯退後，咬牙站立。靈氣衝擊身體，瘦骨道士只覺喘不過氣來，哇的一聲，吐了一口黑血。三名道士慌忙上前，道：「師父，您沒事吧。」
瘦骨道士一把將他們推開，喝道：「你們滾！」擦了嘴角血跡，陰惻惻對葉曉雨道：「小姑娘有本事。」口念法訣，轟鳴聲間，劍光橫掃，直奔葉曉雨而去。葉曉雨心道：「來得正好。」身子一閃，當長劍劍尖在胸口掠過、間不容髮之際，飛腿踢在劍身上。長劍一震，立時在她前方空氣中盪起了一道靈氣波紋，晶瑩透亮。砰！長劍旋轉一圈，斷成兩截，插入泥土之中。
林書山見狀，心想：「原來是葉曉雨為難這幫牛鼻子。她捉弄了我，卻要捉弄這幫牛鼻子了。」見道士們失魂落魄的模樣，倒也覺得有趣。
瘦骨道士竭盡所能，依然落敗。面如土色，心裏暗罵一聲：「娘的！」扭頭對餘下三名道士，冷冷地說道：「你們上。把她打敗……不，把她殺了。」
林書山心頭一震：「他們要大開殺戒了？」
葉曉雨站立一塊大青石上，青衫隨風獵獵，戲謔道：「瘦子，你還沒有跟我決出勝負，為何急於找來幫手了？」
瘦骨道士咬牙道：「他們是我的徒弟，你要有本事，便跟他們鬥鬥。」
三名道士應聲而至，形成品字形，如三團黑影，將大青石圍住。葉曉雨低哼一聲，滿不在意地飛落在地，欲要回身打這三人措手不及。不料三名道士如鬼魅般飛至，正好又將她圍在了中心。三道人口念魔咒，各祭出了一柄黑色鬼頭刀。三柄鬼頭刀倏地飛起，在葉曉雨頭頂三尺之上相擊，登時散發如煙黑氣，侵襲而下。葉曉雨忽然間頭暈目眩，手指在額頭揉了揉。
瘦骨道士嬉笑道：「三位徒兒『鬼頭陣』練得可不錯了啊。能生擒就不要殺了。她長得真美呢。哈哈……」
林書山聽得真切，心裏罵了一聲：「無恥小道。」眼見葉曉雨在黑氣襲擊下支持不住，立馬彎弓拉箭，對着正前方的一名道士的后心射去。咻的一聲，羽箭斜飛，卻中其中一柄鬼頭刀。林書山心驚道：「本想射人，卻射中了刀。這樣也好。」跳出雜草叢，叫道：「三個賊道，你們欺負一個姑娘家算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來跟爺爺我較量較量。」
那一柄鬼頭刀一動，登時亂了鬼頭陣勢。三位道士的鬼頭陣勢布得並不精純，一刀搖動，三柄鬼頭刀所發散黑氣瞬間消失。原來三柄鬼頭刀各藏有一種無色氣息。三種氣息在三人魔咒驅使下，融合成新一種的黑色氣息。此黑氣含有迷人心智的毒素，聞者頭暈腦脹，內力減弱，直至消失。雖然中毒者依然能夠恢復功力，但在瞬息萬變的打鬥，終將喪失戰機，最終要被生俘。
葉曉雨趁著這緊要的間隙，正如一朵青雲掠出了三人的包圍圈。盤膝坐下，閉目運功生息，驅除體內毒素。
林書山瞧見葉曉雨在化解體內的毒氣，一張鵝蛋臉稍顯蒼白憔悴卻依然美麗動人，蘊含着淡淡的嫵媚。心旌搖動，琢磨著該如何拖延時間，以待她去毒。想到與這幫擁有高超道術的邪惡道士硬碰硬是萬萬不能的，情急之中，忽然生出一計，心想：「罷了。只能這麼干。」一股書生意氣上來，眉頭一揚，老氣橫秋地說道：「我太平道豈能讓你們張狂逞凶？放下屠刀，快快收手吧。」他挺起胸，一副凜然不懼的神色，目含鄙夷之意，似乎並把四名道士放在眼裏。一顆心卻砰砰亂跳，手心沁出了冷汗。
太平道是仙道聯盟盟主，領袖於大周大大小小仙派。太平道高手如雲，門徒數十萬，遍及大周國土。他們率領各門各派與魔道抗衡數千年，殺戮無數，漸漸將魔道壓制，聲威極為顯赫。雖有紫微教、七星門、靈虛殿等大仙派圖謀取代太平道盟主之位，但終究勞而無功，默默接受太平道的領導。大周魔道之徒視仙道聯盟為異類，對太平道弟子尤為忌憚，常常避而遠之。太平道之威，震動天下。
四名道士聽到「太平道」三個字，身子不由得一顫。
瘦骨道士驚疑道：「你是太平道的？」心知太平道教規森嚴，對外也極為苛刻，普天之下膽敢冒充太平道，將受到仙盟追殺。他將信將疑，怔怔地看着林書山。突然，三團黑影如鬼魅般圍了上來。正是祭出「鬼頭陣」的三名道士。林書山眼見三道士快若閃電般將自己圍了起來，不禁嚇了一跳。
林書山道：「以三敵一，我也不怕。你們就算能將我殺了。我的師兄褚辰羽就在附近，他一定會為我報仇的。」他知太平道七子在江湖中行走，素有威名。而排行第一的即是褚辰羽。
瘦骨道士心驚道：「褚辰羽也來了？」見他一副毫無畏懼、視死如歸的神色，又想太平道大弟子褚辰羽極有可能在附近，一股殺氣頓消，道：「我們本不願與貴派為敵，可這丫頭欺人太甚，非要置我們於死地。我們只不過是正當防衛罷了。」心中恨恨道：「平白殺出一名太平道，壞了我的事。」
林書山心知對方上了當，一陣竊喜，乘機道：「太平太平，化干戈為玉帛，天下才能太平。你們走吧。我不為難你們。」
瘦骨道士沒有答應，目光移到了葉曉雨身上，知道她在解毒，略一沉吟，說道：「不成。我們不走。」只見他忽然走前一步，林書山一驚，忙道：「那你想怎樣？」
瘦骨道士道：「她跟了我們七天七夜，我們可以饒了她，只怕她不會放過我們。今天不是她死就是我亡。」說到最後，目光里如點了一團怒火。
「她追了他們七天七夜？」林書山心頭泛起了疑雲，卻很快又想：「這幫臭道士一定是十惡不赦之徒，才會遭受葉曉雨追趕。這幫牛鼻子一看就不是好人。」林書山想着，對眼前這幫道士已厭惡至極，瞪了一眼瘦骨道士，道：「你說，她為什麼追了你們七天七夜？我太平道向來處事以理為先，從不袒護。」
瘦骨道士冷冷地笑了笑，道：「袒護？老道需要你黃毛小子袒護嗎？若要惡鬥一番，你小子未必是我們的對手。我現在不知什麼是太平道，只知弱者亡，強者活。」目光瞟了葉曉雨一眼，道：「就如她追了我們七天七夜。她飄忽如鬼魅的身手着實讓我抓她不著，可真動起手來，還不是著了我們的道？」快走而去，意欲上前把葉曉雨制住。
此刻葉曉雨仍在凝神逼氣，聽得瘦骨道士輕捷的腳步聲，臉色一沉，焦急起來。可正運氣逼毒中，不能猝然中斷，否則體內毒氣不能逼出，卻反流入五臟六腑，性命不保。心中為林書山擔心：「他毫無修為，卻糊弄四名修行道士，膽子也忒大了。」
林書山瞧見事態危急，吃了一驚，又見瘦骨道士詭秘姦猾的笑意朝自己一笑，念頭一轉，明白這道士雖去攻擊葉曉雨，卻意在自己。心想：「這道士不知我的能耐，存心要試探我了。若我有所遲疑，他定然不會再心存忌憚。」情急之下，忽然怒視圍着自己的三名道士，喝道：「讓開！」見這三道士一愣，負手悠然走出圈外。三名道士不知所措，不知該攔還是不攔，竟眼睜睜地看着林書山走出。
林書山捏了一把汗，心道：「太平道之威使得他們暫且不敢妄動，但時間一長，紙里終究包不住火，形勢可就危險了。」叫道：「何必跟一個女娃娃一般見識，瘦子老道，有種……」
林書山顧不得許多，隨口而出。話一出口，方覺不妥，當即止住，心想：「糟糕了。」葉曉雨聽到「女娃娃」三個字，又氣又覺得好笑。
瘦骨道士收住腳步，猜出後半句，笑道：「好小子，你要說：『有種與我鬥上斗。』是不是？你說與我斗，我便與你斗。瘦子老道不是吃素的。」目光不離林書山身上，朝他慢慢走出幾步。葉曉雨身不動，目不睜，卻對面前情勢瞭然於心，心中既感激又為他擔憂。林書山怎會是這瘦道士的對手呢？他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心中緊張萬分，額上汗水涔涔。一股氣息夾帶毒素湧上胸口，臉面張成紫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