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零章

第一七零章

捲毛兒同志向我提起錢紫菡,無非就是想問問清楚我們兩個是什麼關係。可是之前我已對他說過只是故人相像,現在若是說出實情的話,還真拿不準這人會是什麼反應。

正忖度著該如何接話,捲毛兒就又殷切切地問了一句:「沐蓮,那個錢紫菡真不是你的故人嗎?」

「不是的。」我輕輕地搖搖頭,隨後便柔聲對他解釋說,「胤禛,如果她是我故人,我們兩個早就相認了。」

他聽了這個,似乎有些失望,緊跟着就又滿臉疑惑地看着我:「沐蓮,依你看,她有可能是那和你命運緊密相連的人嗎?」

「我真的不知道。」我滿懷愁緒地望着他低聲說,「胤禛,如果真是她的話,那你會怎麼辦呢?」

捲毛兒沉吟片刻,然後才輕撫着我的髮絲溫聲說:「我會告訴五弟,讓他好好地對待錢紫菡,不再讓她這樣子生病,也不再連累你。」

他一提生病的事,我這才想起來問:「胤禛,錢紫菡她為什麼生病呢?」

捲毛兒微微嘆氣:「她像是被人用巫蠱詛咒了。至於是誰,我們暫時還沒有查清楚,不過我想很快就會知道了。沐蓮,你不要擔心,那個人是不是她,我一定會弄明白的。只是,我還想再問你一件事。」

我動了動身子:「是什麼?你問吧。」

捲毛兒也動了動,柔柔地摩挲着我的耳頸輕聲問:「剛剛你說今生心愿已了,這是什麼意思?」

我又把頭朝他那邊移了移,柔弱地蹭了蹭他的臉頰:「以前我到你們這裏,一個親人也沒有,最想要的……就是一份真摯的感情。自嫁人後,你一直都待我那麼好,今兒個又說了那麼好聽的話,我真的已經知足了。人的一生不能太圓滿了,不然沒了遺憾,對來生也就少了份兒執念。我很貪心,還想和你生生世世都這樣過下去。如果今生不太長久的話,那麼我們來生必將還會再見。胤禛,你說呢?」

「沐蓮,我不這樣想。」捲毛兒說着話,就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如果今生過的很辛苦,我就不求來世了。所以我們的幸福,一定要很久很久。你說自己心愿已了,就不再怕逝去,那孩子們呢?你也不要管了嗎?」

我淡淡地笑:「胤禛,以前我傷心時,總把孩子們當成自己的寄託。現在我的心結已解,我最看重的當然是你。恬馨和元壽已經成家,為人母,為人父。就只有寧丫頭一切未定,可是……如果我去了,還有茹雙在啊,她一定會好好撫養孩子長大的。」

「傻瓜,茹雙待寧丫頭再好,那也比不上你啊!」他嗔怪地擰擰我的鼻子,「剛剛你還說把我看得最重,現在就又如此狠心地說話,想撇下我不管。你若先去了,我又該怎麼辦呢?」

我很是無奈地笑:「你們不是常常信奉『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嗎?如果我的命運真和錢紫菡緊密相連,那就只能隨着她,活得一天就是一天。其餘的,就只能等著看上天會如何安排。」

捲毛兒聽我這麼說,立馬長長地嘆氣:「這是怎麼回事呢?我們兩個是最為親近的人,命運相連的人也該是我才對啊,怎麼會是別人呢?」

我伸手撫平他微微皺起的眉頭:「胤禛,咱們先不要想這個了。為了我的病,這幾天你都沒怎麼合過眼。明兒個你要早朝,還是趁勢歇著吧。我不想你太累,若是我們兩個一齊病了,寧丫頭可就要受罪了。」

他這才笑:「我聽你的話,那咱們就早點兒歇著吧……」

安安靜靜地休養了幾日,捲毛兒覺得我身體好的差不多了,這就真讓我們母女重又搬到了萬字殿內。

自我生病以來,寧馨這丫頭就學得乖了很多。現在隨着我在這僻靜的住處兒,她也沒有再像以前那樣一個勁兒地吵著要上岸去。倒是我這個做額娘的,生怕壓抑了孩子活潑好動的性子,所以每次習字課一完,我便讓茹雙和嬤嬤們乘舟帶她到園子裏去玩兒。

病了這一場,我又重新看起了醫書,有時也跟着針線好的宮女學學女紅,為捲毛兒和寧馨又添置了不少四季常穿的衣物。

錢紫菡生病的事,我沒有再向捲毛兒同志詢問過,更不清楚他是否已和胤祺見面談過話。直到八月重回九州清晏料理園子裏的各項事務,我才聽茹雙稟報說,這人在前些天親自為她的兩個兒子弘晌、弘瞳各指了一門親事,奇怪的是,他們的婚期都定在這個月,兄弟兩人前後也只相差了十天。

茹雙見我滿臉疑惑的樣子,這就忙低聲解釋道:「主子,皇上要他們急着辦婚事,主要還是因為福慧阿哥。」

聽了這個,我心裏覺得糊裏糊塗的:「他們的婚事能和六十有什麼關係啊?」

茹雙猶豫了一下,隨後便附耳過來道:「主子,福慧阿哥的病越來越重,怕是也撐不了多久了。他若是去了,其他年紀相當的皇室子弟就不能在近期內成婚,所以……皇上才下了這道旨意。」

捲毛兒皇帝將要痛失幼子,反還為他人做了如此安排,我一聽就呆住了。頓了半晌,這就忙問:「茹雙,六十的病上次不是好轉了嗎?怎麼一下子就到如此地步了?」

她囁嚅著應聲說:「主子,他現在的癥狀和去世前的皇貴妃越來越像,太醫院的人都說無藥可救了。前幾天還聽人說,皇上他已派人將後事備下了,可能也是想沖一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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捲毛兒同志用心良苦,可惜這家族性的遺傳病終究難以醫治,六十他還是在重陽節這天離開了人世。

節日才過了一半兒,就出了這樣不幸的事,捲毛兒心裏的悲痛可以想見。不過這人一向都是很好強的人,尤其在當了皇帝之後,他處處都要證明自己的能力。現在為了不讓那些幸災樂禍的人看笑話,他還是努力振作了起來。在接下來的萬壽月,他還特意為元壽的長子永璜補辦了百日宴。

今年五月底,蘭萱為弘曆生下了一個兒子,這百日宴原該是在九月辦理的。因為遇上福慧阿哥的事,所以便被自動取消了。如今捲毛兒皇帝的興緻忽來,我們也只好按着他的意思來。

還有君瑜,她剛好也在這個月臨盆,又為我們增添了一位孫女兒。加上恬馨和尚慶在外生的那對龍鳳胎,我們的孫兒輩一下子就增至四名。

自知道和錢紫菡得了一模一樣的病症后,我就是以挨日子的心態一天天地過活。只要早上一睜開眼,就覺得自己的生命像是多賺了一天似的。現在遇上這樣的大喜事,我心裏的歡喜立時就放大了無數倍。捲毛兒皇帝當上了皇瑪法,心情果然也好了很多。

可是這人心裏的負面情緒聚集太深,等到了二年夏季,他的懼熱病就又犯了,而且比以往的都要嚴重很多。再加上其他方面的併發症,一直拖到冬季來臨也沒有好利索。

生病的人心理往往很脆弱,捲毛兒他又是個性急的人,病的久了,他就開始想東想西起來。這日我剛把才熬好的湯藥端進屋,他就忽地對我說:「沐蓮,我若是先去的話,就是為了寧兒,你也一定撐下去,千萬不要做什麼傻事!」

我是大夫,自然明白病人的心理,立時就忙拉着他的手柔聲笑道:「胤禛,你這次生病,主要是因為之前太過勞累了,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嚴重。我和太醫院的人,為了你的病,已翻閱了不少醫書。只要你每天乖乖地接受施針,好好地服用湯藥,我保證,等過了二月,你一定會無病一身輕的。」

說完,我這才又嗔怪地狠瞪着他道:「你若不好好的,只知道糟蹋身子,到時我就真跟着去!」

捲毛兒怔了怔,隨即忙笑着摸摸我的臉:「好好好,我一定會乖乖地配合你治病,再怎麼苦的葯汁我都甘之若飴。」

想起那苦死人的葯汁兒,我心裏就是一酸,當下就抱着他低聲說:「胤禛,你若嫌湯藥太苦的話,那我……明日再換個處方吧。」

「不用了。你熬燉的湯藥,那味道我已經習慣了。」說着,他又抵抵我的額頭輕語道,「沐蓮,我一定會好起來的。就是為了你,我也要多撐上幾年,爭取想辦法找到那個三全大師。」

捲毛兒似乎真認定了錢紫菡就是那個人,自那場莫名其妙的中邪事件過後,他就不停地向我詢問那個占卦的人。我被他逼得沒有退路,只好說出了三全大師。

可惜那人是個游僧,捲毛兒百般設法也沒能找到他。現在他又提起這個,我的心頓時又熱又暖:「胤禛,以前你不是常常參禪悟道嗎?如果執念太深,不順從人和人之間緣分,就更容易失望。這一年,我一直都挺好的,既沒有生病,也沒有哪裏不舒服。你就不要太過擔心了,咱們還是等他遊歷至京城時再見吧。」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去了?」說完,他就很是不甘地指指自己的髮根兒,「你瞧瞧,等的我頭髮都開始發白了。」

自去年開始,捲毛兒皇帝頭上便生了一些白髮。現在聽他這麼說,我趕忙仰頭笑道:「放心吧,等明年春上,你的身子漸漸調理好了,我這就想辦法幫你除去。」

他卻搖頭笑:「人老了,哪能不帶點兒白頭髮呢?」

「什麼老了?」我低低嗔了一句,「還是你平日太過勤政了。人的一生,說起來也就短短几十年,事情哪會有做得完的一天?身體若不好,別的什麼都不用說了。」

一語剛了,捲毛兒同志就忙湊過來溫聲道:「怎麼了?剛剛你還對我貼心柔腸地說話,這會兒就又開始生氣了?」

我伸臂環住他的胳臂,輕輕地靠在他身上說:「我只想你快點兒好。靜養對你的病固然是好,但養身不如養心,以後你不要再對自己的病胡思亂想了。我是大夫,都說了你能好,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他聽了,竟還笑着說:「沐蓮,你也說了,人的一生很短。這麼大的天下,我若此時就走了,哪能放的下心啊?世事無常,該交代的,一定要提前說好。就像我的陵墓,難道因為自己怕死,咱們便不讓人修建了不成?」

算了,久病的人就這樣,老是會往那身後之事上面想去。我之前生病,也是生生死死地想了一大堆。現在聽了這個,我只好應和著點點頭:「胤禛,你的身子,我已經幫着調理了二十多年,什麼情況我都清楚的很。你一定要相信我們,你的病很快就會好了……」

「我當然相信。」捲毛兒撥弄着我鬢邊的頭髮笑,「你是華佗的傳人,幾次救我於危病之中,我還能不知道嗎?只是你也不要太累了,有的事該讓別人做的,你就放手吧。」

這人勸說別人時倒如此輕巧,可是一輪到那些朝廷大事,他自己倒是一點兒也不肯假人他手。想到這些,我只好笑而不語地把晾好的葯汁兒遞到他手中。

捲毛兒這次用藥時間過長,身子雖然好了些,但還是起了些副作用。自過完元宵節后,他的下顎就陸陸續續長出了很多小疙瘩,真像五十歲的人突然後髮長了青春痘一般。

我知道這人平日最愛齊潔,現在聽他每日不停地抱怨,只好出聲寬慰他道:「胤禛,你先不要急,過些天它就會自動消下去了。」

他還是很沮喪地低下頭:「沐蓮,你不知道,每次一見到那些朝堂眾臣,我心裏就覺得彆扭極了。」

「這有什麼好彆扭的?」說完,我趕忙遞了一面鏡子給他,「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你自己瞧瞧看,頭髮是不是比之前黑多了?」

捲毛兒同志拿着照了照,心理這才平衡了些。過了一會兒,他這才緩了語氣對我說:「沐蓮,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

這人好容易放下面容上的事,我心裏總算鬆了一口氣:「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哪還用得着你說這樣的話?對了,你今兒個不是約了淳親王進園嗎?那他什麼時候能到啊?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親自下廚了,真想好好地請他吃頓飯。」

我一提這個,他就介面道:「好,沐蓮,七弟這次來,咱們就當是為他踐行了。」

「踐行?」我愣愣地看着他問,「怎麼,淳親王要出門嗎?」

捲毛兒見我問,卻不直接回答,只低聲對我說:「沐蓮,等中午見了他,你再仔細地問吧。」

他越是避而不談,我心裏越發疑惑不安,當即就慌忙找了茹雙來問。誰想她也是滿臉驚詫,竟然絲毫不知。直到允祐午初乘船來到我們現在居住的萬字殿,我這才又急惶惶問他:「七爺,皇上說你來出門兒去,這是怎麼回事啊?」

他聽后,卻滿臉笑意地看着我道:「沐蓮,我在京城呆了幾十年,也該換換地方透透氣兒才是啊!」

我還是覺得有些奇怪:「真的就這麼簡單?」

他呵呵一笑:「這還能有什麼複雜的事?以前我就對你說過,一直都想找個時機出去走走。現在皇兄他好容易同意了,我慶幸還來不及呢!」

允祐這麼說,我就忍不住在心底連連嘆息。捲毛兒皇帝雖然晉封他為親王,但是卻奪取了他的權勢,指派自己的親信管理八旗事務,允祐這些年辦的都是一些閑差。如果他能就此自由些也就罷了,可偏偏周圍還有捲毛兒的耳目。如此種種,還真不如遠走高飛的好……

他看我怔在原地不語,這就笑着問道:「沐蓮,你最近身體怎麼樣了?聽說皇兄這次生病,都是由你一個人單獨照顧的。」

「我很好。」我低下頭頓了頓,隨後才又抬眼看他,「七爺,你離開京城,那你的家人怎麼辦?你都要撇下不管了嗎?」

我這麼一說,他果然也微微蹙眉。停了幾秒鐘,他卻又笑說:「沐蓮,我的兒子弘景,去歲就已經成婚了。現在就只有弘泰尚未成年,這孩子的性情和順,也很讓人放心。他日後的終身大事,怕是還要你們多多操心了。」

他如此風輕雲淡地說話,我心裏越發難受不舍:「七爺,我和錢紫菡的事,你……可曾聽說過嗎?」

他點點頭:「這是去歲的事兒,我已經聽五哥說過了。沐蓮,你不要擔心,這件事既然是三全大師說的,我想一定會有解決之道的。」

「七爺,這個我倒不怕。」我看着他淡然地笑,「人這一生,該怎麼活,有時完全可以由自己選擇。結果如何,最後還是要看老天的意思。皇上和你們以前雖沒什麼過節,但也不好說以後就會沒事兒。如果我和紫菡真有這段緣分,用到此處倒還有些好處,你說呢?」

自八阿哥他們去世后,我最怕的就是捲毛兒皇帝對胤祺和允祐下手。因為他曾經憎恨過宜妃娘娘,現在她還在胤祺府里養老,難保就不牽連到這個兒子。所以當日聽到捲毛兒說的那些話,我就希望那個人會是錢紫菡。

允祐見我如此看待此事,卻久久沉吟不語。等我重又沏了一杯茶,他才又試探著低聲問:「沐蓮,你心裏還是放不下五哥,是不是?」

我一聽這個,眼窩頓時一陣兒熱:「七爺,你們兩個都是我的親人,無論是誰,我都放不下。只是你若就這樣走了,那以後……我們也不知還能不能得見……」

他看我顫著聲低頭,也就急聲出口道:「沐蓮,以後我們當然還有得見的機會!比比十弟、十四弟,皇兄能這樣待我,其實也很不錯了。你也知道的,我不想皇兄他們那樣胸懷大志,現在能離開這個牢籠做自己想做的事,這不正是我的福氣嗎?」

「可是……可是……」我囁嚅了半晌,最後還是滿懷疑惑地問他,「七爺,你這次出去,皇上他……沒有勞煩你打聽三全大師的消息吧?」

他聽后,只略略一怔,接着就端起手邊的茶水輕啜了一口:「沐蓮,我的腿腳不太靈便,皇兄他怎麼會派這樣的差事給我呢?不過這件事和你緊密有關,我和三全大師一向相熟,這次途中若真有他的消息,我自然會派人回京告知的。」

說完,他便又嘆息著出聲:「沐蓮,你和五哥的事早已過去多年,現在的心境或許也都變了。不過我還是想說,他對你……沐蓮,你自己也說此事是緣分,他心裏定會更願意這麼想。對那人好,也就是對你好,對象雖然不同,但最後殊途同歸,也算是彌補了你們過去的遺憾。你對他既然也還有幾分惦念之情,皇兄那裏,那我就完全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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倔女醫對上冷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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