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一一一

111.一一一

「你的相思閻羅……是解了嗎?我看到你左手沒有了痕迹。」

這是梅子傾拋出的第一句話,石曼生心裡一頓——倒是會挑話頭。

她點了點頭,模樣很平靜,「解了。」

「那你……都記起來了?」梅子傾問得很小心,淺褐的眼睛被樹蔭透過的陽光照得有些透明。

「是。」

聽到肯定的答案,梅子傾卻沒有意想中的鬆一口氣。

「石頭,關於盤根蠱和舒林的事……我沒想到會是素西……對不起。」說這些話的時候,梅子傾的表情有了幾分難堪與愧疚。

「她做錯的事,你來道歉?」石曼生輕輕一笑,「放心,我會自己從她身上討回來的。」

「我……」梅子傾略略低了頭,聲音也低了下來,「對不起……但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石曼生眨了下眼,沒有說話——她想得哪樣?

梅子傾的手在袖下微微捏成了拳,似鼓了勇氣一般,「那時候,易先生答應我的條件便是讓我把你送走。所以,我給你服了相思閻羅。」

「那之後,我其實一直就待在你屋子外頭。第二天,看你一早醒來,推門離開。你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就和陌生人一樣,甚至沒有看我一眼。」

石曼生朦朦朧急得這一幕,當時確實有個人站在走廊,原來是他。

「看到你走出客棧,我就後悔了,想立時追出去……」梅子傾彷彿回到了那天的場景,直到現在,他還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心裡那鋪天蓋地的恐慌。但他到底還是沒有攔住石曼生。

「是易先生攔住了我。她和我說——這是一場交易,把你排除在外的交易。」

石曼生默默聽著,心裡好笑——最後不還是把她拖了進來?

「所有人都告訴我,我的選擇是對的,我們需要易先生。可偏偏,我過得很不好……那段時間,做任何事都很恍惚。」梅子傾的聲音有了幾分乾澀。

「再後來……李長老便把素西派給了我。他與我說,他們需要的不是一個只會拘泥於兒女情長的主公。」說到此處,他停了一下,很難開口,但還是逼著自己繼續說了下去。

「再然後……那一日,是我生辰。就在三個月前,你還說要屆時與我慶賀一番。可我卻已親手餵了你相思閻羅。那天晚上,我記不得自己喝了多少酒。然後……就在恍惚之中看到了你……可是第二天醒來,我才知道……我認錯了人。」

一錯百錯。

「是我的錯。」梅子傾不敢看她,「但那之後,我再也沒碰過她。我發誓!」

碰沒碰過,於如今的石曼生已經沒什麼關係了。

可對於他能如此坦白地和自己談及素西的事情,石曼生的心裡湧上了些複雜感覺。

腦海中浮現出兩人在一起時的場景,那個時候的梅子傾總是寵著自己,不讓她受一點兒委屈。可最後,他卻是下手最狠的那個。

「我當初幫你備了生辰禮物的,是個劍墜。」她忽然開了口,「不過,沒來得及送。」

梅子傾猛地抬了頭,有幾分不敢置信,「石頭……」

「然後,我醒來的那天就把那東西給忘了。」石曼生笑了笑,帶著可惜,「說起來,我還付了五兩定金的。」

當初,她找了家玉石鋪子親手畫了劍墜的式樣,下了定金,卻一直忘了去拿。

沒記錯的話,她還特地讓工匠師父在劍墜上刻「木頭」兩個字來著。

木頭、石頭……

梅子傾定定注視著她,良久,忽而上前一步,語氣有些緊張,「石頭……經歷了這麼多,現在一切都雨過天晴。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這一次,我絕不半途而廢。好不好?」

她打量著他,心裡有些悶。

其實,梅子傾是個很容讓人有好感的翩翩公子,他道歉的樣子讓人很不忍。

只可惜……她見過比他更厲害的柳大人了。柳大人道歉的時候,明明說著對不起,卻還能理直氣壯地說絕不放手,彷彿拒絕了他就是天大的錯事一般。

想到這,石曼生的面上不由浮現了一絲笑容。

柳木白生硬地擠到自己面前,氣勢洶洶趕走了她心底的其他人。

論難纏,這天下,柳木白排第二,就沒人敢排第一。

所以……哪怕解了相思閻羅,哪怕恢復了記憶,對她都沒多大影響。

站在梅子傾的面前,聽他說著這些話,石曼生平靜得出乎意料,甚至還有些漫不經心。

過去的,真的就過去了。

「梅公子。」輕輕嘆了口氣,「答應師父的事情我會做到,但除此之外的,我覺得……就不必了。」她不需要他的重來一次。

聽她拒絕,梅子傾臉色白了幾分,「石頭……」

「話也說得差不多了。回生還在等我,我就先上去了。一有好消息,定會及時知會梅公子。」她很客氣地開始道別。

「石頭!」見她要走,梅子傾側身攔住她的去路,「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當初我也是迫不得已,這些年,我對你一直都……」

「梅公子。」她笑得很淡,「真的不必了。」

梅子傾因為她這句話,整個人都暗了下來,但很快又在臉上掛了笑意,「是我太心急了。」勉強扯了嘴角,「我不會讓你為難。但是……你不要急著否定。」

石曼生眨了眨眼,「在下言盡於此。梅公子留步。」她說得已經很明白了。

默默看了會兒石曼生離開的背影,梅子傾漸漸沉了臉色——他必須留下她。無論如何。

……

石曼生踏上登山的石階,不期然又想起了柳木白。

今日見到他,她其實很高興。她從沒想過他還活著,直到現在都還有些恍惚。

沐流雲,沐流雲,回生提過很多次這個名字。

柳木白,沐流雲……真好,他還活著。

可是,她不能再招惹他了,和她一起,他總是會特別倒霉。

輕輕嘆了口氣,石曼生緩緩又上了一級石階——接下來的時間,她就不準備再下山了。自然,也就不會再見他了。

鬼醫谷四周有特意布下瘴氣,若沒有特製藥物,尋常人也是近不了的。當然,這瘴氣與百里宮先的相比還是差得遠了去的。畢竟,百里宮的七絕毒障,石曼生都已經上不去了。

可是,柳木白若是那麼容易就此讓石曼生逍遙在外,就絕不是柳木白了。

僅僅過了兩天,回生就神秘兮兮地塞了一封信在石曼生枕頭邊上,可她剛準備溜出屋子就被石曼生捉了個正著。

「小姐姐……」回生表情有些尷尬。

石曼生一眼就看到床頭的那封信,「沐流雲?」

回生艱難地點了點頭,「小姐姐,我只是個跑腿的。」

「嗯。」

見石曼生沒說什麼,回生忙跑出了屋子——她真的只是個送信的!就收了點跑路費而已!

石曼生拾起了床頭的信,信封上什麼都沒寫。

打開信封,紙上只有一行字。

四月十七,古華寺,恭候大駕——沐流雲。

是柳木白的筆跡,她認得出來。四月十七就是三日之後,而古華寺就在鬼醫谷的西邊,是個小廟。石曼生默默將信放到了一旁的柜子上頭。

——她並不打算去。

隨手拿起了一本蠱書,石曼生剛準備好好看一會兒,突然腰上傳來一陣鑽心刺痛,但眨眼就消了下去。可就這一瞬間的疼痛讓她整個人都蜷了起來。

這是……

關上門,拉好窗,石曼生拿了銅鏡坐到床邊。

脫下外衣,掀起裡衣,她把銅鏡架自己的后腰位置,朝著痛的地方,低頭看了過去。

一處銅錢大小的紫癍,深紫的顏色入皮入骨,這是蠱噬的痕迹。

伸手觸了觸那塊紫癍,除了顏色不同,摸上去與周圍皮膚毫無差別。

若不是一個月前也突然痛了那麼一下,石曼生根本就不會發現。所以,這個痕迹出現了至少有一個月的時間。自打發現,她一點點看著那紫癍從指甲蓋大小長成了銅錢大小。

石曼生早就知道,百里宮的人都會有這麼一天。

只不過,她的這一天似乎來得早了些。比師父、師叔當年都來得早了些。

自從來到鬼醫谷,梅子傾已經將當初由南詔皇室保留的蠱學方面的書籍以及珍貴材料通通給了她。也許她能從中找到解決的法子,但也許……會和師父一樣都來不及。

放下銅鏡,石曼生默默穿回了衣服,面上平靜如水。

這樣的她,已經沒有資格再去拖累旁人了。

……

眨眼便過了三天,今日便是四月十七,天氣晴朗,萬里無雲。

回生一早便來尋了石曼生,「小姐姐,你會去嗎?」

「不會。」

「可是……」回生欲言又止了好幾次,最後一跺腳跑走了。她這一走,直到太陽下山,石曼生都沒再見到人影。

——這丫頭,心野了,以後得給她多布置些事。

中午的時候她跑去「逗了逗」素西,可能是因為時間長了,現在的素西已經不怎麼罵人了。因為無論她怎麼罵,石曼生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現下,這句話變成了素西最常掛在嘴邊的詞。

「你死了我還能做成藥人。」

素西:……

瞎忙活了一天,眼看太陽就要落山,石曼生彎腰收起了曬在地面的苦草根。

忽然,院門口傳來了腳步聲。

「小姐姐,小姐姐!你快看,誰來了?」

回生的聲音響起,石曼生心裡突地「咯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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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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