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才提起腳,裏面又傳出話,「太太的人馬都到了,有全套的馬車備着呢,此外還帶了藿香散、酸梅子、杏仁果脯等一堆路上用得着的葯和零食,公子小姐只要坐在馬車裏,不用走半步路。再加上老奴奉命來邀請公子小姐和姨娘一起進京,那是擔着天大的擔子,自然盡心儘力服侍兩位主子。姨娘放心,若是兩位小主子有個什麽,先將老奴的性命拿了去。」

水芸香囁嚅道:「容嬤嬤,不是芸香推託,實在是兩個孩子身子太弱,這個夏天玥兒已經中暑了兩次,央央上次中暑,幾乎送了命……」她的擔心不是沒有理。

卻聽見那容嬤嬤很快接上話,「老奴按照太太吩咐做了萬全準備,姨娘請放心,定然出不了事。別的且不說,老太太可是眼巴巴等著這對孫子孫女,姨娘您是知書達禮的人,難道能讓老人家巴巴等著?太太說了,姨娘定然不會讓老太太失望的。」語氣不容拒絕。

聽不到水芸香的回話,郭菀央知道,水芸香已經詞窮了。

雖然對古代的大宅門生活好奇,郭菀央可沒興趣參加宅斗。何況水芸香只是個地位卑賤的外室,他們這對外室養育的庶子庶女,想與人宅斗,先天條件就不足,怎麽斗?

郭玥低聲問道:「她是在說我們?要將我們帶到南京去?」

郭菀央點了點頭,再次吩咐道:「弟弟,等下你什麽話也別多說,記住,不能稱娘親,要稱姨娘。」她微微向茱萸示意,牽着弟弟的手上了台階,邁進了瑞氣堂。

瑞氣堂上坐着兩個人,聽見聲響,將目光轉向他們。

主位上坐着的是娘親水芸香,哦,按照規矩,應該稱呼姨娘。因為見客,水芸香穿着比尋常要講究一些。上身一件對襟的湖藍色小袖褙子,下身是天青色的荷葉襦裙,那是上好的棉布料子。頭上梳了一個高高的螺髻,螺髻的前面插了一支菊花樣式的金鑲玉步搖,上面綴了兩顆珍珠,正在額前微微的晃動。本來與這支金步搖相映襯,耳垂邊上應該綴一副珍珠璫子,只是水芸香實在找不到耳環,只能這樣光着兩個耳垂出來見人。

郭菀央知道,那金鑲玉步搖是水芸香唯一拿得出手的首飾了。

美麗的首飾也不能掩蓋母親眼裏的憂愁。她的眉毛微微蹙著,囁嚅着想要說話,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拒絕。明明不到三十歲的女子,額頭上已經有了幾分滄桑。

客座上坐着一個約莫五十來歲的女子,高高的髮髻上圍着一個黑絨布勒子,正前面綴著六顆珍珠,中間一顆黑的,四周五顆白的,每顆都有小指大,正組成梅花的樣式。勒子上方是一個烏黑油亮的髮髻,頭髮紋絲不亂,上面明晃晃的插著一個金花簪子。她上身是一件駝色暗花緞上衣,下面是一件駝色纏枝蓮地鳳襴妝花緞裙,腳上穿着一雙蝙蝠雲紋花緞子鞋,鞋面上綴著兩顆大大的珍珠。看衣服料子,竟然比娘親還要華貴幾分。

容嬤嬤長了一張異常方正的臉龐,一雙丹鳳眼往上翹,嘴角邊上的褶紋卻是往下彎,非常不協調。她看着郭菀央與郭玥,嘴角掛起一個極熱情的笑意,一步上前拉着郭玥的手笑道:「好一對粉妝玉琢的娃兒,更難得面貌如此相似……姨娘真是好福氣,這樣一對公子小姐,就是老奴看着,也是歡喜得不得了,這番去了南京,定然能討得老太太歡喜……姨娘真是好耐心,這樣一對孩子,居然就這麽私藏起來,不讓我們知道!」嘖嘖說道:「可憐的孩子,都十歲了,還沒有見過嫡母……」

郭玥訥訥的,說不上話。

郭菀央見容嬤嬤舉動無禮,皺了一下眉頭,不動聲色拉回了弟弟的手,甜甜笑道:「容嬤嬤果然是太太身邊的人,諸般禮節……我們這般沒見識的,可是從來也沒有見過呢!」

聽出郭菀央話里藏針,容嬤嬤當下笑道:「老奴見到公子小姐,歡喜得糊塗了。」當下作態要行禮,郭菀央哪能真讓容嬤嬤這麽做,當下急忙將她拉着。

「容嬤嬤是母親身邊最得力的人,也算是我們的長輩,哪有向我們行禮的道理。」雖說庶子庶女都算是主子,但是郭菀央與郭玥是什麽身分?真與太太身邊的貼身嬤嬤較起長短來,到時候怎麽死都不知道。

容嬤嬤本來也不打算向這對庶子庶女行禮,她是武定侯府邸里的老人,哪裏看得上這樣的野種?當下作罷。眼睛看着郭玥,笑着問道:「玥哥兒,央姐兒,老奴今日代老太太還有太太來問您們一句,您們可願意隨老奴一道上南京?」

郭玥說不上話,郭菀央秀氣的眉毛一挑,嘴角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說道:「容嬤嬤,南京好玩嗎?」

「回小姐,南京自然是極好玩的。」聽郭菀央這樣問,容嬤嬤當下笑着說。孩子好玩,事情就好辦。

郭菀央甜甜一笑,「容嬤嬤,我的母親……對我們好不好?」

容嬤嬤連聲說道:「太太對你們兩個自然是極好的,自從知道你們兩個之後,也不知嘮叨了幾回,所以縱使大熱天的,還是派老奴來接你們。」

郭菀央又笑了,「我就知道母親一定極疼愛我們,所以……如果我們急着趕路,萬一路上中暑了、累著了,母親也會心疼的,母親心疼壞了,嬤嬤也要心疼的,不知是不是?」

容嬤嬤萬萬想不到,面前這樣一個十歲的孩子,居然會用話給自己下套,心中一凜,這才仔細地打量起面前的郭菀央。

面前的小女孩梳着個簡簡單單的雙丫髻,上頭一點珠翠也無;上身是一件粉紅折枝花卉褙子,不過已經半舊,花邊也有些磨損,那粉紅色澤不甚鮮亮;下面是一件白色百褶裙,倒還有七八分新。只是這樣半新不舊甚至是有些寒酸的衣裳,卻更加襯托面前的女孩雙眼清亮似水。

對上小女孩的目光,容嬤嬤猛然覺得,如一盆冷水從自己頭頂淋下,不由得激靈的打了一個冷戰,隨即乾笑道:「雖是這樣說,不過小姐也要體諒老侯爺、老太太等待你們心切是不是?」

郭菀央知道母親無能,這時候容不得自己藏拙裝傻,好歹自己已經十歲,世家子弟里早熟的多的是,當下她直視着容嬤嬤,脆生生說道:「容嬤嬤,你也知道,我不是尋常懵懂無知的孩子,這些年隨着姨娘受了這麽多苦楚,好歹明白一些事,當初父親養著姨娘的時候,不曾瞞着遼王府里相好的同僚,母親在遼陽也住了這麽多年,難道一絲絲風聲也不曾聽說?既然在遼陽不曾聽說,那回了南京怎麽偏生知道這裏的事?這事情好生奇怪,這是其一。現在母親要將我們接回南京,本是好事,可母親又何必如此心急?姨娘不過是想要略微拖延幾日,十來年都過下來了,難不成還差這些日子?這讓我好生不解,這是其二。」

容嬤嬤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孩,頭上是俏皮可愛的雙丫髻,身量雖然在同齡人中算是偏高,卻也不曾長足,可說出來的話卻是條條在理,就是大人也不見得能有這般見地!心中凜然,當下將調子放溫婉了一些,「小姐,您是知道的,老爺對太太是敬重得緊,太太在遼陽的時候,也是知道一些風聲,不過得不到老爺的確認,因此不敢造次,如今得了老爺的承認,自然是不敢遲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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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混口飯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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