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速之客

第五章 不速之客

回國的這些日子,楚鳴每天都會到奉天城裏城外溜達溜達。

民國十七年底,張學良宣佈東北易幟,服從南京國民政府,改奉天省為遼寧省,改奉天市為瀋陽市。

楚鳴還是覺得奉天城的名子比較氣派,一直也沒改口。

除了四處轉轉,剩下的時間,要麼是和熊輝、韓龍聊天,要麼就在家陪父母。

楚鳴去日本三年,回來后顯然懂事多了。父母看在眼裏,喜在心頭。

特別是楚鳴和父親的關係,比以前親近了許多。

若一直這樣發展下去,楚鳴和父親肯定是讓人羨慕的和諧父子,甚至會成為一段佳話。

可是,很多事情往往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沒過多久,楚鳴和父親又發生了爭執。

這一次,是因為找工作的事情。

「滿鐵奉天公所的工程師?」楚烈不由皺起了眉頭。

「是的!」楚鳴點點頭,「我的一個大學同學,在滿鐵奉天公所找到工作,他也邀請我去做工程師!」

「你想為日本人工作?」楚烈眉頭皺成了疙瘩,語氣也越發不善。

日俄戰爭后,由沙俄修建的長春至旅順段鐵路被轉讓給日本,改稱南滿鐵路。

為了管理鐵路,日本於1906年在東京成立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1907年遷往大連。

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除了積極開拓延伸東北的鐵路外,還派遣大量的資源考察人員、工程技術人員湧入東北,經營礦業開發、冶金、電氣、化學工業、農林畜牧、文化、教育等業務。與此同時,技術設備、武器裝備、軍用器材等也隨之進入東北,形成一股強大的經濟和軍事勢力,與東北當局抗衡。

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的這種做法,是明顯的侵犯中國主權,讓楚烈對極為反感。

滿鐵奉天公所是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駐奉天辦事處,楚鳴要去那裏為日本人工作,楚烈當然不滿意。

一聽父親的語氣,楚鳴就知道情況不妙。

三年前,楚鳴與父親的那場激烈衝突,就是和日本有關。

如今,楚鳴要去日本人的會社工作,和三年前的情況如出一轍。

楚鳴不想與父親發生衝突,小心翼翼的解釋:「我在大學學的是化學專業,只是想着去了能學以致用!我還沒有答應,只說考慮考慮,您若不高興,我不去就行了!」

從兒子的目光中,楚烈感受到了對自己的在意。

他覺得自己的態度有些生硬,便放緩了語氣說:「我想讓你去從軍,你覺得怎麼樣?」

「從軍?」楚鳴心中一驚,「為什麼?」

楚烈聲音有些沉重:「當年,你爺爺讓我離開家鄉來到東北,是想讓我從軍。可惜陰差陽錯,我沒能從軍卻從了政,辜負了他老人家的期望。你若能從軍,也算替我完成了他老人家的夙願!」

楚鳴沒想到,父親還有這麼層心思。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一時愣住了。

楚烈繼續說:「讓你從軍,不是去當兵,好歹你也是讀過大學的,可以去上東北講武堂!」

東北講武堂,原來叫東三省講武堂,由徐世昌於1907年創建。

張作霖主政東北后,改名為東北講武堂。

東北軍很多中高級軍官,都是從東北講武堂畢業的學員。就連少帥張學良,當年也是畢業於講武堂炮兵科第一期。

楚鳴小聲對父親說:「爸!我不想上講武堂!」

楚鳴並不是對講武堂有什麼看法,而是不想從軍。

他學的是化學專業,應該去做實業,這樣才能讓專業發揮最大作用。

可是,上講武堂,就意味着將來要進入軍隊,他學的專業還有什麼用處?

再說了,講武堂都是一群武夫,他可不想混跡其中。

楚烈沉默良久,嘆了口氣,對楚鳴說:「當年,你爺爺讓我從軍,我沒有實現他的願望。現在,我讓你上講武堂,你也不願意。這都是命,老天爺早就註定的!」

見父親如此傷感,楚鳴不知該如何勸慰。

「算了,你不想上講武堂,我也不勉強!」楚烈正色盯着兒子,「你想專業對口,我可以找人讓你進奉天兵工廠。總而言之,我不允許你去為日本人工作!」

奉天兵工廠?

楚鳴不由苦笑:父親似乎對軍隊情有獨鍾,奉天兵工廠和講武堂有什麼區別?

楚鳴了解父親,若自己再推辭,肯定要和他鬧僵。權宜之計是先應承下來,然後再想別的辦法。

怎麼讓父親改變主意,楚鳴絞盡腦汁,也沒想出辦法來。

就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不速之客前來拜訪,讓楚鳴看到了一線希望。

「我叫寧恩承!」來人客氣的向楚鳴遞上名片。

寧恩承三十歲上下的年紀,濃眉,留着鬍鬚,戴一副黑邊眼鏡,身着燕尾服,很儒雅的樣子。

楚鳴看了名片,上面寫着「東北大學代理校長」。

東北大學建立於1923年,由張作霖創辦。

張學良主政東北后,對東北大學更為關注,出謀、出力、出資。

如今,東北大學已經成為中國各省大學中翹楚。

沒想到,東北大學的校長竟然如此年輕。

楚鳴疑惑的看向寧恩承:「不知寧校長專程來訪,有何指教?」

「我代表東北大學,聘楚先生為理學院副教授!」說着,寧恩承遞上一樣東西,「這是聘書,請楚先生過目!」

一所大學質量的優劣,關鍵在師資,這已經成為東北大學歷屆校長的共識。

寧恩承更是愛才,就任代理校長后,不惜重金聘請全國一流學者到校任教。

東北大學文學院人才濟濟,但理學院卻缺恰恰相反,尤其是化學系的師資力量更加缺乏,讓寧恩承一直很頭疼。

楚鳴從東京大學畢業,剛一回國就進入了寧恩承的視野當中。

楚鳴接過仔細一看,果然是東大的聘書,上面還蓋着鮮紅的印鑒。

命運真會捉弄人,如果不是惠子父親的反對他們的婚事,說不定楚鳴已經留在母校任教了。

如今,寧恩承找上門,又專門為他送來了聘書。

楚鳴將聘書還給寧恩承,客氣的說:「多謝寧校長的厚愛,恐怕要讓您失望了,我沒法去貴校任教!」

楚鳴的拒絕,出乎了寧恩承意料。

他以為楚鳴擔心資歷淺,難以勝任,便笑着鼓勵他:「我打聽過了,楚先生能力沒有任何問題,不然東京帝國大學也不會留楚先生任教!東北大學雖然比不上東京帝國大學,但在國內也是數一數二的,向來看重執教水平,從不做論資排輩,請楚先生放心!」

見寧恩承會錯意了,楚鳴趕忙解釋:「寧校長誤會了,不是我架子大,而是我有不得已的原因,無法到貴校任教!」

「有何原因,可否說來一聽?」寧恩承誠懇的問。

楚鳴也不隱瞞,將父親讓自己去奉天兵工廠的事,向寧恩承一一道來。

寧恩承不住點頭:「楚廳長這番考慮倒也周詳,不過……」

寧恩承話音一轉,又說:「不過我認為,楚先生到東大,比奉天兵工廠更合適,發揮的作用也更大!」

楚鳴苦笑:「我深有同感,但我沒辦法說服我爸!」

「這事好辦!」寧恩承拍著胸脯說,「只要楚先生接受聘書,剩下的事情我來解決!」

楚鳴又驚又喜:「寧校長有辦法?」

寧恩承起身,對楚鳴說:「楚先生就敬候佳音吧!」

說完,寧恩承向楚鳴告辭離去。

做東大的副教授,雖然不是楚鳴的理想,但至少要比去奉天兵工廠要強。

父親的脾氣,楚鳴非常清楚。

他有些懷疑,寧恩承是否真的能說服父親。

但此刻,楚鳴沒有任何辦法,只能抱着一線希望,在忐忑中等待寧恩承的消息。

寧恩承走後的第二天,父親把楚鳴叫到了客廳。

「爸,您找我?」楚鳴有些心虛的看着父親。

「嗯!」父親面無表情的說,「東大的寧校長想讓你去學校任教,你是什麼意見?」

父親臉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楚鳴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說:「爸,我聽您的!」

「聽我的做什麼?」父親沒好氣的說,「我問的是你的意見!」

「我沒意見,去就去唄!」楚鳴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既然你沒意見,那就去東大吧!」父親沉聲說。

寧恩承究竟用了什麼辦法,竟然讓父親不再提奉天軍工廠,而是同意自己去東北大學任教。

楚鳴心中一陣狂喜,他努力讓自己鎮定,淡淡的點點頭:「哦,知道了!爸,我先回屋了!」

「等等!」父親叫住楚鳴,「你爺爺近來身體不太好,我已經請好假,過幾天你跟我回一趟老家,見見你爺爺,也算認祖歸宗了!」

「我媽去嗎?」

楚烈搖搖頭:「她不去!」

解決了眼前的難題,楚鳴心情不錯,爽快的答應了父親的要求。

說實話,楚鳴對素未謀面的爺爺,有一種說不出的好奇感。

很多謎團,他想親自問問爺爺。

為什麼要讓父親到東北來?

為什麼非要父親去從軍?

為什麼父親會有那麼深重的仇日情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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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教導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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