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算了算了,你先別說,讓叔父嘮完那點事再說吧。

正如你所見,叔父的眼睛瞎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一年前為了娶你叔娘回家,付出了點代價。

你叔娘的身份呢,嗯,有點特殊,是殺手組織里的魁首。

本來她最後的任務是取下彭丙丁的頭顱,任務解決后她就該退出殺手組織了。

可你想啊,你叔娘這些年來做殺手得罪過不少人吧,一旦脫離了組織,失了庇護,叔父得做她的靠山對吧?

結果才第一波人馬來到,就把你叔父的眼睛弄瞎了,幸好當時及時連破數重習性經達到第九重,才保住了性命。

說來也奇怪,從前一直想着怎樣練好聽風一劍,成為到西域找先祖的第一人,可沒曾想,散去一身功力之後,反倒是突破了聽風第一重。

你說世事是不是很反覆無常?

按道理說,我並不算是資質優秀的武者,武功上也沒什麼天賦,可我應該算是先祖之後,第一個達到習性經九重的人吧?

呵呵,我現在呢,也沒什麼雄心壯志了,只想跟你叔娘好好過日子,不再理會江湖中的事情。」

馮天玉從頭到尾沒有搭上一句話,聽到最後,他笑着祝福道「叔父能這樣想,相信爺爺在天之靈,也會替您高興的。」

誇誠搖了搖頭,笑道「去洗手吧,今晚好好陪叔父喝一壺。」

次日。

當馮天玉離開竹林后,已經是午時了,昨晚與誇誠秉燭夜談,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情,都詳細說與誇誠聽。

誇誠並未過多評論,只是聽到梁藍兒尚在西域等待馮天玉救治,就急忙趕他去找玄紅月,還是花盈制止了他。

才讓馮天玉好好休息了一晚,當初使出聽風一劍,並不是沒有代價的,否則他的一身內力也不會悉數散去。

而且誇聽風還花了將近半年的時間,去指導馮天玉靈魂之道,其實在那半年時間裏,更多的還是讓馮天玉好好療傷。

至於梁藍兒,則是安眠在天山冰晶宮中的寒冰床上,這得多虧黑白無常這倆關係戶,否則就算誇聽風能留住梁藍兒的靈魂,也保不住她的肉身。

如今梁藍兒的狀況不算太好,但不至於馬上就香消玉殞,身體上的傷口,也由火蓮丹強大的藥力恢復了。

缺的,就是馮天玉能夠取回會聚樓送出的靈玉,讓梁藍兒的靈魂回歸肉身,重新蘇醒過來。

所以接下來,馮天玉要去的地方,就是江城烈劍宗的宗門。

江城城東,烈劍宗。

今天,烈劍宗有一位遠道而來的異國劍道宗師,他來的目的很簡單,為子復仇。

他曾經來過中原,還差點將武林會連根拔起,他死去的兒子叫木川拓。

江隨銘對木村雄圖的到來沒有絲毫意外,反而覺得他來晚了。

當年木村雄圖作為遣唐使,來到江城考察學習,曾與江隨銘有過一段交情。

只是木村雄圖狼子野心,想把江隨銘當作跳板,還故作委屈,以被害者的身份自居,誣陷江隨銘想殺害木村雄圖,破壞兩國文化交流。

若不是誇誠發現了端倪,江隨銘還真有可能中計,導致武林會落入木村雄圖手中。

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一邊是兒子客死異鄉,一邊是女兒被玷污清白最後香消玉殞,雙方自然恨入骨髓。

「木村老賊,你竟還敢孤身踏進江城,莫不是你認為區區一個遣唐使的身份,能保你無事?」

在烈劍宗的會客廳,江隨銘怒斥木村雄圖。

木村雄圖並無搭理江隨銘的威脅,而是看着坐在上首的江山流道「山流侄兒,當年你跟拓兒關係情同手足,即便老夫再對不起你們江家,你就這麼忍心殺害拓兒?」

對木村雄圖的質問,江山流心情也頗為複雜,不過今時不同往日,身為武林盟主,他自然不會顯露內心波動。

「本盟主並不了解木村使者所說的事情,不過有一點,作惡者不該指責受害者,這種顛倒是非的做法,是不公正、也是不道德的。」

「好,很好。」木村雄圖深深地望了一眼江山流,片刻才冷靜道「聽說你們中土江湖有個成語叫作『能者居之』,不知老夫是否可請武林盟主賜教?」

「本盟主對木村使者喪子之痛深表遺憾,不過江湖上的事情與來自東瀛的木村使者無關,希望你能保持冷靜和剋制。」

木村雄圖咧嘴一笑「現在山流侄兒說話一套一套的,就連當年你的父親都比不上啊。」

江隨銘有些得意地哼了一聲,倒也沒說什麼。

「既然木村使者沒有別的事了,還望請回吧。」江山流淡淡說道。

木村家作為東瀛國的顯赫貴族,地位在本國自然極高,否則也不能數次將木村家的人當作派往唐朝之使者。

再加上木村家當年可是參與過白村江之戰,雖然那一戰慘敗,生恐唐軍乘勝追擊,所以連忙派出遣唐使修復兩國關係,但是木村家也因那次戰爭失利遭到朝野削弱,所以他們木村一族對中原這片土地仍是念念不忘。

此番孤身來到江城之前,木村雄圖已經將家主之位傳給庶子,故而沒有後顧之慮的他,當然有求死的心思。

接連碰了江山流幾個軟釘子,木村雄圖自然胸中大怒,也顧不上什麼武士道精神,抽出一把仿製唐刀的東瀛太刀(即東瀛劍)直取江隨銘頭顱。

「爾敢!」早有防備的江山流,見木村雄圖暴起欲想殺人,也連忙出劍格擋——

烈劍訣第三重奏!

鏘!

會客廳響起刺耳的金戈交接聲。

比起木村拓,木村雄圖顯然是能擔當得起東瀛劍道宗師這個名號的,畢竟他可比木村拓那個死鬼師傅要強許多。

兩年前,江山流和木村拓的功力相差無幾,此後玄紅月回來從旁指點,他的烈劍訣倒是更進一步了,至少烈劍訣第五重奏也能勉強使出,更重要的是,他現在能更好的控制烈劍流,避免之前一用烈劍訣便斷劍的尷尬場面。

雙目對視,刀劍相抵。

木村雄圖猛然發力,一刀劈開對方,使得江山流連連後退數步,而他分毫未動。

一時間,兩人氣勢驟起,會客廳無風自動,廳內兩旁兵器嗡嗡作響。

江山流揚劍起勢,深知自己功力不敵對手,率先出劍,一個箭步即使出全力斬向木村雄圖。

木村雄圖不慢不緊,雙腿交替,腰間一穩伸展雙手,一劍擊下。

當的一聲,雙劍成十字型相撞,火花四起,相互攀咬。

正在江山流隱隱不支時,木村雄圖卻用左手猛然一拍刀柄卸力,連退三步后直接一刀刺腹。

對手突然後退,讓江山流有些猝不及防,狠狠一咬牙,腳下一轉,側開身體躲過一劫。

木村雄圖豈能錯過如此良機,一撇刀鋒欲想將江山流攔腰斬斷。

江山流早料到對方有此一招,瞬間反手一撩,藉著對方的刀勢凌空翻轉數圈,穩穩落到數米開外。

木村雄圖乘勝追擊,腳下快速移動,來到江山流身邊,飛快的舞動手中的太刀。

江山流絲毫不懼,舉劍應敵,見招拆招。

叮叮噹噹!

片刻兩人便過招數十,刀光劍影,火花四濺,煞是精彩。

江山流不欲與之糾纏,在一劍刺空后,念達丹田,深吸了一口氣「烈劍訣第五重奏——」

聲落,一股熱浪充斥周圍。

嗒嗒。

會客廳門前、屏風后,同時出現了兩人,一少一老。

「慢!」衣着紅袍的玄紅月制止了江山流,沉聲道「有客人來了,打打殺殺成何體統!」

顯然玄紅月嘴裏的客人不可能是來挑事的木村雄圖,可禁不住有人會錯意啊。

「閣下是何人,為何阻止在下與武林盟主的比試?」木村雄圖對背後腳步虛浮的少年不屑一顧,目不斜視的盯着屏風前的紅袍老者。

此人內力深不可測啊!

要是馮天玉聽得木村雄圖的內心話,肯定會心一笑,想當初初次見面,他和陳谷廣對玄紅月也是如此評價。

木村雄圖發問,玄紅月卻不搭理他,露出慈祥的笑容道「天玉,何時從西域回來的,想必已經見過師傅他老人家了吧?」

馮天玉正想回答,木村雄圖便發怒道「好生無禮的主人家,泱泱大唐皆是汝等不開化的野蠻人嗎?」

「住口!」玄紅月雙目一瞪「無恥倭賊,豈不知大唐之人,皆鄙夷倭國蠻荒,安敢在此搖唇鼓舌。」

「你,你...?」木村雄圖沒被江山流擊敗,卻被莫名出現的紅袍人氣得半死,渾身發抖的指著玄紅月不知如何反駁。

噗呲——

在場的另外幾人頓時岔氣,眼神怪異的看着木村雄圖呲呲發笑。

木村雄圖如何能忍得了這番羞辱,哇呀呀一聲就想提着刀跟玄紅月拚命。

然而。

身後的馮天玉一個閃身,遊蹤步疾起,來到木村雄圖身前,凝起劍指輕輕往他的眉心一點。

砰地一聲,木村雄圖雙目猛睜,應聲倒地了。

沒有任何徵兆,也沒有絲毫血腥味。

玄紅月身上的烈劍流卻在馮天玉出手地剎那,突然停滯了片刻,隨後不可置信的望着那人。

是師傅身上的氣勢!

江隨銘和江山流顯然一眼認出那名白衣少年何許人也,且不論在武林會得罪了他的江隨銘,在竹林一戰中,江山流可是非常羨慕馮天玉瀟灑的身姿啊!

可沒曾料到,此次再見,這名劍法凌厲的白衣少年,竟然能悄無聲息地一招將一名東瀛劍道宗師撂倒,生死未卜!

這種恐怖的既視感,怕是這輩子也不能生出與之為敵的念頭吧?

良久。

在馮天玉平靜的目光下,玄紅月苦笑一聲,對江氏父子道「你們先下去吧,老夫有事要與天玉商量。」

江氏父子驚疑不定地看了看馮天玉,猶豫片刻方才拱手道別,離開會客廳。

「我是該叫你玄前輩,還是紅月師弟呢?」馮天玉在江氏父子離開后,似笑非笑的看着玄紅月道。

「咦?是誇誠那沒個正行的臭小子跟你說的吧?」玄紅月沒想到馮天玉第一句話便是拿他開玩笑「也罷,罷了罷了,隨便你怎樣稱呼吧。」

突然,馮天玉拱手彎腰,深深朝玄紅月一拜。

在玄紅月一臉摸不著頭下,馮天玉抬起頭方才道「感謝玄紅月前輩賜給在下的火蓮丹。」

玄紅月莫名其妙道「你小子用得着跟我客氣嗎,用得着跟我行那麼大的禮,也不怕折煞老夫!」

「您當得起。」馮天玉沒有解釋原因,開門見山道「初次見面時,紅月師弟便提起爺爺寄托在我身上的期待,想必也會料到有今天的吧?」

「???哎哎,你還真是?」玄紅月哭笑不得道「你這小子還真不跟老夫客氣啊?」

看着馮天玉目光炯炯的眼神,玄紅月敗下陣來,搖頭笑道「老咯老咯,完全跟不上年輕人天馬行空的想法啊。」

「跟我來吧,這裏不方便說話。」

兩個時辰后,在江氏父子苦思不得其解的目光下,馮天玉離開的烈劍宗。

玄紅月目送馮天玉遠去后,久久才嘆了口氣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想必師傅他老人家在天之靈,也能欣慰後人之中,出了馮天玉這麼一個妖孽的少年吧...」

西域,布爾撻拉城。

今天的布爾撻拉城到處都充滿喜慶的氣息,從城南到城北,城東至城西,到處都掛滿紅燈籠。

一眾迎親隊伍從林府出發,一排馬車從街頭連到巷尾,在娶親隊伍的最前列,是整個西域最出名的演奏樂團。

兩旁的房屋樹木,皆掛有紅色綢條,路旁涌動的人群比肩繼踵,個個都伸長脖子去觀望近年來最熱鬧的迎親隊伍。

迎親隊伍要去的地方,自然是仁手世家的府邸。

而林家長子林承武要迎娶的自然是仁手家的小公主——仁手瑩瑩。

沿途人聲鼎沸,祝福聲比比皆是,在這布爾撻拉城,誰人沒受過仁手世家醫館的恩惠?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在挨着給長輩們斟酒後,新娘子終於被送進洞房。

主人桌下方,六個八尺大漢,正不斷向新郎官灌酒,不時還起鬨調侃,笑聲不斷。

「喲,開心了吧,林三哥終於不是入贅了。」

「喲喲,沒想到啊,仁手家的公主竟然敗在林三哥的甜言蜜語之下啊」

「喲喲喲,林三哥居然熬過了老丈人的一頓猛錘,還活着把新娘子接回家啊。」

「喲喲喲喲,林三哥可別這麼快就醉倒啊,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陳谷廣看着卡氏四兄弟這群活寶,無奈的笑道「你們呀,年紀都不小了,還在承武的大婚日子鬧騰,有沒有個正行。」

微醺的非逸山一臉「鰥寡」,好歹沒動手揍人,倒是有幾分笑意道「恭喜啊林小三,來,陪二哥喝一杯...」

一旁的靚麗少女,掛着可愛的笑容,看着兄長們觥籌交錯,談笑晏晏。

忽然,不知想起了什麼,嘟著粉唇輕聲道「不知天玉哥哥現在在哪呢。」

氣氛突然一滯。

陳谷廣仰頭飲下杯中酒,緩緩道「半年前我和逸山到中原找過誇誠叔父,他叫我們給承武道聲喜,也讓我們不用擔心天玉,因為他是誇家的中興之子,不會出事的。」

「我們還到過翠山村,藍兒也沒有消息,不過天文叔父倒是跟誇誠叔父一樣,對天玉這臭小子有着莫名的信心,讓我們千萬放心,天玉一定會帶着藍兒回到中原的。」非逸山接過話道。

林承武滿臉通紅,嘟囔道「那天拉布草原發生那麼大動靜,不知道是不是跟天玉這小子有關係,聽父親說天玉曾經來過陳大佬家,想必那些黑魁徒也難不倒天玉。」

「對呀。」卡氏兄弟一同應道。

陳谷廣溺愛的看着妹妹陳佩君,笑道「父親也說過,拉布草原的黑白無常不會傷害任何凡人的,佩兒,這兩年,你一直叨念天玉,該不會是喜歡上內小子了吧?」

陡然,其餘六怪豎起耳朵——

「討厭!」陳佩君嬌嗔道「君兒要告訴爹爹,說谷廣兄長欺負人家!」

說罷,紅著臉的陳佩君嬌羞的逃到陳賓令身邊。

人生只若如初見,這道理該說與何人聽呢?

拉布草原,一株老槐樹旁邊。

「吶,安廣迦,你說少主快到天山了吧,這麼長時間了,少主一定已經將少夫人從冰晶宮裏救活了!」躺在地上望着藍天白雲,一個白衣劍客突然幽幽道。

黑衣劍客聞言笑道「少主一定會救活少夫人的,我們在這遼闊的大草原上,默默為遠方的他們送去祝福吧。」

對呀,如果是少主的話,一定可以做到的,因為他是新的靈魂之主啊。

多虧了馮天玉少主,誇聽風主人的遺願才得以實現,他們肩上的重擔,也因為獄王何臣麟的死去,完全卸下。

而今,樓蘭後裔的游牧人們,已經不再分派系,團團結結、和和氣氣的生活在拉布大草原上。

這一切,都是誇氏一脈的靈魂之主帶給他們的恩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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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義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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