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這天福惠服了葯熟睡后,我正陪胤禛在明殿批閱摺子,蘇培盛躡手躡腳走了進來。

「萬歲爺,怡親王來了。」

「嗯。」胤禛抬起頭,「傳。」

「嗻。」

真的如康熙老爺所說,允祥是胤禛的左右臂膀,這些年來朝廷的大小事務大部分都壓在這個鐵帽子親王身上。凡事都有兩面性,有好也有壞,長期奮鬥在工作崗位上,讓這位剛不過而立之年的硬漢生生折騰出一身毛病,特別是近兩年,他一雙腿腳患上了風濕,被病痛折磨得都快不成*人形了。雖然胤禛漸漸的減輕了他的擔子,可架不住允祥就是勞碌命,閑不住。

見他一拐拐的走進殿,我急忙迎了上去。

「皇上吉祥!」允祥一甩馬蹄袖準備請安。

「免了免了。」胤禛擱下筆疾步從御案後走上前來,「你腿腳不好,以後這些個禮都免去。」說著把允祥託了起來。

「謝謝四哥,不打緊,不過就是變天時不大利索。」允祥笑了笑。

「又不年輕了,也該多愛惜著身子才是嘛。」看見他髮辮里夾雜著些許白頭髮,我忍不住開口。

「你以為都跟你似得,也不知道偷著吃了什麼靈藥,分明和我同歲這些年卻不見你有什麼變化。」

允祥說的話有些誇張,不過我也的確納悶過,無論別人看還是我自己看,我都不像四十歲的人。別說白頭髮,就是皺紋也是沒有的,要知道我根本就不會保養,而且這個時候保養品……我不是瞧不起哈,只是不習慣而已。最多就是吃點燕窩,再不就是胤禛給我吃的那種補藥了。正出神著,後背被人拍了一巴掌,差點沒站穩,猛回過神。

「你要再不說話,老十三就真以為我偷著給你吃什麼仙丹了。」胤禛煞有其事的看著我。

「就是有仙丹也不見得都是好的,否則幹嘛就給我一人吃?哦,等改明兒你們都老了,單我一人跟天山童姥似得讓你們笑話?」

「天山童姥?」允祥還是那麼有求知慾。

「都多少年了你還對她那些話有興趣,走,進暖閣里去坐著說話。」胤禛說完拉著允祥抬腳走進東暖閣。

說了一會兒朝堂上的政事,允祥突然一轉話題,「才剛進宮時遇到尹繼善,苦著一張臉,我便和他多說了幾句,原來是為四哥賜封他母親的事兒。他老爹知道了把他臭罵了一頓,說是尹繼善專程懇求萬歲爺討來的封,為的就是存心用萬歲爺來壓他。」

「哼!」聽完允祥的話,胤禛不禁冷笑一聲。

雍正元年有一個進士叫做尹繼善,入朝以後一直深得胤禛欣賞,前幾年放了雲貴總督。不久前回京述職,無意中流露自己的母親因為是妾室,在家中沒什麼地位,如今自己兒子做了大官。按理是可以請封,但是偏偏尹繼善的父親,大學士尹泰非但不同意,還把自己兒子罵了個狗血淋頭,於是尹繼善的媽媽只有在家裡繼續像僕人一般伺候老爺太太。兒子孝順,可遇到這樣的老爹,沒辦法。

「之前元長進宮問安,我問到他的家人,方給我說了一些。這個尹泰,若不是我看重他兒子,他只怕也做不成這個大學士,竟如此不講理。」胤禛說著,扭頭看向我,「你不是一直想代筆?今日就讓你幫我擬份詔書。」

這些年來,雖然我的字還是比不上胤禛,但是自認為也算能拿得出手的,所以平時總希望能幫胤禛分擔一點簡單的事情,比如擬擬摺子什麼的。可他總覺得這樣自己沒有辦法完全掌握,於是我一直沒有機會,今天居然讓我起草詔書,這種東西很有可能就是傳家之寶啊!保存到我那個年代就是文物啦!

聽到胤禛發了話,興奮的取過筆墨紙,一本正經得趴在几上準備寫。

「你知道我要你寫什麼?」胤禛疑惑的看著我。

「跟你這麼久我基本上就是你肚子裡面的蛔蟲,瞧好吧您吶!」說完咬著筆杆子打了打腹稿,提筆開始寫下我的「聖旨。」

不一會兒工夫覺得差不多了,拎起來擺在他們面前,允祥小聲念了起來:「大學士尹泰你聽著,朕如果不是看在你的兒子繼善聰慧能幹、忠心耿耿的分上,就不會封你為大學士。沒有你的小妾徐氏,就不會有繼善,現在朕封徐氏為一品夫人,尹泰你要先向你的妻子徐氏三叩頭,然後再謝朕……」

「怎麼樣?還合心意么?」我得意洋洋得趴在几上瞅著他倆,允祥的眼睛瞪得比較大比較圓。

「哈哈!」一直不吱聲的胤禛突然朗聲大笑起來,「寫得好!寫得好!我看一個字都不用改了,就這麼發吧。」

得到最高領導人的肯定,心裡開了一朵大紅花,這個就是出自我手的傳世之寶哇!

「蘇培盛!」

「奴才在。」

「你親自去一趟,回來把情景告訴朕。」

「嗻。」

「等等!」我肚子里的壞心眼部分再次靈機一動,急忙叫住轉身要走的蘇培盛,「這種封賜內命婦們是不是都該去道賀順便觀禮呢?」說著沖著胤禛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允祥,看見沒?這就是女子啊!」不愧是胤禛,一下就聽出我的意思,這道聖旨那個大學士關起門來自家人聽也太沒有殺傷力了,給他弄成一個滿城皆知的「人物」不是更好?

「瞧你這樣夸人家,我都不好意思了。」我裝作靦腆的模樣在胤禛身上蹭了蹭。

「蘇培盛,就照這個意思,這事兒就交給你去辦。」

「嗻。」蘇培盛應了一聲,從胤禛手中取過我的「墨寶」躬身退了出去。

「四哥,那我也去瞧瞧。」允祥傻呵呵一樂,也站了起來。

「身子又不利索去湊什麼熱鬧?」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其實這只是一部分原因,另外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心裡不平衡,我都沒得去……。

胤禛也道:「是呀,你腿腳不便何必專程跑去呢。」

「呵呵,不打緊,不過順道而已。」

最後允祥去「觀禮」了,同時去得還有朝中大批的內命婦以及王宮府的格格們。蘇培盛回來后一邊回稟,一邊還掩飾不住臉上的笑意。結果就是那位大學士尹泰當著眾多的同僚、學生,以及女眷的面,要丈夫拜妾,卻又苦在不能抗旨,規規矩矩磕了三個頭,我估計他起碼好幾個月出門都不敢抬頭走路了。

我也是一次感覺到皇權有時候也並不是完全都是壞的,這次我借胤禛得名編導了這樣一場鬧劇,除了覺得有意思,更多還是骨子裡的現代女權思想在作祟吧。

小小的一出鬧劇暫時緩解了我一直糾纏在福惠病重中的難受,很快就是重陽佳節,也是福惠七歲的生日,我希望在這之前福惠能快點好,一切都快點過去。

福惠小小年紀便失去母親,家中親人又悉數整飭殆盡,胤禛對這個命運多舛的孩子自然是滿滿的愛憐與愧疚,總是儘可能對他好,彌補這懂事的孩子所失去的東西。除了破例在給福惠的賞賜中使用了只有皇帝才能用的鵝黃色,還開始為這個不滿七歲的孩子分配屬下人。

九月初九,重陽佳節,宇內同慶,普天下一片祥和。

天上的雲卻厚厚重重,壓得人透不過氣。

年幼的福惠沒能再和我笑傲紫禁城,也沒能感受到父親對他的願望和寄託。

寒冷的風讓人一陣陣發噤,本來病情已經有所緩解的福惠,突然在睡夢中安詳得離開了人世,沒有留下一句話,那麼快……那麼急……。一切一切剛剛開始的美好再次頃刻間化為虛無。

胤禛失去了兒子,我卻……。這個與我沒有一點血緣關係的孩子卻彷彿帶走了我的生命,傷心到了極致原來流不出一滴淚。我躲在屋裡,固執的認為只要我不出去,福惠就在另外的一間房裡睡著,沒有離開。

我知道福惠得死對一貫好強好勝,不肯有半點情緒外露的胤禛來說是一次沉重的打擊。連續失去兩個兒子,他內心的苦楚和悲傷一定也難以適從,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因為我病倒了。我經歷得太多,失去了太多,在聽到他要照親王例殯葬福惠的消息后,我的承受能力瞬間瓦解,這場病,不是來自身體,而是我的內心。

很多人飄散了,在我本不該存在的生命中消失了,以後永遠不會再來了,但他們卻永遠的停留在心中。

現在,我的世界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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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清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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