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夢重溫 人約別離

舊夢重溫 人約別離

一屋裡只剩下她們兩個人,曾幾何時嚴灼心多麼希望能與花依怒朝夕共處;曾幾何時,嚴灼心多希望花依怒能像現在這樣乖巧,那樣的話他永遠不會離開她。嚴灼心陷入哀傷當中,世上從來就沒有誰天生屬於誰,江湖兒女多磨難,也許一切都是天意讓他遇見辛捷楚,他不是朝三暮四的人,儘管他心中對花依怒有多少不舍都再也回不到從前。

想那麼多又有什麼用?嚴灼心苦笑一聲,他唯一希望的是花依怒能平平安安。嚴灼心輕輕將她扶起來,花依怒迷迷糊糊撲到他懷疑里道:「嚴灼心,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這個女人的溫情突然點燃嚴灼心心裡的熱情,他將她輕輕摟在懷裡輕聲道:「我不會離開你,我永遠都會陪在你身邊......」

花依怒小聲念道:「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這首詩是她們從小一起長大的見證,陪伴她們走過二十年的風雨歷程。二十年,她們從兩小無猜舉案齊眉到如今的各懷心事,她們是最親密無間的家人,其實從未分開。一首詩將她們拉回二十年前第一次相見的日子,那時候她們都是孩子......

那天陽光明媚,門外池塘邊的桃花迎著春風盛開,池塘水清明秀得名明鏡臨淵,此地就叫月明谷。花依怒清楚的記得當天她和另外六個孩子排成隊輪流在她們師傅面前背書,當時背誦的就是這首《長干行》。不知道為什麼,那天她們總是背不出來,因而被罰背不出來不準吃放。午後陽光讓人昏昏欲睡,加之忍飢挨餓著實考驗著她們的記憶。

再次輪到花依怒背誦時,一個女人拉著一個表情獃滯,面黃肌瘦的孩子從私塾門前經過。第一眼花依怒就覺得她和他好像上輩子就認識,她的目光被他吸引,她忘了背書,腦海里一片空白。就是那天,花依怒第一次見到嚴灼心。師傅見她一心二用十分生氣,抓起戒尺道:「依怒,把手伸出來......」花依怒年幼無知,師傅毫不留情狠狠在她手心打了十下,她哭了,但並沒有因此博得同情。那一天,直到天黑,只有她一個人沒有背誦出那首《長干行》,只有她一個人挨著餓在燈下苦讀。

那天讓花依怒銘記於心,同時在她心裡牢牢刻下一個名字,嚴灼心。從此她對自己越發嚴苛,在心裡暗暗發誓一輩子不會再惹師傅生氣,她要做她師傅做好的徒弟,儘管她是和女孩,她也要做這些孩子里最優秀的那個。

打她的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他看上去兩袖清風瀟洒飄逸,他的名字叫揚逸子,是個古風厚重的江湖遊俠。他與帶嚴灼心來的那個女子是對神仙眷侶,二人同是她們一群孩子的師傅,女子教劍,揚逸子教書,她們生活過得樸實艱辛卻像一個大家庭,所有人在一起生活很幸福。這裡的孩子命運不盡相同,她們都是江湖遺孤,被二人收養帶到月明谷撫養,二人名義上是這些她們的師傅,她們更願意將二人視為父母。所以,不管揚逸子如何罰花依怒她都會接受,因外這裡給了她一個家。

夜深里,花依怒趴在書桌上睡著了,叫醒她的是那女子。在花依怒記憶力,那女子永遠高傲的抬著頭,雖然在七個弟子當中不止她一個女孩,那女子卻對她最嚴格,好像她做什麼都不會贏得她的歡心。她叫月宮如,她的美可以說勝過世上的一切,在任何一個孩子眼裡,最美的那個人永遠是自己的母親。

月宮如的冷眼嚇得年幼的花依怒匆忙站起來道:「依怒不孝,請師傅息怒......」

月宮如沒有責備她,而是瞟了她一眼道:「依怒,你跟我來。」來到月宮如的房間,只見嚴灼心乖巧的躺在月宮如的床上睡得很香。月宮如來到床前坐下,輕輕撫摸著嚴灼心的小臉喃喃道:「依怒,你要記住他叫嚴灼心,以後他和我們生活在一起。」

花依怒來時月宮如都不曾對她這般呵護,月宮如給嚴灼心的關愛花依怒說不出的羨慕。做好月宮如交代的事要是能討她的喜歡,花依怒什麼都願意做,於是道:「依怒記住了。」

月宮如慢吞吞走到窗前,回頭盯著花依怒道:「依怒,你是我帶到月明谷的,我要你立個誓言,這一生你只能對他一個人好,你要保護他一輩子你能做到嗎?」

當時的花依怒並不知道這個誓言意味著什麼,她義無反顧的道:「依怒對師傅立誓,一生只對嚴灼心一個人好。」

月宮如接著道:「依怒,你要記住你的誓言,否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這句誓言看起來太過狠毒,同是月宮如帶回來的孩子,兩人的境遇卻如此遙遠。花依怒一直遵守她的誓言,從此與嚴灼心形影不離,她們兩個人好像變成同一個人。在揚逸子與月宮如以及一起成長的六個孩子心裡,她們就如那首詩里所說的一樣,「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她們是正真的青梅竹馬,甚至大家都取笑她們說長大以後花依怒一定會嫁給嚴灼心。

當時與嚴灼心、花依怒一同被收養的有六個孩子,居士易是其中之一。八個孩子中,年齡最大的叫古藤,最小的是個女孩名叫米傅,另外三個孩子都是男孩,分別叫陸戟、馮小刀、周黃。八個孩子從小表現出不同的天賦,古藤對下毒醫藥有獨到之處、居士易精通劍術俠骨柔腸、陸戟才華橫溢善於雄辯、馮小刀刀法精湛為人狡詐、周黃一把算盤二一添作五精明強幹、花依怒堅忍不屈、米傅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嚴灼心其貌不揚善於交友。八人各有千秋,各懷本事,當初揚逸子與月宮如收養她們其實都經過精挑細選,後來,八人成為如月宮奠基之石。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揚逸子與月宮如是當時天下頂尖高手,有人上門拜訪請教,也有人上門尋釁滋事,月明谷逐漸捲入江湖爭鬥,日月宮就此建立。

花依怒十歲那年,那天下著瓢潑大雨,八個孩子被揚逸子和月宮如二人喊來站在雨里,雨水將八個孩子淋得全身濕透,眾目睽睽下,她們被分成兩組,嚴灼心、花依怒、馮小刀、周黃四人為一組,居士易、古藤、陸戟、米傅為另一組。揚逸子與月宮如分別將四件黑色斗篷披在嚴灼心四人身上,又將四件白色斗篷披在居士易四人身上,從此以後,嚴灼心四人成為日月宮四暗使,而居士易四人則成為日月宮四明使。

明暗使就此初具模型,揚逸子則分管四明使,月宮如分管四暗使;她們分別代表日月星辰,取意日月宮生生不息之意。從那天起,明暗使分開訓練,明使所學行俠仗義之道,暗使恰恰相反。明暗使就是日月宮的兩面,日出時青天白日,日落後陰暗無光,表面上看風光無限,暗地裡見不得人的手段其實用了不少。

暗使從那以後暗無天日,第一天訓練時,月宮如就命人將抓來的對頭綁在木樁上,分別給嚴灼心、花依怒四人一把劍,她們上的第一課是殺人。四個十來歲的孩子被安排站在四個手無寸鐵的人面前,月宮如喝道:「身為暗使,你們要做影子一樣的人,沒有人知道你們在哪,可你們無處不在,你們首先要學會如何殺人,眼前的四個人是你們要面對的敵人,敵人相見只有你死我活,你不殺他他就會殺你,劍在你們手裡,拿起劍殺了他們。」對於少不更事的四個孩子來說,殺人無疑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壓力,誰都不敢動手。月宮如見狀,大喝道:「依怒,你還不動手。」

師命花依怒不敢不從,她含著淚將手裡的劍刺進那人的胸膛,那人的鮮血沾了她一身。馮小刀與周黃依次動手殺人,只有嚴灼心將手裡的劍放下,轉身跪在月宮如面前道:「師傅,徒兒不忍殺他,求師傅開恩放了這個人吧。」

那人見十來歲的孩子動手殺人,嚇得一陣怪叫,月宮如卻並未就此罷休,她一揮手,嚴灼心脫手的劍飛出去,正好插在那人胸口,那人應聲而亡,月宮如滿意的大步離開。

那天夜晚,花依怒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第一次殺人,那人的血沾在她手上幹了,她一直沒有洗掉,洗不洗又有什麼區別?她手上沾的血從她將那把劍刺入那人胸膛的那一刻,她就再也洗不掉。雖說當時她只有十歲,但已經開始懂事,她知道從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沒法回頭,江湖中人,這是她遲早要經歷的一刻。

嚴灼心忽然出現拉著她的手,花依怒嚇得縮回去,不想讓他看到一切。嚴灼心還是耐心的道:「花依怒,我帶你去洗洗吧!」兩個少年的親密就是在這樣有意無意中建立起來,嚴灼心拉著她來到小溪邊,一點點的替她將手上的鮮血洗乾淨,而後笑著對她道:「你答應我,以後不要再殺人了好嗎?」星空燦爛,天真的花依怒心情很快好轉,笑著點點頭。

對嚴灼心的承諾終究抵不過月宮如的要求,花依怒不想月宮如失望,就只能失信於嚴灼心。並非她有意出爾反爾,畢竟寄人籬下,她自己根本做不了做不了自己的主。當她第一次拿起劍殺人,眼前的路就只能於血腥作伴。在訓練場上與猛獸搏擊,與抓來的敵手一對一捉對廝殺你死我活,到後來的一敵二,甚至以一敵十,花依怒從來沒有掉過一滴眼淚,三年後她已經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她的努力換來月宮如的另眼相看,隨著年齡增長,花依怒的美貌逐漸顯露出來,她老練得就如多活了二十年,對世上任何人都沒有仁慈之心,只有嚴灼心是她心裡那片凈土,只有和嚴灼心在一起的時候,她才會覺得活著還有感情。

第一次出任務前,月宮如將她叫來,仔細打量她一番,輕輕撫摸著她漂亮的臉蛋道:「世上沒有幾個男人禁得住美色的誘惑,依怒,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你天生適合做殺手,我要你不擇手段除掉任何我想殺的人。」

可第一次獨自出去完成任務她卻失手了,對手將她抓住百般羞辱,如果不是嚴灼心的出現,她險些毀了清白。傷痕纍纍的花依怒被嚴灼心背會日月宮,她從嚴灼心眼中看到的全是難過與失望。當時的她們都情竇初開,嚴灼心雖然不夠英俊,可他對自己的那份執著於不離不棄,不顧性命也要救她的命,花依怒在心裡暗暗立下誓言,這輩子她只愛嚴灼心一個人。

暗使的規矩是事情辦砸了就不用再回日月宮。回到日月宮,月宮如沒有見她,甚至絲毫不顧她身上的傷。嚴灼心苦苦為她求情,這麼多年來,月宮如還是第一次苛責嚴灼心,嚴灼心跪在月宮如門前整整兩天兩夜,月宮如最終才答應不再追究花依怒的過失。

月宮如答應不追究花依怒的過失並不代表能就此放過她。一個月後,花依怒身上的傷差不多痊癒。月宮如再次來看她時,花依怒即慚愧又不安,忙跪下道:「依怒辦事不利,請師傅恕罪。」

月宮如冷冷喝道:「事情沒有辦好,你還有臉求我寬恕?這麼多年我是怎麼教你的?」受這麼重的傷沒有一句安慰,換來的是責備,花依怒淚水在眼角打轉。接下來月宮如問道:「你是不是愛上嚴灼心了?」花依怒臉一紅不知該怎麼回答,她是月宮如從小養大的,她的一舉一動是什麼心思月宮如最清楚,她的表情已經出賣了她。月宮如大怒罵道:「身為暗使,你不該對任何人產生感情,否則就會畏首畏尾,你殺不了別人反而會被別人殺了。」

她將花依怒沒有完成任務歸罪與花依怒與嚴灼心的感情,花依怒更委屈道:「師傅......」

不等她將話說完,月宮如斬釘截鐵道:「別再說了,我要你從此以後不準與嚴灼心見面。」

這些年花依怒的感情寄託全都在嚴灼心身上,不准她和嚴灼心見面她說什麼也做不到。多年以來她第一次頂撞月宮如,花依怒道:「師傅,不是你讓依怒發誓,一生只能對嚴灼心一個人好嗎?」

月宮如大發雷霆道:「我讓你對他好,沒有說要你愛上他。」花依怒傷心的哭泣,月宮如又道:「你想見他也可以,你沒辦成一件事,我就讓你們見一次面,我交代的事情你要是辦的不好,你就別想再見到他。」

從那以三個月之內,花依怒和嚴灼心沒有再見過一面,兩人都陷入痛苦與煎熬當中。花依怒每天都迫切想見到嚴灼心,為此她可以不惜一切。三個月後,花依怒辦好月宮如交代的第一件事,她與嚴灼心終於見面,就是那次見面她吻了嚴灼心,把整顆心都給了他。出於對與嚴灼心見面的渴望,她變得不擇手段,每次任務她都完成得很好,月宮如想殺的人,她都會毫不留情的殺掉。但她不知道的是,每次她高高興興與嚴灼心見面都是嚴灼心心情最複雜的時刻。因為嚴灼心知道,她們每次見面就意味著花依怒又殺了一個人,嚴灼心渴望和她相見,又害怕和她相見,怕她殺人太多終究無法自拔,又怕她為了與自己見面不顧一切反而送了性命。

這種提心弔膽的日子一直持續兩年,花依怒這個名字成為武林當中人人畏懼的名字,日月宮終於成為佔據武林半壁江上的幫派,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沒有人敢得罪日月宮,包括當時的洛英山莊。

那天,揚逸子與月宮如大婚,揚逸子總算給月宮如一個名正言順的名份,日月宮沉靜在一片喜慶當中。四明使、四暗使多年後第一次重逢,此時她們早已經是日月宮獨擋一面的人物,四明使更是名動江湖。

當天夜裡,揚逸子拋下新婚中的月宮如獨自離開。一夜的淚水,月宮如傷透了心,那件事成為最終點燃壓倒日月宮的最後一根稻草的火星。

月宮如授命掌握日月宮情報的嚴灼心,讓他暗中查清當夜揚逸子離開的原因。日月宮有當時的江湖地位離不開嚴灼心的情報,嚴灼心知道揚逸子背著月宮如早就在外面有別的女人,揚逸子新婚之夜離開,是應為當夜那個女人為揚逸子身下一個兒子,所以揚逸子才會急切的離開。遭受愛人的背叛對一個女人而言是何等痛苦的事,月宮如對嚴灼心最好,他怎能人心將這麼殘酷的事情告訴月宮如,因此,不管月宮如如何逼問,他對事情的真相一直一拖再拖。

可是,內疚困擾著嚴灼心,花依怒猜出他有事隱瞞,嚴灼心擔心她把事情鬧到月宮如那裡,並將知道的事情的真相向她合盤托出。他沒想到原本為了安撫花依怒卻弄巧成拙,花依怒為月宮如打抱不平,轉頭就將事情的始末告訴了月宮如。突如其來的噩耗讓月宮如幾度昏厥,辛辛苦苦相伴十餘年的那個男人背叛了她,有所的希望化為泡影,月宮如大病一場。半年後,月宮如從大病中緩過來,她恨透揚逸子,自己病了那麼久揚逸子都沒有來看過自己一眼而是去陪著另外女人,揚逸子心裡只怕希望她早點死,那樣一來就沒有人阻礙揚逸子與那個女人在一起。月宮如病好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並是尋上門去,將那個女人和揚逸子襁褓中的孩子統通趕盡殺絕。

等揚逸子趕來時為時已晚,面對愛人與兒子慘死,他選擇了隱忍,畢竟是他對不起月宮如在先。但這件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揚逸子與月宮如這對曾今的神仙眷侶結下了不解之仇,在她們心中對方早已是不可能解開的死結。

之後,揚逸子充分彰顯作為日月宮宮主的地位,權傾一時的他花錢如流水,娶了一個又一個小妾,他要以此告訴武林中人日月宮的顯赫,也以此報復月宮如的無情。仇恨在心裡埋下種子,漸漸生根發芽,揚逸子也要讓月宮如嘗嘗失去一切的滋味。可月宮如除了揚逸子之外還能有什麼呢?揚逸子準確的看到,月宮如是個倔強高傲的女人,除了愛,她還有令世上所有女人羨慕的地位與自尊,他要用盡手段奪走月宮如的自尊,讓她淪落街頭,變成什麼都不是。

謀划多時,揚逸子越來越清醒,奪走月宮如擁有的一切,最好的方式就是剷除四暗使,只要除掉四暗使,他就能輕而易舉將月宮如掃地出門。但四暗使掌握的勢力佔據日月宮的半壁江山,嚴灼心掌握的情報與周黃掌握的財富更是日月宮賴以生存的根基,想要剷除暗使談何容易。

只有勝利者才有資格書寫歷史,揚逸子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一個計劃。時局不同,日月宮成立之初,為達目的不得不依仗四暗使做哪些明面上不方便甚至可以說見不得人的勾當,今天日月宮名滿江湖,四暗使反而成為江湖中人詬病日月宮的把柄,如此,豈不就為他提供剷除暗使最好的借口。雖然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剷除四暗使必然會引起月宮如的不滿,到時候他一樣不能實現願望,他只有利用明暗使之間的間隙,讓明暗使自相殘殺,他坐山觀虎鬥,既可以名正言順剷除暗使又能藉此削弱明使的勢力,豈不是一舉兩得。那時,陸戟與米傅相愛,同時暗戀米傅的還有古藤和馮小刀,揚逸子以宮主之尊強迫米傅嫁給馮小刀,新婚之日,陸戟傷心過度得了失心瘋從此一蹶不振沒過多久病死了,古藤因嫉妒處處與馮小刀作對,以至於拔刀相向,混亂當中,古藤死於亂刀之下,馮小刀犯了宮規,揚逸子抓住機會將他處死,三個男人因她而死,米傅在一個雨夜沉入湖底,周黃也因明暗使的爭鬥,被揚逸子乘機罷免。

那時可謂人人自危,明暗使經此一役勢力減半,揚逸子一步步邁向他的目標。接下里就輪到花依怒,她殺人太多,揚逸子暗中支持江湖中人追殺她,又一面讓她繼續殺人,鬧得江湖上天怒人怨,一時間花依怒成為武林公敵被人四處追殺,不得不躲躲藏藏。最後,揚逸子將手伸向嚴灼心,月宮如最疼愛的就是嚴灼心,眼下四暗使已除其三,還有誰能阻止他對嚴灼心下手?

揚逸子的舉動終於引起月宮如的反彈,明暗使都是月宮如和揚逸子親手撫養長大的弟子,虎毒不食子,對明暗使的清除讓月宮如再也不能坐視不管,是到了見分曉的時候。五年前的五月初五,月宮如聯手被罷免的周黃帶人闖進揚逸子家中,揚逸子早有準備,雙方展開火併,大戰整整打了一天一夜,從此,日月宮在江湖中如流星隕落。

月宮如對揚逸子的愛是堅定的,揚逸子卻只想給她一個名份,這不能滿足月宮如的要求。月宮如堅韌傲氣,有令天下所有女人羨慕的地位,可從一開始她就看錯人,她將自己的未來以及性命都交給揚逸子,陪他十餘年,共同打下一番基業,換來的卻是個所託非人的結局。試想世間任何一個女人遇到這種事情又會怎樣?如此看來,她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並不奇怪。

世上從不缺可以同生死不能共富貴的事,或許揚逸子當初是個堂堂正正的男兒,有理由相信曾今他對月宮如的愛是真實的,當然他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更是個不知感恩的絕情之人,他的所作所為不止毀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同時毀掉一個女人對幸福的追求,更辜負了一幫弟子對他的信任,他背叛月宮如時,他利用米傅挑起弟子之間的爭鬥時,他已不配為江湖義士,更不配為人。

日月宮就此覆滅,留下的只有嚴灼心、花依怒、居士易與一段不願提起的傷心舊事。其實日月宮的悲劇早有預兆,所謂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從揚逸子與月宮如新婚之夜開始,日月宮的結局就是註定的。嚴灼心、居士易之所以能逃過那場浩劫,是因為他們早就成為莫逆之交,更不願看到自己人自相殘殺,因而避開事端。至於花依怒,她能死裡逃生,完全是因為嚴灼心騙了她。火併當日,嚴灼心得到消息后騙花依怒與他一起出去遊玩躲得遠遠的,花依怒因而錯過,若非如此,以月宮如對她的恩情,花依怒一定誓死相報。

日月宮火併的消息傳來,花依怒方然醒悟,那時她才知道嚴灼心騙了她。等她趕回日月宮時,看到的是滿地瘡痍,聞到的是燒焦的屍體味。揚逸子與月宮如雙雙殞命,周黃在廝殺中死於非。花依怒恨極了騙她的那個男人,她一巴掌狠狠打在嚴灼心的臉上轉身離開。從那以後,花依怒決心重建日月宮,對嚴灼心的苦苦追求置若罔聞,她選擇以這種方式報復嚴灼心,卻沒想到嚴灼心陰差陽錯與辛捷楚相愛,她與嚴灼心從此恩斷義絕,花依怒成為日月宮在江湖中唯一的寒江獨奏。

武林中人見識過日月宮的威力,一朝失勢豈能讓花依怒再得勢?整整五年,花依怒以她的倔強堅守對月宮如的承諾,她將自己渴望的一切深深埋藏在心底,甚至眼睜睜看著嚴灼心對她失去耐心,投進別的女人的懷抱。儘管如此,她終究無怨無悔,在她心裡,縱使創業艱難,她依然堅守一顆執著的心,那時她活在世間最大的期盼,是她對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執著堅守。

即使如此,嚴灼心並沒有真正離開她,就如她沒有一刻不關心嚴灼心一樣,她們之間沉默的保持默契,無論任何時候她們都在心裡記掛著對方。五年來,嚴灼心幫了她許多,有天玄閣的情報,她才能在爾虞我詐的江湖中遊刃有餘。

兜兜轉轉,一切似乎又回到原點。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窗戶的時候,花依怒從睡夢中醒來,她做了一夜的夢,記起的都是過去的事,往事就像一個個陷阱五年來一步步將她拖入深淵,她從不敢忘記又不敢輕易想起。一覺醒來,雖然她依舊覺得渾身乏力,卻感覺肩上的千斤重擔一下子放下許多。往事如煙原本沒那麼可怕,江湖兒女人腸斷,不幸的遭遇卻一步步毀了她擁有的一切,想到這裡,再堅強的她潸然淚下。

花葵推開門走進來,見她睜大眼睛,花葵開心的笑道:「姐姐你醒了......」瞧見她臉頰邊掛著淚水,花葵又心碎了,在那麼多姐妹當中,她是最早跟隨花依怒的人,花依怒心裡的苦她最清楚。花葵輕輕走過去,輕嘆一聲問道:「姐姐又在為往事傷心?」

她的堅持讓眾姐妹跟她一起吃苦,花依怒心中感到一絲愧疚,她輕擦淚水道:「花葵,是我對不起你們。」

這句抱歉讓花葵很受感動,她說出這句話,說明她逐漸對往事釋懷。花葵淚眼汪汪道:「姐姐何必跟我這麼客氣,只要姐姐你開心,花葵做什麼都願意。」花葵深吸一口氣笑了笑道:「不說了,姐姐你感覺怎麼樣?」她扶花依怒起來,同時道:「公子守了你一天一夜。」

說起嚴灼心,花依怒心中一痛。她們走到今天或許都是天意,她隱隱有種感覺,也許她們之間真的到該做個了斷的時候,何必一直這樣糾纏下去大家都不好過。她走出門尋找嚴灼心,見到嚴灼心一臉疲憊的模樣,又說不出的歡喜。於是,二人不約而同一起走出門去。

兩人沉默無聲一直走了很久,花依怒平靜的道:「我想,我們之間是該有個了斷的時候。」她停下來望著嚴灼心,嚴灼心同時停下來看著她,心裡總歸有些失落。花依怒向前走去道:「無論如何我們都是一家人,從我們相遇的那天開始就已經註定。」家人這個詞讓嚴灼心的心倍感溫馨,不等他開口,花依怒搶著道:「你什麼都不用說,我曾今發過誓這輩子只對你一個人好。」她目光堅定的望著嚴灼心道:「我已經讓花胚、花葉帶人先回明月宮,答應我件事,我們一起去找洛河圖,如論結果怎麼樣,這件事過後我聽你的,不再糾纏於往事。」

聽了她的話,嚴灼心說不出的歡喜道:「我答應你,不過事先要找到小鯉魚。」

花依怒道:「我見過頑石,小鯉魚的事情我都知道,如果我沒猜錯,煞寧兒抓走她無非是想見你,也許她想見你同樣是想讓你幫她找洛河圖。」

洛河圖洛河圖,嚴灼心疑惑的就在這,如果煞寧兒真的想見他,為什麼一直沒有動靜,她到底想怎麼樣?嚴灼心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嚴灼心問道:「對了,你怎麼會來救我?」

花依怒沒有回答,一笑道:「跟我來吧。」

二人一起又回到村中,來到一間把守森嚴的房門口,花葵把門打開,嚴灼心走進去一看,陳道安嘴裡塞著破布條,被五花大綁捆在柱子上。前夜聽梁肖月與宋青說陳道安已經失蹤了兩天,原來是被花依怒給抓了。花依怒道:「洛樹雲陰險狡詐,我懷疑天下鏢局的鏢是他派人劫的,所以讓花葵抓他來問問。」看來花依怒和他都想到一塊去,陳道安見到嚴灼心,就像見到救星,嘴裡塞著破布條,脖子上的青筋鼓起來叫個不停。花依怒一擺手道:「聽聽他想說什麼。」

花葵拱手將堵在陳道安嘴裡的破布條拿走,陳道安長舒一口氣道:「嚴公子救我,天下鏢局的鏢真的不是洛英山莊劫的,都是那些心懷不軌的人的陰謀,有人想陷害洛英山莊,陷害師傅,嚴公子你相信我。」

陳道安是愣卻不傻,知道落到花依怒手裡半隻腳並踏入鬼門關,當然要抓住嚴灼心這根救命稻草。花葵又將破布條塞了回去罵道:「誰愛聽你這些廢話。」

不顧陳道安苦苦哀求從屋裡走出來,看守的女侍衛又將房門關上。花依怒邊走邊道:「陳道安還算是條漢子,不管我怎麼逼問,他都處處維護洛樹雲,怎麼都撬不開他的嘴,洛樹雲算收了個好徒弟,要不是這樣,我早把他給殺了。」她停了停問道:「你說,像他這樣的徒弟怎麼就不著洛樹雲待見,洛樹雲偏偏喜歡梁肖月那棵牆頭草和那個奸詐小人宋青呢?」

嚴灼心一笑反問道:「兩個人,其中一個天天在你面前說好話討好你,另一個天天做傻事,你會喜歡誰?」

他的話回答了花依怒的問題,花依怒也一笑道:「如果換成我,我就不喜歡有人成天在我面前說好話。」

嚴灼心瞧了她一眼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洛樹雲就是那樣的人,教出來的弟子能怎麼樣?依我看,收了陳道安這個徒弟是他祖墳上冒青煙。」

花依怒點點頭道:「雖然陳道安打死都不肯招人洛河圖是洛樹雲派人搶走的,不過他告訴我,楊關山最近給了他和梁肖月不少銀子,我一直覺得奇怪,楊關山從來不問江湖中的事,這次洛河圖重現江湖,似乎他的動作有點反常,所以我一直暗中跟著他,沒想到會遇到你。」嚴灼心停住腳步長嘆一聲,花依怒也停下來道:「那個神秘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嚴灼心也想問這個問題,他道:「洛河圖引出江湖中眾多高手,能將幻影神針的功夫使得如此出神入化只怕連綠竹山莊的龐夫人也未必能做到。」說到這,他忍了忍問道:「你打算如何處置陳道安?難道你真想殺了他?」

花依怒真為此事為難道:「不殺他只怕洛英山莊會找麻煩,殺了他實在沒有必要,你說怎麼辦?」

嚴灼心道:「陳道安不管怎麼說都是洛樹雲的徒弟,你還是把他放了吧,免得洛樹雲不高興。」嚴灼心說的沒錯,陳道安留著也是雞肋,要殺他又犯不著,早點將他放回去,免得洛英山莊找人鬧得滿城風雨,要是那樣的話,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又回到春花樓,剛進辛捷楚的房門就被辛捷楚趕了出來,辛捷楚反手「啪」一聲狠狠的將門摔上,嚴灼心「哎呀」一聲,腦門上被撞了一個包。聽到嚴灼心的叫聲,辛捷楚擔心的打開門從屋裡探出頭來一看,著實解了一口惡氣罵道:「活該。」說完將門狠狠關上。

嚴灼心捂著腦袋「砰砰砰」敲敲門道:「我哪裡又得罪你了?」

辛捷楚大罵道:「你哪都沒有得罪我,是我瞎了眼,我活該成不成?」

她的話一股子酸味,嚴灼心方然醒悟,一定是花葵搞的鬼,前夜他讓花葵來通知辛捷楚小心有人找她的麻煩,花葵肯定添油加醋和辛捷楚說了不少瞎話,難怪她會這麼生氣。可眼下他真顧不上哄辛捷楚開心,聽到別人的秘密,別人還不將他趕盡殺絕。前夜聽到楊關山與那個神秘人不少秘密,春花樓現在是安然無恙,保不齊辛捷楚會以為花葵與她說的話是嚇唬她,要是真那樣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這,顏濁兮顧不了那麼多,用力一撞將辛捷楚的房門撞開。辛捷楚嚇了一跳,氣沖沖迎上來罵道:「耍流氓是不是?嚴灼心我告訴你,我這地方不是你想來就能來的,你不是喜歡那個小賤人嗎?不妨告訴你,我已經將她掃地出門了。」

亂七八糟的這都是些什麼?嚴灼心一愣道:「我讓花葵來告訴你,讓你小心有人找你麻煩......」

不等他把話說完,辛捷楚並搶先道:「你是怕我找你和花依怒的麻煩吧?」她哈哈冷笑一聲道:「你大可放心,我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女人,你愛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關我什麼事。」

嚴灼心急了道:「我沒心思和你胡攪蠻纏,你說的沒錯,知道別人太多秘密不是什麼好事,昨天晚上要不是花依怒,我差點被人給殺了。」

這話叫辛捷楚一顆心怦怦直跳,她壓低音量關心的問道:「出什麼事了?」

總算和她說明白,嚴灼心道:「所以我才讓花葵來通知你,讓你小心行事,我擔心那個人會找你的麻煩。」

辛捷楚好奇的問道:「那個人是誰?」

她不生氣,嚴灼心覺得渾身輕鬆道:「我哪知道他是誰?」接著又道:「就算知道他是誰也不會告訴你,你不是說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嗎。」

辛捷楚瞅了他一眼道:「我還以為那個小姑娘和我鬧著玩呢。」她一邊說一邊坐下來道:「要不然我怎麼說你活該,像現在這樣下去,你遲早被人給殺了。」

嚴灼心沒有回答,想起之前的對話,他坐到她身邊好奇的問道:「你把誰掃地出門了?」

辛捷楚緊盯著他道:「心疼了是吧?與其讓你成天見到她心裡痒痒,不如早點把她打發走。」

嚴灼心頭腦一轉道:「阿彩......」

辛捷楚又瞅他一眼道:「你放心,我不會讓她滿大街要飯,我給了她一百兩銀子,夠她買幾塊地和買幾間房子,以後都不用愁了。」走了就走了吧,辛捷楚到底心地善良,有那一百兩銀子,總比在江湖上漂泊的好。

正聊著,一個夥計來到門口敲敲門道:「老闆娘,樓上有個叫小鯉魚的姑娘說認識你和嚴公子。」

小鯉魚不是被煞寧兒抓走了嗎?二人一聽站起來,辛捷楚自言自語道:「小鯉魚......。」

開什麼玩笑、二人匆匆從屋裡走出來,只見小鯉魚趾高氣揚站在樓下,一眼能看出她心情不錯,哪像是被人抓去的樣子。二人好奇的走下樓,小鯉魚笑嘻嘻的迎上來道:「大哥,辛姐姐。」

她吃什麼迷魂湯了那麼高興,辛捷楚道:「臭丫頭,這兩天你都跑哪去了?你讓我們好找。」

那麼多人關心,小鯉魚更肆無忌憚的嘻嘻笑著抓住嚴灼心的胳膊道:「宋青把我抓到洛英山莊,我就知道洛英山莊一定是想用我來要挾大哥,讓大哥幫他們找洛河圖的下落,那個洛詩禾我第一眼就看她不順眼,所以就把她罵了一頓,她一生氣就把我關起來咯。」

嚴灼心看著她輕輕笑道:「洛詩禾殺人不眨眼,你就不怕她吃了你?」

小鯉魚仰頭道:「我為什麼要怕她,在她心裡,我的命哪比得上洛河圖值錢,她還要讓大哥幫她找洛河圖,哪敢得罪我,她還要討好我呢。」說完哈哈大笑出來。接著停了停嘟嘟嘴道:「那天晚上,不知怎麼我就睡著了,等我醒來的時候就躺在一間茅屋裡,是神仙姐姐把我從洛英山莊救了出來,她很喜歡我,要我陪她兩天,我也喜歡神仙姐姐,所以就多陪她幾天。」

難道她說的神仙姐姐就是煞寧兒?煞寧兒的事情嚴灼心從來沒有提起過,辛捷楚怎麼會知道,辛捷楚看與嚴灼心對望一眼問道:「什麼神仙姐姐?」

她的問題可讓小鯉魚為難了,不知該怎麼回答。小鯉魚抓抓頭道:「神仙姐姐就是神仙姐姐呀,她臉上戴著面具,我不知道她長什麼摸樣。」

江湖險惡,小鯉魚就是天真,辛捷楚怕她上別人的當,無奈的問道:「那你總該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吧?」小鯉魚依舊搖頭,辛捷楚不悅道:「一問三不知,你怎麼知道那個神仙姐姐喜歡你?」

小鯉魚還真被她問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反正人都平安回來,擔心那麼多幹嘛?嚴灼心接上話道:「回來就好,這樣吧,我讓楊兄派人送你回去,免得爺爺為你擔心。」

小鯉魚臉色突變,低下頭內疚的道:「爺爺她一定急死了。」

辛捷楚對她微微一笑,拉著她道:「我們樓上說去,待會我派人去告訴楊少誠,讓他來我這接你。」

小鯉魚喜笑顏開,點點頭轉身與辛捷楚一起往回走。走了幾步又轉頭道:「對了大哥,神仙姐姐讓我告訴你,她在大慈恩寺的大雁塔等你。」

相傳,玄奘法師為保存從天竺取回的真經佛像,在大慈恩寺內主持建造五層的大雁塔,后又經過數代修繕,大雁塔從原來的五層增加到九層,是離佛祖最近的地方。從大雁塔落成的那天起,它就是長安最引人注目的地方,雁塔題詩更成為千古佳話。一層層登上大雁塔,整個長安城盡收眼底,正所謂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怎不叫人心比天高,怎不叫人流連忘返。

怪的是一直走到第九層依然沒有見到一個人的蹤跡,嚴灼心站起塔頂眺望遠方,難道小鯉魚騙他不成?想到這,卻又為古人的智慧與精湛技藝,留下此等舉世矚目的建築所折服。沐浴著過往文人墨客在雁塔上留下的名佳文章,聆聽古人諄諄教誨,心有多大,這世道就有多大;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游,大丈夫當此一世,不是大有可為,若不轟轟烈烈豈非辜負上天恩賜這大好年華。

正想著,一股陰風從背後襲來,嚴灼心轉身一看,一條水袖迎門面打來,他下意識一偏頭,水袖「啪」一聲打在塔樓窗口一角,頓時打缺窗口的一個角落。大雁塔歷經風雨幾百年,裡面的每一面牆,每一粒沙土都飽含歷史的滄桑不能毀壞,來人出招並打掉一個角,嚴灼心心痛不矣,那人卻不以為然,水袖舞得如一張網密不透風,整個塔樓頂層幾乎都被水袖佔據,嚴灼心無可奈何,縱身從窗口跳出去。

來的是個戴面具的女人,與她擦肩而過,嚴灼心隱約能聞到她身上的脂粉味。武林中的女子,有如此伸手的定是煞寧兒無疑。來人跟在他身後追出去,腳下是九層寶塔的高度,二人圍著大雁塔的房檐惡鬥,稍不留神就會跌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嚴灼心既要注意腳下,又要避開煞寧兒致命的招式,每一走步可謂步步驚心,反觀煞寧兒,房檐之上如履平地,嚴灼心見識過天下多少高手,這個女人武功之高罕所未見,居士易與魚腸武功如何?與她相比,怕也難是對手。

天大地大,人所知的不過是十之一二,實在渺小無疑。要是接著與她糾纏,遲早會從塔頂摔下去,嚴灼心避開煞寧兒的水袖,縱身又回到塔內。煞寧兒跟過來,手下毫不留情,招式越發犀利。殺人不過頭頂地,可總要有個理由吧!嚴灼心硬拼一招退出三步外一擺手道:「喂喂喂等等......」煞寧兒水袖一收住手,嚴灼心得以喘息之機道:「要殺人總得有個理由吧。」

煞寧兒轉身背對他道:「我想告訴你,我可以放了小鯉魚,就能隨時把她抓回來。」她輕輕扭頭一瞟嚴灼心道:「我一樣能隨時殺了你。」

真如傳聞一般,煞寧兒面帶紋桃花白玉面具,嚴灼心細心的打量她一眼問道:「為什麼要殺陰獅?為什麼要抓小鯉魚?」

煞寧兒仰頭哈哈大笑一聲道:「好色會要了男人的命,你不是應該感激我嗎?至於小鯉魚,抓她來自我有的理由。」她說的倒也是,當夜要不是煞寧兒殺了陰獅,花葵豈不是要受辱。煞寧兒慢悠悠走到嚴灼心身邊道:「聽說小公子無所不知,我倒想看看你有沒有本事去找洛河圖。」

又是為了洛河圖,嚴灼心冷笑道:「原以為煞寧兒有什麼過人之處,現在看來,不過凡夫俗子,和世人一樣迂腐不堪。」

雖說煞寧兒臉上帶著面具,看不出她的表情,不過從她身上撒發出寒冷的氣息來看,顯然怒不可言。過了一會,煞寧兒氣息稍微平穩道:「你要找洛河圖,我也要找洛河圖,你我的目標一致,幫我就是在幫你自己。」

嚴灼心明白她的意思,要是不幫她找洛河圖,她就會找小鯉魚甚至辛捷楚的麻煩。如果他自己一個人孑然一身,沒有什麼牽挂,他當然不會害怕別人的威脅,煞寧兒無疑抓住他的軟肋。嚴灼心強笑一聲道:「那麼多人都想找洛河圖,我想問問,找到洛河圖以後你們怎麼分呢?」

煞寧兒狠狠道:「這就不用你來操心。」一股風從耳旁吹過,煞寧兒縱身跳出窗口離去,耳旁又聽到煞寧兒道:「嚴灼心,你最好別耍花樣,我會去找你。」

嚴灼心走到窗口往外望去,煞寧兒已經離開。這個女人來無影去無蹤,真叫人忐忑。就在這時,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嚴灼心轉頭望去,徐妙筆的腦袋出現在樓梯口,嚴灼心哈哈笑道:「徐妙筆,你跟蹤我是不是?」

徐妙筆一臉睡意朦朦道:「擾人清夢,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嚴兄你呀!」

嚴灼心走過去道:「神仙,你膽子真大,敢在佛祖頭頂睡覺,你就不怕得罪了神靈?」

徐妙筆嘟嘟喃喃道:「佛祖以慈悲為懷普度眾生,他怎麼會怪我呢?」徐妙筆走到窗口向外望去,什麼都沒有看到,又回到嚴灼心身邊問道:「剛才你和誰說話呢?」

嚴灼心一邊從樓梯上走下去一邊道:「當然是和佛祖說話。」

徐妙筆怪哉,追上去接著問道:「你和佛祖說什麼?」

嚴灼心洋洋洒洒道:「我問佛祖洛河圖的下落,他說......」嚴灼心停住腳步轉頭看徐妙筆好奇的表情,微微一笑在徐妙筆耳旁輕輕道:「佛祖說天機不可泄露,讓我不能告訴任何人。」徐妙筆一臉苦水,臉紫得跟茄子一般,嚴灼心看到他的表情,哈哈大笑著往下走。

夜深了,嚴灼心靜悄悄的站在窗口旁,冷風輕輕吹來,他身上的寒衣顯得格外單薄。一輪明月掛在天上,誰不說每逢佳節倍思親?每到月圓之夜,嚴灼心的心裡總是格外悲涼,何況今天是中秋。

他從小就被月宮如收養不知父母是誰,每當看到別人家親人團聚,嚴灼心心裡充滿渴望,年復一年,家這個字在他心裡成為最神聖卻又觸摸不到的地方。身處江湖的無奈,嚴灼心時時充滿渴望。自從接管日月宮情報那天起,他無時無刻不在查尋自己的身世之謎,有誰真的明白天玄閣的真正用意?世人對他有諸多誤解他始終矢志不渝,遵從內心的渴望。

然而,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如願,越渴望得到的東西似乎一天天離他更遙遠。人生苦總要比樂多,所以人們才會說苦中作樂,所以人們才珍惜來之不易的幸福。世人總在找借口不停的忙碌錯過親人朋友的聚會,嚴灼心為自己訂下規矩,每年八月的山半個月,他不為任何人做事,目的是想抽空陪陪朋友,陪陪辛捷楚。久而久之,春花樓這個為世人不恥之地成為嚴灼心心的歸屬,他能遺忘花依怒卻不能忘記辛捷楚,或許這一切就叫緣分。

多事之秋,小鯉魚終於平安回家與漁翁團聚對嚴灼心來說是最大的安慰。他和花依怒約好明日就離開,可前路和將來一樣遙遙無期,他頗感迷茫,作為一個男人,他肩上擔負著諸多責任,更讓他深感不安的是他不再那麼信心滿滿,在不知不覺當中他失去年少輕狂的那份勇氣與不甘人後的決心。人生來平凡,他不想與人爭個高下,他卻想與自己見個高低,或許他能做的遠比想象中的要多。

冷風將辛捷楚吹醒,借著月光見到嚴灼心獃獃的站在窗口,她心中突然一陣陣的失落。這個男人與她相愛一場,他的性格她再清楚不過,她知道他就要走,他是天玄閣的閣主,江湖中萬人矚目的人物,他終究是要離開的。這次嚴灼心在長安一呆就是半個月,雖然她們之間總繞不過爭吵這道坎,卻從簡單的相處中增添不少味道,每個朝夕相處那種感覺都是新鮮的。抓住一個男人心對辛捷楚而言頗有手段,其實分別沒有什麼不好,小別勝新婚,嚴灼心總會回來,她們之間的情感就是在這樣的分分合合當中逐漸升華。

辛捷楚輕輕從背後抱緊他,將臉貼在他的背上,甜蜜與苦澀讓她百感交集,她不願說話,就這樣慢慢的度過一生該多好。嚴灼心輕輕回頭看了她一眼,而後將她拉到懷裡抱緊她,秋風的寒意沒有讓她們感到寒冷,反而心裡都是溫暖。此刻不需要甜言蜜語,彼此保持沉默就是最唯美的幸福。

第二日清晨,花依怒牽著兩匹馬來到春花樓門口,她仰頭瞧瞧這個總讓她傷心的地方,心裡莫名的一種釋懷,一切又能怪誰呢?是她親手將嚴灼心推進辛捷楚的懷裡,她不甘心又如何?花依怒邁開步子走進去,春花樓裡面的姑娘夥計紛紛躲開,誰願意惹這個活閻王?花依怒心裡一痛,難道她已經讓別人如此畏懼了嗎?

辛捷楚出現在樓上,兩人目光相對,辛捷楚一躍從樓下跳下來二話不說一番無影腿朝花依怒踢去。花依怒邊擋邊撤,忽然向前踢起一腳,兩人雙腳相對紛紛後撤。辛捷楚縱身一躍落到樓梯的圍欄上冷冷一笑問道:「你來幹什麼?」

花依怒狠狠道:「我來幹什麼關你什麼事?」

眼看一場好戲就要上演,嚴灼心「咚咚咚」從樓上跑下來對辛捷楚道:「有話好好說,千萬別動手。」他說著又撲向花依怒,輕輕對她一笑道:「你來了。」

花依怒臉色十分難看,瞅了他一眼道:「我在外面等你。」說完轉身走出去。

她能留餘地讓嚴灼心與辛捷楚告別已是最大的讓步,等她走出去后,嚴灼心回到辛捷楚身邊。剛要開口,辛捷楚就指著門外的花依怒罵道:「臭男人,你要想和這個賤人走,以後就永遠別再回來。」

本想和她說幾句道別的話,辛捷楚卻話將他的嘴都堵上。與她解釋再多也無濟於事,嚴灼心道:「辛老闆,那我可走了。」他一邊說一邊往外走。來到花依怒身邊時,花依怒已經騎上馬,嚴灼心縱身跨上馬背「駕」一身,二人一同飛馬離去。

辛捷楚忍痛追出來,眼眶裡包含淚珠。一個侍女見她傷心倍感心痛,輕聲道:「辛姐姐,既然你不想讓嚴公子走,為什麼不把他留下呢?」

辛捷楚長嘆一聲搖搖頭道:「不是你的不管怎麼樣你都抓不住,是你的總會回來,何必強留呢?」即使人已經不見蹤影,她的目光依舊望著嚴灼心離去的方向久久不願走神。她知道,嚴灼心會帶著她的牽挂離開,她也相信找到洛河圖以後他就會回來與她相聚。

一輛馬車在門前停下,從車上跳下來一個夥計摸樣的少年走到辛捷楚面前道:「辛姐姐......」

辛捷楚回過神來,見是阿彩,心中歡喜道:「阿彩,你怎麼來了?」

阿彩笑道:「我是來與辛姐姐和嚴公子辭行的。」

辛捷楚道:「辭行?你要走?」

阿彩點點頭道:「多虧辛姐姐你給我的銀子,我賣了輛馬車打算回鄉去。」她邊說邊往春花樓裡面張望。

一個姑娘獨自上路,路上不知道會遇到多少兇險,現在想來真有些後悔當初將她趕走。辛捷楚知道她的心思,她一定是想在臨別前看一眼嚴灼心,不巧嚴灼心剛走。辛捷楚輕嘆道:「他已經走了。」

失望的表情掛在阿彩臉上,阿彩急著問道:「公子去哪了?」

辛捷楚搖搖頭道:「阿彩,江湖兇險,你還是留下來吧。」

阿彩也搖搖頭道:「多謝辛姐姐的好意,阿彩還是要走,辛姐姐的大恩大德如果將來有緣,阿彩一定報答。」今天似乎註定是個分別的日子,辛捷楚再也忍不住悲傷轉身快步走回去。阿彩一臉懵看著走上樓,回頭駕著馬車往前走。

一股勁跑出五里,見前面有座涼亭這才停下。嚴灼心不得不承認他越來越張前顧后,直到現在他心中依舊是說不完的牽挂。今日的分別頗具悲情,終於有機會與嚴灼心獨處,對花依怒來說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她同樣高興不起來,這不是勝利,反而她好像成了那個最悲哀的失敗者。

花依怒騎馬走在前頭,嚴灼心跟在身後徐徐前行。前面的涼亭下出現四人四騎,是楊少誠、小鯉魚與白念生,其中還有徐妙筆,看來她們是來為二人送行的。二人越走越近,四人牽馬迎上來攔住去路,徐妙筆拱手笑道:「嚴兄要走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我正打算和嚴兄到關外走一趟。」離別愁緒與花依怒無關,她騎馬到一旁等候。嚴灼心翻身下馬,徐妙筆瞟了花依怒一眼,輕聲道:「嚴兄有花姑娘相伴,在下不會打擾到你們吧?」

嚴灼心也看了花依怒一眼,見她莫不關心並回頭道:「一路上要是有你徐妙筆相伴,那當然再好不過,不過......」嚴灼心目光銳利問道:「神仙,你不會打什麼歪心思吧?」

徐妙筆被問得心裡發虛道:「嚴兄開什麼玩笑,我聽說關外天高雲闊,早有意走一趟,這不有嚴兄作伴,路上不是少些寂寞。」

說完徐妙筆,嚴灼心將目光轉移到小鯉魚身上問道:「你怎麼還在長安,你就不怕爺爺當心嗎?」

小鯉魚表情凝重看了眼楊少誠道:「楊大哥已經派人去告訴爺爺,讓爺爺不用為我擔心。」

早就注意到楊少誠臉色不好看,看來小鯉魚是為了讓他開心所以留下來陪他,既然是這樣,嚴灼心就不追究,他嘆了聲道:「楊兄,替我照顧好小鯉魚。」

楊少誠急著道:「嚴兄你放心,我一定照顧好小鯉魚。」楊少誠忍了忍接著道:「其實我來,一是聽說嚴兄要去河西來送送嚴兄,二來我還有事相求。」

那天晚上楊關山與那個神秘人的對話楊少誠都聽到,顯然給他造成不少困擾。嚴灼心輕聲問道:「是關於楊場主的事吧?」

楊少誠吃驚的道:「嚴兄你怎麼知道?」

嚴灼心一笑道:「長安最近發生了些什麼事天玄閣還是知道的。」嚴灼心深吸一口氣道:「真是慚愧,楊兄你的事我恐怕我能為力。」

楊少誠急著問道:「為什麼?」

嚴灼心解釋道:「楊兄,我們是朋友,你讓我去查你爹,不管結果如何都有挑撥你們父子關係的嫌疑,你覺得我會做這麼愚蠢的事情嗎?楊兄既然那麼好奇,為何不自己去找答案。」嚴灼心盯著他,見楊少誠低下頭並轉頭對白念生道:「白兄,你也是來送我的?」

白念生拱手道:「這幾日承蒙嚴兄和楊公子關照,可天下鏢局幾百人的性命全系我一人身上,我不能不管不顧,洛河圖的事拜託嚴兄,白某想立刻趕回大同處理天下鏢局之事。」

他這麼說他還算條漢子,嚴灼心拱手道:「既然如此,咋們就此別過。」

徐妙筆哈哈笑道:「就此別過。」

楊少誠、小鯉魚、白念生三人同時拱手,小鯉魚道:「大哥保重。」

嚴灼心略感悲傷道:「你也保重,有空替我去看看你辛姐姐。」小鯉魚點點頭,嚴灼心和徐妙筆一起跨上馬背,再次與三人拱手作別,而後快馬而去。

三騎快馬風馳電掣般向前狂奔,徐妙筆問道:「嚴兄,你打算從什麼地方查起?」

嚴灼心說出三個字:「黑水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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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玄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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