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遲暮 英雄末路

美人遲暮 英雄末路

越往西走,越能感覺西風蕭瑟。在黃沙戈壁中走了一天,漸漸天高雲闊,一座邊塞城池出現在眼前。巍峨的城牆由北向南一望無際,上面能跑馬、能過車,旌旗飄揚刀槍林立,儼然一派井然有序,嚴陣以待的模樣。

嚴灼心與楊關山騎在馬背上並排行走,身後是徐妙筆與梁陳二人,長安馬場的商隊有序跟在身後,嚴少度獨自一人托在隊伍最後面。離開風靈鎮之後就遇上長安馬場的商隊,大家都要出關,又是舊相識,並一同上路也好相互關照。逢場作戲、裝模作樣誰還不會?一路上大家倒也相安無事,只有嚴少度悶悶不樂。

玉門關就在眼前,楊關山指著前面的雄關道:「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嚴公子,玉門關到了。」

嚴灼心哈哈大笑一聲道:「看不出楊場主還是個舞文弄墨之人。」

楊關山跟著哈哈大笑道:「在下年輕時時常往來中原和西域之間,玉門關是必經之地,常年累月背井離鄉,哪次不是九死一生,有王之渙的詩作伴,漫漫長路才能讓人感到一絲鄉音未去。」

他說的沒錯,有命從河西走廊遠走西域之人,不僅需要膽量,更需要勇氣和智慧。漫漫長路,一路上盜匪眾多這還是其次,清苦與寂寞才是最考驗人的,有本事從西域回到中原的人必有過人的本事。長安馬場有今日的名望,楊關山其人不能不令人佩服,更讓人佩服的是他的隱忍,他心裡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

通過關口進入城池,來自關內關外的商旅在此交易,此情此景讓人眼前一亮。英雄不問出處,毫無疑問不畏艱險千里而來的商人都是英雄。

正走著,陳道安快馬走到嚴灼心身邊輕聲道:「嚴公子,嚴兄在後面一直不肯跟上來,不如你去看看吧。」

嚴灼心轉頭望去,嚴少度漫不經心,全然沒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她不把別人放在心裡,別人自然也不理她,如此一來形單影孤實在讓人心疼。陳道安算個有心之人,知道照顧別人的感受,這兩日與他相處下來,他為人倒是不錯,如果不是拜在洛樹雲門下,只怕不會是現在這個模樣。誰人沒有無奈,雖說在風靈鎮時他們之間有過節,但那都是洛詩禾的主意與他無關,過去的事沒必要與他計較,也當他是個朋友,至少比梁肖月值得交往。

嚴灼心點轉馬頭回到嚴少度身邊,見她悶悶不樂笑道:「怎麼?嚴兄好像不高興。」

嚴少度嘟嘟嘴問道:「我們幹嘛非要和他們在一起?」

原來她不願意與長安馬場的商隊同行,怪不得眼前這些人她誰都不願理睬。嚴灼心道:「和他們在一起有什麼不好的?他們吃什麼我們就吃什麼,他們住哪裡我們就住哪裡,長安馬場銀子那麼多,犯不著給他們省銀子。」

嚴少度看著他責問道:「銀子我也有呀,花我的不可以嗎?」

她哪知道嚴灼心之所以跟著楊關山其實另有目的,不關是省了銀子那麼簡單。遭洛詩禾設計那天以後,那個會使幻影神針的高手就再沒有出現過,幻影神針是綠竹山莊的絕學,據天玄閣所知,武林當中會使幻影神針的只有龐夫人和織女夢雲兩人,龐夫人和夢雲都是嚴灼心的朋友,她們的身形嚴灼心不可能認不出來,何況龐夫人對洛河圖不感興趣,如此說那神秘高手到底是誰?跟綠竹山莊是什麼關係?一連串的問題困擾嚴灼心,跟著楊關山,說不定能查出那人的身份。除此以外,就是楊關山的秘密,只不過沒有必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訴她,嚴灼心沒有說罷了。

聽了她的話,嚴灼心問道:「你很有錢呀?」

嚴少度道:「有錢怎麼了?」

嚴灼心嘆道:「那我乘早離你遠點。」

嚴少度不解道:「為什麼?」

嚴灼心洋洋洒洒回答道:「免得別人說我占你的便宜。」

嚴少度生氣起來,指著楊關山問道:「你能花他的錢,怎麼就不能花我的錢?你看不起我?」

嚴灼心「哎」一聲道:「嚴兄你大概還不了解我,世人見到有錢有勢的人免不了溜須拍馬費盡心思討好,可我嚴灼心對有錢人一項不屑於顧,倒不是我嚴灼心瞧不起你,在下為人項來如此,別人愛怎麼想愛怎麼說是別人的事,在下就這點毛病,改不了也不想改。」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嚴少度狠狠瞅了他一眼「駕」一聲打馬往前走。嚴灼心輕輕一笑,如他所言,別人怎麼想怎麼說是別人的事,要是忍受不了,大不了不做這個朋友,嚴少度也不例外。

嚴灼心打馬趕上去,嚴少度忍無可忍道:「不可理喻。」

嚴灼心哈哈大笑一聲道:「如此說來咋們還能做朋友。」他止住笑聲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問嚴兄。」兩人相互看一眼,算是化干戈為玉帛,嚴灼心問道:「嚴兄為什麼要扮成我呢?」

嚴少度甜甜一笑道:「嚴兄真會自作多情,你哪隻眼睛看到在下扮成你了?」

嚴灼心一指她手中的摺扇道:「不知道這個嚴兄怎麼解釋?」

天下只有一把赤羽扇,武林中人都知道赤羽扇是神兵山莊專門為嚴灼心打造的兵器,不明原由的人見到嚴少度,再看他手中的摺扇,肯定會打她當成嚴灼心。小計量被拆穿,嚴少度表情有些慌亂道:「小公子名聲在外,在下仰慕嚴兄威名,這樣總可以了吧。」她強詞奪理一番快馬往前走。

這下子嚴灼心算是徹底明白了,怪不得洛河圖剛丟失,江湖中人都以為天玄閣知道洛河圖的下落不惜重金上門找他幫忙,一定是嚴少度裝神弄鬼,江湖中人錯把她當成自己,這才惹來這麼多麻煩。當然,麻煩不會因為嚴少度一個人而減少。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究其原因,天玄閣名聲在外才是所有事情的根源。天玄閣閣主,小公子嚴灼心無所不知,單憑這句無所不知惹來的爭議就不會少。江湖規矩一項是能者居之,天玄閣有膽量號稱無所不能,武林中人自然要看看天玄閣有真本事還是浪得虛名,找到洛河圖的下落無疑是最好的證明,如果嚴灼心找到洛河圖,武林中人自然信服,要是找不到,定然背負愚弄世人之名,天玄閣的下場可想而知。

喬木死後,洛詩禾形單影孤,這趟河西之行她這位高高在上的洛英山莊大小姐忽然間淪落江湖,儘管她機關算盡費盡心機,江湖中人卻沒怎麼給洛英山莊面子,她到底太年輕想要在眾人江湖老手面前播弄是非未免太嫩了點。無論是鐵槍會還是花依怒,幾次將她搞得灰頭土臉算是驗證了那句話,惡有惡報。吃了幾次虧,她倒是清醒起來,不以一時的成敗論英雄,所有事情都還沒完,等拿到洛河圖,所有人都要乖乖聽她的,到那時誰還敢與洛英山莊為敵。只是喬木的死她始終耿耿於懷,花依怒不死她如鯁在喉。

李香書不離不棄的陪伴給她莫大安慰,在一個英俊瀟洒才華橫溢的男人面前,任何女人都難以招架。洛詩禾也一樣,與李香書相處下來,她心中對李香書既有感激又有情愫,也許一切在冥冥中自有註定,她的美貌在江湖中是出了名的,與李香書不是正好男才女貌天作之合,況且有李香書的幫忙,爭奪洛河圖就更有機會。

龍王死的當天,讓她明白一個道理,想要得到洛河圖她必須隱忍,等別人都爭得頭破血流之時她再出手並事半功倍。再者說來,鐵槍會、黃河幫都是洛英山莊的勁敵,日後與洛樹雲爭奪武林盟主的必定是陰司和楚天錯二人,讓他們先打起來消耗實力對洛英山莊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

洛詩禾知道嚴灼心不會憑白無故出關,她和李香書暗中跟著嚴灼心來到玉門關,天色暗下來,她一直呆在房間中,李香書擔心她餓著肚子,就和老闆要了些點心親自送去。敲敲門,李香書道:「詩禾,是我。」

洛詩禾把門打開問道:「李大哥,有什麼事嗎?」

李香書笑道:「我給你送些吃的。」洛詩禾輕輕一笑,李香書將吃的送進她房中擺在桌子上道:「趕了一天的路,你應該餓了,快來吃點東西吧。」

洛詩禾心中一暖走到李香書身邊道:「這幾天都是你在照顧我,謝謝你。」

她能說出謝謝這兩個字,要是讓別人聽到一定下巴都掉下來,或許是在喜歡的人面前,所有的偽裝都被撕下來。李香書道:「我們是朋友,說那麼多幹嘛?」他停了停道:「你慢慢吃,我出去一趟。」洛詩禾點點頭,李香書走出去,順手將房門關上。等李香書走後,洛詩禾坐下來吃了兩塊點心,卻越來越沒有胃口,她想了想放下手中的點心匆匆出門。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邊塞的寒夜當有另一番滋味,玉門關是乃是千年雄關,中原文明與周邊部族衝突,此地首當其衝,與西域各國的聯繫無出其右要經過這裡。自古以來,多少忠臣良將血染黃沙埋骨他鄉,多少英雄墓變成無名塚,有幸路過此地豈可錯過。

酒足飯飽之後,嚴灼心走出落腳的客棧大門,想領略一番玉門關的嚴酷熱情。前腳剛走出門,嚴少度後腳並追上了道:「如此良辰美景,嚴兄一人獨自欣賞豈不是乏味無趣。」話不多說,二人並結伴同行。

兩人剛一走,一條黑影從夜色中閃過朝她們落腳的客棧方向去。楊關山正準備躺下睡覺,窗子突然被推開,「咚」一聲響有人落到房間里。楊關山被嚇了一跳,轉頭見是那神秘人,心情更難平復迎上去道:「你怎麼到這來了?嚴灼心就住在這家客棧里,你不怕……」

那人哈哈大笑一擺手將他打斷道:「我要是怕就不來了。」楊關山「哎呀」一聲匆忙走到門口輕輕打開門往外望去,那人接著道:「楊場主,你的膽子未免太小了點,你放心,他已經出去了,再說,咋們之間的事在長安的時候他已經知道,他能把你我怎麼樣?嚴灼心是聰明人,要不然天玄閣知道那麼多武林中人見不得人的勾當他還能活到現在?」

楊關山心中忐忑道:「話雖如此,可我心裡總是不放心,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說他不去找洛河圖的下落老跟著我幹嘛?」

那人呵呵一聲道:「跟著你自然是對你有興趣,這幾天你裝模作樣不是應付得很好嗎?那你不妨和他耗著,大鵬王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看誰耗得過誰。」

說起大鵬王,讓楊關山想起風靈鎮的事,他深吸一口氣道:「風靈鎮那件事你也看到,江湖中人為了洛河圖可謂處心積慮,姓嚴的眼下跟著我,那些武林中人目光不就都盯在我身上,他這不是存心和我過不去。」

那人道:「要說處心積慮,誰能比得上楊場主你呀?你還怕他們?」

如此譏諷,楊關山大氣道:「你……」話還沒有出口他並忍住,免得自討沒趣。

那人一聲笑道:「楊場主,我絲毫沒有挑釁你的意思,你我既然精誠合作,用不著為這點小事大動肝火。」他瞟了楊關山一眼道:「出關之後就是大鵬王的地盤,到那時那些江湖中人再想跟著你,就要掂量掂量,我想,嚴灼心之所以大搖大擺跟著你,八成他已經有洛河圖的線索,所以他不著急。」

楊關山一聽,心中的顧慮全消,大喜道:「你說的是真的?」

那人徘徊兩步道:「是不是真的那要問你。」那人盯著楊關山。

楊關山汗毛直立,十分不解道:「怎麼問我?嚴灼心心裡想什麼我哪知道?」

那人撲到他面前問道:「難道這幾天他一路跟著你就沒有和你透露什麼?」

楊關山盯著他冷笑一聲道:「你用不著這麼質問我,我楊關山不是傻子,沒有你,我根本得不到洛河圖,小公子嚴灼心的為人你比我更清楚,如果他真的有什麼線索,他告訴別人也不可能告訴我。」那人大袖一甩轉過身去,楊關山跟上去道:「不過,陳道安我實在不放心,我原本打算讓洛樹雲派梁肖月和宋青跟我一起出關,這兩個人貪財好利給他們點銀子容易控制,偏偏洛樹雲把陳道安派來,這個陳道安對洛樹雲忠心耿耿,遲早會壞我們的大事。」

?那人狠狠道:「我原本以為留著他或許能派上用場,既然留著他是禍害,那就把他殺了,這件事我會去辦。」他轉頭道:「嚴灼心的一舉一動你要多留意,有什事情我再來找你。」說罷,縱身從窗口跳出去。

嚴灼心、嚴少度二人離開后不久,陳道安也從客棧中走出來。他鬼鬼祟祟的四下看了一眼,見沒人留意他的動向,快步沒入街市上的人群之中。大約半柱香的時間,來到城中央一家燈火通明,人滿為患的酒肆,又回頭看了一眼走進門去。

洛詩禾坐在角落一個不顯眼的位置備下一桌酒菜正吃得津津有味,陳道安見到她匆匆走過去。洛詩禾站起來一擺手道:「二師兄請坐。」說著給他倒了杯酒。

陳道安坐到洛詩禾對面問道:「師妹,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洛詩禾一笑道:「二師兄果然快人快語,那我就不和你繞彎子了。」她停了停道:「我想知道嚴灼心為什麼跟著舅舅。」

陳道安一頭霧水搖了搖頭道:「這嚴公子深藏不露,我也正奇怪呢,他放著洛河圖不找,跟著我們又耽擱了四五天,難道洛河圖在我們身上不成。」

洛詩禾道:「二師兄和嚴灼心交情不錯,你何不探探他的口風?」

到底英雄惜英雄,陳道安大喜道:「嚴公子為人爽快,最近與他相處下來,我倒有心交他這個朋友,又怕高攀不上。」

這種話洛詩禾不愛聽,陪上一臉不屑的笑換了個話題道:「舅舅他怎麼樣了?他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陳道安不明白這趟讓他隨長安馬場的商隊出關的真正用意,一時沒有轉過彎來,愣了愣道:「楊場主他挺好的,我們明日就出關。」說完,停了停關切的道:「喬木死了,師妹你一個人獨闖江湖實在讓人擔憂,要不然先回洛英山莊去吧,洛河圖要是有什麼動靜,我會及時派人通知師傅和你。」

洛詩禾道:「二師兄不必為我擔心,我現在和李香書在一起。」

要是那樣,陳道安就安心多了,他想了想道:「師妹,武林中人為爭奪洛河圖已是圖窮匕見,我相信嚴公子一定能找到洛河圖,只是大師兄和我未必是那些江湖中人的對手,洛河圖如果落到別人手裡,洛英山莊和師傅在武林當中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以我之見,還是請師傅速派人到河西,絕不能讓洛河圖落到別人手中。」

話說到此處,被窗外熱鬧的呼聲打斷,就連在酒肆中喝酒的人都紛紛前去看熱鬧。二人從窗口望出去,原來是幾個異域風情的人在演出,既有焰火表演,也有雜耍,倒是正與這凄冷的夜色配合得天衣無縫。瞧得出這伙雜耍人技藝精湛,一旁圍觀的人看個新鮮也看個熱鬧,一時引來陣陣叫好聲。

在人群中見到嚴灼心、嚴少度二人,洛詩禾與陳道安急忙轉過頭,怕被她們發現。洛詩禾接著之前的對話輕聲道:「半個月前我已經命人趕回長安將河西發生的事告訴爹,讓他儘快派人來接應。」說著看了嚴少度一眼道:「那個姓嚴的身份不明,你要多留心,我總覺得有人要和洛英山莊過不去。」

陳道安點點頭道:「那我先走了,師妹保重。」乘外面的表演熱鬧沒人注意,陳道安匆匆離去。

領略玉門的風采,看的不就是這裡的人情風土,品的不就是人生百態。河西走廊包容萬千百家爭鳴,迎接四方來客,如此情懷傳承千年經久不衰,這是種力量,更是智慧與自信,這趟河西之行原本是來找洛河圖的,卻一時讓人百感交集,此生由此一行,實在大慰平生受用不盡。

眼前的雜耍精彩紛呈,嚴少度喜歡看就陪她多看一會。十年磨一劍,嚴灼心一時感慨,他們的表演固然精彩,可他們到底付出多少心血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世上從來不缺少英雄,河西走廊更是英雄的搖籃,那些有名的、無名的英雄都隨流星隕落消失在漫漫歲月長河裡化為漫天黃沙。他們是天上的星辰,回望著大地的春華秋實,激勵後來人追隨英雄的腳步抒寫一個個不休的傳奇。在物慾橫飛,人人都為個人利益好惡不擇手段的亂世江湖,英雄早已埋沒在人海,一片丹心是種難得的情懷,重信守諾更是堅韌的品質,這種品質或許不能填飽肚子,卻能贏得世人的尊重與認可,有人喜歡金錢美女的粉飾,有人寧可孑然一身恪守人格,堂堂正正絕不苟延喘息。名與利往往相向而行,贏得身前身後名,利自然長遠,重利而輕名者,即使贏得天下那也只是一時的,終將失去一切。

想到這,嚴灼心長嘆一聲丟下一些碎銀子轉身離開。嚴少度還沒有看夠,兩邊不能相顧,她嘟嘟嘴依依不捨追上去。她見嚴灼心表情沉重,一時把雜耍都忘了,問道:「嚴兄你怎麼了?」

嚴灼心也是堂堂正正的男兒,男兒誰還沒有點英雄氣概?只可惜英雄氣短。嚴灼心對她一笑答道:「攪了嚴兄的雅興,真是不好意思。」

他笑的很難看,嚴少度狠狠瞅他一眼挖苦道:「嚴兄要是笑的和說的一樣好看就好咯。」

嚴灼心停住腳步長嘆一聲道:「如此海闊天空之地,實在令人感觸良多。」他接著往前走。

嚴少度跟上去道:「大丈夫瞻前顧後豈不是束手束腳?」她停下來想了想笑道:「嚴兄有時候是有些優柔寡斷,不過,正因為嚴兄憂鬱的性格,所以很能討女人的歡心。」

嚴灼心一聽哈哈大笑出來道:「優柔寡斷在嚴兄嘴裡怎麼就成了優點了?」

嚴少度道:「這嚴兄你就不明白了吧!你想想,如果一個人一直很憂鬱,別人會怎麼想?她一定會想,他心裡在想什麼?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果是那樣的話,豈不是很容易抓住別人的眼球。」

乍一聽好像很有道理,但仔細一想她不過在強詞奪理,正所謂可令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用悲情去取悅別人豈不是自欺自人,長此以往豈不是沒有一點男子氣概。嚴灼心道:「嚴兄的話我實在不敢苟同,要是有人每天在我面前怨天尤人,那我可受不了,這種朋友不交也罷。」

嚴少度哈哈大笑一聲道:「在下之所以願意和嚴兄交朋友,看中的是嚴兄能為別人著想,寧可自己吃虧也要照顧別人的感受,這種朋友世上可不多。」

如此不吝溢美之詞,嚴灼心抱手道:「多謝嚴兄誇獎。」接著用摺扇一指道:「玉門關是千年雄關,當年漢武帝北擊匈奴在此駐軍,大丈夫當保家衛國,從此玉門並是英雄輩出之地,在下也是堂堂男兒,自然感觸良多。」

嚴少度道:「美人遲暮英雄末路,嚴兄當真以為世上需要英雄不成?」

她怎麼會說出這種話?嚴灼心深情的看了她一眼道:「嚴兄此言何意?」

嚴少度冷笑狠狠道:「世上根本不需要英雄,英雄不過是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的夸夸其談,這個世上偽君子太多,誰不是一邊粉飾自己,一邊做著見不得人的勾當。」她小小年紀,內心卻如此陰暗,嚴灼心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嚴少度轉頭對他道:「嚴兄,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嚴灼心輕聲道:「我嚴灼心自問不是什麼英雄豪傑,嚴兄所說之人確實有,而且還不少,不過我相信世上好人總比壞人要多,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他苦笑一聲道:「天大的好事,在世人看來都不值一提,一點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十傳百白傳千,添油加醋一時鬧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這世道真是讓人感慨,可我始終相信,這個世上有英雄,這世上也需要英雄,有英雄在,世人就會有版樣,有英雄在,就能震懾那些藏在暗處心懷不軌之人。」嚴少度獃獃的望著他,他對嚴少度道:「世上很多事信則有,不信則無,如果相信能讓人過得更好,為什麼不選擇相信呢?」他一笑向前走去。等嚴少度跟上來,嚴灼心接著又道:「青山處處埋忠骨,玉門關下多少將士血灑疆場,為的是讓中原百姓不受戰火的襲擾,難道他們不知道性命可貴,難道他們不知道他們背井離鄉在此與戍邊,而那些有權有勢的人卻每天醉生夢死,可他們還是義無反顧......」

嚴灼心沒有接著往下說,此刻他想起居士易,這個世人眼中唯一的俠者,也想起當初賀蘭山下那個俠女阿雲。此生能有居士易這樣一個行俠仗義的朋友是難得的幸運,如果能解開俠女阿雲與洛河圖的秘密更是他榮幸。世上許多事冥冥中自有註定,上天註定讓他成為日月宮的暗使,讓他成為天玄閣的閣主,也許就是為了讓他解開洛河圖的秘密,讓真相大白於天下。

第二天一早並動身出關,離中原越來越遠,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黃沙。跟著長安馬場的商隊浩浩蕩蕩往西走,頭頂不是炎炎烈日,是黑雲壓城與瑟瑟寒風,但烏雲和寒風比烈日更考驗在荒漠中艱難行走的人們。正午時來終於進了五里鎮,故地重遊,嚴少度興緻勃勃。更大的困難在後面,過了五里鎮,要想找到一個休息補給的地方就更難,鎮上只有駱駝客棧能落腳,商隊並徑直向駱駝客棧方向走去。

要不是為了那筆銀子,梁肖月才不肯跑到河西來吃這份苦,他帶頭闖進駱駝客棧喝道:「老闆,給我們熱壺酒,再給我們準備些酒菜。」

天寒地凍,周三娘和老馬最近的生意一直不錯,一句知足者常樂用在她們身上再合適不過。周三娘笑盈盈的迎上來,梁肖月看到這種苦寒之地還能見到這麼美貌的女人,眼珠子都快掉下來。周三娘一看外面那麼多人笑道:「喲客官,我這座小廟可住不下這麼多人。」她再看梁肖月身後楊關山,並笑出來道:「原來是長安馬場的楊場主,什麼風把你吹到這來了?」

楊關山走上前來拱手笑道:「老闆娘,你先給我們準備酒菜,至於外面那些弟兄,給他們找個能遮風避雨的地方就行了,出門在外沒那麼多講究。」

周三娘一聽擺手道:「這好辦,楊場主裡邊請。」這時候嚴灼心、嚴少度、徐妙筆三人從門外走進來,周三娘一瞧,頓時激動萬分道:「恩公......」接著喝道:「老馬,你快來呀,咋們恩公來了。」

老馬還是一副邋裡邋遢的模樣從伙房跑出來,見到嚴灼心,雙腿往地上一跪哭道:「恩公,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你。」

楊關山與梁陳二人見店老闆與嚴灼心相識,紛紛轉過頭來,這時候才將周三娘和老馬認出來。陳道安小聲道:「她們是江湖中有名的雌雄大盜,馬王爺和母夜叉,江湖中人都以為她們已經死了,原來躲在這。」馬王爺、母夜叉這兩個名字曾叫江湖中人聞風喪膽,梁肖月真是後悔剛才盯著周三娘看。

雖然陳道安說話的聲音很小,嚴灼心等人還是停在耳朵里,不禁看了三人一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況且這裡是關外,有什麼事還輪不到他們管,三人走到一張空餘的桌子面前坐下。

老馬和周三娘遠走關外,嚴灼心卻早知道她們在五里鎮落腳,這次要不是迫不得已,他絕不會來打擾她們的安穩日子。嚴灼心哈哈一聲上前將老馬扶起來道:「老馬,你真是一點也沒有變,就你這模樣,三娘她怎麼就能看上你?」

老馬呵呵傻笑,周三娘盈盈一笑道:「嚴公子,那三娘呢?難道三娘就沒有一點變化?」

周三娘一身紅白相間的長袍,顯得火辣熱情,嚴灼心道:「三娘當然是越來越漂亮咯。」

周三娘大喜,接著把目光移到嚴少度身上,上下看了嚴少度一眼,嚴少度喝道:「看什麼看?這麼快不記得本公子了嗎?」

周三娘帶著微笑道:「向嚴公子這樣出手大方的客官我怎麼可能不記得?我想請問嚴公子,你把雅娜帶哪去了?」

嚴少度漫不經心的回答道:「自然是帶她去了她想去的地方咯。」

周三娘一咬牙喝道:「你該不會把她給殺了吧?」

嚴少度一聽大氣道:「你......」她「哼」一聲道:「不可理喻。」

原來她們早就認識,這樣的話就不用嚴灼心介紹。雅娜的事嚴灼心早有耳聞,聽到這,嚴灼心道:「老馬、三娘,雅娜和易兄在一起,你們大可放心。」如此說來,雅娜也算得償所願,二人為她高興還來不及。嚴灼心接著又道:「老馬、三娘,你們還是趕快給楊場主和外面的弟兄準備酒菜去吧。」

二人一聽連連稱好,周三娘轉頭對老馬道:「老馬,你在這招呼客人,我帶公子到樓上休息。」說著引嚴灼心三人往樓上走。嚴灼心上樓的同時掃視客棧里的人一眼,樓下坐滿人,有往來的商旅,其中也不乏江湖中人,只不過關外是大鵬王的地盤,那些人早就改頭換面。

將三人引進一間客房,周三娘讓三人先在房間中稍坐,不久泡好一壺熱茶回來,分別給三人滿上一杯道:「公子,你要到關外來早在預料當中,這兩日駱駝客棧住了不少中原武林中人,我和老馬一猜就知道你快到了。」她嘆了一聲接著道:「老馬和我的命是你給的,當年要不是你,我們早就死了,這些年我們一直想報答你,可中原老馬和我是回不去了,今天能再見你一面,老天算是對我們不薄。」嚴少度聽后一抿嘴,心中暗罵周三娘只會說漂亮話。一個夥計推開門端著酒菜進來,周三娘幫忙將酒菜擺上,她分別給三人滿上酒道:「關外不比中原,公子,你們三位先喝杯酒暖暖身子,邊吃邊聊。」

一杯酒下肚,嚴灼心問道:「三娘,你這裡都住了些什麼江湖中人?」

周三娘道:「有鐵將會的,有黃河幫的,有些是老馬和我不知道的,還有女扮男妝的,我猜是花姑娘的下屬。」這麼說就對了,該到的都到了。周三娘接著道:「不過公子用不著擔心,關外是大鵬王的地盤,這些人不敢造次。」

這時候老馬推開門走進來,一進門並呵呵笑道:「公子,臭婆娘和我要是有什麼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公子見諒。」

二人如此客氣,嚴灼心渾身彆扭,放下筷子道:「你們要是再和我這麼客氣,那我可就走了。」

二人相互看一眼,老馬笑道:「臭婆娘和我不是想念公子你嗎。」他唉聲嘆氣一番道:「這大漠當中過得實在無趣,哪有在江湖當中快意恩仇來得痛快。」

嚴少度瞅了他一眼道:「有這麼漂亮的老婆陪著你,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老馬一聽慌了,看了周三娘一眼,生怕周三娘誤會。周三娘知道嚴少度這是在挑撥離間沒事找事,她可不會讓嚴少度稱心如意,輕嘆道:「大漠是清苦,可老馬和我都想明白了,我們就在這駱駝客棧終老一生,從此以後都不參與江湖中的爭鬥。」

她們能這麼想,嚴灼心就放心了。安靜片刻,老馬輕聲道:「公子,我們知道你是為了洛河圖才到關外來,臭婆娘和我想勸你一句,那東西公子你最好別碰,免得惹禍上身。」

嚴灼心分別看她們一眼嘆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麻煩已經找我身上,我能有什麼辦法。」

這些二人知道,兩人又相互看一眼,周三娘道:「洛河圖在落雁峽被人劫走,這件事發生沒幾天老馬和我就聽說了,公子和天下鏢局的白念生是朋友,當時我們就知道這件事你不可能不管,我們還聽說劫走洛河圖的那伙人往西走了,之後並下落不明,這兩個月,我們也暗中留意洛河圖的消息,希望能幫上公子你的忙,可惜從那以後洛河圖就像石沉大海,再也沒有一點消息。」

嚴灼心道:「我聽說易大俠來過五里鎮?」

二人點點頭,周三娘接著道:「兩個月前,沙漠之狐放出話,要來血洗五里鎮,易大俠行俠仗義得到消息后並趕來相助,幸好有易大俠相助,我們才能將沙漠之狐那伙人一網打盡。」她停了停道:「後來我們又聽說魚腸也來了,有人出三萬兩銀子讓他去搶洛河圖,可被人捷足先登,他並找到五里鎮。」

說到這,徐妙筆道:「關外是大鵬王的地盤,沙漠之狐在關外橫行,難道大鵬王就不管一管?」

老馬拱手道:「徐兄有所不知,傳聞沙漠之狐暗中和大鵬王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沙漠之狐把搶來的財寶送給大鵬王,大鵬王默許他們在關外做惡,要不是大鵬王給他們撐腰,他們怎麼可能在關外橫行霸道。」

大鵬王名聲顯赫為一夥撐腰,這話聽起來倒是新鮮,可老馬說的不無道理,但嚴灼心更感興趣的是魚腸為什麼會追到五里鎮?難道只是巧合?嚴灼心從懷中拿出那塊馬蹄鐵遞過去道:「你們知不知道這塊馬蹄鐵是誰打的?」

周三娘拿去看了看交給老馬,老馬仔細琢磨之後道:「從這塊馬蹄鐵的材質來看,應該出自關外沒錯,至於是哪個鐵匠套打的,這個就沒準了。」

老馬果然見多識廣,關從鐵的材質上就能斷定出自關外。嚴灼心一笑道:「實不相瞞,這塊馬蹄鐵是我從蘇行那裡得到的,據他所說,當日天下鏢局在落雁峽被人埋伏,這塊馬蹄鐵是他從落雁峽撿回去的。」

周三娘一笑道:「從蘇行手裡得來的,那公子一定花了不少銀子。」

嚴灼心搖搖頭道:「恰恰相反,他沒有要我一兩銀子。」蘇行是個無利不討好的人,他怎麼大方起來了?分文不收把這麼重要的線索告訴嚴灼心。嚴灼心道:「起初我以為洛河圖是十二生肖幫劫走的,後來證實洛河圖的失蹤於十二生肖幫無關,那就只剩這塊馬蹄鐵,最近這兩天我一直在想,如果這塊馬蹄鐵是劫走洛河圖那伙人留下的,他們那麼多人不辭辛苦跑到河西做案,一定需要購買大批新的馬蹄鐵,只要找到打造這塊馬掌的人,自然就會知道是誰劫走洛河圖。」

周三娘喜道:「公子果然聰明,購買這麼多馬掌,這可不是一筆小的生意,那個打造這批馬掌的人一定記得是什麼人買走,找到他就等於找到劫走洛河圖的人。」

原來還有這麼重要的一條線索,怪不得嚴灼心鎮定自若。徐妙筆來了興趣,可關外會打馬掌的人那麼多,難道要一家一家去找不成?要不那樣的話要找到什麼時候?聽完二人的話,徐妙筆泄了氣道:「說來說去難道你們知道這塊馬蹄鐵是誰打的?」

嚴灼心一笑道:「馬蹄鐵上面有文字,據蘇行所說,應該是西域的文字,如果我猜的沒錯,上面的文字不是打造這塊馬蹄鐵那個人的名字就是那家鐵匠鋪的名號。」老馬和周三娘再拿起那塊馬鐵來看,果然如此。嚴灼心問道:「不知道你們這裡有沒有認識西域文字的人?」

二人點點頭,周三娘道:「公子稍後。」於是差遣老馬去辦。

過了一會,一個四十來歲的西域人同老馬一起走進來,看過馬蹄鐵上面的文字,那人道:「這上面寫的是白鬍子。」

幾人一聽甚是歡喜,有白鬍子這三個字,找起來就方便多了。周三娘又問那人:「白鬍子是什麼?」

那人道:「白鬍子是個鐵匠。」如此更讓人驚喜,然而驚喜還沒完,那人接著道:「你們要找白鬍子,到白羊城去找,白鬍子是白羊城唯一的鐵匠,白羊城裡的人都知道他。」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等老馬將那人送走再回到房中,周三娘問道:「公子,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嚴灼心道:「事不宜遲,我想儘快趕到白羊城,以免節外生枝。」

話剛落地,只聽到樓下一陣喧嘩,梁肖月大罵道:「馬王爺、母夜叉,你們兩個縮頭烏龜給我滾出來......」

不知道樓下出了什麼事,周三娘和老馬是生意人,客人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她們自然要出面解決。樓下大吵大鬧,二人讓嚴灼心三人在房中等候,她們下去看看出了什麼事。以梁肖月的膽量,知道周三娘和老馬的身份,斷然不敢在駱駝客棧放肆,嚴灼心倒是好奇他怎麼那麼大火氣,於是跟出去想看個究竟,嚴少度和徐妙筆見狀一起走出去。

只見梁肖月站在桌子旁邊,恨不得把桌子掀翻,一個夥計捂著臉站得遠遠的,想必吃了梁肖月的大耳刮子。周三娘和老馬走到樓下,周三娘笑著道:「梁少俠,幹嘛那麼大火氣,要是我們有什麼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你多多擔待。」

梁肖月怒不可止,拔劍指著老馬和周三娘罵道:「馬王爺、母夜叉,洛英山莊和你們項來井水不犯河水,你們為何要害我等?」

這話未免太荒謬,周三娘不解道:「梁少俠的話我們怎麼聽不明白。」

梁肖月罵道:「你們還想抵賴?」他用劍一指地上道:「你們看,要不是陳師弟不小心打翻了酒碗,我們豈不都要被你們毒死?」

朝他指的地方望去,一個酒碗掉在地上,酒灑了一地冒出陣陣泡沫,顯然酒中被人下了劇毒。酒是駱駝客棧為他們準備的,周三娘和老馬百口莫辯,老馬抱手道:「梁少俠,這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梁肖月越想越氣,一掌拍在桌上道:「誤會?說的輕巧。」他端起桌上的酒道:「既然是誤會,那你把這碗酒喝了,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既然酒中有毒,老馬怎麼敢喝?老馬越解釋反而越下不來台。駱駝客棧開門做生意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事,今日這關要是過不了,以後駱駝客棧可以關門大吉了。楊關山、陳道安坐在桌子前一動不動,同時一言不發,陳道安死裡逃生不說話可以理解,為什麼楊關山也不說話?嚴灼心仔細打量楊關山一眼,他大概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並邁開步子走下樓去。

來到梁肖月身邊,嚴灼心接過那碗酒笑道:「這麼好的酒,不喝豈不是浪費了。」

周三娘和老馬大急,同時道:「公子......」樓上的嚴少度和徐妙筆聽聞,急忙走下來阻止,但都被嚴灼心一擺手攔住。

梁肖月恨得咬牙切齒,一指嚴灼心喝道:「好,嚴灼心這是你自己找死。」

嚴灼心端起酒碗一飲而盡,而後哈哈大笑道:「好酒。」在場眾人一看,他分明在自尋死路,一時議論紛紛。嚴灼心接著走到楊關山身邊道:「楊場主,要不然你這碗酒我也替你喝了?」楊關山沒有回答,嚴灼心輕輕一笑,端起酒碗將那碗酒一口氣喝完。

兩碗酒下肚,嚴灼心毫無反應,梁肖月大驚問道:「姓嚴的,你怎麼沒事?」

嚴灼心掃視在場眾人一眼,人人目光中都充滿疑惑,嚴灼心將酒碗丟在桌上道:「梁少俠,剛才可是你親口說的,喝了這碗酒,這件事就算過去了,現在怎麼說?梁少俠不會出爾反爾吧?「眾目睽睽之下樑肖月說得言辭鑿鑿,嚴灼心已經喝下那碗酒,他還能有什麼好說的。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三碗酒是從同一個酒罈子中倒出來的,為什麼陳道安的酒有毒,楊關山和梁肖月的酒喝了卻沒事?嚴灼心走到陳道安身邊,將掉在地上那個酒碗撿起來道:「陳兄,你也該明白了吧?」

陳道安要是明白就不會一聲不吭,不過嚴灼心的膽識實在讓他佩服,站起來拱手道:「請嚴公子賜教。」

這時候,嚴少度明白了,搶著道:「你就是個豬腦子運氣怎麼就那麼好?那碗毒酒沒把你給毒死。」

陳道安還是不解其意抱手道:「在下愚鈍。」

嚴少度「哎呀」一聲道:「你還不明白,他們兩個的酒里沒有毒,你的酒里有毒,說明什麼?說明有人想要你的命,那個想要你死的人沒有在酒里下毒,而是在你的酒碗里下了毒。」眾人終於明白了,怪不得嚴灼喝了那兩碗酒卻什麼事都沒有,原來所有的奧秘都在酒碗里。

陳道安分別看了眼楊關山和梁肖月,眼前這兩人一個是他師兄,一個是長安馬場的主人,他不相信這兩個人會害他,駱駝客棧的人就更沒有理由害他,那會是誰呢?他想破頭皮也想不出來。梁肖月卻看出些端倪來,他一聲不吭慢慢坐下,同時偷偷看了楊關山一眼。老馬和周三娘是沒有理由要殺陳道安的,唯一有理由殺陳道安的人只有楊關山,但他不會說,因為楊關山是棵搖錢樹,他得罪什麼都不願意得罪銀子。

一場風波就此過去,駱駝客棧算是逃過一劫,周三娘命夥計給楊關山三人重新備一桌酒菜,算是給三人賠罪。經過這件事,二人對嚴灼心的感激之情更深。再回到那間房中,周三娘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是誰要害陳道安,就問道:「公子,到底是誰給陳道安下的毒?」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更好,嚴灼心本不想回答,嚴少度卻道:「想殺陳道安的人不就在陳道安眼前。」

一個是陳道安的師兄,一個是不問江湖事的商人,屋裡的人誰都不願相信她的話。周三娘不屑的一笑道:「嚴公子,你真以為你聰明過人是不是?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

嚴少度道:「信不信由你,想殺陳道安的人,不是姓梁就是姓楊,總不至於姓嚴或者姓周吧?」

周三娘無奈的看了她一眼,總之這件事已經過去,到底是誰想殺陳道安都與她們無關。這時候,窗外的狂風怒吼,周三娘打開窗,狂風幾乎把人捲走,她急時將窗子關好,以免寒風襲擾屋裡的人。再回到嚴灼心等人身邊,周三娘道:「這麼大的風,今日公子只怕走不了了,不如在此留一日,等明日天氣放晴再走如何?」這麼大的風,想要繼續趕路怕不太可能,嚴灼心一想之下,點頭答應多留一日。

天氣說變就變,一轉眼雪花在狂風中飄揚,人們只能呆在屋裡,就連長安馬場的商隊也不得不在駱駝客棧住下,至少要等這場大風過後才能繼續往前走。或許楊關山根本不想走,他用商隊做幌子不過是想引人耳目,其實真正的目是藉機跟著嚴灼心,好隨時掌握洛河圖的動向。連日來,嚴灼心之所以一直跟著他,本意是想好好查查他的底細,如果能查到和他密謀那個神秘高手的身份,自然再好不過。只可惜楊關山做事滴水不漏,不露一絲痕迹,和他玩躲貓貓的遊戲實在沒意思,也未必是他的對手,尋找洛河圖的下落要緊,卻偏偏趕上這場風雪。

不知道為什麼,嚴灼心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天玄閣在江湖上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靠的是第一手的情報。馬蹄鐵上的秘密眼下雖然只有五個人知道,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晚到白羊城一天,就意味著有人可能先他一步找到白鬍子,要是白鬍子被人滅了口,所有的心血將付諸東流,一切又要從頭開始。他從不懷疑自己的能力,唯一擔心的是時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在這一個月內,無論上天入地,他必須把洛河圖找出來。

到夜裡,嚴灼心剛打算躺下,門外傳來敲門聲,周三娘在門外道:「公子,我能進來嗎?」嚴灼心將門打開,周三娘一手抱著風衣,一手端著壺溫好的酒對他笑道:「下雪了,我給公子送件風衣,順便給你熱了壺酒。」她走進房中順手關好門,先將酒擺在桌上,而後把風衣披在嚴灼心床頭。

那壺酒來的正是時候,嚴灼心滿上一杯暢飲道:「三娘,深更半夜你還往別的男人房間里跑,你就不怕老馬生氣?」

周三娘對他妖媚的一笑道:「我要是往別的男人房間里跑,老馬當然會不高興,往公子你的房間跑,老馬求之不得。」

嚴灼心看著她哈哈笑出來道:「你知道,我嚴灼心可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周三娘道:「嚴公子你要是正人君子,咋們還怎麼做朋友。」這話嚴灼心愛聽,周三娘給他滿上一杯,又給自己滿上一杯坐到嚴灼心對面舉杯道:「公子,難道要殺陳道安的人當真在楊關山和梁肖月這兩人當中?」

兩人共飲一杯,嚴灼心道:「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周三娘點點頭嘆道:「是啊,就拿洛河圖來說,世人爭先恐後,就怕晚了分不到一杯羹。」她忍了忍輕聲道:「老馬和我都覺得,在河西道上有膽子劫走洛河圖的除了十二生肖幫......」她四下打量一眼聲音放得更低道:「除了十二生肖幫就是大鵬王。」她接著解釋道:「雖然大鵬王和程不歸是姻親,可我們總覺得這件事太邪氣,我就不信程不歸能和洛樹雲相逢一笑泯恩仇,說不定他想把洛英山莊連根拔起。」

嚴灼心從來就沒有想過程不歸真的想讓自己的兒子娶洛詩禾,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充滿古怪,經過龍王的事情,這種感覺好像更強烈,只不過他一直沒有說破。周三娘到底是老江湖,一句並說到要害。至於洛河圖是誰劫走的,嚴灼心從來沒有把大鵬王排除在外,當然他也懷疑是程不歸賊喊捉賊。

周三娘和老馬既然決定退出江湖,洛河圖的事對她們沒有好處,嚴灼心道:「三娘,你和老馬要是還想有好日子過,我送你四個字,置身事外。」

剛說完,房門被人推開,陳道安衝進來反手把門關上,而後「噗通」一聲跪在嚴灼心面前道:「嚴公子,你說的沒錯,的確有人想殺我,而且還有人想對洛英山莊不利,求公子給我指條明路。」

真不知道他腦子裡在想些什麼,他自己命在旦夕,關洛英山莊什麼事?嚴灼心將他扶起來道:「陳兄,我把你當朋友,你別為難我不是?先坐下說吧。」

陳道安使勁搖搖頭道:「不,自從洛河圖別人劫走那天我就覺得這件事肯定是沖洛英山莊去的。」他一抱手道:「嚴公子,我知道你忠肝義膽,我求你救救洛英山莊。」

嚴灼心月周三娘相互看一眼,這個老實人真是叫人同情又叫人生氣,他怎麼就不知道動動腦子呢?嚴灼心深吸一口氣道:「那你說說看,是誰要對洛英山莊不利?」

陳道安眼球一轉道:「也許是陰司,也許是楚天錯,最有可能的是程不歸。」他急切的望著嚴灼心。

他一連說出那麼多名字,卻沒有一個明確的回答,嚴灼心一笑道:「好啊,你要我幫你也可以,你應該知道我嚴灼心的規矩。」

陳道安想了想又跪下一連三拜道:「嚴公子,在下一無是處,我求你,只要你肯幫洛英山莊,我做牛做馬報答你。」

這一套嚴灼心最受不了,嚴灼心嚇得站起來,周三娘接上話道:「陳少俠,男兒膝下有黃金,你這是幹什麼?」

陳道安道:「師傅對我恩重如山,我萬死難以報答,這份情豈是金銀可比的。」說著又拜。

洛樹雲要是看到現在這番情景應該是怎麼的感慨?他明明收了這樣一個好徒弟,偏要聽信梁肖月與宋青這兩個陰險小人,老天真是瞎了眼。嚴灼心沒辦法道:「你先起來,起來就並答應幫你。」

陳道安急忙站起來,笑盈盈拱手道:「多謝公子。」

嚴灼心道:「我可以答應幫你,但你要為我做一件事。」

陳道安道:「公子請說,只要我能做到的,我絕無二話。」

嚴灼心喃喃道:「我想讓你做的事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我想讓死一次。」陳道安愣住了,死了就死了,哪有死一次兩次的。嚴灼心一笑道:「你放心,不是讓你真的死,裝死你總會吧。」陳道安鬆了口氣,嚴灼心道:「你先回去,需要你死的時候我會告訴你。」陳道安點點頭拱手退出去。

他走之後,周三娘深吸一口氣,她似乎看出嚴灼心的用意道:「公子是打算騙他?」她搶著又道:「要是他知道公子你騙了他,他一定會不高興。」

嚴灼心微微一笑道:「生氣歸生氣,總比不明不白丟了性命強吧。」

周三娘點點頭道:「公子你真是宅心仁厚。」說到此處,周三娘潸然淚下,長嘆一聲笑道:「我先走了,要不然老馬真會不高興,公子你早些休息。」

夜半三更,嚴灼心正呼呼大睡時,感覺有人推了推他,模糊又聽到有人在喊「公子」。嚴灼心迷迷糊糊睜開眼,眼前是個瘦小的人影,那人抓住他的手臂搖了搖,接著朝他小聲喊。天氣寒冷讓人容易入睡,擾人清夢他實在有些慵懶,那人又喊了幾次,他這才努力睜開眼翻身起床。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一股寒意使他渾身發抖,終於清醒過來,嚴灼心乾脆將被褥裹在身上。屋裡太黑,叫醒他的人站在床前一動不動,嚴灼心仔細看來人一眼,是花葵,她雖然女扮男妝,但身上那股胭脂的香味絕對不會錯。

深更半夜她來幹什麼?嚴灼心深吸一口氣道:「花葵,你來幹什麼?」

花葵一聽道:「還是讓公子認出我來了。」

哪有深更半夜不睡覺跑來打攪別人好夢的,嚴灼心喃喃道:「有事快說,說完回去睡覺,如果你想留下來我求之不得。」

花葵羞答答低頭道:「公子你別和花葵開玩笑。」她還知道開玩笑,那她開的是哪門子的玩笑?嚴灼心心裡略有些生氣,站起來走到她身邊伸手往她腰間一摟,花葵軟綿綿的倒在他懷裡。愣了一會,花葵驚慌失措輕聲道:「公子你快放開我,要是讓花姐姐知道,她一定會生氣的。」

嚴灼心只是想嚇嚇她,將她輕輕一推放開她問道:「花依怒人呢?」

花葵狼狽不堪,定了定神道:「花姐姐讓我和花蕊先一步趕到駱駝客棧等候公子,她帶著其他姐妹隨後就到。」這麼說她們二人也住在駱駝客棧,為什麼白天沒有見到她們呢?花葵接著道:「我和花蕊一直呆在房間里,白天發生的事我們都看到了,公子喝了梁肖月那碗酒真是嚇了我們一跳。」

原來如此,不過她三更半夜潛入自己房間幹什麼呢?嚴灼心道:「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花葵道:「我來找公子是想告公子,你一定要小心嚴少度......」說到這,門外一連串腳步聲,花葵道:「有人來了,花葵先走了。」她輕輕推開窗跳出去。

嚴灼心關好窗子躺下,心想這回總能睡個好覺了吧。剛閉上眼睛,房門被推開又關上,一條白影掠過,嚴少度撲到床前躺在他身邊。小公子嚴灼心風流成性,有女人主動投懷送抱,他當然來者不拒,此刻嚴少度讓他心慌意亂,只覺得渾身在發抖,一時舉足無措睡意全無。

屋裡靜得出奇,每次呼吸都能聽聽清,每次心跳都動人心弦。兩人都睜大眼睛一動不動,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嚴少度輕聲道:「嚴兄,你怎麼不說話?」嚴灼心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又是一片寂靜,嚴少度溫柔的道:「那麼冷的天,你不會想凍死我吧?」

嚴灼心輕輕將被褥蓋在她身上,兩人都不由自己向對方靠近,當身體觸碰到一起,儘管隔著衣服,卻產生無數火花。其實嚴少度和嚴灼心一樣雙手不知道該放在那裡,一顆心都快從胸口跳出來。品嘗過女子的溫情,嚴少度這樣一個活潑熱情的女子擁有無可抗拒的誘惑。嚴灼心心中一團火球在燃燒,但他知道,他已經把許諾給了另外一個女人,他和嚴少度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與朋友更進一步意味的只有永遠失去。他以往留戀煙花之地不過是逢場作戲,與朋友他卻時刻保持清醒,那些不必要和不該有的感情他必須毫不留情斬斷情絲,這樣對所有人都好。

清醒的頭腦有時候也難以抵禦心裡的慾望,註定是個不眠之夜,她們兩人都難以入眠,就那樣一直睜著眼睛,也不說話。時光飛逝腳步又是如此漫長,真希望這個夜晚趕快結束,又希望時光停留在此刻不走。有些複雜的心情讓人百感交集,有些重要的關係在反覆拉鋸當中不斷升華,逐漸的,她們都變成對方心裡留有重要位置的人。然後她們都心平氣和,然後她們都默默感受,最後隨著黎明的到來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在人們排隊取水中,在老馬給駱駝飲水中,清晨悄然到來。天灰濛濛的,就像一個沒有睡醒人,風停了,雪也停了,雪花在夜裡悄悄融化,夜裡的寒風帶走潮濕,乾涸的大地吸走露水,放眼望去又是乾燥的荒漠與黃沙。急於趕路的商旅辭別周三娘繼續上路,在黃沙中留下一個個堅持的腳印。駱駝客棧的夥計開始一天的忙碌,周三娘和往常一樣對他們指指點點,歡快的氣氛總是在耳邊縈繞。

嚴灼心在安靜中醒來,嚴少度躺在身邊睡得那麼安心。他仔細看看她的臉,那張清秀的臉是那樣純真,她的笑又是那樣動人。嚴灼心眉頭漸漸緊鎖,這樣一個年輕漂亮又對他一片真情的姑娘,她的行事風格和她的年齡卻極不相符,她的天真和她表現出來的城府也令人不寒而慄。

她到底是什麼人?這個問題從一開始他就反覆問自己。一個武藝高強,處處透著身份高貴的女子,身份應該不難查清。江湖中,只要是武功出眾,實力雄厚者必然引起天玄閣的注意,記錄在列的高手中卻沒有任何一點關於她的線索,這本身就很不正常。或許她是江湖中的後起之秀,又或許她的背景淡泊名利,可她對洛河圖的覬覦之心卻如此明目張胆,根本不像是淡泊名利之人。她為什麼要打扮成自己的模樣裝神弄鬼?為什麼要一路跟著自己,為什麼要殺龍王?為什麼從洛河圖失蹤那天起似乎處處都有她的影子?這一連串的問題誰能給他答案?不是他沒有懷疑過她,甚至他一直都在懷疑她,君子不強人所難,他希望她能親口告訴自己這一切到底為什麼,希望她能解答他心中所有的疑惑,只可惜等到現在他依然沒有得到答案。

嚴灼心對某些事有天生的敏感,他深切的感受到嚴少度的內心其實並不像表現出的那樣開心,他能想象她是個受過傷的女子,或許因為年少輕狂的感情,又或許她有不得已的苦衷。這一個月她們朝夕相處,這種感覺已經深深刺痛嚴灼心。女人天生就該被男人保護,讓一個女子身處痛苦當中而無能為力,這對嚴灼心來說是種失職,她的感受嚴灼心感同身受。謎題很快就會解開,到那時所有嚴少度的身份也將同時揭開,為什麼她不願說呢?坦誠難道好過一層層撕下所有的偽裝?

嚴灼心為她蓋好被褥輕輕推開門走出去站在圍欄上,樓上手舞足蹈的周三娘見到他,匆匆上樓來到他身邊笑道:「公子,外面的風雪都停了,公子要走的話我這就去給你們準備乾糧。」既然風雪都停了,趕往白羊城一刻都不能再等,嚴灼心點點頭。嚴少度推開門走出來,她沒想到會讓周三娘撞見,心裡一發虛臉都紅了,她急忙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伸了個懶腰。周三娘分別打量嚴灼心和嚴少度一眼,讓二人不免尷尬。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當然,這個晚上男女共處一室,沒有發生點什麼她可不信。

這時候,一個夥計氣喘吁吁的跑到樓下對周三娘喝道:「老闆娘,不好,出人命了。」

周三娘看了嚴灼心一眼,之後讓那夥計帶路去看究竟。人死在一條僻靜的小巷當中,聽發現屍體的人說,發現屍體時人早就死了。嚴灼心等人一看,那人十分眼熟,就是前日老馬請來辨認那塊馬蹄鐵上西域文字的那個西域人。

楊關山等人聞訊也趕過來,梁肖月一瞧「嗨」一聲道:「不就是個死人嗎?有什麼好看的。」

鎮上的人都在議論那人是個老實本分的人,為什麼會遭人毒手。梁肖月當然不知道那個人事關重大,嚴灼心心中一涼,他知道那個人是被自己害死的,一切都是那塊馬鐵惹的禍。他忽然緊張,性命攸關,那人肯定會說出白羊城和白鬍子這六個字,要是那樣的話,事情就麻煩了。

那個殺人兇手說不定已經趕去白羊城,事不宜遲必須立刻動身搶在那兇手前面找到白鬍子。立刻趕回駱駝客棧收拾行裝,匆匆向老馬和周三娘辭行。剛走出駱駝客棧,一股殺氣迎面撲來,魚腸牽一匹馬持劍等在客棧門口冷冷道:「嚴灼心,我想和你談談。」魚腸和別人從來只用劍說話,眼下都什麼時候了,要是與他在此糾纏不清,讓別人搶先一步,後果不堪設想。嚴灼心正想著如何脫身,魚腸往前跑三步縱身躍起一劍刺向嚴灼心,同時道:「我就知道你不會乖乖聽話,那我只好用劍和你說話。」他的劍並未出鞘,但以魚腸的武功,不用拔劍也能殺人。

這招春風拂面魚腸已使出全力,三丈外嚴灼心就感覺煞氣凌厲,這一招他絕不可能接住,好漢不吃眼前虧,他一腳踢在地上,使出入雲間的輕功一飛衝天。劍氣襲來,跟在嚴灼心身後的嚴少度、徐妙筆、老馬、周三娘急忙四散而逃,以免被劍氣所傷。魚腸撲了個空,抬頭一看,嚴灼心左手抓著駱駝客棧的大旗半掛在空中晃來晃去。魚腸拔劍「呀」大喝一聲旋轉一圈,一招彗星朧月,一劍將旗杆斬成兩截,嚴灼心從半空中掉下來,他順水推舟用力將駱駝客棧的大旗連同折斷的旗杆一起朝魚腸拋去,於此同時施展輕功隨那面大旗一起撲向魚腸,手中的摺扇一指,分別打魚腸身上的幾處大穴。魚腸提起腳尖向後滑去,只聽到「噹噹當」的響聲,魚腸提劍一一將嚴灼心的攻勢化解。正當嚴灼心變化招式之機,魚腸右手提劍,左掌運足功力將飛來的旗杆抓住,他穩噹噹站住腳步,左掌一用力,旗杆旋轉著反而向嚴灼心襲來。嚴灼心大驚,一個後空翻反,旗杆擦著胸口飛過去,魚腸乘機一腳向嚴灼心下巴踢來,嚴灼心舉起雙掌一攔,借著力道躍起退到五丈外。

天下第一殺手果真名不虛傳,今日一戰敗得心服口服。就這時,花葵、花蕊從駱駝客棧躍出來,花葵喝道:「公子,我們來幫你。」說著,兩把鐵劍直刺魚腸胸口。

魚腸使出空手奪白刃的功夫,左手兩個手指分別往花葵、花蕊手中鐵劍上一彈,二人就被震得連連後退。花葵、花蕊救過魚腸的命,魚腸知恩圖報不想傷她們,可二人也不許魚腸傷嚴灼心,被逼退以後持劍擋在嚴灼心面前。

勝負已分,敗在天下第一殺手手中並不丟人,嚴灼心走上前一擺手命花葵、花蕊放下手中的劍,而後一抱手道:「你贏了。」

魚腸收起劍道:「小公子光明磊落,你這個朋友我交了。」

嚴灼心一笑道:「白羊城,白鬍子。」

魚腸不動聲色抱手道:「多謝。」說著跨上馬背縱馬而去。

嚴少度好不甘心,跑上來指著魚腸問道:「嚴兄,你幹嘛要告訴他?」

魚腸是個殺手,是個堂堂正正的劍客,與真正的劍客對決,輸了沒什麼可丟臉的,要是輸了還死不認賬那才丟臉。他之所以將馬蹄鐵上的秘密告訴魚腸,他守的是江湖規矩,如果因此最終他沒有找到洛河圖害死天下鏢局的人,那他也絕不後悔。嚴少度不守規矩慣了,她當然不知道無規矩不成方圓的道理。嚴灼心沒有回答,眾目睽睽下,他把白羊城和白鬍子的事告訴魚腸就等於告訴了所有人,他必須抓緊時間,一刻都耽擱不得。他拱手再次向老馬和周三娘辭行,快馬向白羊城的方向飛奔。徐妙筆、花葵、花蕊三人分別向二人一拱手追上去,楊關山等人投機取巧,白羊城、白鬍子這六個字他們聽得清清楚楚,急忙安排商隊出發。

就這樣把那麼重要線索告訴魚腸,未免太可惜。許多事情嚴少度不會明白,可她知道,這條線索關係到天下鏢局幾百條人命,關係到天玄閣的名聲,甚至關係嚴灼心和嚴灼心關心的所有人的性命,嚴灼心可以為守規矩不顧一切,足見他心懷坦蕩,不能不讓人佩服。一路上她們朝夕相處,嚴灼心的好又豈是心懷坦蕩?他照顧自己的感受,事事遷就自己,願意花心思哄自己開心。嚴灼心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得,她一點點受感染,有時候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錯了。英雄,或許世上真的有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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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玄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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