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迷霧 桃花洛圖

杯中迷霧 桃花洛圖

白羊城是荒漠中的一顆明珠橫在通往西域的路上,它巧妙的避開西域各部落之間的爭鬥,始終保持繁榮。直到白羊城、白鬍子這六個字的出現,將這座西域邊陲小城一下子推山風口浪尖,這座小鎮成為關內外武林人士關注的焦點。嚴灼心一行人徹夜經程,整整兩天兩夜趕到白羊城,顧不上一身疲憊,找到白鬍子已迫在眉睫。

沒有人知道白鬍子這個人在白羊城為什麼那麼出名,白羊城並不小,可這裡幾乎每個人都認識他,每個人都知道他在白羊城北門口的城牆下開了一個打鐵的鋪子,專門為往來的商隊打造馬鐵和兵器。嚴灼心一行人找到白鬍子的鐵匠鋪時,火爐中的碳燒得通紅,卻不見打鐵的人。嚴灼心感到事情不妙,匆忙闖進鐵匠鋪,只見一個五十來歲,鬍子花白瘦弱的男人倒在角落,花葵湊上去用手指在那人鼻子前探了探,那人已經斷氣,花葵站起來沖嚴灼心搖了搖頭。

嚴灼心輕嘆一聲蹲下來查看那人身上的傷勢,那人全身上下只有喉嚨上一道劍痕,很顯然是被人一劍封喉,當從劍傷上來看看不出兇手的武功路數。他一摸地上的鮮血,鮮血還是熱的,那人被殺就是在片刻之前的事。再看看他雙手都是厚厚的老繭,可以斷定他就是白鬍子無疑。緊趕慢趕還是往來一步,嚴灼心站起來深吸一口氣。

就在時候,魚腸從裡屋走出來道:「還是來往了。」

嚴少度「哼」一聲挑了他一眼道:「我看那個殺人兇手就是你。」

魚腸不慌不忙道:「我敢殺人,難道就不敢承認嗎?」

魚腸只想知道是誰搶走洛河圖,他絕不會濫殺無辜。嚴灼心相信白鬍子絕不是他殺的,可兇手會是誰?嚴灼心想了想問道:「魚腸兄,你有沒有看到兇手的模樣?」

魚腸答道:「我趕到時人已經死了,只看到一個背影,那人輕功在我之上,我沒有追上。」原來他追那個兇手去了,怪不得進門的時候沒有見到他。

嚴少度不屑的振振有詞道:「什麼天下第一殺手,連個人都追不上,真是浪得虛名。」她一再挑釁,花蕊臉上有些不願意的表情。

的確是自己技不如人,魚腸根本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道:「世上高手無數,山外有山。」

徐妙筆震驚了嘆息一聲喃喃道:「那人的輕功要是連魚腸都不是對手,他的武功豈不是更高。」

這話提醒了嚴灼心,什麼人的輕功比魚腸還要高明?世間除了煞寧兒還會是誰呢?嚴灼心不禁道:「難道是她......」幾個人不約而同把目光移到嚴灼心身上,嚴灼心卻沒有回答。

雖然嚴灼心沒有回答,不過煞寧兒這個名字不難讓人想到。世間高手能在武功造詣上勝過魚腸的人不多,魚腸號稱天下第一殺手,追蹤殺人是他的強項,輕功之高更是頗具造詣,如果那個兇手連魚腸都沒有追上,他的輕功一定比魚腸高明。龍王死那日大家親眼所見,煞寧兒與居士易一招就分出勝負,依魚腸所言,殺人兇手不是煞寧兒還能是誰。

忽然從雲頂跌入深淵,上天好像在和大夥開玩笑,這兩日徹夜不停的趕路,大家早就累得精疲力盡。風塵僕僕好不容易趕到白羊城,白鬍子卻在眼前被人滅了口,眾人心中憤憤不平,情緒一時失落不已。荒漠上中行走舉步維艱,初冬時節瑟瑟寒風無時無刻不在阻撓前行的步伐,這兩天的艱辛叫人難以想象,支撐大夥趕到白羊城的僅僅是白鬍子這條線索,大夥不懼艱辛到這幹嘛來了?難道就是為了一個死人?往來一步所有的努力付諸東流,一切又要從頭開始,沒有什麼比這樣結果更殘酷,更讓人難以接受。只可惜人已經死了,即使心中有多少不甘也無濟於事。

既來之則安之,那些安慰自己的話說聽起來不是那麼容易讓自己接受。大家早就累了,面對這樣的結果,再堅定的內心難免受挫,那一口氣一旦崩塌人人垂頭喪氣。失落的情緒在幾個人之間蔓延,一時間山呼海嘯摧枯拉朽,就連嚴灼心也不禁嘆息,更別說其他人。無論如何眼下只能面對現實,大夥找了一家客棧落腳,卻食之無味,夜幕降臨時又難以入眠。這一天下來如同乘一葉扁舟在大海中航行,海浪將所有人的心敲打得七零八落。

第二天一覺醒來天氣放晴,難得的陽光燦爛。這樣的好天氣絲毫不能讓人心中有一絲寬慰,反而令人心酸,難道連老天爺都在笑話她們不成?每個人都很容易受情緒的困擾,悲觀的情緒一旦佔了上風,整個人都變得悲觀失落,怨天尤人鬱郁不得。大好的西域景緻沒人欣賞,醇香的西域美酒沒人品嘗,滋味的西域美食沒人下咽,甚至不願說話,人人愁眉苦臉心裡裝滿心事,所有不得意的事一起迸發出來,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

日月宮崩塌於一夜之間,花依怒的忽冷忽熱讓他如履薄冰,多少大風大浪都走過來了,難道他真的過不了洛河圖這一關。嚴灼心的情緒潛移默化在影響別的人,他一言不發,嚴少度能高興到哪裡去?見到他那個樣子,徐妙筆自然沒有心情領略西域的大好風光。花葵、花蕊各自有心事,少女情懷,那次救了魚腸后花蕊渴望見到魚腸,見到魚腸后又能怎麼樣?魚腸對她漫不經心更讓她百感交集。江湖兒女,命運多桀,一直以來她只知道花依怒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直到遇到魚腸。花蕊是個堅毅的女子,別人越是對她愛搭不理,她越想得到,哪怕是遍體鱗傷。

問題到底出在哪裡?什麼地方是他沒有注意到的?如果龍王的死是一場意外,那白鬍子的死是什麼呢?兇手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假如兇手已經從白鬍子那裡得知劫走洛河圖的人是誰,那還有必要殺人嗎?何況僅僅白羊城、白鬍子這六個字並不能說明什麼,那日嚴灼心說出這六個字的時候特意留了個心眼,並沒有告訴魚腸馬蹄鐵的事,其實真正的線索是那塊馬蹄鐵,沒有見到那塊馬蹄鐵,白鬍子又怎麼確定劫走洛河圖的是誰?如此說來,兇手殺人的目的重新考量。

世上知道有那塊馬蹄鐵存在的只有嚴灼心、蘇行、嚴少度、徐妙筆以及駱駝客棧的老馬和周三娘六個人,當然還有五里鎮被人殺了那個西域人。不妨這樣設想,有人從那個西域人口中得知馬蹄鐵的秘密,然後趕到白羊城找到白鬍子,從白鬍子口中得知那塊馬鐵是誰訂購的......想到這,嚴灼心搖了搖頭,白羊城只有白鬍子一個鐵匠,他手裡賣出去的馬鐵數量一定非常龐大,關鍵還是那塊馬蹄鐵,見不到那塊馬蹄鐵,他肯定不能確定訂購那塊馬蹄鐵那個人的身份。或許有人想混淆視聽,殺那個西域人只是為了引人耳目,掩蓋兇手的真正目的。假如他是那個殺人兇手,想從那個西域人口中得到消息其實很簡單,只要給他點銀子就能辦到,大可不必殺了他,再聯繫到白鬍子的死,那個兇手在五里鎮殺人就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

嚴灼心豁然開朗,也許兇手殺人的目的並不像大家想的那樣複雜。他殺白鬍子目的是不想讓人知道劫走洛河圖的人是誰,而殺那個西域人目的是不想讓更多人找到白鬍子,要是這樣看來,兇手的目的只是為了殺人滅口。

一直以來,所有人都忽視了一條重要線索,天下鏢局絕非浪得虛名,自創建以後從來沒有失過一趟鏢,能從天下鏢局手中劫走洛河圖的人,背後一定有股龐大的勢力,後來發生的種種事不就是最好的證明。這一個月以來,似乎有個影子一直跟在他身邊,嚴灼心總不願相信,可他騙不了自己,那六個知道馬蹄鐵秘密的人當中只有一個人他最不了解,而剩餘的五個人都沒有理由將秘密說出去,更沒有理由去殺人。

真相往往是殘酷的,這些雖然只是他的猜測他並沒有真憑實據,但他不願意去證實,寧肯事情就停留在此刻誰都不要再往下追查。然而,一切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他不想往下追查並不表示大鵬王就會放過天下鏢局的人。他已經騎虎難下,就算沒有他,洛河圖失蹤的秘密一樣會被揭開,所有事情都會有大白於天下的一天,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一連三日他一言不發,大家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都跟著干著急。到了第四天中午,魚腸收拾行裝要走,臨別之前來向嚴灼心辭行。見他要走,嚴灼心站起來道:「魚腸兄你要走?」

魚腸見嚴少度一刻不停的陪在嚴灼心身邊,意味深長的看了嚴少度一眼道:「與其在這無所事事不如去找別的線索。」他忍了忍道:「嚴灼心,可否送我一程?」

送他一程又何妨?這三天整天呆在客棧,嚴灼心心中壓抑,都快透不過氣來,魚腸誠心相邀,他正好出去透透氣。正午的陽光依然火辣,入夜後氣溫急劇下降又變得冰天雪地。兩人騎在馬背上出了白羊城一直往西走,抬頭看,一隻鷹在頭頂盤旋,魚腸開口道:「嚴灼心,你是聰明人,難道你真的猜不出是誰在搞鬼?」

嚴灼心輕輕一笑道:「魚腸兄什麼意思?」

魚腸牽住馬韁繩道:「你是聰明人,用不著我把話說明白。」他抬頭看看天上那隻鷹道:「西域這個地方有什麼秘密能瞞過大鵬王。」

嚴灼心抬頭望去,那隻鷹就像盯梢一樣,數不清這是它第幾次出現,自從到了黑灰客棧以後,似乎就一直跟著他。嚴灼心想了想道:「魚腸兄,我聽說有人出三萬兩銀子讓你去劫洛河圖,能否告訴在下是誰出手那麼大方?」

魚腸一項拿錢辦事,絕不像別人透露買家的姓名這是他的規矩。魚腸道:「小公子嚴灼心是天玄閣閣主,你想知道什麼還需要我告訴你嗎?」

他不願意說也罷,願意花這麼多銀子請他辦事,買家看中的不就是他守口如瓶不會透露買家姓名嗎,能把事情做的如此隱秘之人武林中能有幾個?其實嚴灼心心中早就有答案。嚴灼心一笑道:「魚腸兄不願說在下不勉強,不過有件事還要請教魚腸兄。」

魚腸道:「那要看我能不能說。」

嚴灼心道:「有人花錢請魚腸兄去劫洛河圖,魚腸兄為何找到五里鎮去了?」

這件事並不壞規矩,可以如實告訴。魚腸道:「那伙人在落雁峽劫走洛河圖以後直奔關外,我追蹤他們的馬蹄印出關以後就再也尋不到那伙人的蹤跡,當時我聽說沙漠之狐要血洗五里鎮,紅狐狸的腦袋值三萬兩銀子,你知道的,我的規矩一項是拿錢辦事。」

嚴灼心「哦」一聲道:「原來如此。」接著又問:「這麼說那伙人是在五里鎮附近消失的?」

魚腸點點頭道:「應該沒錯。」

嚴灼心喃喃道:「能在魚腸兄眼皮子底下消失的人,要麼能上天入地,要麼全都變成死人咯。」說著道,嚴灼心一愣自言自語道:「沙漠之狐......」他嘴上不說,心裡在想,沙漠之狐不就全變成死人了嗎?

他的話魚腸並沒有在意,魚腸道:「嚴灼心,你重情重義,不過感情往往容易讓人沖昏頭腦,有些事即使你不願意接受,可並不表示不存在,其實你比我更清楚,我想說什麼你應該明白,我在採石城等你,你來不來是你的事。」他一鞭子抽在馬背上飛馬而去。

魚腸說的沒錯,他又在感情用事。事情走到今天這一步不是他能決定的,他能改變的也許只有結局。他在楊關山身上浪費了不少時間,又意志消沉了幾天,三個月的時間轉眼所剩無幾,他不能這樣下去,為了讓這件事有個完美的結局,他必須做點什麼,立刻就去做。

送走魚腸回到白羊城落腳的那家客棧,一進門,花葵迎上來道:「公子,嚴公子走了,徐妙筆前輩也跟她一起走了。」

終於到了要見分曉的時候,嚴灼心輕輕一笑問道:「她們去哪了?」

花葵搖搖頭道:「她們沒有說。」

嚴灼心又問道:「花蕊人呢?」

花葵答道:「她不太高興呆在房間里不願出來。」她一聲長嘆道:「自從上次我們救了魚腸,花蕊就一直患得患失,這次見到魚腸,魚腸也不理她,她好像更失落。」

嚴灼心搖搖頭道:「喜歡誰不好?偏偏要喜歡一把劍。」他邁開步子走進去。

花葵跟上去道:「誰說不是,要是讓花姐姐知道,還不知道要怎樣責罰她。」

嚴灼心停住腳步對她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你們四個跟了花依怒那麼多年,不是親姐妹勝似親姐妹,難道她真的不為你們的幸福著想?也想把你們變成她......」說到這,嚴灼心心中一陣刺痛,花依怒之所以變成今天這個模樣,有對身世的無奈,有月宮如的教導,也有他必須承擔的責任。難道自己對她僅僅只有虧欠嗎?嚴灼心是心虛的。

花葵眉頭緊鎖輕聲問道:「公子,你和花姐姐真的不能在一起嗎?」

此言更是問的他心碎,嚴灼心咬緊牙關沉默無聲,過了一會壓低聲音道:「我要去辦點事,你和花蕊先回花依怒身邊吧,告訴花依怒,等我辦完事就去採石城。」花葵一抱手點點頭,她雖然捨不得離開嚴灼心,但她和花蕊離開花依怒已經好幾天了,她更放不下花依怒。如此就算作別,而後各奔東西。

徐妙筆要是個老老實實的神仙他就不會跑到關外來,從一開始他就對洛河圖充滿興趣。如果天下鏢局將洛河圖安全送達洛英山莊,就憑他的本事自然沒有機會得到,在半道上被人搶走,那就大不一樣。所謂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江湖中的英雄好漢能爭,他一個算命先生自然也能爭,大家機會都是均等的,要是最後洛河圖落到一個算命先生手中,豈不是狠狠打了那些自稱好漢的人一記耳光,那才叫痛快。

徐妙筆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和別人去爭洛河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就是因為他知道要付出沉重的代價,甚至會搭上性命所以他才要去爭。徐妙筆是天玄閣閣主小公子嚴灼心的摯交,這世上能赴全鯉宴的除了小公子嚴灼心就是徐妙筆,他的朋友都是英雄豪傑,他也要做英雄豪傑。人家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他偏就覺得這樣不明不白的活著還不如轟轟烈烈的死掉,至少上世人記住一次。

徐妙筆的心思瞞不過嚴灼心,嚴灼心從一開始就不想讓他摻和,拗不過他死皮賴臉,只好讓他跟來。本以為他吃不了漫漫長路這份清苦自然就會回去,沒想到徐妙筆來真的,他還真就不走了。

在黑水客棧的時候,他向蘇行打聽龍王的事,所以他才找到風靈鎮。以為假借遇上李香書和洛詩禾等人參加茶花大會之名能瞞過嚴灼心。他也不想想,嚴灼心是他最好的朋友,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之所以沒有拆穿他,不過是他們之間的默契,徐妙筆自然而然全當什麼都不知道,要是說出來不就沒意思了。嚴少度殺了龍王,徐妙筆又聽到馬王等人的對話,當時是聽者無心,經過後來發生的事,他也開始懷疑嚴少度,嚴少度離開白羊城,他自然要跟著。

只可惜嚴少度不是嚴灼心,嚴灼心能和他保持默契不拆穿他,嚴少度就未必肯。兩人騎馬西行,嚴少度微微一笑道:「徐妙筆,我聽說你是個算命先生,人家都叫你神仙,不知道你有沒有替自己算過?」

徐妙筆哈哈一聲道:「那當然,在下一定會長命百歲。」

嚴少度哈哈大笑一聲道:「要是你也能長命百歲,一定是老天瞎了眼。」她止住笑看了徐妙筆一眼道:「哎,你有算準過時候嗎?」

徐妙筆一擺手吹噓道:「那當然,要不然別人為什麼叫我徐神仙?」

嚴少度「噗嗤」一聲笑出來道:「真不要臉,你要是真算得那麼准,嚴兄就該請你算一算洛河圖是誰搶走的,哪還用得著千里迢迢跑到關外來。」這一句話算是徹底把他打懵了,徐妙筆看著她似乎與猶未盡話還沒說完卻又沒敢開口。

太陽逐漸落山,天冷得讓人畏首不前,二人早早選在一處背風的崖壁下休息準備過夜。點起篝火,吃了些乾糧天並黑了,從馬背上解下席子棉被,隨便聊了幾句並躺下睡覺。夜裡寒風傳來陣陣怒吼聲,火苗在風中跳動,只有躺在火堆旁裹緊棉被才能免受寒風的襲擾。

一覺醒來,火堆就快熄滅,徐妙筆急忙往火堆中加了些柴火。火苗騰空而起,他見一旁的嚴少度已經睡著了,目光不禁移到白朮身上。那匹白馬身上到底藏著什麼秘密?馬王成婚當天,他親眼所見馬王給白朮刷毛,那原本是件好事,嚴少度卻那般緊張,從馬鞍下面掉出來的東西有什麼什麼?徐妙筆好生好奇。嚴少度人小鬼大他不敢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他慢慢躺下卻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今夜非要看個究竟不可,他轉頭看嚴少度沒什麼動靜,並輕輕爬起來向白朮走去。走到白朮面前,他還是不放心又回頭望去,直到確定嚴少度還在熟睡才敢將手往馬鞍下面摸去。

馬鞍下面似乎藏了什麼東西,摸出來借著火光一看是張陳舊的羊皮紙,羊皮紙在馬鞍下捂得一陣暖和。他剛一打開還沒來得及看,只覺得背後有雙眼睛盯著他,他一時毛骨悚然不寒而慄。徐妙筆感到不妙,慢慢轉過頭,兩匹灰狼齜牙咧嘴兇狠的盯著他,他嚇得腦中一片空白,所有念頭只想逃跑。

剛一轉身想跑,兩匹狼就撲上來輕而易舉將他撲到。他心想這下子完了,肯定要成為狼的美餐。沒等那兩匹狼下口,耳旁一陣清脆的哨聲,兩匹狼從他身邊離開調頭跑到嚴少度身邊乖乖躺下,活脫脫就是嚴少度的寵物。徐妙筆見狀心一涼,他原以為自己那點小聰明沒有人能發現,原來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他。

嚴少度早已醒過來,她沖徐妙筆一笑道:「過來吧。」徐妙筆嚇得渾身發抖,戰戰兢兢的走過去,雙手將那張羊皮紙奉上。嚴少度不慌不忙問道:「你看了沒有?」

要是回答看了,肯定會被那兩匹狼活活吃掉,徐妙筆急忙搖頭道:「絕對沒有看......」

嚴少度輕聲道:「既然你那麼好奇,不如打開看看吧。」

徐妙筆哪敢看,急忙道:「在下不敢。」

嚴少度臉色變得陰森恐怖大喝道:「我讓你看你就看,你想找死嗎?」

徐妙筆腳一軟跪在地上,他匆忙打開那張羊皮紙,對著火光一看,羊皮紙上面是一幅畫,畫中桃花盛開,一對男女坐在桃林中,女子撫琴,男子則坐在女子身邊從背後抱住女子,女子回頭望去,兩人目光相對,顯得十分恩愛。徐妙筆仔細再看,畫中女子衣著齊肩,背上有桃花刺青,這種打扮不是當下女子的打扮,從這副畫的畫風來看,少說也有幾百年。就為這樣一幅不起眼的畫得罪嚴少度,難說性命不保,徐妙筆真覺得自己可笑。

嚴少度站起來走到他身邊看著羊皮紙上的畫道:「把你的手拿開。」

徐妙筆將手移開,那幅畫右上角出現三個字,之前正好被自己的手蓋住他並未看到。徐妙筆一看震驚的脫口而出道:「洛河圖......」他抬起頭獃獃的看著嚴少度。

嚴少度狠狠一笑道:「沒錯,你不是想找洛河圖嗎?」

人人都以為洛河圖是一幅藏寶圖,誰知道親眼見過之後才知道與藏寶沒有半點關係。徐妙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失望透頂沖昏頭腦自言自語道:「難道這副畫里還有什麼奧妙......」他翻來翻去仔細尋找,想看看羊皮紙上還有什麼蛛絲馬跡可尋。

嚴少度瞟了他一眼道:「不用看了,這就是洛河圖。」接著又道:「你就覺得這是藏寶圖嗎?」徐妙筆的心涼得透透徹徹搖搖頭。嚴少度伸出手來,徐妙筆依依不捨把圖交她手中。他忽然想起馬王和兔王成親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咽了口口水問道:「那天晚上刺殺馬王的人是你對嗎?」

嚴少度道:「你才得沒錯,他無意中看到洛河圖,誰讓他多管閑事,我不會給任何人留機會。」

馬王真心當她是朋友,她還真下得了手,徐妙筆咬牙問道:「為什麼後來你沒有殺他?」

這個問題她也想問自己,或許馬王對她好讓她念這份人情,又或許是別的什麼。嚴少度笑道:「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她將圖藏進懷中道:「徐妙筆,我知道你早就懷疑我,洛河圖在我身上或許你沒有想過,可你知道洛河圖的下落一定與我有關,要不然你不會死皮賴臉跟著我。」她得意的道:「人家叫你徐神仙,可你算得一點也不準,你現在還覺得你自己能長命百歲嗎?」說著將摺扇頂在徐妙筆肩上。

徐妙筆想過無數種結局,從來沒有想過會是現在這種樣子,要是這樣死了他就太遺憾了,咬牙道:「可惜嚴兄一直把你當朋友,你卻要害他身敗名裂。」

說到嚴灼心,嚴少度心裡一慌道:「等你死了以後,我會讓狼把你吃得連一根骨頭都不剩,用不了幾天你就會像荒漠里的沙子什麼都不會留下。」

徐妙筆輕聲道:「嚴姑娘你錯了,天玄閣閣主小公子嚴灼心絕不是浪得虛名的,你以為你掩藏得很好,你以為你做得滴水不漏,其實自從他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他就懷疑你,他對你留情一直張前顧后,我死了沒什麼不好,那樣的話他就有理由對你絕情,至少能留住他一世英名。」

徐妙筆不想死,要死至少不是現在。他說這些固然是在為自己爭取機會,可他的話同樣是在給嚴少度做抉擇,該說的他都說了,生死有命吧。嚴少度從未想過她和嚴灼心會建立那樣深厚的感情,不管她以前做過什麼,眼下她和嚴灼心還能做朋友,如果殺了徐妙筆,她們之間從此以後只有用劍說話,或許這就能解釋當初她為什麼放馬王一條生路。

失去嚴灼心這個朋友她絕不接受,她將摺扇拿開湊到他眼前呵呵一笑道:「徐神仙,你贏了,或許你真的能長命百歲。」

徐妙筆鬆了口氣問道:「嚴姑娘,你可以告訴我你是什麼人了吧。」

嚴少度摺扇打在手心上笑道:「我就是小公子嚴灼心。」她看了徐妙筆一眼道:「徐神仙,還得委屈你陪我走一趟。」徐妙筆沒有回答,只要先保住性命,剩餘的事容后再見機而行。嚴少度走回去躺在席子上道:「徐兄,離天亮還早著呢,你還是再睡會吧。」她蓋好被褥沒聲音了。

今天晚上發生的事可謂驚天動魄,誰能想到謎題會在不經意之間突然揭開,著實讓徐妙筆吃驚得啞口無言。出了這麼大的事,嚴少度還能像沒事人一樣,這份鎮定讓人不敢直視。她說睡就睡,對徐妙筆毫無戒備之心,事實上她確實不需要對徐妙筆設防,徐妙筆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在嚴少度面前實在不值一提,他根本接近不了嚴少度,況且還有那兩匹狼時時刻刻盯著,徐妙筆一旦打什麼歪心思後果可想而知。當然徐妙筆也逃不了,天那冷,就算能逃走,不到天亮肯定就會背凍死。徐妙筆的那點英雄風氣概在此刻似乎全都化為烏有,他還是那個在長安大街上坑蒙拐騙的徐妙筆,有些事不是他想改變就能改變的。

耳邊聽著寒風呼嘯,看著天上的日月星辰,時時刻刻擔心那兩匹狼不要向自己撲過來,徐妙筆裹在被褥里,整整一個晚上眼睛沒有一刻敢閉上。他真的難以想象嚴少度是什麼人,嚴少度的城府鎮靜讓他如履薄冰,他少說在江湖上比嚴少度多混了二十年,這二十年他算是白活了,竟然還對付不了一個女娃娃。

時間就像靜止下來一樣,他翻來覆去就是等不到天亮,心裡那種難熬的滋味讓他整個人都感覺不好。哪怕能起來走動走動也好,可那兩匹狼是他過不了的關。越是安靜,他就越急躁,那是種怎樣的經歷只有經歷過的人知道。

太陽將荒漠中的沙子曬得吱吱作響,嚴少度牽馬走在前面,徐妙筆跟在她身後,沒有那兩匹狼盯著,至少不用分心去擔憂自己的性命,全心全意趕路就會輕鬆些。前夜的暴風雨幾乎消耗了徐妙筆所有意志,這時候最考驗的是人的意志,他每向前走一步都格外艱難,嚴少度對他的處境只默無聲,如果他願意死在荒漠當中,那嚴灼心就怪不了她。

爬上前面的沙丘,眼前還是一望無際的荒漠。遠望去,一個商隊和她們一樣在荒漠中艱難跋涉。在荒漠中行走,要麼走出,要麼死在這永遠和黃沙在一起。一隻鷹在頭頂盤旋,嚴少度伸出手去,那隻鷹落在她手臂上,她撫摸那隻鷹的羽毛好像在和鷹說點什麼,而後鷹展翅高飛消失在藍天白雲之間。

從前一個晚上到現在,徐妙筆見識了太多關於嚴少度的不可思議,眼下就算告訴他嚴少度是天上的神仙他也會相信。徐妙筆實在走不動了,腳一軟並坐在黃沙中氣喘吁吁。剛坐下,馬蹄聲響徹耳邊,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一個馬隊正朝她們衝過來,馬蹄過後揚起陣陣黃沙。

十幾匹駿馬停在嚴少度前面,馬上手持彎刀的白衣武士紛紛下馬半跪在嚴少度前面道:「參見少爺。」

領頭的武士接著道:「接到少爺的傳信,屬下等人一刻不停趕過來了聽后少爺差遣。」

嚴少度道:「你們來得正好,替我辦件事。」

領頭武士拱手道:「少爺請吩咐,屬下萬死不辭。」

嚴少度指著前面的商隊道:「去劫了前面的商隊。」

眼前的武士一聽全都躁動起來,領頭那武士為難的道:「公子這......」

嚴少度一揮手喝道:「怎麼?你們連我的話也敢不聽?」

眾人一同拱手道:「屬下遵命。」

嚴少度瞟了眾人一眼道:「傳令下去,告訴下面的人,經過我們地盤的商隊有多少搶多少,做完事留下小公子嚴灼心的名號,除此以外把消息散布出去,就說嚴灼心已經得到洛河圖,正在趕往採石城的路上。」她一轉身狠狠道:「不過有一條,不許傷人性命,誰要敢違抗命令,我要他的命。」手下的武士拱手遵命,而後縱身上馬拔開彎刀向前面的商隊撲去。

她行事如此乖張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別人管不了,可為什麼她做的事要留下嚴灼心的名號?她這不是想讓嚴灼心臭名昭著?徐妙筆看不過意,站起來走到她身後問道:「嚴姑娘,你為什麼要害嚴兄?」

嚴少度對他微微一笑道:「我哪是害他?分明實在幫他。」從來沒有聽說過幫人是這樣幫的,徐妙筆哭笑不得。嚴少度道:「我就知道你不明白,不妨告訴你,我要是不這麼做,他到哪裡找我們去?」她振振有詞接著道:「江湖中都知道徐兄是嚴灼心的摯交,我這個冒牌的小公子要是有徐兄陪著,豈不是可以以假亂真。」她得意萬分翻身上馬道:「走吧徐兄,前面有座小鎮,你不餓我也餓了。」

正午時騎馬進入小鎮,嚴少度趾高氣揚把頭抬得很高,一時眾人傾倒唯我獨尊。她對自己所做的一切自然很滿意,那當然,居士易、嚴灼心哪個不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她洋洋洒洒就把別人玩弄於鼓掌之中,對她而言是莫大成就,無疑她想告訴世人,誰才是荒漠中的蛟龍。徐妙筆卻與她恰恰相反,他覺得小鎮上每個人看他都是鄙視仇恨的目光,每個人對他都處之以鼻,他恨不得將頭藏到褲襠里。好奇心會害死人,從一開始就該離嚴少度遠點,儘管他早已猜到嚴少度身份非同一般,然而玩火的永遠禁不住危險的誘惑,這都是他自作自受。

醇香的美酒皆是苦澀的滋味,噴香的羊肉食之無味,徐妙筆坐立不安。他和嚴灼心是生死之交,他不能做對嚴灼心不義的事,要是那樣就太不夠朋友咯,嚴少度打什麼鬼主意只有嚴少度自己知道,徐妙筆早就盤算著怎麼從她手裡逃跑。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嚴少度眼中,徐妙筆就像個跳樑小丑,想挨餓那是徐妙筆自己的事,荒漠里的寒風不會給他留一點情面,要是想逃跑就更好,那樣一來長路漫漫豈不就多了點樂趣。

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知道接下來嚴少度會耍什麼花招。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徐妙筆焦躁不安,他幾次想開口,話到了嘴邊卻咽了回去。幾經周折,徐妙筆打定主意戰戰兢兢看著她道:「嚴姑娘,在下想去趟茅房。」

嚴少度打量他一眼不急不忙道:「徐兄,何必難為自己呢?想去就去吧!」

徐妙筆聞之大喜,拱手笑道:「在下去去就回。」他見嚴少度漫不經心毫無戒心,此時正是難得的逃跑機會,他匆忙走出去,還不時暗罵嚴少度是個傻子。不想真正的傻子反而是他自己,嚴少度話中有話他愣是沒有聽出來。

半個時辰后,嚴少度酒足飯飽,拿起案上的摺扇走出酒肆的大門去,店老闆急匆匆追出來笑道:「客官,你還沒錢呢?」

嚴少度裝聾作啞問道:「什麼錢?」

那店老闆一聽道:「小的開門做生意還要養家糊口,客官你別和我開這種玩笑。」

嚴少度一擺手反問道:「你看我是在和你開玩笑的樣子嗎?」

店老闆一聽火了,一指嚴少度罵道:「你想白吃白喝不成?」說著大喊道:「大家快來呀,這裡有個白吃白喝的無賴。」想必那老闆在鎮上人緣不錯,加之西域部族團結,頓時幾十個人圍上來將嚴少度圍得水泄不通。占著人多勢眾,店老闆惡狠狠冷笑道:「臭小子,今天你要是不給銀子就別想走。」

嚴少度瞟了眾人一眼微微一笑,她輕輕手一揮,摺扇打在店老闆的臉上,那店老闆腳底下站不穩摔得滿地打滾「呀呀」直叫。周圍的人見是個厲害的角色,一時間驚得呆若木雞,不等他們回過神來,白朮衝進人群停在嚴少度面前,圍在嚴少度身邊的人為了躲避白朮手忙腳亂,不是被白朮撞倒,就是擠作一團人仰馬翻。

嚴少度跨上馬背回頭一笑道:「你們聽說過小公子嚴灼心吃飯給錢的嗎?」她一馬鞭抽在馬背上從人群中衝出去,人群中又是一片雞飛狗跳指著遠去的嚴少度罵聲一片,如此小公子嚴灼心的名聲還能好到哪去。

徐妙筆並未離開小鎮,他深知嚴少度手段高明,大漠當中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她的眼線,貿然逃出去遲早會被抓回來。何況關外人生地不熟,一時之間能逃到哪去?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心想嚴少度一定想不到他會藏在這個小鎮,乾脆在小鎮躲幾天,看嚴少度怎麼找他,想到這徐妙筆不禁還有些沾沾自喜。

不過,他一身漢人打扮走到那都太顯眼。從嚴少度手中逃脫之後,徐妙筆頭二話不說鑽進一家布匹店,挑了一身異域風情的衣服,把自己包裹得只露出眼睛,如此與西域人無異,誰也認不出他是誰,才滿意的從店裡走出來。

剛走出布匹店,一匹白馬駛來攔住去路,徐妙筆抬頭一看,嚴少度騎在馬背上湊到他眼前道:「徐兄,你這是在唱戲還是想逃跑呀?」

哪知道被逮個正著,徐妙筆揭下臉上的面紗苦笑著吞吞吐吐道:「嚴姑娘你……」

嚴少度瞪了他一眼道:「徐兄,你要是不願意陪我,那我只好找根繩子綁著你走咯。」話剛落地,只見六個白衣女子從對面的酒肆走出來往西面去,雖說她們都已經改頭換面,嚴少度卻一眼就看出她們的身份,低聲自言自語道:「花依怒……」她想了想回頭不動聲色對徐妙筆道:「徐兄,咋們走吧!」她說完騎馬往前走。事已至此,難不成非要搞得都下不了台,到那時吃虧的還不是自己,好漢不吃眼前虧,徐妙筆無可奈何,慢吞吞跟了上去。

長安馬場的商隊穿行在一望無際的荒漠中,夜裡並停下來點起火堆過夜。夜深天寒,護送商隊的人躲進被褥里任憑西風怒吼渾然不覺,馬匹和駱駝擠在一起抵禦寒風襲擾。時光飛逝,宛如荒漠中的沙子一點點流失,幾個時辰過去,火堆終於熬不過白駒過隙,火苗一點點熄滅,最後就連燒紅的炭火也逐漸沒了光亮。

時光是最無情的殺手,它在不知不覺中磨滅人的意志。江湖就是人生,艱難險阻往往如履薄冰,卻又處處暗藏殺機不得不叫人步步小心。古人言有志者事竟成。成大事者就像在荒漠中前行,要面對的是漫漫長路和路上的滿地荊棘,且不論人言可畏,孤獨、寂寞會把人活生生拖入地獄,直到一個個美夢變成隨風飄揚的沙子,一個個靈魂變成孤魂野鬼,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具具軀殼。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能從荒漠中全身而退的人十之一二,而世上多數人都隨波逐流或有或無,是否還活著早已不重要。

楊關山就像影子一樣跟著嚴灼心,二十年如一日宣稱不理江湖中事,他的偽裝可以說滴水不漏,直到今天,武林中有多少人會相信他對洛河圖也有給予之心呢?如果不是洛河圖重出江湖打亂一切,就連嚴灼心也會相信他是個正人君子,也許他的秘密將長埋地下永遠沒有人知道。傷口一旦被揭開,就只會越撕越大,舊傷口同樣是血淋淋的場面。對於楊關山這種經歷大風大浪的人來說,他未必就怕被人撕開傷疤,如果連接受過去的勇氣也沒有,長安馬場不會有今日的輝煌。

駱駝和馬匹在夜裡比人要警覺百倍,一條人影悄無聲息出現在沙丘上,那人身上的長袍在寒風中飄飄蕩蕩,頓時馬群中驚起一陣騷動。楊關山聽到動靜后醒過來,那條人影高高躍起消失不見,楊關山四下看了眼,見所有人都沒有動靜,並偷偷起來跟過去。不巧他的舉動都在梁肖月監視之下,自從那日駱駝客棧那碗毒酒陳道安留書離去,梁肖月就不安心,洛河圖他沒本事爭,他一心只想撈筆銀子,沒想過要把性命搭上,陳道安都被嚇跑,他開始擔心自己,就怕楊關山對自己也下手。這幾日,梁肖月誠惶誠恐,他一直在暗中注意楊關山的舉動,這麼冷的天氣楊關山要去哪?為了保命,他當然要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並偷偷跟在楊關山身後一探究竟。

又是那會使幻影神針的神秘高手,楊關山追過去,他正等著楊關山。待楊關山來到他身後,那人頗感不悅斥責道:「楊場主,你做事未免也太大意,聽說嚴灼心已經得到洛河圖,他跟了你那麼久,你怎麼不把他給盯緊了?」

楊關山深吸一口氣湊上去道:「此事我有所耳聞,我覺得這事有些蹊蹺,幾天前在駱駝客棧,嚴灼心還在為尋找洛河圖的下落焦頭爛額,他怎麼突然就找到洛河圖了呢?」

那人轉身逼上來喝道:「楊場主,你太小看嚴灼心了,你真以為天玄閣是浪得虛名的嗎?武林中有多少人為天玄閣做事誰也不知道,嚴灼心不去找不等於為他辦事的那些人都閑著。」

楊關山一愣問道:「你是說嚴灼心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他大搖大擺招搖撞騙,其實早就在暗中派人尋找洛河圖的下落?」

那人冷冷道:「如果沒有把握找到洛河圖,他能答應白念生答應得那麼爽快嗎?」

楊關山輕嘆一聲陷入深思,他想了想輕生道:「傳聞多半不可信,難道我們都讓他給騙了?」說到這卻又覺得哪裡不對,接著道:「我還聽說最近有幾個商隊在荒漠中被人給劫了,那些人只劫貨不殺人,奇怪的是他們留下的也是嚴灼心的名號,嚴灼心什麼時候對荒漠中的商隊感興趣了?這說不通呀。」

那人瞟了他一眼道:「你別忘了,嚴灼心身邊還有一個花依怒。」

言下之意楊關山一聽就明白,楊關山道:「你是說那些事都是花依怒打著嚴灼心的名號做的,目的是逼嚴灼心把洛河圖交給她?」

如果事情真像他說的那樣,假冒嚴灼心的名號也就解釋得通了。那人走到楊關山身邊停下道:「你要知道洛河圖落到花依怒手中總比回到程不歸手裡對我們有利,如果洛河圖回到程不歸手裡,咋們想拿到就費事了,這事不管事是誰做的,我已經安排下去,讓人再添把柴火,咋們乾脆把禍水引到嚴灼心身上。」楊關山知道他是想把水攪渾,想看看嚴灼心怎麼應對,此計固然高明,只是楊關山心中還是有隱憂,洛河圖是否真的在嚴灼心手上眼下還不確定,貿然出手如果拿不到洛河圖還有可能喪失先機。正想著,那人冷冷道:「楊場主,你有什麼想說的不妨直說。」

楊關山心中壓抑一拱手道:「這件事我總覺得背後有鬼,你行事一項謹慎,這次怎麼會......」

不等他把話說完,那人並打斷他喝道:「緊要關頭,顧不上那麼多。」他忍了忍道:「你放心,如果事情有變,我自有辦法應對。」

楊關山不自信的輕輕點點頭道:「這就好......」於是中抬頭問道:「你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那人道:「興師問罪談不上,我要提醒你,眼下是關鍵時刻,希望你把事情做得漂亮點。」

楊關山不答,過了一會又狠狠問道:「陳道安去哪了?你有沒有把他除掉?」

那人道:「姓陳的運氣不錯,讓他給逃了。」他瞟了楊關山一眼,怕楊關山不放心安慰道:「你大可放心,只要他不能壞我們的大事,逃了就逃了吧,讓他多活兩天又有何妨。」話言剛落,那人警覺起來,轉頭看著身後黑暗中大喝道:「誰?找死。」說罷一躍消失在夜色當中。

梁肖月躲在暗處偷聽二人的對話,聽二人說起陳道安時只覺得一股陰風吹得他後背發涼,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不想一點輕微的動靜卻被那人察覺,他和那人早就交過手,深知不是那人的對手,不由分說轉身就跑。剛跑出不到五步,那條黑影落在跟前擋住去路,一道寒光從眼前閃過,手中的鐵劍被來人奪去指在他喉嚨上。

險些小命不保,梁肖月嚇得雙腿發軟,「噗嗤」一聲跪在地上哭道:「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小人什麼都沒聽到......」梁肖月老奸巨猾,一項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見不是來人的對手並跪地求饒絲毫沒有名門之後的英雄氣概。那人不想取梁肖月的性命,否則那一劍梁肖月已經命喪當場。梁肖月又害怕又好奇,偷偷瞄那人一眼,那人以氣運功「噗」一聲響,披在頭頂上的黑袍落下來露出一頭長發。梁肖月吃驚的張大嘴巴,他從未想過那件袍子下面是這樣一張英俊年輕的臉,不禁道:「李公子......」話剛出口他已經後悔按耐不住好奇起心,如果說之前還能僥倖留住性命,可既然見到來人的模樣,肯定會來人滅口。

那會使幻影神針的人就是李香書,他劍一指,劍尖離梁肖月喉嚨不過一寸問道:「你想死還是想活?」

梁肖月連連跪拜道:「當然想活,當然想活,李公子饒命......」接著匆忙拱手道:「日後小人願意鞍前馬後聽后李公子驅使,李公子饒命。」跟隨李香書和楊關山有利可圖,此刻性命攸關,梁肖月哪還顧得上洛英山莊的名聲,不管李香書愛不愛聽並將熱臉貼上去。李香書瞟了他一眼哈哈大笑一聲一脫手轉身離去,鐵劍落在黃沙中,梁肖月壓在胸口的那塊石頭「噗通」一聲終於落地,這個寒夜總算過去了。

隔日一早商隊繼續上路,前夜的事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梁肖月沒睡好,一個是號稱不理江湖事的商人,一個是世人眼中堂堂正正的香書君子,世人都被他們蒙蔽,單憑這種震懾就讓他心中惴惴不安。梁肖月一改往日的作風,他不敢與楊關山並排而行,而是跟在楊關山側後方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喘。他打量著楊關山,越看越覺得楊關山那張正派的臉下面藏著無數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他深知自己看到的只是這張臉下面不為人知的一小部分,更多秘密他甚至不敢去想。梁肖月是聰明人,知道越多死得越快這個道理他懂,他不想知道所有秘密,因為他知道那些秘密會讓他深陷其中,到那時想要脫身唯一的辦法只有死。

前夜無奈之下主動歸順李香書答應為李香書做事,這件事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答應得太唐突。可以當時的情形來看他還能怎麼辦?李香書與楊關山秘密要奪洛河圖,這件事他聽得真真切切,如果讓洛樹雲知道他隱瞞此事,下場只有死,要是背叛李香書,叛徒的下場同樣只有一個。他要在兩個雞蛋上跳舞,踩破哪個都不是,種種憂慮困擾著他,讓他左右為難。

太陽從東邊升起,爬升得越來越高直到掛在頭頂,商隊停下來整頓休息。梁肖月吃喝不下,知道這麼要害的秘密,他擔心水和乾糧中都被下了葯,一口吃下去丟了性命他豈不是沒地方評理去。不吃又實在餓得慌,梁肖月掙扎半天剛張嘴要吃,卻被震天動地的馬蹄聲驚擾,抬頭一看,他餓得老眼昏花,只見眼前白茫茫一片,馬蹄聲越來越近,這才看清上百個身穿白衣的武士手持彎刀正朝商隊衝過來。

看來是遇上劫道的,商隊中頓時一陣驚慌,梁肖月顧不上吃喝,急忙拔劍站起來。此刻為時已晚,馬隊頃刻間衝到跟前,逃跑的人如同圈羊一般全都被趕回來,上百匹快馬將商隊團團圍起來圍著商隊快馬旋轉。既然逃不了就只能拚死抵抗,楊關山一聲令下,護衛商隊之人紛紛拔出刀劍嚴陣以待。來人既不進攻又不退讓,圍著商隊齊聲高喊,呼聲、馬蹄聲震天動地令護衛商隊之人人心惶惶戰鬥志全無。

楊關山深知來人是想逼他們束手就擒,原本貨丟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可這批貨運的是什麼他最清楚,丟了實在心疼,一時心急如焚。只見白衣武士跑得越來越快,護送商隊眾人看得天旋地轉,接著黃沙漫天飛舞將整個商隊淹沒。這時候,馬隊中一人大喝一聲道:「貨留下,留你們一條性命。」

漫天黃沙嗆得楊關山等人咳嗽聲一片苦不堪言,接著聽到兵器紛紛掉地的聲音,這麼大的沙塵就連眼睛也睜不開,哪還有還手之力。來人乘機劫走長安馬場的貨快馬而去,不留一絲痕迹。

一盞茶的功夫,揚起的沙塵逐漸散去,來人早已帶著貨消失得無隱無蹤。現場一片狼藉,護送商隊的百餘人吃盡苦頭差點不被黃沙掩埋,更多人躺在地上滿地打滾,還能站起來的灰頭土臉搖搖晃晃,彷彿一陣狂風就能把人吹倒。

劫走貨那批人行動迅速,手段老練,一看就知道是行家裡手,楊關山恨得咬牙切齒可茫茫大漠到哪裡找那些人去?經歷此劫,梁肖月倒清醒了,提劍撲到楊關山身邊道:「楊場主,貨都被人劫走了,我們該怎麼辦?」

楊關山恨恨不已,這時,一個護送商隊的漢子手拿一面旗上前來拱手道:「場主請看。」楊關山奪過來一看,上面寫著「嚴灼心」三個字。

如此情形,梁肖月喃喃道:「難道是嚴灼心乾的?」

前夜他和李香書就為此事爭論過,天玄閣只對情報感興趣,楊關山根本不相信搶劫商隊的人是嚴灼心,從剛才那伙人的模樣上來看不就一目了然。那些人也不是天玄閣的下屬,當然也不是花依怒的人,如果事情是花依怒做的,她又怎麼會手下留情只劫貨不殺人。既然不是花依怒做的,那會是誰呢?從剛才的情形來看,來人分明是尋嚴灼心的晦氣,嚴灼心到底得罪了什麼人,那人想讓他在大漠名譽掃地。如果假冒嚴灼心之名不是花依怒而是另有其人,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呢?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既然有人想找嚴灼心的不痛快,道上瘋傳嚴灼心已經找到洛河圖這個消息也有可能是假的,要是那樣的話,他和李香書所有的行動不但不能達到目的,反而有可能弄巧成拙。

正想著,忽然心中一驚,李香書說過要添一把柴火,把禍水徹底引到嚴灼心身上,讓嚴灼心跳進黃河洗不清,李香書的手段歹毒,為了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自己可別變成他說的那把柴火。楊關山心中一涼,他回過神看看手下人,在這千里荒無人煙的大漠,死人是家常便飯,他不想當孤魂野鬼,於是急忙命人立刻出發,至少先走出這片荒漠到達安全之地。

可恨馬匹駱駝都被劫走,水和乾糧也在剛才打鬥時丟得差不多,倉促出發行動起來必然處處掣肘。怕什麼來什麼,剛走了不到一里路,一群黑衣人騎在馬背上,高舉鋼刀呼喊著快馬追來。楊關山手下一眾人氣力全無早就成驚弓之鳥,一時四散而逃。只聽馬背上一個大鬍子的黑衣漢子舉刀大喝道:「殺,一個不留......」一聲令下,馬上的黑衣人就如同秋風掃落葉席捲而來,手起刀落,落在後面的幾個人頃刻間血濺當場。

快馬縱橫交錯,編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這張網刀光劍影將護送商隊之人全困在其中宛如待宰的羔羊。在場的都是江湖中人,卧冰飲血刀口餘生誰會怕誰?大不了魚死網破。破釜沉舟反而迸發出無窮氣勢,眾護衛手持刀劍不顧性命向對手猛撲,對手騎馬居高臨下佔據上風,眾護衛並揮起刀劍先砍斷馬腿,待馬上的黑衣人一頭栽倒在地上,護衛一擁而上將之亂刀分屍。瘋狂的反撲頗具效果,斃傷對手十餘人,要是換了別人早就逃了,可來的人武功不弱,且都是亡命之徒,一場混亂的廝殺,對手占著快馬穿插包抄漸漸穩住陣腳。護衛商隊眾人退到一起將楊關山和梁肖月圍在中間,此刻護衛折了大半,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對手也有數十人命喪當場血染黃沙。

從模樣上來看,來人都是中原武林中人,楊關山心知肚明,這些人都是李香書拿著長安馬場的銀子收買的亡命徒。可笑自己花的錢買的卻是他自己的命,他更沒有料到李香書對自己也來這一手,果然世上沒有真正的朋友,只有相互利用。李香書對洛河圖給予已久,就快到見分曉的時候,李香書怎麼可能讓自己和他分享洛河圖的秘密?楊關山鬼迷心竅吃了這樣一個暗虧,心中暗罵李香書背信棄義,只可惜為時已晚。

梁肖月手持帶血的鐵劍神情慌張,早就六神無主,他臉一黑哭道:「楊場主我不想死,你說怎麼辦......」

誰不想多活幾年,難道楊關山就想死?這種時候誰顧得上誰,各自好自為之吧。對方不想給他們喘息之機,縱馬揮刀又衝上來,刀劍相撞喊殺聲震天動地。如此下去,不出半個時辰就會全軍覆沒。危急時刻,三支箭劃破雲霄從三個黑衣漢子胸口穿過,將三個黑衣漢子射落馬下。如此厲害的弓箭驚得打鬥雙方頓時停手,又一支馬隊衝過來,來人風塵僕僕不過十來人,只見他們胯下清一色大宛良馬,手中清一色百斤良弓,領頭的是個三十來歲英武高大的西域漢子,他生得氣度不凡,三百步外並快馬拉弓搭箭,一箭射向黑衣死士將領頭那個大鬍子左邊的死士一箭封喉。那大鬍子的黑衣死士見狀怒不可止,一揮刀命人迎上去。

關外游牧民族弓馬嫻熟,雙方縱馬馳騁,百步之外來人數箭齊發,七八個黑衣人應聲落馬。當雙方距離接近到五十步左右時,來人收起彎弓拔出馬刀撲上去,快馬交錯,黑衣死士紛紛倒地,來人卻毫髮無傷。對方雖然沒有幾個人卻都是厲害的角色,領頭的大鬍子大駭愣住了,不等他回過神,那三十來歲的漢子箭一般衝到他跟前,馬刀一揮大鬍子並人頭落地,他手下的嘍啰們見狀嚇得魂飛魄散調轉馬頭就逃,一溜煙逃得無隱無蹤。

這一戰贏得暢快,來人紛紛舉刀高呼盡顯游牧民族的豪情。雖說黑衣殺手已經逃之夭夭,可楊關山和梁肖月仍然忐忑不安,荒漠中靠打家劫舍為生之人眾多,眼前這些人不知道是敵是友,這一天下來可謂幾經波折,手下人早就人心惶惶,實在禁不起折騰了。

領頭那三十來歲的漢子打馬來到楊梁二人面前打量二人一眼問道:「你們是中原人?」

二人相互看一眼,梁肖月一抱手不安的道:「我們的確來自中原,不知道閣下如何稱呼。」

不等那漢子回答,一匹烏騅馬跑過來停在二人面前,騎在馬背上的白鬍子老頭翻身下馬張開雙臂哈哈大笑迎上去道:「楊老闆我的朋友,我們有二十幾年不見了,你好嗎?」那人說著並擁抱楊關山。楊關山感覺莫名其妙,實在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結識這樣一個朋友。那人扶著楊關山,見楊關山沒有認出他,一皺眉道:「用你們漢人的話來說,楊老闆你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是扎西,二十年前我們就是朋友。」

記憶將楊關山拉回二十年前,楊關山想起來了,驚喜的道:「扎西,原來是你,二十幾年了,我都快認不出你咯。」

扎西轉身左手放在胸前恭恭敬敬對那領頭的漢子鞠了個躬道:「頭領,這位是我的朋友,中原長安馬場的場主楊老闆。」接著回頭指著那漢子向楊關山介紹道:「楊老闆,這是我們頭領,大漠中的雄鷹赫里術。」

楊關山和梁肖月學著扎西向那個叫赫里術的人鞠躬,長安馬場與西域有眾多生意往來,顯然那人知道長安馬場。那人縱身落到馬下哈哈大笑道:「扎西的朋友就是赫里術的朋友,楊老闆,久違了。」

扎西一鞠躬對楊關山道:「我的朋友,中原人說有緣千里來相會,我想請你們到山寨一起喝杯馬奶酒,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

扎西並無惡意,如此再好不過,楊關山拱手道:「多謝。」說好之後收拾行裝出發,關外的游牧民族熱情好客,紛紛將馬匹讓給楊關山等人,眾人一邊走一邊高歌,唱的都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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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玄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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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中迷霧 桃花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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