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輩子的兄弟

第四章 一輩子的兄弟

民國十九年七月十日,楚鳴回到了奉天城,再次見到久別的父母。

楚鳴打量著父親,父親也打量著楚鳴,他們誰都沒說話。

這是兩個男人無聲的交流,目光中的一問一答,配合極為默契,一切盡在不言中。

良久,楚烈一拳捶在兒子胸前:「好小了,你長大了!」

楚鳴微微一笑,上前故意攙扶著父親的臂膀:「爸,您可老嘍!」

父親一把甩掉楚鳴的手臂,神氣活現的說:「什麼話,你爸還年輕著呢!」

楚鳴意味深長的瞅著父親:「爸!您好象忘記了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父親有些莫名其妙。

「我記得您好象說過,我學成歸來,要專門設宴為我接風!不會賴賬吧?」

「先欠著!」父親沒好氣的說,「你媽給你做了一大桌好吃的,我要現在給你設宴,你媽還不得吃了我?」

看着父子倆這般光景,母親臉上蕩漾著開心的笑容。

楚家的飯桌,已經冷清了整整三年。

如今,楚鳴回來了,家中又有了歡聲笑語。

楚鳴有說有笑,飯桌上成了他一個人的表演。

母親看着楚鳴的眉飛色舞,感覺時光倒流了,似乎又回到三年之前。

楚鳴講敘碰上自己在日本的所見所聞,母親聽的很認真,可父親卻有些心不在焉。

母親瞥了一眼丈夫,伸腿在飯桌下輕輕的踢了丈夫一下。

楚烈沒有說話,臉上勉強擠出了笑容。

父母之間細微的小動作,並沒有逃脫楚鳴的目光。

他忍不住在心中感慨:只要聽到「日本」兩個字,父親便會沒來由的生出厭惡,這脾氣似乎一輩子也改不了。

楚鳴已不是當年的愣頭青,他知道父親的心思,巧妙的轉移了話題。

話題雖然不再提日本,但照樣如口吐蓮花一般,父親臉上慢慢有了笑意。

……

「鳴兒,快起床,小輝來看你了!」母親敲著門。

不一會,楚鳴睡眼惺忪的從卧室出來。

面前的熊輝似乎有些陌生,一副拘謹的模樣,哪還有當年的意氣風發。

楚鳴上去就捶他一拳,臉上露出了笑意:「我說熊輝,這才三年沒見,你咋又胖了幾圈?」

楚鳴的舉動,似乎讓熊輝鬆了口氣,他笑了笑:「你倒是沒怎麼變!」

「你消息怪靈通的,我昨兒才到,你今天一大早就來了,看來我這懶覺是睡不成了!」楚鳴拉着熊輝的手說,「走,到我屋裏去,咱慢慢嘮!」

「不了!我還得去上班呢!」熊輝盯着楚鳴,緩緩說,「我和韓龍想給你接風,今晚六點,老地方,你去嗎?」

楚鳴看出了熊輝眼中的異樣,他笑了笑:「當然去,我都三年沒吃過白肉血腸了,記得給我點雙份!」

「哎!沒問題!」見楚鳴應承了,熊輝臉上露出了欣喜,「那我先走了,咱晚上見!」

「晚上見!」

……

漫步走在宮前大街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不斷和楚鳴擦肩而過。

三年來,這個地方曾經無數次出現在夢中。

白肉館的牌匾,和從前沒有什麼兩樣。

大廳內的吵雜聲,聽着那麼親切。

跑堂小二的吆喝聲,還是那麼熟悉。

「楚鳴哥!」恍惚中,楚鳴似乎聽到有人在喊自己。

面前是個漂亮女孩。

齊耳短髮,濃密的長劉海,靈動、敏銳的眼睛,忽閃忽閃的。

藍竹布褂,半裙,長腿白襪,腳上一雙黑皮鞋。

看服裝,應該是個學生。

「你在喊我嗎?」楚鳴指著自己的鼻子。

「當然是喊你了?」漂亮女孩一臉的不樂意。

「你認識我?」楚鳴覺得奇怪。

「我當然認識你了!」漂亮女孩的小嘴都撅到天上了,「不就去了三年日本嘛,眼睛都長到腦袋頂上去了!」

看這架勢,漂亮女孩是認識楚鳴的。

可是,楚鳴怎麼也想不起她是誰,這讓他很尷尬。

關鍵時刻,韓龍和熊輝過來了。

韓龍不滿的訓斥着漂亮女孩:「茉莉,你怎麼跟楚鳴哥說話呢?」

茉莉?

聽韓龍喊出「茉莉」兩個字,楚鳴不由瞪大了眼睛。

他上下打量著漂亮女孩,怔怔的問:「你真是茉莉?」

「怎麼?你還認識第二個茉莉?」漂亮女孩說話很不客氣。

顯然,女孩對楚鳴認不出自己,心中大為不滿。

楚鳴搖了搖頭,忍不住啞然失笑。

他想起來了,女孩是韓龍的妹妹韓鳳,比韓龍小三歲,小名叫茉莉。

韓鳳從小好玩,但不太跟女生玩,帶點假小子的個性。

楚鳴每次去韓龍家玩,都能見到韓鳳。

不過,那時候韓鳳還小,喜歡穿男孩的衣服,楚鳴很少在意過她。

都說女大十八變,就算想破腦袋,楚鳴也不會把面前這個漂亮淑女,和以前那個假小子聯繫在一起。

見楚鳴露著笑意,卻不說話,韓鳳氣急敗壞的問:「你笑什麼笑?」

「我一直以為,烏鴉變鳳凰,只是童話里的故事。現在我才明白,原來現實中還真有這種事!誰能想到,以前的黃毛丫頭,竟然變成了大美女!」

說到這裏,楚鳴親昵的颳了一下韓鳳的鼻子:「剛才哥沒認出你來,是哥錯了,待會哥自罰三杯,向你賠罪!」

以前,楚鳴見到韓鳳的時候,也總喜歡刮她的鼻子。

可此一時彼一時,韓鳳沒想到,當着這麼多人,楚鳴竟然又刮自己的鼻子,臉騰的一下就紅了。

她沒好氣的對楚鳴說:「誰稀罕你賠罪!」

韓龍瞅了一眼妹妹,故意作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沖着楚鳴晃了晃拳頭:「楚鳴,我警告你,我妹現在是大姑娘了,以後不准你調戲她!」

「哥,你胡說什麼呢?懶得理你們了!」韓鳳的臉更紅了,扭頭朝角落走去。

熊輝上前拉着楚鳴:「走,還是那張桌子,我讓掌柜專門留着呢!」

白肉血腸,砂鍋燉豆腐,排骨燉油豆角,鍋包肉。

菜還是老四樣,熊輝果然說話算數,白肉血腸點了雙份。

錫壺中的燒鍋白酒已經燙熱,就像他們此刻的心情一樣。

楚鳴的胃口太好,真的不能怪他。只因為熟悉的美食,已經闊別的太久。

楚鳴大快朵頤的時候,其他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韓鳳是女孩子家,吃的少還說的過去。

熊輝和韓龍沒吃多少,分明是有心事。

終於,熊輝先說話了:「楚鳴,你還記恨我們嗎?」

「記恨?」楚鳴莫名其妙的看着熊輝,「為什麼要記恨你們?」

「當年,我們三人約定,一起去日本留學。結果到最後,你去了,我和韓龍卻留下了。現在想想,你當我們倆是兄弟,才會把約定看的那麼重,不惜和你爸鬧僵,可我們倆卻背叛了你。」

說到這裏,熊輝眼圈有些紅了:「三年來,這事向座大山一樣,壓在我的心頭。每次想到是因為我的緣故,才讓你一個人孤身去那麼遠的地方,我心裏就不好受,總覺得對不住你!」

「別別別!」楚鳴趕忙擺手,「你這要幹嘛?是給我接風,還是給我開追悼會呢?」

韓龍接過話來,語氣同樣沉重:「你離開奉天城的前一天晚上,我和熊輝為你餞行,你喝醉了。送你回家的路上,你說的那些話,像針一樣扎在我的心上。還有你最後的痛哭,我能感覺出來,你內心對我們倆有多失望!」

「當時說的都是醉話,還能記這麼多年,我真服你們了!」楚鳴一本正經的說,「咱們是兄弟,一輩子的兄弟。三年前的那件事,我早就不計較了。要真計較,今天我就不來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要不要我發誓?」

熊輝似乎有些不信:「那你去日本三年,為什麼中間既不回來,也不給我們寫信?」

「唉!」楚鳴嘆了口氣,「真是一言難盡呀!」

楚鳴將自己剛去日本時的窘境,後來的經歷,詳細說了一遍。

最後又補充說:「我也想回來,可日本大學不像奉天中學那麼好混,我不玩命怎麼能畢業呢?至於不寫信,混那麼慘我哪好意思給你們寫信?」

聽了楚鳴的一席話,熊輝和韓龍又勾起了愧疚之情。

在他們看來,楚鳴的在日本的困境,都是因為他們倆造成的。

楚鳴笑着打趣二人:「以前的事過去了,現在我回來了,以後咱三兄弟還一起混,今後要再撇下我,我可就真要記仇了!」

「不會再有下一次了!」熊輝鄭重伸出自己的右手。

楚鳴伸出自己的右手。

韓龍也伸出自己的右手。

三隻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韓鳳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只是在靜靜的聆聽,感受着他們的友情。

消除了誤會,熊輝和韓龍的心情大好,兄弟三人又恢復了往日的親密無間。

他們一邊喝酒,一邊嘮嗑,說着以前的趣事,聊著曾經的荒唐。

突然,韓鳳冷不丁問楚鳴:「楚鳴哥,你不是給我哥和熊輝哥說,回車要帶三個日本媳婦來嗎?怎麼一個也沒帶回來?」

聽了韓鳳的問話,楚鳴的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張娟秀的笑臉。

楚鳴本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這個女人。

事實上,她永遠鐫刻在了自己的內心深處,想忘也忘不了。

楚鳴仰頭喝下一杯酒,緩緩將酒杯放在桌上,心中喃喃自語:惠子,你還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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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教導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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