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煞寧兒 長安落雁

玉煞寧兒 長安落雁

「嚴灼心呀嚴灼心,你算哪門子天玄閣閣主,你不是號稱無所不知的嗎?都三天了,你怎麼就不知道小鯉魚的下落?馬上到八月十五,你要是不能讓小鯉魚回家與漁翁團聚,那就趁早打消這些虛圖巴腦的名號,免得自欺欺人......」

嚴灼心漫步在春花樓里,從前殿到後院,毫無目的在廚房門口停下仰頭長嘆一聲。才發現今日是個陰天,清早的風吹得叫人瑟瑟發抖,他一心想著小鯉魚竟沒有注意。這樣的天,不知小鯉魚怎麼樣?抓走她的人會不會對她不好,會不會讓她忍飢挨餓受凍?想到這些,嚴灼心心裡十分不是滋味。都是他連累了小鯉魚,如果他早點答應洛詩禾去找洛河圖不就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了嗎。

偌大的長安城,小鯉魚會藏在哪裡呢?那個帶走她的女人是誰,為什麼天玄閣對她一無所知,更讓人驚奇的是洛英山莊、長安馬場、花依怒加上天玄閣這麼多人都在找小鯉魚,長安城早就被翻個底朝天,那個神秘女人到底藏到哪裡去了?難不成她能上天入地?

找那個女人就讓嚴灼心焦頭爛額,也難怪他會發出如此感嘆。耳邊傳來擊水的聲音,嚴灼心轉身望去,一個身穿粗布衣服的女子在廚房門口刷碗。她低頭一刻不停重複同樣的動作,額眉邊的長發垂下來落在嘴角,同時遮住她半邊臉,天氣寒冷,她一雙手在涼水裡濺泡得發紫,褲腳卷到小腿,露出雪白的肌膚,她沒有穿鞋,一雙玉腳同樣凍得發青。

見此情形,嚴灼心不禁同情又有些意亂情迷。他脫掉身上的外套輕輕走過去給那個女人披上,那女子察覺到,急忙站起來,她不敢正視嚴灼心的眼睛,低頭道:「多謝公子好意。」卻又道:「可是公子的衣服我不敢要。」那件外套值不了什麼錢,想必那女子知道嚴灼心與辛捷楚的關係,怕被辛捷楚知道嚴灼心對她好,遭斥責。

春花樓里的女子大都命苦,辛捷楚待她們一項如親姐妹,天這麼涼,怎麼就讓這一個文弱女子獨自在這裡洗碗。女子這般楚楚可憐,嚴灼心更要為她向辛捷楚問個明白。「嗖」一聲響,嚴灼心左手輕輕摟住那女子腰間,腳下一旋轉,同右手一抬,兩根手指夾住一枚暗器,等站穩后環顧四周,一條黑影從牆頭落了下去。

那枚暗器上帶著一張字條,嚴灼心將那女子放開,打開字條一看,上面寫著「城隍廟」三個字。他將字條揉成一團緊緊握在手心,而後回頭對那女子微微一笑,將剛才給她披上的外套拉緊些,而後匆匆朝前殿走去。

剛走出店門,辛捷楚並在背後喝道:「上哪去?」

嚴灼心轉頭對她笑道:「去城隍廟上柱香,求佛祖保佑小鯉魚逢凶化吉。」

辛捷楚一愣又喝道:「拜佛不如求己,你還信這套?」

嚴灼心答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一邊說一邊漸漸走遠。

半個時辰後來到城外的城隍廟,大清早,前來求神拜佛的人絡繹不絕,看樣子和他一樣有訴求的人還真不少。那麼多人都相信求助神靈管用,以後這神仙還是要多拜拜,且不管有沒有真神,起碼對神靈要有敬畏之心不是。

嚴灼心徑直走進大雄寶殿,裝模作樣的點燃三炷香插在香爐上。一個叫花子模樣的人走進來的同時,一個身披袈裟油光水滑的大和尚從佛像後面走出來,人一左一右來到嚴灼心身邊焚香祭拜。身披袈裟的和尚法號頑石,是個雲遊四方的僧人,雖說是個和尚,酒肉財色五毒俱全他一樣不少,只有一條還像個受戒的僧人,他心地善良慈悲為懷,在江湖上算是號與眾不同的人物,在江湖上素來有些名頭,只是沒有人知道他是嚴灼心的下屬。

至於叫花子打扮的人,就如他這身打扮,任何一個人只當他是個叫花子,更不會將他與天玄閣聯繫在一起。不過他有個厲害的名號,小乞丐柳芯,這個名號在十年前是江湖中人人畏懼的名字,與今日的魚腸有一比,可惜時過境遷,往事不可追了。柳芯在江湖上出名的時候只有十七歲,十年後的今天,他不過二十七歲,世上的人都以為柳芯死了,只有嚴灼心知道,他一直好好活著,就如江湖中人對天玄閣無跡可尋一樣,柳芯同樣無跡可尋。

頑石一邊拜一邊輕聲道:「長安確實藏著一個神秘高手,公子讓我查的那個神秘女人有眉目了,我得到確切消息,煞寧兒已經到長安。」

「煞寧兒」光這個名號就讓嚴灼心一震。江湖上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從哪裡來,張什麼摸樣,只知道她是個女人,因她心狠手辣,與人動手從不留活口,因而江湖上的人給她個煞寧兒的名號。此人是江湖上新進的高手,今年三月她在半個月內殺死山東道上二十三個高手,從此名動江湖。自半年前出道江湖以來,天玄閣一直在查她的底細一直一無所獲,她到長安來做什麼?難道也是為了洛河圖不成?嚴灼心疑惑不解。

頑石接著道:「殺陰獅,救白念生,當夜在洛英山莊殺人帶走小鯉魚的都是她,不過,我還沒查到她的落腳之處。」

知道小鯉魚是誰帶走的已是莫大的收穫,煞寧兒行事謹慎來去無蹤,天玄閣找了她半年一直毫無頭緒,說不定這次能見上面也沒準。小鯉魚溫柔可愛,同是女子的煞寧兒將她帶走,不見得會為難她,嚴灼心終於安心不少。奇怪的是煞寧兒為什麼要帶走小鯉魚呢?如果煞寧兒想用小鯉魚來要挾自己替她去找洛河圖,都三天過去了,為什麼依舊沒有任何消息?難道是自己猜錯了?

無論出於何種原因,嚴灼心道:「小鯉魚的下落你要接著尋找,直到找到為止。」

頑石道:「是公子。」他似乎與猶未盡,想了想而後道:「李香書公子被洛英山莊和長安馬場奉為上賓,不是大和尚多疑,李公子這種時候到長安來時機本就微妙,他與洛英山莊走得那麼近,就不怕惹來江湖非議?」頑石言外之意嚴灼心心裡清楚,不過他相信李香書的為人,李香書心裡沒有鬼,他自然不怕江湖非議。頑石見此情形道:「既然如此,公子保重。」說完原路返回。

等頑石走後,柳芯道:「洛河圖還是沒有消息,居士易大俠已在關外,我會接著派人尋找。」

嚴灼心道:「看來我要親自去趟關外,不過在此之前要先找到小鯉魚,洛河圖的事你先放一放,和大和尚一起幫我查查煞寧兒的下落。」嚴灼心一邊說一邊走出去,與二人盡量長話短說,以免被人懷疑。

往回走的路上,嚴灼心的心情可以說喜憂參半。小鯉魚的下落是有了著落,找煞寧兒卻不是那麼容易的,就算找到她的下落,她肯不肯把小鯉魚交出來呢?除此以外就是李香書,頑石的話不無道理,如小鯉魚說的,李香書就像一個謎,別人似乎永遠看不透他的心思,洛河圖剛重現江湖他併到長安來,又成為洛樹雲的座上賓,這未免太巧了了點,無論如何都要和他問個清楚。當然,此刻要緊的是儘快趕回春花樓,免得回去晚了辛捷楚又要喋喋不休。

前面剛好有家買鞋的店鋪,到讓嚴灼心想起出門前遇見那個女子,以後天只會越來越冷,她關著腳非被凍壞不可。既然叫他遇上了,又怎麼能袖手旁觀,於是進門挑了兩雙繡花鞋,而後回了春花樓。

當他再次來到廚房門口時,那女子已不見蹤影。嚴灼心在廚房四處尋找卻再也找不到,他不禁笑話自己,哪有人會一直呆在同一個地方不動,再說,春花樓也沒那麼多碗可洗,他這不是一廂情願嗎?想到這不自覺的輕輕一笑。春花樓里的女子雖然不多,一個個去尋找,那還不鬧得雞飛狗跳,要是驚動了辛捷楚更不得了,悔當時怎麼不問問那女子的名字,總比現在盲目尋找要好得多。

好在春花樓他輕車熟路,什麼人住在什麼地方他很清楚,並尋到女佣人居住的院子去。見一間房門開著,心想,過去問問說不定會有收穫。他輕輕走到門口,一個布衣女子背對著他站在屋裡的木架旁,木架上放著臉盆,女子正用水清洗臉頰。從背後看,這女子的身影很眼熟,再一看,長裙遮住她光著的腳,剛才給她披上那件外套掛在牆角的衣架上,正是他要找的人。

屋裡很簡陋卻乾淨整潔,一張硬木板床,一張用舊了的桌子上面擺著一隻乾淨的茶壺,兩條長凳子整齊的擺在桌子旁。見此情形,嚴灼心心裡說不出的酸楚,在他看來,世間所有女子都該被珍惜、愛護,包括眼前這個弱不禁風的女子。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又在傷春悲秋,世上被命運玩弄的女子那麼多,他怎麼能每個人都顧得過來?多情總被無情惱,有時候他總喜歡做自作多情的事,並非他對感情不專一,遇上一個愛一個,是他覺得世上的人那麼多,相遇相識是多大的緣分,每個人生活在世上,需要父母兄弟,需要親人朋友,隨著年齡的漸長,留下的人越來越少,遇見一個知心的人就顯得格外重要,今天你給別人溫暖,說不定這種好意也會在你失落的時候回報給你。他與辛捷楚的相遇大概就是這樣,世上有些事可以說是巧合也可以說是註定,有時候不得不讓人相信。

那女子端著木盆一轉身,看見嚴灼心悄無聲息的站在她身後,她受了驚嚇,手裡的木盆「啪」摔在地上,盆里的水濺了她一身。嚴灼心對她微微一笑,那女子羞答答低下頭問道:「公子,怎麼是你?」

這才發現,那女子長得十分俊俏,身上簡單的衣服絲毫遮不住她的美貌。灑落的水將她的是裙子打濕,嚴灼心深感不安道:「我是特意來看你的,嚇到你真是不好意思。」

女子盈盈一笑道:「公子不必客氣,你能來看我,是我的福分。」

兩人這般面對面站著免不了尷尬,嚴灼心問道:「我能進去嗎?」

女子這才回過神來,站到一側擺手道:「公子請進。」

嚴灼心走進屋內,將兩雙繡花鞋送到女子眼前輕輕笑著道:「見你沒有穿鞋,我剛才路過鞋鋪,特意給你挑了兩雙,天涼了,光著腳容易生病,你試試看合不合腳。」

女子見狀,開心得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她接過兩雙鞋子激動的問道:「給我的?」那女子高興,嚴灼心也跟著高興,他總算沒有白費心思一場,於是點點頭。女子將裙子輕輕一提,瞧見自己腳上的泥土,紅著臉吞吞吐吐道:「可是......」

嚴灼心知道她想說什麼,拿起地上的臉盆走出去。那女子正驚奇著,只見嚴灼心端一盆熱騰騰的水走進來放在凳子面前,而後拉著她道:「快坐吧。」

女子嚇得不知所措道:「公子,怎麼可以......」她話沒有說完,就不由自主被嚴灼心拉到凳子上坐下。

接下來的舉動更出乎那女子的預料,嚴灼心親自將她的腳放入盆中,溫柔的一點點將她腳上的泥洗掉。想必那女子從來沒有遇見對她這麼好的男人,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目光一刻不願離開嚴灼心,心裡說不出的歡喜。嚴灼心抬頭看了她一眼問道:「對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子溫柔的回答:「叫我阿彩就好。」

嚴灼心自言自語道:「阿彩......很好聽的名字。」一會過後,嚴灼心親自為她穿上鞋,沒想到那雙鞋正好合適,嚴灼心大喜道:「站起來試試......」

那女子站起來走到門口,一轉身帶著燦爛的笑容不自覺的撲到嚴灼心懷裡摟著嚴灼心道:「多謝公子,公子的恩情阿彩粉身碎骨無以為報。」

剛剛她還是個文弱女子,這時候卻變得如此熱情,叫嚴灼心始料未及。讓一個姑娘笑出來是多難得的事,嚴灼心道:「好了,以後我們就是朋友,只要你開開心心的,用不著你粉身碎骨。」

話剛落地,辛捷楚闖進來大喝一聲道:「你們幹什麼呢?摟摟抱抱的想什麼樣子?還不放開他......」

阿彩嚇得急忙將嚴灼心推開,辛捷楚來到她面前兇巴巴的盯著她,心裡的不痛快全寫在臉上。她的脾氣誰不知道,得罪了她能有什麼好果子吃,阿彩忐忑不安的低著頭,雙手放在那裡似乎都不合適。偏偏讓她撞個正,就算她們問心無愧,辛捷楚難道就能當什麼都沒看見?

嚴灼心不忍見阿彩為難,喃喃道:「辛老闆,你來的真是時候。」

他的話無疑是火上澆油,辛捷楚一聽,轉頭指著他就罵道:「難道要等你們滾到床上我來的才是時候?」

阿彩大嚇,搖搖頭含淚道:「辛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樣......」

辛捷楚正在氣頭上,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湊到阿彩面前罵道:「我全都看到了,難道我瞎呀?」她咬著牙接著罵:「臭丫頭,我收留你管你吃管你喝你還想怎麼樣?敢和我搶男人,你不想活了?」阿彩一聽,心如刀割一般的痛,淚水止不住往下流。

嚴灼心有一陣心酸解釋道:「都說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見阿彩沒有穿鞋,天這麼冷,怕她凍壞了,所以給她買了兩雙鞋,阿彩是個可伶的姑娘,你不會連著也不允許吧?」

聽了這話更不得了,辛捷楚指著阿彩罵道:「她是我的人,我說不準就不準。」辛捷楚雙手叉腰轉頭對阿彩道:「臭丫頭,如意算盤都打到我頭上了,你愛干不幹,不幹就給我捲鋪蓋走人。」又回頭對顏濁兮道:「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我看你是看她年輕瞟亮開始喜新厭舊,你愛去哪去哪吧,以後別來找我。」說完這句話,辛捷楚一臉的心酸淚轉身匆匆離去,嘴裡一邊念道著:「臭男人,老娘和你好了這麼久,怎麼不見你給老娘買件像樣的東西......」

她生自己的氣,大不了花心思甜言蜜語哄哄她,用不了多久自然會好,要是生阿彩的氣,還不把阿彩趕走不可,真是那樣的話,豈不是自己好心害了阿彩,嚴灼心趕忙追上去解釋,大不了挨她一頓罵。

其實,辛捷楚說出那番話以後心裡就開始有些後悔,她都這個年紀了,遇上一個愛得刻骨銘心的人不容易,她真擔心被她一頓罵,嚴灼心真帶著阿彩遠走高飛,那她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辛捷楚是經歷過世事智慧的女人,處理與嚴灼心之間的關係著實有一番手段,她雖然生氣,還不至於沖昏頭腦,因而故意走得慢點,想瞧瞧嚴灼心有什麼反應。瞧見嚴灼心追來,這下子她放心了,大可發一通脾氣,叫嚴灼心知道厲害記住教訓。

辛捷楚回到屋裡將房門一關,又開始一邊罵一邊摔東西,她那潑辣的性子一上來,管叫嚴灼心服服帖帖,在房門口求爺爺告奶奶好話說盡。每每這種時候就是春花樓最熱鬧的時候,裡面的姑娘夥計全都圍上來看嚴灼心的笑話。不知道為什麼,嚴灼心心裡清楚辛捷楚的用意,還是願意保持與辛捷楚的默契,顏面掃地在她房門前苦苦哀求,或許這一切都是天意,辛捷楚就是他命中注定的歸宿,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只要她高興。

正在熱鬧時,一個夥計從樓下匆匆上來,對嚴灼心道:「嚴公子,長安馬場的楊少誠公子派人來傳話,約你到望月樓相見。」嚴灼心停下來,楊少誠這個時候找他,莫非有小鯉魚的消息,他沒有多想急匆匆往樓下跑去。

門外沒有嚴灼心的聲音,辛捷楚心裡開始打鼓問道:「嚴灼心,你怎麼不說話了......」等了一會沒有迴音,辛捷楚匆忙打開門,店裡的姑娘夥計都站在門口看著她,唯一不見嚴灼心。辛捷楚慌忙對眾人道:「嚴灼心他人呢?」

眾人異口同聲道:「走了。」

不會是她胡鬧把人嚇走了吧?辛捷楚更著急問道:「去哪了?」

眾人答道:「楊公子請他去望月樓。」辛捷楚這才鬆了一口氣。

一個姑娘走到跟前,將一道平安符遞上來道:「辛姐姐,這是嚴公子讓我給你的。」

原來嚴灼心去城隍廟是給自己求平安符,辛捷楚心裡說不出有多歡喜,甜甜道:「算你還有良心。」眼前的姑娘夥計聽聞,哈哈大笑出來。辛捷楚臉一拉,眾人止住笑聲,她瞅了眾人一眼道:「該幹嘛幹嘛去......」眾人一鬨而散,辛捷楚「哎哎哎」一聲叫住兩個夥計道:「跑什麼?去把房間收拾出來,記住了,小心魚缸,你們要是把魚缸打碎了,小心我打斷你們的腿。」一生氣就摔東西,這都成了家常便飯,幹嘛總和自己過不去?摔壞的東西還不是自己陪,二人點點頭應聲而去。

正午,嚴灼心大搖大擺走進望月樓,小二趕忙迎上來拱手道:「嚴公子您來了?楊公子已等候多時,您裡邊請。」嚴灼心停了停對店小二一笑走上樓。

正對樓梯口的位置,楊少誠擺下一席,酒菜都已經上齊,就等嚴灼心。桌子旁除了楊少誠以外,還有白念生與徐妙筆二人,見到嚴灼心,三人忙站起來拱手問好。楊少誠笑道:「嚴兄,我們恭候多時了,請坐。」

嚴灼心走過去坐下來,三人同時坐下。之後,嚴灼心「哎呀」感嘆道:「徐神仙,哪裡都能遇上你,我們真是有緣呀。」

這般挖苦徐妙筆豈能聽不出來,反而哈哈笑道:「我是沾嚴兄你的光,真可惜今日這望月樓上沒有全鯉宴,想想都讓人流口水喲。」說完,四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嚴灼心道:「沒有全鯉宴,不是有酒和朋友嗎?」他舉杯道:「在下借花獻佛敬三位一杯。」

四人一同舉杯飲罷,白念生喜道:「江湖中誰不知道全鯉宴是朱老闆專門用來款待嚴兄的,徐兄每年跟著嚴兄大飽口福出盡風頭,比起我們,那可幸運多了。」

徐妙筆哈哈大笑道:「那是當然,我徐妙筆縱橫江湖半生,還從來沒有像這兩年這樣風光過。」

徐妙筆是那種給點陽光就燦爛,三分顏色還想開染坊的人。楊少誠與白念生大笑不止,嚴灼心卻懶得理他,回過神對白念生道:「白兄,看你如此洒脫,怎麼這兩天沒人找你麻煩嗎?」

被這一問,酒桌上的人止住笑聲,白念生唉聲嘆氣道:「從河西到長安這一路上,追殺白某的人不計其數,鐵槍會與黃河幫更是窮追不捨,白某躲躲藏藏幾次險些送了性命,好不容易來到長安,這兩日怎麼一下子清靜了,你們說怪不怪。」

徐妙筆一擺手答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依我看,江湖中人大張旗鼓追殺白兄,其用意不是要置白兄於死地,江湖中人誰都知道白兄與嚴兄是過命的交情,那些人想逼白兄儘快趕到長安請嚴兄出手相助,你們想想,要是白兄被人殺了,嚴兄還有必要去找洛河圖嗎?白兄既然已經到了長安,他們也達到目的,接下來就到靜觀其變的時候,在洛河圖沒有出現之前,誰都不會先出手,免得白白耗損實力,眼下江湖上的平靜不過是各門各派事先積蓄力量,山雨欲來風滿樓呀!」

他說的不無道理,楊少誠點點頭,白念生又一聲嘆道:「有人找我,反而踏實,風平浪靜卻讓人忐忑不安,江湖險惡,說不好什麼時候就會身首異處,真是步步驚心。」

說到這,嚴灼心接上話道:「江湖險惡,不過江湖有江湖的規矩,守規矩自然能逢凶化吉。」這話無疑是在打白念生的臉,白念生慚愧的低下頭。嚴灼心轉頭問道:「不知楊兄找我來所謂何事?」

楊少誠正在思索三人剛才的對話,聽完嚴灼心的問話拱手道:「我送去的金娃娃和魚缸不知嚴兄喜不喜歡?」

聽他話中有話,嚴灼心打量他一眼道:「財是世人命,沒錢路難行,金娃娃少說也值幾萬兩銀子吧,送你你喜不喜歡?」

楊少誠笑道:「嚴兄喜歡就好。」他忽然變得一板正經看著嚴灼心道:「我請嚴兄來,是想問問嚴兄有沒有小鯉魚的消息。」嚴灼心早看出他的心思,他與小鯉魚郎情妾意,嚴灼心著實高興,不過小鯉魚落到煞寧兒手裡的消息要是告訴楊少誠,這個獃子還不著急個半死,為他和小鯉魚好,不如瞞著他。嚴灼心深吸一口氣站起來走到窗口,楊少誠大急追上來問道:「難道嚴兄你也沒有小鯉魚的消息?」嚴灼心點點頭,楊少誠陷入悲痛當中,自言自語道:「我都派人快把長安城翻了個遍,看來小鯉魚這次真的凶多吉少......」

小鯉魚被人抓走,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樣的,徐妙筆走到楊少誠身邊安慰道:「小鯉魚那小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別人沒有理由抓走她,說不定過兩天就回來,楊兄再耐心等等。」

這種話只怕楊少誠都快聽膩了,嚴灼心走回來問道:「對了楊兄,聽說洛英山莊和長安馬場近兩日有貴客?」

楊少誠一愣道:「嚴兄說的是李香書李兄吧?」嚴灼心不過聽頑石胡亂一說,此刻想起來並由此一問。楊少誠打起精神來道:「說來也怪,以往李兄根本不願進洛英山莊的大門,這次怎麼......爹和姑父似乎都很看中李兄,這幾日姑父更是與李兄形影不離。」說到這,他忍住反問道:「嚴兄,這件事有什麼不對嗎?」嚴灼心若有所思端起酒杯獨自小酌。

何為江湖?弱肉強食好勇鬥狠你死我活。洛英山莊在武林當中有今日之名望,不過是洛樹雲假仁假義,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二十年來,洛英山莊欺軟怕硬,壓榨江湖上的小門派,挑動大幫派之間的爭鬥,洛樹雲坐收漁利無往不利,其言過其實武林中人盡在眼裡。江湖上的小門派畏懼洛樹雲武功了得,門下弟子無數不敢得罪,至於鐵槍會、黃河幫這樣的大幫派絞盡腦汁拉攏洛英山莊,利用武林盟主的影響力達到自己的目的,如此一來,洛英山莊左右逢源,自然屹立不倒。而長安馬場表面上不理江湖事,事實恐非如此。楊關山每年向江湖中人出售上萬匹良馬,賺得盆滿膘肥。有錢自然讓人眼紅,長安馬場卻能安然於世,其中有多少秘密?洛樹雲、楊關山,這兩人一人張狂,一人隱忍,誰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他們到底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何為江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扶弱濟困行俠仗義。嚴灼心自知算不上是江湖俠客,讓他好奇的只有秘密,就如世上有人喜歡權力,有人喜歡錢財,有人喜歡美色,能讓天玄閣閣主動心的只有那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揭開洛河圖的秘密充滿誘惑,要是再加上些情義當然更有味道。天玄閣在武林中向來引人注目,洛河圖的出現更令嚴灼心成為江湖的焦點,成為萬人矚目的人物本身就是種樂趣,武林中人,誰不是在刀劍傷行走,尋求刺激的人更喜歡與危險作伴,顯然嚴灼心就是這樣的人。

要說武林中誰最想得到洛河圖,那當然是洛樹雲,至於是誰搶走洛河圖,嫌疑最大的還是他,梁肖月與陳道安出現在落雁峽就是最好的證明。有人會以為,就算洛樹雲不派人去搶,程不歸同樣會將洛河圖雙手奉上,洛河圖遲早是他的,他何必多此一舉呢?問題恰恰出在這。洛河圖是武林至寶,一定會引來江湖中人爭相搶奪,就算圖真的到了洛英山莊那也不見得是安全的,何況天下鏢局能不能平安到達長安還要另說,要是半路上出了點什麼差錯,有誰會懷疑到洛樹雲身上?偏偏梁肖月與陳道安被天下鏢局抓個現行,而後,洛樹雲與洛詩禾的種種表現更值得懷疑,也許她們父女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引人耳目。再有,利字當頭,梁肖月與陳道安難道就沒有可能私藏洛河圖?

白念生當然也有不小的嫌疑,他有膽子接洛河圖這趟鏢,說不好就有膽子監守自盜,因為做這件事最方便的就是他。雖然他九死一生到長安來找自己,但這不能洗脫他的嫌疑,嚴灼心之所以沒有當面問過他,是因為問了難道他回答的就是真的?倒不如給他留點顏面派人去暗中調查。其實最讓人疑惑的是楊關山和程不歸,這兩個人看似與此事無關,可他們的行事作派實在叫人費解。楊關山如果不想得到洛河圖,何必費那麼大力氣上下打點四處奔波,而程不歸,如果他真的有心與洛樹雲化干戈為玉帛捐棄前嫌就不會大張旗鼓送洛河圖來提親。

入夜後,嚴灼心施展輕功躍上洛英山莊房頂,順著屋頂的瓦礫朝大殿的方向跑去。長安最近連續發生那麼多事情,前兩日更是有人在洛英山莊殺人,洛英山莊顯然加強了防衛,眼下四處掛起燈籠,山莊弟子一刻不停來回巡邏,可謂戒備森嚴。嚴灼心乘巡邏的洛英山莊弟子不備之時從房頂一躍而下躲到樹叢後面,這座武林中最高的殿堂隱藏著太多叫人好奇的秘密,好在有樹叢和假山掩護,行動起來就方便得多。

上次到洛英山莊來是為找小鯉魚,當夜天太黑,洛英山莊又那麼大,方位一時還沒有搞清楚,此刻要躲開巡邏的洛英山莊弟子,又要尋有用的線索,只能在洛英山莊瞎轉悠。好在大殿與洛詩禾居住的廂房他都去過,排除這兩個地方,剩下的地方尋起來不見得有多難。可夜半三更到別人家裡亂竄不是什麼見得光的事,心想,要是被人發現,他就往洛詩禾的廂房裡鑽,別人不見得能找到他。

正想著,前面一邊聊一邊走來三個人,嚴灼心急忙躲到假山後面去。三條人影拉得越來越近,只聽到洛樹雲笑道:「公子果然博文多學,這兩日與公子相談甚歡,洛某深感與公子真是相見恨晚呀!」

接著聽一人答道:「晚輩豈敢,能得到洛盟主的賞識是晚輩的榮幸。」是李香書的聲音,嚴灼心探出頭去一看,洛樹雲、楊關山一左一右與李香書一同走過來。

洛樹雲哈哈大笑一聲道:「公子何必見外,咋們到客廳接著聊。」於是三人相約而去。

嚴灼心正想找李香書問個明白,今夜到此是想探探虛實,既然撞上,不如聽聽他們說些什麼。待三人走進客廳,嚴灼心悄悄來到窗外,洛樹雲與李香書都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嚴灼心不敢考得太近,以免被二人發現,並在窗紙上戳破一個小洞往裡面看去。洛樹雲一擺手道:「李公子請坐。」說著大喝道:「喬木,給李公子上最好的茶。」喬木從門外走進來,手裡的盤子中端著三碗茶一次擺在三人面前,而後走出去。洛樹雲接著道:「公子請。」同時向楊關山一擺手請他喝茶。待飲下一口茶后,洛樹雲又道:「天下人都是些有眼無珠之輩不識公子才俊,以公子的武藝博學,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李香書拱手笑道:「洛盟主謬讚,晚輩學藝不精慚愧不矣。」

楊關山急忙一揮手笑道:「公子如此謙虛,那我們豈不是該無地自容?」聽了此言,三人同時哈哈大笑,楊關山道:「公子眼下不得志,那是時機未到,它日定會飛黃騰達,公子如若不棄,不如就留在長安,楊某定以上賓待之,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言下之意無非是要李香書為長安馬場辦事,李香書笑而不答,洛樹雲也道:「洛英山莊的大門也隨時為公子敞開。」

他二人如此美意,李香書不能不有所表示,拱手道:「洛盟主和楊場主的好意晚輩先領了,二位對晚輩如此厚愛,晚輩深感不安,不敢有負洛盟主和楊場主的厚望,二位要是這麼說,晚輩只能就此告辭。」

李香書果真是正人君子,不為錢財折腰,嚴灼心果然沒看錯他。他正要走,洛樹雲與楊關山急忙站起來將他攔住,洛樹雲笑道:「公子高潔都怪洛某魯莽,請公子不要往心裡去。」又請他坐下,洛樹雲道:「洛某是愛才心切絕無他意,請公子安心住下,洛某好多多請教,公子執意要走時,洛某絕不阻攔。」如此又將李香書留下,洛樹雲接道:「聽聞公子在編寫《儒林通鑒》,目的在於造福江湖,為江湖中人辦事,洛某身為武林盟主義不容辭,洛英山莊收集各門各派名家典籍可供公子參考,公子就安心在洛英山莊著書立樁,沒人會打擾公子。」

李香書聞之大喜道:「如此,晚輩先行謝過洛盟主。」

說到這,楊關山接上話問道:「聽說公子與詩禾無話不談,公子以為詩禾如何?」

李香書想了想道:「洛姑娘聰明伶俐美艷動人,是天下難得的奇女子。」

洛樹雲與楊關山聽聞,高興得哈哈大笑,洛樹雲道:「小女能得到公子如此美譽,實屬難得,日後,定叫小女向公子多多請教,還請公子不吝賜教。」

留不住李香書,又開始打起洛詩禾的主意來,這倒是洛樹雲的為人。聽到這,幾個巡邏的洛英山莊弟子走過來,嚴灼心一提腳尖輕輕一躍,縱身避到樹叢後面去。原本想聽聽他們說些什麼,現在看來他們說的不過都是些客套話,洛樹雲與楊關山都想讓李香書為自己所用,只怕他們都打錯算盤了。李香書為人傲氣,他豈能任人驅使的人,想來他們之間也談不出什麼之所以然,與其聽他們在這相互吹噓客套,不如再去找找其他線索。

走著走著,從一間亮著燈的屋子門前走過,只聽到屋裡有人竊竊私語,又退回來聽一聽。只聽一人道:「大師兄,我瞧這兩天你怎麼心不在焉?」

另人一答道:「我有嗎?或許這兩天事太多沒睡好。」

是梁肖月與宋青的聲音,嚴灼心停下腳步往裡面望去,宋青呵呵一聲喃喃道:「這兩天確實發生不少事,不過大師兄怎麼可能睡不好?我可聽說大師兄最近出手不凡,在春花樓花了不少銀子。」他湊到梁肖月耳朵旁邊道:「難道溫香軟玉還能讓大師兄分心?」

梁肖月一愣,眼珠子轉來轉去道:「師弟,你開什麼玩笑?」

宋青慢慢走開道:「大師兄,咋們是兄弟,你有發財的路怎麼也不想著兄弟?」他停了停眺了梁肖月一眼道:「大師兄,我可有兩天沒有見到二師兄了,不會是你把他給殺了吧?」

梁肖月一聽,拍著桌子站起來喝道:「三師弟,這種事你做得出來我也做不出來。」

宋青笑道:「大師兄你別急嘛,師傅本來就不看重二師兄,要是你真的將他殺了,殺了也就殺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有件事我一直想問大師兄。」他又走到梁肖月身邊道:「大師兄,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的為人我是知道的。」

梁肖月「哼」一聲道:「咋們彼此彼此。」

宋青哈哈一聲道:「大師兄說的沒錯,既然咋們都是一種人,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師傅讓你和二師兄暗中跟著天下鏢局,以免有人捷足先登搶走洛河圖,可惜洛河圖還是被人搶走了,天下鏢局就抓到大師兄和二師兄,也就是說你和二師兄是最有可能搶走圖的人,可你們回來之後,異口同聲都說你們不知道洛河圖的下落,師傅相信你們,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們嗎?」

梁肖月冷冷一笑道:「原來你也想要洛河圖。」

宋青二話不說道:「大師兄說的對,難道大師兄你就不想得到洛河圖?」

梁肖月咬著牙道:「你不相信我說的話,你總該相信二師弟吧。」

宋青搖搖頭道:「事先我也相信洛河圖丟失和你們無關,可後來我想來想去還是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二師兄雖說老實,利字當頭他能不動心?這兩天不見他的人影,他去哪了?大師兄最近出手那麼大方,你哪來這麼多銀子?你說有沒有可能你和二師兄密謀搶了洛河圖然後藏起來,想等風聲過去之後再把洛河圖找出來平分,可二師兄的為人實在讓你不放心,怕他有朝一日說出你們之間的秘密,所以你乾脆殺人滅口?」

宋青振振有詞,聽得梁肖月心驚膽顫,要是讓他繼續胡說,不是真的也被他說成真的,梁肖月大喝道:「三師弟,你別得寸進尺,你要是非說洛河圖是我拿的,你敢和我去找師傅評理嗎?」

聽到這,嚴灼心不禁心想,梁肖月能說出這種話,想必洛河圖的下落真的與他和陳道安無關。宋青又道:「大師兄,你這又是何必呢?鬧到師傅面前,你哪來那麼多銀子你一樣說不清楚,你覺得師傅是信你還是會信我?大師兄你是求財,我也是求財,師弟我怎麼會阻礙大師兄你的財路?不是師弟瞧不起大師兄,大師兄你還真沒有膽量私藏洛河圖,不過咋們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大師兄你有財路總要給師弟分一杯羹吧。」

說了那麼多,宋青終於說明來意,原來他是來敲詐梁肖月的。就憑一條三寸不爛之舌就讓梁肖月束手無策,宋青果然是洛樹雲的好徒弟,深得洛樹雲的真傳,耳濡目染,也將洛樹雲一身奸詐的本事都學了去。

該聽不該聽的嚴灼心都聽到,與其讓他們在這吵個不休,不如嚇嚇他們。嚴灼心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從窗紙上彈進去,「啪」一聲打在桌子上,屋裡二人大嚇,梁肖月轉頭並喝道:「誰......?」嚴灼心縱身躍上牆頭,等二人追出來時,一躍從牆頭落下去,二人就只見到一個背影。這下可好,梁宋二人的秘密都被別人聽去,生怕事情敗露,哪還有什麼心思爭長短,只好不歡而散。

從洛英山莊出來,嚴灼心並未走遠,而在離落英上漲不遠處的一家酒肆要了一壺老酒、一疊花生米獨自吃得津津有味。比起洛英山莊,更讓人好奇的是長安馬場。讓楊少誠去查自己的老子未免太不現實,他想看看這個不問江湖事的人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半個時辰后,楊關山的馬車從洛英山莊門前離開橫穿街道,此刻酒也喝得差不多,嚴灼心丟下些碎銀子跟上去。

馬車順著街道回了楊家馬場,看來是自己多疑了,嚴灼心躍上房頂,親眼看見楊關山走進院子中。楊少誠在客廳門前徘徊,看樣等了很久,見到楊關山迎上來問道:「爹,你去哪了?」

楊關山笑道:「我剛從洛英山莊回來。」說著反問道:「誠兒,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楊少誠長嘆一聲道:「一直沒有小鯉魚的消息,孩兒睡不著。」

楊關山拍拍他的肩膀道:「小鯉魚是個好姑娘,她吉人自有天相,你不用太擔心,爹先回屋了,你要注意身體,早點回去休息。」說完揚長而去。

楊少誠還有話要問,望著楊關山的背影道:「爹,我還有件事要問你......」楊關山理也不理他,走過拐角消失不見。

在楊關山面前,楊少誠連句話都說不上,這也難怪,知子莫若父,楊少誠實在太忠厚。接著跟上去,直到楊關山進了房間,嚴灼心不禁嘆息,看來今夜是白跑了一趟。剛要走,屋裡的情況卻叫人產生疑慮,夜那麼黑,一個大活人進了房間怎麼不點燈呢?除非心中有鬼。於是,嚴灼心又留下來想看個究竟。

大約一炷香后,楊家馬場一片寂靜,夜深人靜,楊關山的房門忽然打開,楊關山身披一件黑色斗篷鬼鬼祟祟探出頭來,見四下無人,反手關上房門匆匆離去。老鼠終於出洞,這個晚上總算沒有白等。嚴灼心就要追,只見一條人影出現在牆角,偷偷跟在楊關山身後追去。天色黑暗,還是讓嚴灼心瞧出是楊少誠的身影。有些事一定要他親眼所見他才會相信,這樣一來就免得與他多費唇舌,還要落得一個挑唆他們父子關係的壞名聲。

出後門,楊關山腳步明顯加快,他邊走邊小心的四處張望,此刻夜已經深,長安大街上往來人也匆匆,楊關山特意往小巷裡走,以免被人認出來。一直以來,楊關山都以一個商人的身份被世人熟知,這時候才發生,原來他的輕功不弱,內功也有幾十年的造詣,他隱藏得這麼深,實在令人驚奇。

出城後來到一片密林間,借著夜色,同樣一個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在密林間等候。楊關山見四下無人並走到那人身後拱手道:「讓你久等了。」

那人不動聲色道:「想得到洛河圖,就要比別人更有耐心,楊場主,你我既然精誠合作,就不必那麼客氣。」此人聲音低沉沙啞,就像是從嗓子里發出來的,聽得出他用的是腹語,目的就是不讓人從他的聲音當中辨別出他是誰。

楊關山急著道:「洛河圖的事情是你告訴我的,我是個商人,你我聯手合作就要相互信任,洛河圖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我可不想一場歡喜一場空。」

那人哈哈一聲道:「洛河圖是真是假楊場主你比我清楚,世上見過洛河圖的人,除了洛樹雲、程不歸以外就剩你一個人,要不是這樣,我又怎麼會找你合作,世上的人都以為最想得到洛河圖的是洛樹雲,他們怎麼會知道,其實最想得到洛河圖的你是楊場主。」

這可是天大的秘密,要不是無意中聽到楊關山與這個神秘人的對話,嚴灼心豈能想到原來楊關山還有這層不可告人的秘密。聽了此言,楊關山道:「你說的沒錯,我是見過洛河圖,這張圖毀了我一生的幸福,得不到它,我誓不甘休。」

那人接著道:「我喜歡有野心有心機的人,楊場主,只要你按我說的做,洛河圖唾手可得,到時候按咋們事先說好的,你楊場主的願望不就實現了嗎?」

楊關山答道:「我已經按你說的給梁肖月與陳道安不少銀子,梁肖月愛財如命,他只要給他錢,他一定會乖乖為我辦事,依他所說,洛樹雲的確沒有得到洛河圖,可那個陳道安就是茅坑裡的石頭,一股子蠢勁,我擔心給他銀子會適得其反,反而讓洛樹雲察覺,到那時就不好辦了。」

那人問道:「你的意思是......?」

楊關山惡狠狠道:「無毒不丈夫,索性殺了他以除後患。」

那人想了想道:「殺了他還不容易?不過眼下殺了他容易打草驚蛇,先留他一條命,說不定日後還有用處。」

果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剛才梁肖月與宋青為了錢財差點刀劍相向,原來梁肖月的錢都是楊關山給的。嚴灼心不禁搖搖頭,洛英山莊與長安馬場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實在看不懂,按理說,洛樹雲是楊關山的妹夫,楊關山沒有理由挖洛英山莊的牆角才對。想起二人之前的對話,二十年前洛英山莊對程不歸痛下殺手,楊關山在當年的事情里又扮演什麼角色?看來,長安馬場果真不可小覷,很多事情還要從二十年前查起。

正想著,楊關山道:「以後你我還是少見面為好,誠兒已經開始懷疑我,我擔心這件事遲早瞞不過他。」

那人冷冷道:「你自己的兒子你最清楚,你肯定有辦法應付,我擔心的反而是嚴灼心。」

楊關山脫口而出道:「嚴灼心......」

那人道:「你辦了一件蠢事,你讓楊少誠去給嚴灼心送禮,讓嚴灼心幫你去找洛河圖,你拿與洛樹雲之間的關係做幌子雖然能騙過楊少誠,可你騙不了嚴灼心,嚴灼心是何等精明的人,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引起天玄閣的注意,如果我猜的沒錯,他已經懷疑你了。」

楊關山大急問道:「那該怎麼辦?」

那人狠狠道:「凡是阻礙我的人都得死,不得已的時候就殺了他。」

楊關山「啊」一聲道:「殺了他誰去找洛河圖?」

那人道:「等嚴灼心死了,江湖中那些想等著坐收漁利的人自然會乖乖替我們去找洛河圖,等他們都拼得差不多了,到那時就是我們動手的時候。」那人一轉頭瞟了楊關山一眼道:「倒是你,你最好管好你那寶貝兒子,別讓他壞了我們的好事,你走吧。」

楊關山轉身離去,嚴灼心心裡暗喜,不管多隱秘的事情,只要摻雜了陰謀總會被別人知道。紙里包不住火,這回,不用他親自動手,楊少誠也會去幫他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豈不是為自己省了不少事。

楊關山走後,楊少誠同時跟著離去,那神秘人卻站在原地久久沒有離開。嚴灼心正疑惑著,那人忽然轉身一揮袖,星星點點向他飛來,耳旁響起「嗖嗖」的聲響,嚴灼心大驚失色打開摺扇一攔,只見星光點點打在扇紙上濺出點點火花。是飛針絕技,從此人的手法來看,是綠竹山莊龐夫人幻影神針的手法,原來那人早就發現他的行蹤,未曾離開,就是想等楊關山走後對他下手,要不是他留了個心眼,這幾枚飛針已經要了他的命。

只見那人縱身一躍朝他撲來,雙掌直取他面門,嚴灼心揮舞摺扇邊打邊退,「啪啪啪」幾聲響,那人雙掌皆打在扇紙上,嚴灼心毫髮無傷。一招不得,那人一招蠍子擺尾,一腳朝他腳下掃來,嚴灼心如飛鳥般一躍而起,順著一棵大樹樹榦青雲直上,那人縱身揮出一掌,碗口粗的大叔「啪」一聲響,頓時斷成兩截,嚴灼心落回地面,踉踉蹌蹌向後退去。

此人武功了得,又身懷幻影神針絕技,嚴灼心並非他的對手,與他硬拚絕非上策。待穩噹噹站住,嚴灼心笑道:「幻影神針果然厲害。」他話雖這麼說,心裡卻想,此人莫非是綠竹山莊的人?天下能使出如此威力幻影神針的人除了神針龐夫人以外就是龐夫人的得意弟子織女夢雲,可這二人都是他的朋友,怎麼會對他動手?況且從眼前這個人的身形來看,他分明是個男人,難道武林中除了綠竹山莊的人外,還有別的人會使幻影神針?

那人漫步到嚴灼心對面喃喃道:「小公子也不簡單。」

嚴灼心呵呵一聲道:「你用不著恭維我,你比我要高明許多。」

那人也笑了聲道:「恭維你兩句又能怎麼樣?反正你都是個死人了。」他眺了嚴灼心一眼喝道:「難道就沒人告訴過你,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嗎?」

嚴灼心道:「天玄閣號稱無所不知,我嚴灼心不是活的好好的嗎?」

那人喝道:「那是因為你沒有遇到我。」

嚴灼心道:「這麼說,今晚在下是必死無疑?不知道臨死之前能不能見見閣下的尊容?」

那人道:「將死之人,還知道那麼多幹嘛?」說罷,腳下一滑來到嚴灼心面前,雙掌齊出。

嚴灼心揮掌一攔,被震得向後滑去。那人窮追不捨,披在身上的斗篷朝嚴灼心胸前襲來,一道黑影從眼前飄過同時夾雜著一道白光,那斗篷下暗藏著一柄鐵劍,嚴灼心急中生智,乾脆往後一倒摔在地上,鐵劍從耳旁揮過,額邊一束長發頓時被斬斷。嚴灼心嚇出一身冷汗,這一劍要是砍在身上,豈不是死得很難看。那人乘嚴灼心倒地,一腳踢來,嚴灼心防備不及,胸口挨了一腳,向後滾去。

嚴灼心翻身半跪在地上,心想今夜怕是凶多吉少。一抬頭,見那人一掌當頭劈來,這一招他無論如何是躲不過去。情急之時,一條白影落到跟前,是花依怒,她不顧安危撲到嚴灼心身上,那人一張打在花依怒背上,花依怒只覺得撕心裂肺的痛,喉嚨里一甜吐出口鮮血。

嚴灼心呆若木雞,花依怒順手丟出一顆煙霧彈拉著嚴灼心道:「還不快走。」嚴灼心回過神來,與花依怒一躍跳進密林當中,當那人再追來時已不見二人的蹤影。

那掌花依怒挨的不輕,她用盡全部功力才勉強撐住,回到一直藏身那個村莊時,她臉色蒼白一身功力幾乎喪盡,要是沒有十天半個月只恐難以恢復。嚴灼心內疚不已,如若不是為了自己,花依怒不至於會受傷,說到底是他太大意。不幸被辛捷楚言重,天玄閣知道那麼多武林中人的秘密遭人嫉恨,今夜之事遲早會發生。

推開院子的門走進去,花葵帶人迎上來,見花依怒臉色不好焦急的問道:「花姐姐你怎麼了?」

花依怒不作聲,瞧見眼下安全了,嚴灼心輕輕走到花依怒身邊道:「今晚要不是你,我難逃一死。」接著關切的問道:「你感覺怎麼樣?」

花依怒笑得很勉強道:「如果是我遇到危險,你也會義無反顧站在我面前。」

女人的心思真的說變就變,要是換成以往,非挨花依怒一頓臭罵不可。說明白了,其實她們心裡誰都不是能那麼輕易放下誰的,花依怒有難,嚴灼心一定出手相助,嚴灼心有危險,花依怒同樣願意為他而死,這已經成為她們之間的默契。

花依怒忽然感覺胸口一陣刺痛,鮮血又從嘴角留下來,花葵見狀急的淚水在眼角打轉,她轉頭對嚴灼心道:「公子,姐姐這是怎麼了?」

花葵著急,嚴灼心更著急,他來不及多想道:「往後再說,先把她扶到屋裡去。」二人一左一右將花依怒扶進屋裡,讓她躺倒床上。從眼下的情形來看,花依怒挨了那個神秘人一掌亂了真氣,只有趕快為她運功療傷才能使她儘快恢復過來。嚴灼心轉頭對花葵道:「花葵,你們都出去,我先用內力為她療傷,不能被人打擾。」花葵聽後點點頭,一揮手命人退出去。花葵同時依依不捨的一轉身,又聽嚴灼心道:「花葵,你幫我做件事。」

花葵拱手問道:「公子有何吩咐?」

嚴灼心打量了眼躺在床上憔悴的花依怒回頭道:「你替我去趟春花樓告訴辛捷楚,讓她萬事小心。」說到底,辛捷楚與花依怒對他來說都很重要,今晚的事情致使花依怒受傷,他擔心那個神秘人找不到他會尋辛捷楚的晦氣,他再也不願看到有人受傷。

花葵看了看花依怒點點頭道:「公子,我這就去辦。」她走出去反手將門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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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玄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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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煞寧兒 長安落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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