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在我抱病期間,發生了一件讓本來就為福惠離世而神傷的胤禛越發傷心的事情。

湖南有個讀書人叫做曾靜,因為科舉考試時成績劣等被革退,於是放棄了舉業在當地做了教書先生,失意無聊中培養出道聽途說這一愛好。雖不及我那個時代紅極一時的宋大嘴,但也屬於八卦先鋒一派的佼佼者,用我們的話說,就是一憤青。從雍正五年開始斷斷續續寫下一些抒發憤懣的「悖逆」文字,今年更是開了大染坊,對象直指當朝皇上,我的夫君胤禛。

他洋洋洒洒寫了一封信給胤禛十分重用的一位漢族大臣——岳鍾琪。說這位川陝總督兼甘肅巡撫是岳飛的後人,以岳飛抗金的事迹激勵岳鍾琪,說身為金人後裔的滿洲人才是他的敵人,要他為宋、明兩朝復仇。

高官厚祿的岳鍾琪自然不會苟同他這種憤青行為,及時向朝廷上報,為了查實這次密謀,岳鍾琪假意投誠,結果曾靜也就不疑有它,大義凜然的把自己的計劃和想法和盤托出。原來不過就是一些小打小鬧的花拳繡腿,不過其中最觸目驚心的是他列舉了當朝雍正帝謀父、逼母、游兄、屠弟、貪財、好殺、酗酒、淫色、誅忠、任侫的「十大罪狀」。

此案一發,朝廷乃至整個天下都是一片嘩然。

我不由想起記憶中一些電視劇裡面的情節,說是當年康熙老爺的遺詔本是寫「傳位十四子。」結果被雍正皇帝在「十」字上多添了一筆改為「於」。於是,大位遺詔變成了「傳位於四子」。以前我對這樣的情節不過只是看看,信不信的沒有研究過。且不說我如今是親眼目睹了當年那一歷史事件的發生,就是清朝皇帝遺詔向來分為滿文和漢文兩部分,就算改了漢文部分,滿文部分也絕對沒得改這一點,也決不可能會有這樣的事情。

一切純屬無稽之談,更別提後面的系列「罪狀」。

但是我相信是因為我看見,天下芸芸眾生,那些迷惑於這個當年突然在九龍奪嫡中冷門勝出的皇四子的人;那些迷惑於兒子剛登基,素來不合的母親便突然離世的人;那些迷惑於當年力保胤禛登基的年羹堯、隆科多等大臣相繼被誅的人;那些迷惑於八阿哥、九阿哥等等弟兄一一被黜去世的人呢?

胤禛是我最愛的人,但不代表在我心裡他就是十全十美,我知道他有缺點,他自負、多疑、有時候行事過於刻薄,這些我看得到,別人也看得到。可他勤勉、耿直、行事果斷、心思縝密、為人精明,對貪污**深惡痛絕,鐵面無私。他還有可愛的一面,比如看摺子的時候常常哈哈大笑,有時候還會在摺子裡面和大臣們開開玩笑。以前我和福惠想出一些搞笑的活動比如讓他上樹摘桃,假扮洋人等他都不會拒絕,甚至還招來如意館的師傅把當時的模樣畫下來。

我愛他的優點,也接受著他的缺點,這樣才是人,沒有缺點的那是神。更何況他是一國之君,想比其他人,我更加能體會康熙老爺的那句「為君難」。

胤禛沒有讓我知道這件事情,他知道我會擔心他,為他抱不平,如果不是玉致無意中向我透露,我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

我看著他在我面前強顏歡笑,總是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但是我知道他委屈,在他日日夜夜沒完沒了的忙碌於政務后得到這樣的評價。

內心的陰霾已經慢慢減散,我沒有提起這件事情,不能辜負他對我一番心意,他是我的愛人,他是一國之君,我相信他能處理,我相信承接在歷史上盛名的康熙大帝和乾隆大帝之間這個沒有被世人傳頌的雍正皇帝,是個好皇帝。

「主子,到時辰服藥了。」玉致端著黑乎乎的湯藥來帶我面前。

「我不早好了?怎麼還喝?」幾天前太醫已經宣布我沒什麼問題了,怎麼還要灌這個?

「這是萬歲爺吩咐準備的補藥,太醫說怕於主子服的葯有所沖忌,所以停了好些日子了。如今既是好了,也該補補了。」

我靠近紅彩龍紋碗嗅了嗅,雖然都是中藥味,但是這補藥我喝了幾年,這個味道我大概死都不會忘記,忍不住皺起眉頭,「不喝了,現在聞到這個味道我就想吐。」

「主子,良藥苦口,主子這場大病,身子一定損傷不少,況且……況且這是萬歲爺囑咐奴婢一定要看著主子喝下得。」玉致苦口婆心的勸著。

我看也不看她一眼,接過葯碗轉身倒進屋中的花盆中,然後把碗塞給她,「喝完了。」

我的動作很快,等玉致反應過來,又不敢和我搶奪,只能眼睜睜看著補藥都便宜那盆花。

「這……這……」玉致滿臉難色,結結巴巴。

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沖她淡淡一笑:「玉致最好了,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誰喝了?」接著臉色一沉板著臉看著她,「但你要說出去,以後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被我一哄一嚇,玉致半天說不出話來。

「別傻愣著,今天天氣不錯,咱們去延禧宮坐坐。」可憐的孩子無奈之下只能傻愣愣的跟著我走出養心殿。

什麼補藥,喝了這麼久,也不見有什麼起色,連我一直想要個孩子都不能。自從福惠去世后,我想要孩子的念頭更加強烈,可是……什麼時候才能如願呢?

剛進延禧宮的大門,便看見一大幫奴才守在緊閉的大門外,我們已經是又容這裡的常客,平時來都不需要通報,此刻看到這幅景緻,玉致忍不住好奇得向又容身邊一個比較熟的小太監問道:「小六子,你們杵在這裡幹嘛?」

大家聽見聲音轉過身,看見是我,急忙無聲的請安。這已經是宮裡的慣例了,我是沒有稱謂的主子,呵呵。

我淡淡笑了笑,輕聲問:「你們主子在屋裡呢?」

「嗯……是。」一個一直跟在又容身邊的宮女有些局促的小聲說。

「是不是有客在?那我回頭再來好了。」見她這模樣,我只當有誰在這裡,尋思著待會兒再過來。正準備轉身走,大門吱嘎一聲打開了,一個宮女款款走出來。

「姑姑請留步,主子知道姑姑來了,請姑姑進屋說話呢。」

這氣氛實在有點古怪,聽見叫我,顧不得細細琢磨回身走進屋。剛進屋,門再次被關上,我和玉致忍不住狐疑的對看一眼,什麼事情整得這麼神秘哦。

又容沒有像往常那樣坐在外廳,宮女引著我繞過屏風來後面的小屋中,一個宮女渾身哆嗦跪在地上,又容氣乎乎的端坐在上面,屋裡只有她們兩個。

「姐姐。」見我到又容站了起來,臉色依舊不好看。

「這丫頭怎麼了?」我好奇地問道,又容得性子我知道,最是恬淡的一個人,我基本上就沒見她責罰過下人,何況這個宮女平時見過好幾次,很乖很靈巧的一個,今天做錯了什麼把又容氣成這樣呢?

「這孩子太糊塗!」又容氣惱的看了一眼地上的這丫頭。

「主子,奴婢不過一時豬油蒙了心,下次斷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了!求主子開恩,放過奴婢吧。姑姑……姑姑……」跪在地上的宮女哭得不成*人形,跪行到我腳下不住的磕頭,「請姑姑幫奴婢求求情,請主子放過奴婢的孩兒吧。」

我向來最怕這個,忍不住想扶她,可是畢竟是又容這邊的事情一時有些為難,再加上這丫頭的話聽得一頭霧水,宮女哪兒來得孩兒呢?疑惑的扭頭看向又容。

「她私底下和宮中護軍暗生情愫已經有違宮規,如今居然……居然在宮闈之內做出苟且之事,有了……有了孩子……」又容滿面通紅,彷彿要是有地洞她自己都要鑽下去了。

「我這是為你好,如果你還想要留下你的命,這個孩子斷不能留。」又容輕嘆一聲。

我知道女子一旦進了宮,就是皇帝的女人,不管什麼身份。搞地下情都已經是犯了大錯,更何況現在還被搞大了肚子。聽又容的意思,她要打掉她的孩子么?

「你真的太糊塗了!」我也不禁為這個丫頭感到痛心。

我的話大概讓這個宮女唯一的希望破滅,她絕望的坐在地上。

「主子。」剛才領我們進門的宮女從外面走進來,手中的托盤上有一碗熱騰騰的東西。

「喝了吧,這是紫禁城的規矩。」又容不忍得閉上眼睛。

正想說點什麼,鼻腔突然飄進一股熟悉的味道,雖然更濃烈一些,但是那種特別的中藥味我不會陌生,而這個味道的來源就是那碗熱騰騰的東西。我整個身體彷彿被電擊般,下意識轉身看向玉致,玉致也同樣一怔,這味道她也聞了好幾年,怎麼可能不熟悉?

「這是什麼?!」我上前一步看著那碗東西。

「這是宮裡的秘方,一劑能避免受孕,三劑便有滑胎之效。」又容答,「只有這個方法才能保住她的命……」

又容後面還說了什麼,那個女子最後的命運是什麼,我都統統不知道了,就是怎麼離開延禧宮,怎麼會到養心殿的我也不知道。

「玉致,你把早上我倒葯的事情告訴皇上。」怔怔的看著窗外,平靜地對玉致說。

「啊?」

「叫你去你就去。」我冷著臉看著玉致,我一次這樣說話,一次。

心細的玉致不會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麼事情,「……是。」

玉致出去了,於是,我開始等待,等待證明自己所想的是個誤會,是個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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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清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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