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

胤禛來得很快,沒有和顏悅色,也沒有勃然大怒,只是邁進屋后很嚴肅的瞪著我。

「怎麼把葯倒了?」

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像一個做錯事情的小孩子,而不是心裡好像十萬隻貓在抓扯得人,「我能不能不喝了?實在是喝太多,聞到就想吐了。」

胤禛的眼神從我臉上挪開,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讓我心裡猛地一沉,好像越不願意相信的東西越加清晰了。

良久,他轉過身:「不行。」

我反常的沒有堅持,在隨後玉致表情很難看的把那碗黑乎乎的葯再次端到我面前時,我想也沒想一口氣喝了乾淨。經歷太多,我沉穩了,更重要的是,我內心對他的信任依舊堅定著我要把事情真相弄明白這個信念——胤禛不會這樣做,一定不會!

在規整好自己的一番想法后,我趁胤禛在養心殿接見官員忙得不可開交之際,到又容宮中聊天,后以身體不適為由,急召來了太醫院一直為我看診的徐太醫。我對又容說不想讓胤禛擔心,在徐太醫進入延熹宮后便不允許別人再出去報信。

徐太醫進到只有我和玉致的房間里,小心翼翼的為我把了把脈象。從他身為太醫院院士有著精湛的醫術來看,不難察覺我的身體十分健康,不像有什麼眩暈之症。但不明所以下,只能婉轉的說我也許是沒有休息好,大概隨便開了個無關痛癢的方子,準備起身告退。

「徐太醫留步。」聽到我輕聲一句,老頭兒急忙停了下來。

「是。」

「您太客氣了,這裡沒有外人,您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下官不敢!」

「呵呵,我想請問徐太醫,您在宮中也不少年了吧?」

「回主子話,三十餘載。」

「皇上對您似乎很器重呢?」

「能為聖上分憂,乃下官的職責所在,下官不敢居功至偉。」

「那明日敢問徐太醫一句,在您眼中皇上對我如何?」

在紫禁城混跡這麼多年,這個老頭兒對這樣不知所以然的問題自然再清楚不過內有玄機,小心翼翼的躬身答:「萬歲爺的心意,下官身為奴才怎能揣摩。」

「呵呵,不敢揣摩和沒有揣摩還是兩回事吧?我就當您心裡是明白得。」為了讓自己在接下來的劇情中更加有氣勢,我對他淡淡一笑,從懷中掏出事先預備好的空白瓷瓶放在桌上,「如果我告訴皇上您不知受何人指使,欲以此鴆毒加害於我,您說皇上是信您,還是信我?」一語出,老頭兒抬起頭膛目結舌得看著我,見我雖滿面笑容,但似乎絲毫沒有說笑的成分,再看看桌上的白瓷瓶,卟嗵一聲跪倒在地。

「不知下官做錯何事,還請主子示下。」

我變壞了,又或者在這裡的生活讓我變得更像這裡的人了,我不是為了更好的生存,只是想在絕望中找到一絲曙光,儘可能的找到事情真相來證明我這生命中的全部並沒有改變。

「瞧您。」從茫然中回過神,面上浮現濃濃笑意慢慢踱到他跟前把他攙扶起來,「明日不過有個小小的疑問解不開,就是我和您,誰對萬歲爺更重要?」

「下官怎能和主子相比,萬歲爺對主子一番心意縱是磐石也無法轉移得。」徐太醫果然不適應我這笑裡藏刀的模樣,有些慌不擇言。

「既是這樣,為何你要給我服用藥物,讓我無法生育?!」我沉下臉,盡量壓低自己的聲音。

剛站起的徐太醫再次趴了下去,面色煞白,磕頭如搗蒜。他不會不明白,生育皇嗣對於後宮的女人來說有多重要,這樣一條罪名與他毒害我簡直就不分高低了。

「下官不敢……下官……」他結巴著,說不出後面的話。越是這樣我的心越發的疼,不是因為我終於解開了這些年無法生育的原因,而是這個秘密背後的主使人,的確是胤禛!這個確定讓我有些控制不住顫抖的全身。

「主子……」玉致小聲喚,我沖她淡淡一笑,扭轉過身體背對著徐太醫,用力的深呼吸,使勁克制內心有些瓦解的信念,「明日並非想為難您,不過此事對明日十分重要,如果不能知曉,明日生不如死。」關於之前說過的每一句,我都在心裡盤算過無數次,唯獨這一句發自內心,如果事實真的那麼殘忍,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呢?

「徐太醫。」無力的在椅子上坐下,取過空空的白瓷瓶在手中轉動著,「一個一心求死的人,他人的死活是與其無關的,你明白么?」說著把瓷瓶遞給玉致,玉致小心翼翼接過,擺放在徐太醫的跟前,「但如果有人幫了她一次,解了這解不開的結,她會感激一輩子。甚至可以當作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包括今日。」

他低頭看著面前的瓶子,「主子,下官並非貪生怕死之人,只是下官家中上有高堂,下有妻兒,若是違了聖上只怕非下官一人所能擔待的……」

「徐太醫放心!」不等他說完他的顧慮,我急忙的打斷他的話,「您認識我多年,應該了解我的為人。明日向您保證,這件事情除了今日在場的我們三人,不會再有四個人知道,包括皇上。別說您的家人無礙,就是您也不會有任何閃失。我不過……只是想知道……真相。」

他沉默的跪著,似在猶豫,我不甘心放棄,這一刻是我最後的希望了。

「主子是否中過鴆毒?」半晌,他突然問出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讓我懵懵不明所以。我知道自己中毒大概就是德妃當年賜的那杯,鴆毒?!

「我曾經中過毒,是什麼毒就不知道了,就算是,不是已經解了?」

「主子身上的鴆毒是解了,但解藥之中含有另外一味劇毒,此毒鮮少可見,源自一種白頭蛇體內。鴆毒與白頭蛇毒都屬劇毒,中者少有生還者,是何人以此險招為主子解毒下官不得而知,但多年前下官已診出主子身體中存有白頭蛇毒。」

「所以我不能生育?!」徐太醫這麼一說,我就完全明了,解藥是元覺配得,這種奇人用這種奇方一點也不意外。

「下官簡單的解釋一遍,白頭蛇毒壓制了原有的鴆毒,而主子身體里殘留的白頭蛇毒又一直被一味草藥所壓制,所以不單不會取人性命,甚至與無常人無異。但這味草藥,下官生平從未見過,只知若宿主生懷六甲,此草藥的藥性便會減退,而白頭蛇毒便會漸進侵蝕宿主。」

徐太醫的語速不快,聽得我一身冷汗,傻傻的愣在一邊。

「萬歲爺知曉此事,方不忍主子為此犯險,下官如今說出實情並非全為避過一死,只是不願萬歲爺一番心意被誤解。」徐太醫說完這一切彷彿鬆了一大口氣。

「蛇毒蔓延了會怎樣?」不知道為什麼要問這個,只是問題就這麼出口了。

「最初癥狀只是乏力,昏厥,當蛇毒侵入心脾,便藥石無濟。」

徐太醫安然的離開了延禧宮,又容對有病的我臉色那麼難看不疑有它,玉致一言不發的跟著我身後慢慢走回養心殿。短短几日,心裡好像坐過山車一樣翻忽高忽低,忽上忽下。本來應該在知道真相後為胤禛這份心意感動得無以復加,可沒想到除了那八年,我竟然要付出這樣的代價。

失去了弘曆,失去了福惠,我是那麼想要一個孩子,甚至徐太醫那番好像武俠小說劇情一樣的病例診斷都讓我不禁質疑——有這麼嚴重么?

晚上正坐在窗前發獃,胤禛走了過來,「怎麼一晚上不說話?」

勉強在嘴角勾出一彎微笑,「今天在宮裡逛了一圈,有點累。」這個男人這麼關心我,這樣愛護我,專寵於我,我卻連給他生個孩子都不可能。

「那就早些安置吧。」他說著來拉我的手。

「胤禛,」我拉住他,「你想要孩子么?」

也許是我已經知道了背後的故事,我覺得他在聽到孩子兩個字時會顯得有些敏感,敏感的淡淡一笑,「當然。」

「那我給你生一個好不好?」我很真摯地望著他的眼睛。

他撩起長袍在我身旁坐了下來,有些微微起繭的大手掌摩挲著我的手背,「於我來說,有你便夠了。」

每人一對手,能抓得了多少?

抓住一樣,就意味著要放棄更多更多。其實我根本不是在得到,而是分分鐘都在失去,失去時間,失去生命。

胤禛這些年一直無子,不僅如此反而一個個的失去,他是不是難過,是不是期盼子孫別人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么?他為了我做了不可能做的事情,而在我剩餘的生命中還能為他再做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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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清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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