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之荊棘 織女夢雲

楚之荊棘 織女夢雲

一場秋雨過後,長安迎來寒冬。當初行走江湖時辛捷楚受過重傷,天一轉涼舊傷複發,往往痛不欲生。午夜夢回,又夢到從前的事,刀光劍影中,嚴灼心死在她的懷裡,她忽然被噩夢驚醒。原來是窗子沒有關緊被吹開,她披上外套走到窗前,外面一片漆黑,她悲從心生,嘆一聲將窗子關上。剛一躺下,淚水卻在眼眶中打轉。數一數,嚴灼心離開長安剛好一個月,江湖險惡,她真怕他遇上什麼不測。

辛捷楚努力回憶與嚴灼心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那樣的話她心裡就會好受些。這間房裡處處是嚴灼心的影子,那兩條金娃娃在魚缸中不知疲倦的遊動,它們總是不離不棄,見此情形,辛捷楚心中莫名的安慰。她深呼吸,她的唇上,這張床的枕邊都有嚴灼心的味道,她是嚴灼心的女人,她所有的驕傲與自信在嚴灼心面前都化成與他纏綿時熱情的親吻,她多希望此刻就趟在嚴灼心懷裡,感受他身上的體溫,品嘗他身上的味道,擁抱一個女人最期盼的幸福。是的,她真是那樣火熱的一個女人,當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她不顧任何人的阻攔,與愛人擁抱時她不怕任何人的流言蜚語。就讓她這樣幸福的死去吧,她閉上眼睛不知不覺睡著。

天蒙蒙亮,大霧籠罩長安城,冰涼的露水在大地上留下一層白霜。一座廟孤獨的坐落於長安城外,周圍荒草叢生,通往廟宇的道路早就掩埋在雜草之中,顯然這座廟荒廢多年。兩個披黑色斗篷的帶劍女子走到破廟門口,右邊那人用力一腳將門踢開。廟裡一個火堆,旁邊堆滿空酒罈子,一個叫花子打扮的人睡在乾草上面。兩個女子互相看一眼,左邊那人喝道:「你就是小乞丐柳芯?」

躺在乾草上那人一動不動,剛才踢開門女子喝道:「問你話呢。」說完拔劍拋出去。

鐵劍刺向地上那人,那人忽然打了個滾縱身破窗竄出去,轉眼間逃得無隱無蹤。那女子取回劍收入劍鞘,另外那女子責備道:「啟庄,你也太性急了,小公子嚴灼心是綠竹山莊的朋友,咋們是來找他幫忙的,出門前夫人交代過,見到天玄閣的人一律不許動手,你忘了嗎?」

說話那女子名叫針英,針英刺繡的功夫獨步天下,出自她手中的綉品價值千金,因此江湖上賜她一個綉女的雅號。另一女子名叫啟庄,外號越女,說的是她性子倔強,寧死不屈。這兩人與茶女紅袍、織女夢雲是綠竹山莊龐夫人手下最得意的門生,這四人各自身懷絕技,綠竹山莊綉、茶、織、劍說的就是她們四個。

啟庄拱手道:「啟庄知錯,請師姐見諒。」啟庄接道:「可江湖傳聞,嚴灼心為尋找洛河圖的下落去了河西,難道我們要找到去河西不成?」

針英道:「你應該,洛河圖的事夫人不感興趣,咋們最好別多管閑事,免得牽連綠竹山莊夫人責罰。」

啟庄問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針英道:「去找辛捷楚。」二人一同轉身走出破廟。

一大早,小鯉魚裹得嚴嚴實實一蹦一跳走進春花樓,她剛一進門,一個夥計張開雙臂將她擋住。那夥計步步緊逼,小鯉魚無可奈何連連後退,結果被逼退到門外。小鯉魚雙手叉腰神氣的罵道:「你不知道我是誰嗎?我要見辛姐姐。」

那夥計也挺神氣道:「姑娘是誰小的自然知道。」

那就好,小鯉魚得意洋洋道:「那還不快走開,小心本姑娘生氣。」

那夥計道:「姑娘生氣不要緊,要是我們老闆娘生氣,那小的可就沒什麼好日子可過。」

小鯉魚眉頭一皺道:「說清楚點,辛姐姐為什麼會生氣?」

夥計道:「不是小的不讓姑娘進,是辛姐姐不讓姑娘進。」

小鯉魚「啊」一聲道:「為什麼?」

夥計笑指著門道:「辛姐姐說了,不為什麼,總之別人都可以進春花樓的門,唯獨姑娘你不能進。」

原來是辛捷楚在搞鬼,小鯉魚嘟嘟喃喃罵了幾句,心想,辛捷楚不是不讓她進去嗎?她非進去不可。她不禁一笑上前一步問道:「讓不讓我進?」那夥計被逼退一步,小鯉魚又迎上去一步問道:「讓不讓我進?」

夥計又退一步,臉紫的像茄子一樣問道:「姑娘你想幹嘛?」

小鯉魚湊上去道:「今天你要是不讓我進去,等我見到辛姐姐我就告訴她,你非禮我。」小鯉魚也是個小姑奶奶,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夥計嚇得「啊」一聲愣住了。小鯉魚乘機從他身邊鑽過去喝道:「辛姐姐,你在哪呢?我是小鯉魚......」

平日里,聽到她的聲音,辛捷楚早就出來了,今天怎麼不見她出來攔自己?小鯉魚心中疑惑,走上樓徑直往辛捷楚房間里闖。推開房門走進去,辛捷楚正從床上起來,小鯉魚瞅了她一眼嘟嘟嘴道:「辛姐姐,你為什麼不讓我進來看你?」辛捷楚見她都已經闖進來了,又躺回去。小鯉魚注意到房間里的魚缸,眼睛直勾勾盯著裡面的魚喃喃道:「這就是金娃娃呀?不就是兩條魚嗎?有什麼稀奇的?」

辛捷楚聲音微弱的問道:「你來幹什麼?」

小鯉魚走過去道:「大哥不在,我替他來看看你不成嗎?」她坐到辛捷楚床前。

辛捷楚撐起來靠在床頭對她微微一笑道:「你不是和楊少爺打得正火熱嗎?」

小鯉魚臉一紅,低下頭輕聲道:「辛姐姐,你說什麼呢?」

辛捷楚道:「姐姐是過來人,你的心思瞞不了我。」說著並咳了兩聲。

小鯉魚抬頭一看,這才注意到辛捷楚臉色不好,她一下子擔心起來,關切的問道:「辛姐姐你怎麼了?」

辛捷楚笑道:「以前在江湖上打打殺殺落下不少毛病,姐姐年紀大了,天一冷舊傷複發,不過你放心,休養幾天就會好。」

小鯉魚含情脈脈道:「那你還讓人把我擋在門外,你生病了我可以來照顧你呀。」

辛捷楚伸出手來摸摸小鯉魚的頭髮道:「春花樓是什麼地方,不是什麼人都能來的,姐姐是為你好,怕有人說你的閑話。」

原來是辛捷楚的一片苦心,小鯉魚感激不已道:「辛姐姐,你對我這麼好,我怎麼會怕別人說我的閑話,只要你不讓人攔著我,我每天都願意來陪你。」

她今天是怎麼了?看起來怪怪的,辛捷楚打量著她問道:「怎麼了?是不是楊少爺惹你生氣了?」

小鯉魚嘆一聲搖搖頭道:「自從大哥離開之後,楊大哥每天悶悶不樂,心裡好像有很多苦惱的事情,我問他,他又不肯和我說。」

怪不得她突然來看自己,她一定是覺得楊少誠不在乎她,心裡失落所以想找個人訴說。女兒家的心事辛捷楚明白,她笑道:「他不願意告訴你,一定是不想讓你擔心......」

沒說完小鯉魚並搶著道:「朋友之間不是應該坦誠相待嗎?他不願意告訴我,我反而更擔心。」

從她的話中,辛捷楚聽得出她是對楊少誠動了真情,幸好楊少誠老實巴交,不會使那些花花腸子讓小鯉魚傷心。辛捷楚道:「朋友之間是應該坦誠相待,但如果有些事情說出來會讓你苦惱,也許會傷害到你,那又何必告訴你?有些事,不告訴你反而是在乎你,等到他覺得應該讓你知道的時候,他自然就會和你說,你要相信他,也要相信自己的眼觀是不是?」

小鯉魚思索著道:「真的嗎?」

辛捷楚一抹嘴道:「傻丫頭,當然是真的。」小鯉魚心情大好,開心的笑出來。辛捷楚道:「最近你有沒有回去看爺爺,要不然我派人送你回他那去。」

小鯉魚道:「前兩天我剛回去看過他,天涼了不能出去打漁,楊大哥給爺爺送了幾壇好酒,爺爺每天和那些老傢伙在一起喝酒,也不理我,所以我又回來咯。」

想必老漁翁為孫女的幸福,想讓小鯉魚回到楊少誠身邊,這才不理她。辛捷楚道:「楊少爺還是關心你的對吧。」

小鯉魚點點頭道:「其實他對我挺好的。」小鯉魚傻乎乎的一笑問道:「辛姐姐,你有大哥的消息嗎?」辛捷楚搖搖頭,小鯉魚愁眉起來道:「真不知道大哥怎麼樣了。」她問道:「辛姐姐,難道你一點也不想大哥嗎?」想又能怎麼樣?辛捷楚苦笑一聲沒有回答。

深更半夜殺人放火,辛捷楚睡得正沉時,只聽到「咚咚」兩聲響,有人撬開窗跳進屋裡,她剛睜開眼,兩個黑衣人撲到她床前,舉起鐵劍向她劈來。辛捷楚行走江湖多年,多少風浪如履平地,對這等偷偷摸摸的小計量她一項不屑於顧,她一揮手將被褥丟出去,藉機翻身一滾從兩個黑衣人中間穿過。來人查覺辛捷楚已脫身,一劍將被褥劈成兩半,同時一轉身,兩道寒光閃過,兩把鐵劍如蛟龍出海朝辛捷楚胸前刺去。房間太小,容不得辛捷楚有多餘的地方施展,那兩人一連三招招招致命,辛捷楚一時自顧不暇,有招架之功卻無還手之力。

辛捷楚一連退後五步,不小心撞上魚缸,那兩條金娃娃是嚴灼心的摯愛,愛屋及烏,她要是再往後退,一定會將魚缸打碎,如果兩條金娃娃死了,她就沒臉見嚴灼心。辛捷楚停住腳步,她只顧那隻魚缸,一不留神挨了兩人一掌,腳下站不穩撞到桌子上。再一回頭看,只見那人舉劍朝她頭頂劈來,她怒不可止大喝一聲,一腳將眼前的桌子踢飛,「啪」一聲響兩把鐵劍將桌子劈成兩半。辛捷楚人影一閃落到二人身後,在二人腰間一點將那兩人的穴道封住,鐵劍從二人手中滑落,二人彈動不得。

剛將二人制服,聽到動靜的夥計點著燈籠拿著刀劍撞開門闖進來,見人已被辛捷楚制服,他們固然是擔心辛捷楚的安危,但貿然闖進她的房間,就怕辛捷楚不高興,紛紛低下頭。辛捷楚多年沒有與人動過手,江湖上會來尋她晦氣的人沒有幾個,想置她於死地的人就更少。見來人個子不高,瘦瘦小小的模樣,她一看知道那兩個人都是女子,對二人的身份她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揭下二人臉上的面紗,是花胚和花葉,二人目光狠辣,只恨沒有把辛捷楚殺了。

果真是花依怒的人,辛捷楚冷笑一聲道:「把她們關到柴房裡去。」

大家都是江湖中的女人,誰都不容易,何苦非要相互為難?到辛捷楚這個年紀,早就沒有與人爭強好勝的心情,她只想守著春花樓踏踏實實過日子,真心實意的愛一個男人。她的要求並不高,她與花胚、花葉無冤無仇,為什麼她們要來殺她?如果今夜來殺她的是男人,她絕不會手下留情,偏偏是花胚、花葉,她雖然生氣,看在大家同時江湖中的女人,又看在她們與嚴灼心相識的份上,這才留她們一命。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她命人將二人關進柴房,天氣寒冷,就算給她們一點教訓。天亮后,夥計將柴房的門打開,辛捷楚走進去,花胚、花葉抱在一起,凍得臉色鐵青瑟瑟發抖,一時又有些心疼。也許她真的老了,心越來越狠不下來,她瞟了二人一眼罵道:「活該。」

花葉針鋒相對,盯著她罵道:「賤女人,你不用假惺惺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花姐姐會為我們報仇的。」

辛捷楚氣得舉起巴掌,想了想又放下道:「花依怒要是知道你們這麼不中用,會被你們活活氣死。」這話說到二人的痛處,二人傲氣全無無話可說。辛捷楚轉身走到門口,停住腳步瞟二人一眼道:「把她們帶出來。」她頭也不回走出去,門外的夥計立刻動手將花胚、花葉帶走。

春花樓大門緊閉,店裡的姑娘夥計聚集在一起分站左右,就像唱堂會一樣。樓梯口放一張太師椅,辛捷楚翹著二郎腿坐在太師椅上,她手裡端著茶碗品得津津有味。四個夥計將花胚、花葉二人帶來命她們跪在辛捷楚面前,二人不肯,辛捷楚的夥計都是跟她多年的江湖老手,腿腳上的功夫不弱,花胚、花葉不肯跪,她們並在二人腳腕上輕輕一踢,二人腳下一軟跪在地上。

被如此羞辱二人實在氣不過,花胚道:「賤人,你想怎麼樣?」

辛捷楚不慌不忙道:「你們口口聲聲罵我是賤人,我倒想問問我哪裡得罪你們?難道我辛捷楚搶了你們的男人?」一旁圍觀的人聽后哈哈的笑。花胚、花葉欲哭無淚,辛捷楚盯著她們道:「那也不能怪我呀,誰讓你們沒本事看住自己男人。」

眾人大笑不止,辛捷楚也跟著哈哈大笑。辛捷楚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多年,花胚、花葉哪是她的對手。二人不知道她那麼無賴,不禁紅著臉低下頭,花葉壓低音量道:「你胡說什麼呢?」

辛捷楚臉色突變,喝道:「既然老娘沒搶你們男人,你們深更半夜幹嘛跑了殺我?」她聲音一大,花胚、花葉嚇了一跳,淚水在眼角打轉。辛捷楚一看,她們不過是不懂世事的小姑娘,都是占著花依怒撐腰才敢放肆,花依怒不在,她們被這麼一嚇就懵了,心中倒有些愧疚,一旁圍觀的人此人也停止笑聲,對她們有些同情。

小鯉魚睡得很死,前夜發生什麼她一概不知,打開房門見所有人都聚集在樓下,再看到花胚、花葉跪在辛捷楚面前,匆忙從樓上跑下來。來到辛捷楚面前,她打量花胚、花葉一眼道:「花胚、花葉兩位姐姐,你們怎麼會去在這裡?」

二人見到她也很意外,花葉自言自語道:「小鯉魚......」接著問道:「小鯉魚,你怎麼和這個賤人在一起?」

小鯉魚一愣道:「哎呀,誤會了誤會了......」她與辛捷楚靠近些對二人道:「她是辛姐姐,她對我很好的。」於是,轉頭對辛捷楚道:「辛姐姐,你幹嘛要抓她們呀?她們人很好的」

辛捷楚看著她嘆道:「小鯉魚,你怎麼會那麼善良?是她們乘夜要殺我。」

小鯉魚吃了一驚,抓抓頭喃喃道:「昨天晚上我睡的很好,什麼都沒聽見呀。」說著,蹲在辛捷楚身邊扶著她道:「我的好姐姐,你對我最好,看在我的面子上,你放了她們好不好?」

辛捷楚無奈的呵呵一聲道:「她們要殺我,難道我還要對她們客客氣氣,好酒好肉伺候著,把她們放了,讓她們再來殺我是不是?」

小鯉魚無語,花胚喝道:「小鯉魚,你不用為我們求情,就算今天她放了我們,我們還會回來殺她。」

辛捷楚瞟了二人一眼轉頭對小鯉魚道:「聽到沒有?人家根本不領你的情。」

小鯉魚心幾萬分,轉起來對花胚、花葉道:「你們兩個就別再惹辛姐姐生氣了。」說著轉頭笑嘻嘻對辛捷楚道:「辛姐姐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冤冤相報何時了,辛姐姐你武功那麼高,她們怎麼殺得了你呢?你要是放了她們,她們以怨報德,肯定不會再來殺你,你說是不是?」

辛捷楚對她甜甜一笑道:「死丫頭,你這張嘴怎麼那麼能說?」小鯉魚咯咯一笑撲進她懷裡去。對小鯉魚,辛捷楚說不出的喜愛,真心當她是自己的妹妹。其實辛捷楚的氣早就消了,她不過是想教訓教訓花胚、花葉二人,讓她們知道天外有天,免得她們日後吃虧。於是,深吸一口氣對小鯉魚道:「好了別鬧了。」

小鯉魚大喜問道:「這麼說姐姐你不怪花胚、花葉她們咯?」辛捷楚點點頭。小鯉魚轉身急忙將花胚、花葉扶起來。小鯉魚的情二人是領的,二人站起來,狠狠看花依怒一眼,花胚咬牙罵道:「辛捷楚,咋們走著瞧。」

二人轉身剛要走,辛捷楚喝道:「站住。」

二人轉過頭來,花葉冷笑一聲道:「我就知道你沒有那麼好心。」

辛捷楚漫步向二人走去,小鯉魚忙擺手攔在她前面,辛捷楚輕輕一推,小鯉魚並不由自主往後退去。辛捷楚來到二人面前問道:「是花依怒派你們來的吧?你們回去告訴她,有本事讓她自己來,我們之間的事不要牽扯別人。」

花葉「呸」一聲道:「是我們自己決定來的,只要你死了,花姐姐就能和公子在一起,只要是為了花姐姐好,我們什麼都願意做。」

說她們不懂事果真如此,辛捷楚輕嘆對她們道:「如果她們真的能在一起就不會等到今天,感情的事你們現在還不明白。」

她如此平靜待二人,二人卻相互看一眼,花胚罵道:「要不是你,公子不會離開花姐姐,花姐姐就不會那麼傷心,你就是個賤女人,不得好死。」

她們說的話未免太難聽了,連小鯉魚都聽不下去。辛捷楚忽然想起往事,長嘆一聲道:「我和你們一樣,從小就是孤兒,為了活下去沿街乞討,與別人去爭,與狗去爭,別人看你可伶偶爾給你兩個銅板或者給你點殘根剩飯,那天就不用餓著肚子,即使那樣,你還要和別的乞丐去爭。」她一時氣憤喝道:「就是在乞丐群中也是恃強凌弱,人吃人隨處可見,身為女子命運更加卑微,被人欺辱后賣到妓院那還算好的,我十一歲就被人賣到一個大富人家做丫鬟,我滿心以為命運會就此改變,誰知到哪都一樣,在那裡我活得還不如乞丐,就那樣熬了兩年,一天晚上,那家的老爺闖進我房中想要霸佔我,我忍無可忍,用茶壺打碎他的腦袋,血濺了我一身,從那一刻起我就下定決心再也不要被任何人欺負,反正我已經殺了人,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將那家人上上下下二十餘口人全都殺掉,並留下辛捷楚這個名字,我要讓世人都知道,辛捷楚就是長滿荊棘的藤蔓,任何欺負我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說這,她停下來,春花樓裡面的女子命運多半如此,一時間鴉雀無聲。辛捷楚徘徊兩步握緊拳頭道:「後來,江湖上開始有人開始追殺我,我東躲西藏並偷學到一身武功,追殺我的人都被我殺了,直到十八歲那年,我遇到一個男人,我愛上了他,為他出生入死幫他得到想要的一切,本以為他會娶我給我生的幸福,哪知道他嫌貧愛富娶了一個有錢人家的小姐,他騙了我的感情,騙我的人都要死,我毫不留情殺了他,可也因為那場血戰身受重傷,之後我遇到第二個男人,在我受傷那段時間,她一直照顧我,我又愛上了他,為了留住他,把一切都給了他,最後他還是離開了我,世上沒有一個好男人,從那以後我不再相信任何一個男人,也不會再讓任何一個男人碰我,我結識許多像我一樣命運多桀的女人,所有接近我的男人,我用盡手段得到他們的一切,然後就殺了他。」

眾人聽得一陣冷汗,花胚一臉不屑道:「無恥,你還真有臉說。」

辛捷楚擺手哈哈大笑一聲道:「無恥?世上那些不擇手段得到一個女人的心,然後又將她們拋棄的男人才無恥。」她她盯著花胚、花葉二人道:「世上的女子不是人人都像你們這樣好運,試問如果沒有花依怒,你們今天還能這樣理直氣壯的和我說話?」

確實如此,如果不是武林中人畏懼花依怒,她的命運也許就和辛捷楚一般。這樣說來,辛捷楚和花依怒豈不是同樣的人,花胚、花葉是明白事理的人,她們相互看一看低下頭,心中對辛捷楚多了幾分敬重。

小鯉魚深吸一口氣問道:「辛姐姐,既然你不相信世上任何男人,為什麼你會愛上大哥呢?」

辛捷楚嘆道:「腥風血雨在江湖上廝殺整整十年,我真的累了,一個女人需要一個男人的肩膀依靠,後來我就在這開了這家春花樓,可辛捷楚的名聲實在不好,沒有男人敢靠近我,那些有錢有勢靠近我的男人只不過想和我逢場作戲並不是真的喜歡我,更不願給我想要的一切,只是那時我連逢場作戲的心思都沒有了。」她苦笑一聲道:「兩年前的八月初一,嚴灼心到望月樓赴宴,那天他第一次來到春花樓,他在這裡整整喝了三天三夜,醉得不省人事,他與花依怒之間的糾葛我早有所耳聞,我知道他和我一樣都是傷透心的人,那三天,我一直站在樓上看著他,江湖傳聞小公子風流成性,可我以為,能為一個女人如此傷心他一定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如果我遇到這樣的男人,我會不顧一切也要和他在一起,心裡甚至有些羨慕花依怒,我讓他睡在我的床上一直照顧他直到他醒來,等他醒過來卻開懷大笑,如此豁達沒有一點優柔寡斷,我知道,並不是他無情無義,他把所有痛苦放在心裡對一個女人默默付出,儘管那個女人當時對他愛答不理。」她停了停接著道:「春花樓開門做生意,我第一次沒有收客人的銀子,之後那段日子,我幾乎天天都在想他,我想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任何關於他的傳聞都會留意,一個月後的一天晚上,他又來到春花樓,我陪他一邊聊一邊喝酒,那是十年來我最開心的一個晚上,我們都喝醉了,第二天酒醒后他要走,那時候我的心已經死死的被他抓住,我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女人,和我在一起他要承受江湖中不知多少非議,可我多想他能留下來陪在我身邊,也許是一時衝動,他主動抱起我,我就那樣成為他的女人,我原以為他只是逢場作戲,就算是我在做夢吧,我願意這個夢一直做下去,他還是回來了,但對我他從沒有一句承諾,沒有一句甜言蜜語,儘管如此,我反而覺得他對我比其他任何男人都要真心,比任何甜言蜜語都讓我感動,江湖險惡,他告訴我,只有和我在一起他才能睡一個好覺,只有和我在一起他才覺得輕鬆,每次相聚,我都知道他會離開,他也會再回來,他是一個江湖浪子,一個浪子同樣需要一個家,只要我在這裡,他心裡永遠有牽挂,不管在江湖上遇到什麼樣的危險,他都想盡辦法回到我身邊,等他回來時,有個女人給他準備酒菜,有個女人陪他喝酒聊天,有個女人給他擁抱,這不僅是因為他想念一個女人身上的溫存,是他對我的信任,還有什麼比信任更重要的呢?」

眾人聽得入神,她到底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女人,對生活的理解比別人更透徹,此刻嚴灼心和她之間的感情沒人會去懷疑,反而覺得她們之間這是浪漫,是那樣令人羨慕。小鯉魚輕輕道:「辛姐姐,原來你和大哥的感情這麼好。」

辛捷楚愉快的呵呵一聲笑走到小鯉魚身邊拉著她的手道:「傻丫頭,喜歡一個人就要信任他,如果你們之間連信任都沒有,將來怎麼在一起?」

小鯉魚問道:「大哥和花姐姐一起去了河西,你就不擔心大哥會背叛你嗎?」

辛捷楚笑道:「剛才我還說喜歡一個人就要信任他,我相信他。」辛捷楚放開小鯉魚的手轉身走到花胚、花葉身邊道:「你們聽明白了吧?嚴灼心之所以和我在一起不是我引誘他,我們是真心在意對方,儘管我知道他心裡還有花依怒,但那又能怎麼樣呢?即使你們殺了我,嚴灼心也不可能和花依怒在一起。」

二人怒氣早就全消,花胚不解的問道:「為什麼?為什麼公子不可能和花姐姐在一起?」

辛捷楚一笑對二人道:「兩個人在一起是需要緣分的,她們認識那麼久,說她們是青梅竹馬一點不為過,其實她們之間的感情豈是我能比的?如果她們真的能在一起,怎麼會那麼多年依然糾纏不清?說到底,花依怒最想要的是恢復日月宮往日的輝煌,而嚴灼心卻想與她做對江湖上的神仙眷侶,這不是誰背叛了誰,每個人都會累的,等了那麼多年沒有對方的回應,當一顆心已經涼了,你再去溫暖它還有什麼意義?即使還能回到過去,她們之間剩下的只有不舍和回憶,那些傷痕是永遠沒有辦法復原的。」她接著道:「喜歡一個人,千萬不要讓他等他久,更不要傷他的心,要不然,不管他對你付出多少,他遲早會離開你,到那時,你後悔莫及。」花胚、花葉陷入深思,辛捷楚說的一點沒有錯,花依怒和嚴灼心之間的感情不就是這樣一點點流失,直到最後哀莫大於心死,到現在,剩下的只有遺憾與不舍。覆水難收,過去的一切不可能重來,二人終於低下傲氣的頭。辛捷楚道:「你們走吧,我原本就沒打算把你們怎麼樣。」二人吃驚的望著她,兩個夥計將門打開,二人慚愧不矣,離開時竟然有些依依不捨。

辛捷楚忽然感覺心口一痛連連後退,直到退到那把太師椅面前,她一手扶著太師椅才站穩,鮮血卻從嘴角流出來。在場眾人一時心急如焚,小鯉魚見她口吐鮮血,嚇得淚水迸涌而出道:「辛姐姐,你怎麼了?」

春花樓的姑娘夥計全都圍上來,一個女子道:「姐姐舊傷複發,快去請大夫。」一個夥計急忙拔腿跑出去。

花胚、花葉轉身見眾人神情緊張,心中內疚不已。如果不是她們,說不定辛捷楚的內傷不會複發,她們倒是有心留下來幫忙,可春花樓里的人眼下一定恨不得她們走得越遠越好,最好永遠不要再見到她們。二人轉頭看辛捷楚一眼,依依不捨走出去。

花胚、花葉兩人悶悶不樂走在街上,辛捷楚的話讓她們心悅誠服肅然起敬。今日方才知道辛捷楚嘴硬心軟心地善良,她不甘於世事,凡事敢作敢當、敢愛敢恨,不拘泥於小節,不趨炎附勢憑一己之力在江湖中佔據一席之地,這樣的女人,怪不得嚴灼心會喜歡她,她有理由得到嚴灼心的愛。即使她們更希望嚴灼心和花依怒在一起,但在這樣一份刻骨銘心的感情面前,沒有人不動容。

一邊走,花胚一邊打量花葉一眼,花葉也看她一眼,兩人心中難過,花胚道:「你說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花葉嘟嘟嘴道:「我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挺難過的。」

花胚悲傷的道:「我也一樣,想一想,其實辛捷楚說的對,或許公子和花姐姐真的有緣無分,我們是希望花姐姐和公子在一起,可要是她們真的有緣無份,就算勉強在一起肯定不會幸福,而且我覺得辛捷楚的為人也不錯,也許以前我們真的錯看她了。」

花葉點點頭道:「要是花姐姐知道我們自作主張去殺辛捷楚,她一定會生氣的。」

花胚停住腳步嘆道:「是呀。」她想了想道:「不知道花姐姐和公子怎麼樣,我們長安也沒什麼事可做,不如去河西說不定能幫上什麼忙,你覺得怎麼樣?」

花葉道:「我也是這麼想的。」說走就走,二人立刻召集人動身趕往河西。

聽了辛捷楚的話,小鯉魚懂事許多,似乎一下子成長不少。辛捷楚傷情不明,小鯉魚一急之下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楊少誠,嚴灼心不在身邊,她能依靠、能相信的只有楊少誠。她心想,長安馬場在長安地面認識的熟人更多,說不定楊少誠認識什麼能人異士,要是那樣的話,治好辛捷楚的傷不就更有把握。她對楊少誠的氣早就消了,想到這些,她二話不說往長安馬場跑。

沒過多久,小鯉魚帶著楊少誠趕回來,春花樓的夥計也將大夫請來,眾人焦急的在辛捷楚房間門口等待,大夫替辛捷楚看過之後走出門,眾人一起迎上去,小鯉魚問道:「大夫,辛姐姐她沒事吧?」

那大夫搖搖頭嘆道:「辛老闆行走江湖時受過重傷,每每天氣變涼時,往往內傷就會複發,她身上的傷可大可小,如果注意調養並不礙事,要是再與人動手,只怕有性命之憂。」

辛捷楚總為別人著想,她身上有傷沒有人知道,誰都沒想到辛捷楚的傷竟然如此嚴重,眾人一聽大吃一驚。小鯉魚眉頭緊鎖又問道:「大夫,你說該怎麼辦?」

大夫將一張藥方遞給她道:「這是老夫開的藥方,辛老闆內功深厚,只要按這方子服幾濟葯,再用內力療傷,應該沒什麼大礙。」他接著又對楊少誠道:「楊公子既然在這,如果能弄到上好的人蔘,對辛老闆的傷會更有益處。」

楊少誠拱手道:「多謝。」那大夫一抱手走下樓,一個夥計帶他去拿銀子,然後將他送出門去。

上好的人蔘長安馬場有,楊少誠安排人手去楊家取,而後眾人推開門走進辛捷楚房中。大夥都圍在辛捷楚床前,小鯉魚坐在床邊緊握辛捷楚的手,看著她臉色不好,一時心痛道:「辛姐姐,你身上的傷那麼重,你怎麼不告訴我呢?」

辛捷楚強笑道:「姐姐沒事,你不用擔心。」

上次來給嚴灼心送金娃娃,楊少誠就瞧出辛捷楚有傷在身,當時他還特意提醒過辛捷楚,他以為辛捷楚會將事情告訴嚴灼心,今日看來嚴灼心並不知道她身上有傷這件事。楊少誠嘆息道:「辛老闆,你身上的傷這麼重,你應該告訴嚴兄。」

小鯉魚看楊少誠一眼,回頭含淚對辛捷楚道:「辛姐姐,你不告訴我,你也應該告訴大哥呀,好讓他多陪陪你。」

自己的身體怎麼樣自己最清楚,辛捷楚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上的傷有可能危及性命,所以她不願告訴嚴灼心,免得他擔心。她一陣感傷輕輕搖搖頭道:「告訴他不是讓他擔心嗎?或許這就是我的命。」原來她對嚴灼心用情竟是如此之深,眾人悲喜交加,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一個夥計走進來抱手道:「老闆娘,外面有兩個姑娘求見,她們說她們是綠竹山莊的人。」

眼下辛捷楚身上有傷,她們來添什麼亂?小鯉魚可不管是什麼人要見辛捷楚,對那夥計道:「哎呀,你沒看到辛姐姐身上有傷嗎?去告訴她們,讓她們改天再來。」

辛捷楚與綠竹山莊沒什麼交集,但綠竹山莊是她得罪不起的,人家主動找上門來,如果不見未免說不過去。辛捷楚起來叫住那個夥計道:「請她們進來吧。」

夥計抱手而去,小鯉魚擔心的道:「辛姐姐......」

辛捷楚搖搖頭,於是對在場的人道:「都散了吧,做自己的事。」眾人一聽紛紛散去。

小鯉魚拿了一件雪白的貂裘讓辛捷楚披上,而後扶著她走下樓。針英、啟庄二人在樓下等候,見到辛捷楚,二人迎上拱手行禮,之後打量辛捷楚一眼,針英道:「看來辛老闆身體不適,我們姐妹二人冒昧打擾,還請辛老闆贖罪。」她接著拱手道:「我叫針英,這位是我師妹啟庄。」見楊少誠陪在辛捷楚身邊,針英看了他一眼客氣的拱手道:「楊公子的大名針英素有耳聞,有禮了。」

啟庄接著拱手道:「見過辛老闆。」同時對楊少誠一拱手。

綠竹山莊派來這兩位厲害人物,不知所謂何事,不過她們倒是禮數周到,不像是來找麻煩的樣子。辛捷楚拱手問道:「不知二位姑娘到此有何指教?」

針英答道:「指教不敢當,我們是奉老夫人命來的,綠竹山莊有一事想找天玄閣幫忙。」

楊少誠接上話道:「二位,真不巧,嚴兄為了尋找洛河圖的下落已經離開長安,眼下身在何處我們也不知道。」

啟庄一笑道:「此事我們都聽說了,嚴公子是綠竹山莊的朋友,如果不是事情緊迫,我們絕不會上門打擾辛老闆,這件事請辛老闆務必幫忙。」

要找天玄閣幫忙,事情一定不簡單,辛捷楚想了想問道:「兩位不妨言明,至於能不能幫上忙我就不知道咯。」

二人謹慎的四下看一眼,針英道:「這件事關係到綠竹山莊的安危,還請借一步說話。」

辛捷楚將二人帶到後院一間房中,關山房門,分別給二人上一碗茶后擺手道:「兩位,現在可以說了吧?」

二人相互看一眼點點頭,啟庄解下背上的包袱,從裡面拿出一副刺繡品。兩人將綉品在花依怒、楊少誠、小鯉魚三人面前展開,只見那副刺繡足足三丈長,一丈寬,上面繡的是江南的湖光山色,江山如此多嬌,實在令人大開眼界。楊少誠吃驚的站起來道:「江南陰雨圖。」

啟庄笑道:「沒錯,楊公子果然見多識廣。」於是,啟庄將這副刺繡的來歷一一道來道:「這副刺繡是綠竹山莊在兩年前完成的,老夫人給它取名江南陰雨圖。」她接著介紹道:「這副刺繡用的布料出自三師姐夢雲之手,一針一線是大師姐的手筆,刺繡所用的線是二師姐紅袍上的色。」

針英接上話道:「至於上面的景緻,是啟庄師妹的妙筆,定型也是啟庄師妹的心血。」她一笑道:「財神朱越朱老闆見到這副刺繡,當即願意花二十萬兩銀子購買,可老夫喜歡它,所以留作綠竹山莊的鎮庄之寶,嚴公子的規矩綠竹山莊知道的,自然不會讓嚴公子吃虧,老夫人命我們二人將這副刺繡送來當做綠竹山莊給嚴公子的酬勞。」

綠竹山莊貴為四大山莊之一,論財力,其餘三大山莊不能與之相比,其主要的原因就是綠竹山莊的錦緞刺繡名揚天下,出自針、茶、織、劍四人之手的綉品更是天下少有,比珍珠還要名貴。眼前這副江南陰雨圖即使有絕妙之處,貨值二十萬兩實在讓人難以置信。到底出自名家之手,身價自然水漲船高。

綠竹山莊願意將鎮庄之寶雙手奉上,進一步讓辛捷楚確定她們所求之事何等緊要。江南陰雨圖固然珍貴,只是眼下嚴灼心不在身邊,她們還沒有說出所求之事,那副刺繡辛捷楚一時不敢收,想了想道:「如此貴重的我禮物,我實在不敢收,兩位姑娘,你們還是先說明來意,既然嚴灼心與貴庄是朋友,要是能幫上什麼忙,我絕不推辭。」

二人將圖收起來,針英坐下來后拱手道:「實不相瞞,我們此行的目的是為了三師妹夢雲而來。」她忍了忍道:「半年前,三師妹突然失蹤,之後一直下落不明,綠竹山莊派人四處查找毫無音信,老夫人焦急萬分,只好命我二人來求助嚴公子。」

織女夢雲是綠竹山莊龐夫人的得意弟子,龐夫人將一身所學盡數都傳給她,希望自己百年之後夢雲能夠繼承綠竹山莊。未來的莊主丟了綠竹山莊能不著急嗎?怪不得綠竹山莊願意花那麼大的價錢請嚴灼心幫忙。

聽了針英的話,楊少誠不解問道:「織女夢雲失蹤了?這件事我們怎麼沒有聽說?」

二人一臉難堪,啟庄道:「想必三位都知道,三師姐是老夫人欽點的繼承人,她無故失蹤一定會在江湖上引起軒然大波,所以綠竹山莊一直對外隱瞞消息,老夫人宣稱,三師姐閉關修鍊,這件事就連綠竹山莊也沒有幾個人知道。」

這麼一說那就不奇怪了,針英鄭重其事道:「此事關係綠竹山莊的興衰,望請三位一定要為綠竹山莊保守秘密。」

三人點點頭,辛捷楚問道:「不知道我能幫上什麼忙?」

針英道:「嚴公子雖然不在長安,綠竹山莊的事倒未必一定要找他。」這話實在讓人聽不明白,天玄閣的事不找嚴灼心還能找誰?針英一笑道:「辛老闆,你和嚴公子關係非同一般,你應該知道天玄閣的機密掌握在頑石和小乞丐柳芯手中,半個月前,柳芯出現在江南,天玄閣的辦事效力老夫人從不懷疑,只要辛老闆幫忙找到柳芯,綠竹山莊的事或許就能迎刃而解。」她一拱手道:「此事關係綠竹山莊的存亡,請辛老闆看在嚴公子與綠竹山莊的交情這份上務必出手相助。」

辛捷楚暗暗打量針英、啟庄二人一眼,頑石和小乞丐柳芯是嚴灼心的下屬,這是天玄閣機密中的機密,辛捷楚一直以為,此事除了她世上鮮有人知,沒想到綠竹山莊連這也知道,果然名不虛傳。不等她回答,楊少誠不解的問道:「小乞丐柳芯,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楊家少爺英雄了得風流倜儻什麼都好,唯獨腦子不太好使,針英已經把話說得那麼明白他還沒反應過來。不過這樣也好,天玄閣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辛捷楚與針英、啟庄相互看一眼輕輕一笑,天玄閣的事出了這道門她們不會說,小鯉魚與嚴灼心是兄妹,她不會說,楊少誠獃頭獃腦,但他重信守諾自然也不會將這間屋裡的對話說出去,如此,天玄閣的機密就留在這間屋裡,世上再也沒有人知道。

交一個朋友總比結一個冤家要好,針英、啟庄登門求助足見她們的誠意,辛捷楚想了想問道:「不知道二位姑娘在何處落腳?」

啟庄道:「望月樓。」

辛捷楚站起來笑道:「那好,兩位姑娘先請回去,有什麼消息我再派人通知二位。」

如此並是答應她們的請求,二人大喜,一起站起來,針英道:「有勞辛老闆。」她一抱手接著道:「綠竹山莊的事全仰仗辛老闆,我們姐妹就此告辭。」啟庄同時拱手,而後留下那副江南陰雨圖出門離去。

綠竹山莊的刺繡固然價值連城,辛捷楚心中卻有種不妙的感覺。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強,有所秘密都有被揭開的一天,她早就和嚴灼心說過,知道別人太多的秘密就等同於掌握別人的生死。何況以掌握別人的秘密為樂播弄是非並不是君子所為,從她們相識那天,辛捷楚無時無刻不為嚴灼心提心弔膽,江湖上險惡,動輒並是生死存亡,此時,這感覺令她更不安,禍福難料,天玄閣到底能在江湖上存在多久誰都不知道。

第二天天蒙蒙亮時,辛捷楚披一件黑色斗篷,戴上帽子獨自走出春花樓往長安城外走去。天色陰暗,寒風冽冽,往來於街市上的人都睡眼蒙蒙,顯得漫不經心,只有辛捷楚的腳步急促。出城來到城隍廟時,陽關穿過濃霧落在地上,宛如人間仙境,虔誠者比她來的更早,廟裡騰起陣陣青煙。辛捷楚停下腳步抬頭看見城隍廟三個金文大字,她從不信世上有什麼來生,更不信佛祖能懲罰那些奸惡之徒。她在江湖上混了三十年,能有今日全靠自己的手段,別人狠她比別人更狠,別人手段毒辣,她就比別人更有手段,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想得到一切全都要靠自己,求神拜佛不過是自欺欺人,要是真的管用,何不人人不吃不喝跪在佛祖面前祈禱,看天上是不是會掉下金子來。

辛捷楚邁開腳步走進去,心中卻忐忑,她年輕時殺人太多從沒有一絲悔意,今日來到此等聖地,想起過往之事一時感慨。善惡到頭終有報,如果不是當初她爭強好勝,今天怎麼會留下一身病痛時時折磨自己?上天還算對她不薄,她厭倦江湖爭鬥早早置身事外,若不然此刻只怕早就身首異處,又怎麼會與嚴灼心成就這段真情?她心中早有悔意,但願她的誠心能化解所有罪孽,從此讓她心安。

世間的苦樂皆是一種修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她願意誠心悔過,並恭敬的給佛祖上了三炷香,但願一切罪孽都能從此化解,同時她有些私心,希望天上保佑嚴灼心這趟河西之行順順利利。辛捷楚忽然頓悟,所謂的虔誠是一種一心向善的態度,是心靈的歸屬,是苦中作樂,是對未來期許渴望的不懈追求和萬物自然博大精深的智慧。人活一世,心中總要有點追求,有點敬畏,如若不然就會無知無畏貽笑大方,終究有違天道,有違人道。

柳芯輕輕走進來,來到花依怒身邊停下輕聲道:「姑娘到此一定有什麼要緊的事。」

辛捷楚知道柳芯此人,卻從未見過他,打量他一眼問道:「你是柳芯?」

柳芯道:「在下正是。」

辛捷楚毫不客氣道:「我想知道綠竹山莊的事。」

柳芯一拱手道:「沒有公子之命,綠竹山莊的事在下不會告訴任何人,還請姑娘贖罪。」

這麼說他真的知道夢雲失蹤是怎麼回事,辛捷楚斬釘截鐵道:「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呢?」

柳芯想了想拿出一條手絹遞上去道:「姑娘請看。」辛捷楚拿過去一看,手絹上一副妙筆丹青,畫的是一對青梅竹馬的男女,右上角兩句詩「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不過是兩句普通的情詩,顯然手絹是一對男女的定情之物,沒什麼特別的。倒是那字跡和那條手絹的材質引起辛捷楚的注意,那字跡她似乎有些眼熟,而那手絹潔白如玉是用上好的蠶絲織成,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柳芯道:「或許這條手絹能給姑娘答案。」

辛捷楚喃喃道:「難道夢雲與人私奔了不成?」要是那樣就不難解釋為什麼綠竹山莊找不到她。辛捷楚回過神問道:「她在哪?」

柳芯搖搖頭答道:「在下不知,也許死了,也許遠走天涯。」

夢雲絕非一般人,怎麼會死呢?辛捷楚看他一眼問道:「那這條手絹能從哪得來的?」

柳芯反問道:「姑娘不會以為天玄閣連這點本事都沒有吧?」

既然如此,她不便再問。辛捷楚嘆了一聲道:「這塊手絹我留下,你可以走了。」柳芯一抱手走出去,辛捷楚又道:「站住。」柳芯停下腳步,辛捷楚輕聲問道:「他怎麼樣了?」

嚴灼心受了傷的事絕不能讓她知道,免得她著急,柳芯道:「姑娘放心,公子他很好,眼下已經到了玉門關。」

柳芯走後,辛捷楚在大殿中留了許久,希望她的誠心換來嚴灼心的平安。回到春花樓,辛捷楚輾轉反側,如果夢雲是愛上一個男人和那個男人遠走高飛了,柳芯為什麼會說她或許死了呢?是柳芯在騙她還是其中隱藏著什麼秘密?她當然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江湖險惡,多少男人為達到目的欺騙女人的感情,她自己就深有感觸,從柳芯的話中她能聽出此事絕不會那麼簡單。好在柳芯給她提供了不少線索,她能和針英、啟庄有個交代,算是不辱使命。

第二日命人將針英、啟庄二人請來,將柳芯和她說的話告訴二人,同時將那條手絹給二人看。針英、啟庄二人一聽,幾乎不敢相信,啟庄站起來喝道:「不可能,三師姐怎麼會和別人私奔了呢?」

辛捷楚走到她身邊道:「柳芯和我說的只有這些,至於信不信是你們的事。」

針英驚愕的表情再次拿起那塊手絹道:「這手絹的確出自三師妹之手,只是上面的畫......」說到這她停住了,片刻之後道:「夫人對我們姐妹一直都很嚴厲,女兒之情她老人家一項最反感......」針英沒有再說下去。

辛捷楚分別看了她們一眼,瞧得出她們內心感傷。那是自然,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她們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要是總有人管著她們,她們怎麼會開心。辛捷楚是過來人,她們的心思她知道,或許就是因為龐夫人對她們嚴苛,夢雲這才會輕易愛上一個男人,以至於不告而別與那個男人私奔。

針英將手絹還給辛捷楚,拱手道:「不管如何我們都要多謝辛老闆相助,我們姐妹要儘快趕回去向老夫人復命,請老夫人定奪,此事關係綠竹山莊名聲,請辛老闆替綠竹山莊保守秘密。」

這件事遲早會在江湖上傳開,想隱瞞怕是紙里包不住火。辛捷楚還是點點頭,她將那副刺繡雙手送上笑道:「二位姑娘,我也沒幫上什麼忙,無功不受祿,這副江南陰雨圖還請二位帶回去吧。」

針英道:「辛老闆不必客氣,綠竹山莊不會虧待朋友,辛老闆這個朋友我們姐妹是交定了。」二人一笑拱手道:「告辭。」說完揚長而去。

二人走後,辛捷楚的目光又回到那條手絹上,她仔細看看上面的畫和那兩句詩,突然似乎想起點什麼。辛捷楚匆忙回到自己房中,從抽屜里找出當初李香書給她寫的那幅字,將兩幅字放在一起比對,讓她出乎預料的是字跡完全吻合。辛捷楚一驚,難道夢雲愛上的那個男人是李香書?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李香書在西湖著書,夢雲與他常常都能見面,況且李香書長得英俊瀟洒,又是名動江湖的才子,文韜武略無不精通,夢雲少不更事,愛上他在情理之中。

想到這,辛捷楚一陣冷汗不禁后怕,如果夢雲愛上的那個人真的是李香書,當初李香書來長安的時候為什麼對此事避而不談?為什麼又要對自己獻殷勤?就算他是江湖浪子風流成性,瞞著別人可以理解,為什麼連嚴灼心也一起瞞著?他接近洛英山莊到底有何目的?難道真如先前所言,香書君子不過是個偽君子。要是那樣的話,嚴灼心那麼信任他,豈不是很容易被他暗算?辛捷楚不敢往下想,當即決定親自去一趟河西。

隔日一早,辛捷楚的馬車停在長安馬場門口去向楊少誠和小鯉魚此行。剛說明來意,小鯉魚焦急的道:「辛姐姐,你有傷在身,河西那麼冷,要是有什麼閃失怎麼辦?大哥他會傷心的。」

辛捷楚去意已決,又不能說出原因,笑道:「我已經決定,你不用勸我。」

小鯉魚嘟嘟嘴抱住她的手臂不放,撒嬌道:「那不行,你要去也要帶上我,我可以照顧你。」

這趟河西之行暗藏殺機,再說,河西路途遙遠,辛捷楚實在不願她冒險道:「姐姐能照顧自己,你小看我是不是?」

小鯉魚使勁搖頭道:「不嘛,你不帶我去我就不讓你去。」

她去河西一定有什麼要緊事,楊少誠問道:「辛老闆,這時候你要去河西,到底為什麼?」

安全起見,此事絕不能告訴她們,辛捷楚道:「嚴灼心和花依怒在一起,我擔心她們舊情復燃,這下你們滿意了吧。」

她的解釋沒有任何人懷疑,小鯉魚「哦」一聲笑道:「原來辛姐姐你吃醋了。」她仰頭道:「那我更要去,我也想大哥了。」

楊少誠道:「那好,還是我陪你們一起去吧。」既然小鯉魚非去不可,有楊少誠陪著再好不過。當然,楊少誠有自己的打算,楊關山要爭奪洛河圖,這件事困擾他很久,這趟河西之行說不定能有答案。當即交代好馬場的事,三個人一同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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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玄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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