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一一零

110.一一零

「沐流雲。」石曼生低低重複了一邊,忽地退了一步,將右手背到身後。

在他視線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指尖微微發顫,「不知沐門主尋我來此,有何貴幹?」

金絲面具下,男子的眉頭輕輕擰起,心底有些不確定——她的語氣分明拒人千里。

「我只是……」看著她的眼睛,男子認真道,「很想見你。」這是實話,從他醒來的那天起,他就在期盼與她的見面。

石曼生對這四個字並無明顯反應,只略微低了頭,「沐門主說笑了。不過……既然見過了,在下就告辭了。」

告辭?

眼看她竟然真的轉身往門口走,坐在輪椅上的男子再也按捺不住,站起身,踉蹌兩步,拉住了她,「石曼生!你什麼意思?」

視線下移,石曼生看向了他扣著自己手腕的手,而後又看向了他的腿。

察覺她的目光,他緊了緊指尖,卻很自覺地開口解釋道,「當日受傷……現下還不能久站。」那天夜裡,余夏在他剛解穴道不久的腿上也是刺了幾箭的。

確實是不能久站,只是說話的這會兒功夫,石曼生就看到他的腿開始微微發顫了。她的眉心忍不住微微擰了一下,一直注意她神色的男子當然不會錯過。

「腿有些痛。」他在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溫溫,卻莫名帶了幾分可憐意味。

可他萬萬沒想到,聞言,石曼生只是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那沐門主好生歇息,就不用送我了。」說著,她掙開他的手,竟是一副想要立時離開的的模樣。

彷彿他是什麼洪水猛獸,她再待一刻就會如何。

「石曼生!」右腳剛一踏出,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可他還是死死拉住了她,「你這是作甚?」他們可是好不容易才見到面。

聽到他說話時因為疼痛而壓抑下的悶哼,石曼生的嗓音依舊沒有起伏。

「沐門主,過去的事情,不如……都放下的好。」

「放下?」男子明顯有了幾分怒意,強忍著腿上的疼痛,「你是要與我劃清界限?」

「你是沐門主,我們之間,何談交集。」不該再有交集了。她的眼中透著疏離。

……

滿心的歡喜被石曼生的態度冷冰冰澆了個透徹。

「你再說一遍。」

「沐門主……」

「啪嗒——」

摔落的金絲面具滾到了桌角,顫顫晃動。

石曼生只覺得手腕處被狠狠一拽,一個不穩,她整個人被拉著轉過了身,而後被一雙長臂緊緊攬入了懷中。

青竹的氣息纏繞鼻尖,讓她有一瞬的晃神。

「石曼生,你膽子肥了!」他壓了聲音,有些嘶啞,「不過幾個月不見,你和那梅子傾就能談笑風生,和我就要劃清界限!」提到梅子傾,他心底越發堵了起來。

被他扣在懷中,石曼生抬頭看到那張近在咫尺,已經脫了面具的臉龐,呼吸不覺微微一滯。

薄唇挺鼻,眉眼如畫,他還是這般好看,還是這般地……公子如玉。

——柳木白……

她的心底,緊緊擰了起來。

「石曼生。」

雙腿已有些站立不住,柳木白將自己的部分重量攀在了她的身上。

「我千辛萬苦萬苦地活過來,不是來聽你說些胡話的。」他吸了一口氣,似正在忍耐疼痛,額上也微微泛了汗珠,「你……見到我,難道一點兒都不高興嗎?」

目光交匯,看著他略帶怒意的神情,石曼生右手悄悄扣住了自己的掌心,一言不發。

「你不能和柳木白一起,所以柳木白死了。」他看入她的雙眼,「但我活著,石曼生,我活著來找你了。」改名易姓,只為能光明正大站在她的身邊,可她卻……

每一個字她分明都聽了進去,卻只是眨了下眼睛。

見她還不吭聲,柳木白的心一點點慌了起來,他看不透她的想法,她為什麼不高興?自己活著來找她,她為什麼一點兒都不高興?所有的話,在她絲毫不便的神色就如泥牛入海。

……

「石曼生,這輩你,你休想撇開我。」

「我說過的,我認定的,會耗一輩子!」

想要確認什麼一般,柳木白猛地低下頭去尋她的唇,卻被石曼生一下避了開來。

「沐門主,說完了嗎?說完了能請你放開嗎?」側著臉,她的冷漠從嘴角緩緩溢出。

「你……」

一個側身,石曼生借著巧勁地將他推開,站到了半丈開外,「以前的事,我都看開了。」她說得很認真,邊說邊理了理衣裳,「沐門主這條命撿得不易,就不要再招惹我這種麻煩了。我們……還是不認識最好。」

失了支撐,柳木白再也站立不住,側靠在了一旁的桌上,想要伸手再拉住她,卻有些力不從心。

呵,他算是聽明白了,她竟然真的狠心到要與自己一刀兩斷!

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不招你,我撿條命作甚。」柳木白幾乎咬了牙說出了這句話。

「流雲門應該挺多事能做。」石曼生微微抬了嘴角,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剛才一番拉扯,亂了不少。

「你!……咳咳」

柳木白忽然咳了起來,一手撐著桌子,一手捂住左胸口,模樣很是痛苦。

石曼生面色微微一變,見他咳得越來越厲害,終是忍不住走上前了幾步,想要把把他的脈,卻叫柳木白一下又捉了她的左手。

「你分明就是關心我!為何偏偏裝出那番模樣惹我生氣!」他死死看著她,似控訴。

「我……」

柳木白用力攤開她的左手掌心,看著猙獰的疤痕,他眼眸越深,「石曼生,若不是你那日用左手幫我擋了那一下,我就真的活不過來了。」

石曼生慌忙想要抽出手,卻被柳木白再次拉緊,他勉力撐著身子,臉色已開始發白,「是你的血……救了我。」喉頭泛起點點血腥味道,「是你的血,石曼生。」

若不是她的血有麻痹功能,他根本撐不到無傷樓的人發現他就已經血流過多而死了。正是那把沾滿了石曼生血肉的箭頭插/進了他的胸膛。

「我這條命,算是你的……你不能說不要就不要,說扔到一邊就扔到一邊!」柳木白的雙腿已到極限,整個人忽地矮了下去,眼看著就要跌倒在地,石曼生終是伸出手拉住了他,扶著他坐在了凳子上。

見她還關心自己,柳木白心底有了幾分歡喜,雙手立刻攀住了她,「石頭。」

扶他坐穩后,石曼生一言不發地坐在了另一張凳子上,靜靜搭了他的脈。

柳木白氣血兩虧,身子還很弱,藍末想必是使了渾身解數才將他的命拉了回來,現在還需要多多修養,但總體來說,已無大礙。

這般結果,是石曼生始料未及的,畢竟……她是親眼那箭扎入了他的胸口。

收回搭著他脈的手,石曼生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

「沐門主。」她堅持這個稱呼,「我今日還有些事,就先告辭了。」

「要走?」柳木白臉又沉了下來,剛剛有些起色的心情立時烏雲滿天,「走去哪?和梅子傾一起?你知道不知道那個人心懷不軌?當初的桑曲就是他的人!」他和梅子傾的仇早就結下了,若不是時候未到,他還能讓梅子傾繼續蹦躂?

「我知道。」

「知道你還……」柳木白眸子一緊,「我不許!」

看他言語激動,石曼生默默伸手,將袖子在柳木白的面前揮了揮。

無色無味的煙氣乍起。

「石曼生,你!」

眼皮突然重了起來,柳木白聽到門外有人倒下的聲音,他努力睜著眼,透過煙氣死死看著她,卻只看到了她緩緩壓平的嘴角。

「為何……」

之所以沒有收走她身上的東西,只因他從未想過,此次見面會是這般狀況。那一夜,她明明說過不再怪自己了,她明明就是喜歡他的。

可為何又這般要推開他?

再也堅持不住,沉沉的困意叫柳木白終是閉了眼睛——石曼生!你好得很!

煙氣之中,石曼生也覺得有些眩暈,但很快便消了下來——她這個身子,越來越禁不得毒了。

看著已經昏迷的柳木白,她微微嘆息,而後將他扶到了屏風後頭的躺椅上,又為他蓋了薄毯。

正準備離開之時,她瞥見了縮在矮榻上的一團灰毛。

石曼生走過去將那東西抱了起來,轉身走了出去——過去的事就過去了。

……

走出屋子,她所在之處是留雲閣後頭的一個院子。如今,院子里的人都睡倒了,石曼生便光明正大地抱著狐狸走了出去。

剛繞過一個巷子,走上大道,她便見到了在留雲閣門口的回生等人。除了回生,梅子傾他們的臉色都看著很不好。

不過……抬頭看看天色,她應該離開沒多長時間。

「小姐姐!」回生立馬跑了過來,使勁對她眨著眼,「小姐姐,你散步回來啦!」

「嗯。回來了。」石曼生很快便反應了過來,「還撿了只小狐狸。」

「好可愛!」回生羨慕地睜大了眼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回生這丫頭一直對自己提及沐流雲,看來他在留雲閣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

「石頭。」梅子傾緊隨其後地跟了過來,「你去哪了?」

「就隨便走走。」她笑得很平常,掃了下一旁的老張等人,「剛才這兒太鬧騰了,我便想去別處逛逛。」這話分明是將事情引去老張等人的身上,平日的石曼生並不是這般「嫁禍於人」的性子,只是今日特殊了點。

話說到這裡,她沒再過多解釋,一行人整理整理,便往鬼醫谷而去了。

~~~~~~~~

回到山腳,日頭已西。

剛下馬車,梅子傾喚住了石曼生欲要上山的步子,「石頭,我有幾句話,想要單獨和你說。」

石曼生將手中狐狸遞給回生,「你先回去,我過會兒就來。」

回生明顯有幾分不情願,但梅子傾已經明明白白說了「單獨」兒子,她再賴著就不大好了。

「小姐姐,可我還等你教我怎麼磨小白米呢。」回生煞有其事地抱怨了一句。

石曼生摸了摸她的腦袋,「好,我會快些回去。」

梅子傾的視線輕輕掃過回生,帶了幾分別樣含義。回生裝沒看到,加了一句「說定了!你要快些回來。」便抱著小狐狸蹦蹦跳跳地上了山。

「回大夫倒是粘你得很。」見她離開,梅子傾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

石曼生揚揚嘴角,「也許我比較討小孩子歡喜。」

……

兩人一路走到了一棵大香樟下頭,離馬車和老張他們稍遠。

「石頭。」梅子傾站定后,似乎有些猶豫該如何開口。

石曼生心裡大約知道他要說什麼,一直避著還不如攤開來講清楚。

「梅公子但說無妨。」確實無妨,因為她並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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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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