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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震道:「寶寶,我的寶寶在哪裏?」

她的目光四下搜索,發現凌千羽縮成一團,躺在那裏,不禁大驚失色。

她拔出右手,蹲下身去,扶住了凌千羽道:「寶寶……寶寶……」

當她看清楚凌千羽的臉后,她的神情又是一變,道:「你不是我的寶寶,我的寶寶很小……」

她的記憶沒有次序,時而空白,時而回到三十年前,時而想起最近的事。

她說了這句話后,由於她曾經說過很多次,使得她憑着這句話,又想了不久前,在河邊聽到老夫人說過的那些話。

她的眼前頓時出現了自己在河邊的情形,因而也記起了她自己的面貌。

她呆了一下,喃喃道:「我老了,我變得好老好老……」

想起自己變得那麼老,任何人都會傷心的。

白髮老婦有一段空白的歲月,尤其不能接受這個事件。

這彷彿一個人睡了一覺,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老了三十年,是那樣地難以使人接受。

但她自己的容貌仍然深印在她的腦海,使她又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她突然哭了。

她哭得是那樣的傷心,傷心自己的青春在無知無覺中便已逝去。

這一剎,她是非常的清醒。

她哭了一下,喃喃道:「我已經老了,當然寶寶也長大了。」

一想起寶寶,她便看到昏倒的凌千羽。

凌千羽的嘴角掛着一絲血跡,臉色一片死白,這種形象使她大為驚惶。

她焦急地道:「寶寶,是誰打傷你的?是誰?」

她倏地又想起了方才自己出手的那一下。

「是我!」她駭然道:「我把寶寶打傷了,我怎麼會呢?」

她飛快地運起五指;在凌千羽身上點了幾下,然後試探了一下他的心脈。

她發現凌千羽心脈仍在跳動,心中方始稍為安定下來。

她緊抱着凌千羽,低聲道:「寶寶,你不要急,娘會替你找葯來為你治傷……」

葯!治內傷的葯。

天下惟有帝后官的雪蓮丹最著神效,只要——氣尚存,無論多嚴重的內傷,都沒有關係。

白髮老婦出身帝後宮,自然便首先想到了雪蓮丹。

她霍地站了起來,道:「我要回神女宮去,劉心痕有雪蓮丹,我一定要找她要……」

她心中焦急,也顧不得老夫人會不會等在外面,便闖了出去。

事實上,她此刻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凌千羽的身上,再也想不到任何其他的人,其他的事了。

她鑽進一個又一個的洞窟,不知走了多少路,結果始終找不到出口在哪裏。

她的臉上已是湧起了汗跡,由於心情焦慮之故,神智也開始有些不清起來。她怪叫一聲,單手抱着凌千羽,右手揮動鐵鏈,朝洞壁擊去,想要打穿一條通往外面的道路。

她這時所處身的洞窟里,佈滿了一根根竹子樣的石鐘乳,有些是倒掛而下,如同石簾一般。

她的功力何等驚人?隨着手掌揮出,勁風激射,首當其衝的幾根石筍已經斷裂開來。

接着鐵鏈飛掃,大塊大塊的石壁剝落下來,聲勢驚人無比。

白髮老婦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焦灼,所有的憤怒都發泄出來,隨着身形的前沖,她最少掃斷了五十根石筍。

連進幾個石洞,她都把擋路的石筍毀斷,終於,她來到了一座石壁之前,她的氣力也用得差不多了。

她練成了天衣神功之後,內力已經到了無匱無乏的階段。

當她面對着那堵死壁,她深吸幾口氣,急速地讓真力運行了兩周天,準備盡出全力,擊破這堵死壁。

她的情緒經過一番發泄之後,神智又清醒過來,這時已明白自己是處身一個歧道多端的山腹里。

這座山中,既有那麼多的石洞,那麼這堵石壁橫在面前,很可能已經到了山邊,或許擊破這個石壁,便可以破山而出。

這比起回過身去,再在有如蛛網的洞裏找路走,雖然比較吃力,卻在時間上省了許多。

她默然站立在那兒,緩緩運起一口真氣,正待破壁之際,倏地發現頭頂上有水漿滴落下來。

水漿落在她的額頭,流過她的臉,滑落在她的嘴唇邊。

她自然而然地伸出舌頭舔了一下。

甜的!

僅僅是這麼一點,她便覺得一般清香之氣充盈著滿嘴,淡淡的甜味混和著唾液,有股說不出的舒月艮。

她仰起頭來,又嘗了一口,只見頭頂上一根雪白的石鐘乳垂掛而下。

那滴滴水漿,便是從岩石里滲出,沿着石筍流下來的。

她的腦際倏地閃現一個意念:「空青石乳,這是空青石乳!」

空青石乳珍貴無比,較之百年老參尤要珍奇。

因為它的出現,完全沒有痕迹可尋,它的功效卻大得驚人。

若是練武的人服了,功力最少增進十年以上,無論任何重傷,只要一滴便可痊癒。

那白髮老婦既是出身帝後宮,而白帝和青后兩人又喜歡追尋不老仙藥,自然知道空青石乳的珍貴和奇效。

她記起師父當年為了找尋空青石乳,跑遍了各大名山,花費了好幾年的工夫,結果只是空手而回。

如今她卻在無意之中發現了這種珍奇的石乳?若是服下,定然可以永葆青春,延年益壽,並且功力之高,許為天下第一。

心念方動,她立刻記起了懷裏的凌千羽來。

一種出自母親獨有的純愛,使得她根本就沒想到自己。

她毫無所惜地抱着凌千羽,捏開他的嘴對着滴落的空青石乳。

大約半盞茶光景,自岩洞滴落的石乳,已經乾涸無存。

白髮老婦把凌千羽平放在地上,解開他的穴道,在他身上緩緩推拿起來。

她的真力隨着手掌的移動,逼壓着凌千羽的全身,使他把肺部的淤血吐了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白髮老婦已弄得滿頭大汗,這才聽到凌千羽發出一聲呻吟。

她大喜道:「寶寶,你醒了?」

凌千羽睜開眼來,發現自己還是在一個洞窟里。

他記起了自己所受到的那一掌,以為自己的肋骨一定都斷了。

哪知身軀一動,卻發現他的真力已能運行無阻,較之未受傷前,猶要充沛,他愣了一下,霍地坐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凌千羽還以為自己在做夢,正在驚疑之際,只見白髮老婦拍手道:「哈,我的寶寶好了,我的寶寶好了!」

她那種歡愉之態,使得凌千羽頗受感動。

到現在為止,他還沒弄清楚眼前這個老婦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母親。

不過,看那老婦人如此歡愉,如此慈祥,他真願意她便是自己的母親。

他從小沒有見過母親,沒有領略到母愛的滋潤,如今一見這白髮老婦為他的傷勢,盡了那麼大的力量,他的內心裏也把她當母親看待。

他這時早已把方才的情形拋諸腦後,是以當他見到那白髮老婦拍手時,腕上的鐵鏈相碰,不住地作響,心中不忍地道:「老太太,你腕上的鐵鏈……」

白髮老婦不悅地道:「什麼老太太?叫我媽。」

凌千羽真有些叫不出口,二十多年了,他只明白這一個字的意義,卻從未用此喚過任何人。

要他呼喚這白髮老婦,他真感到難以出口。

但是當他看到她眼中流露出來的那股期望的神色,和滿面皺紋里蘊含的慈祥,他終於低低叫了聲:「媽。」

白髮老婦情緒非常激動,面上的神色,彷彿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的音樂。

她的嘴唇嚅動一下,道:「寶寶,哦,我的寶寶……」

她顫抖地伸出雙臂,想要去擁抱凌千羽。

凌千羽猶疑了一會兒,已被她緊緊地擁住。

「寶寶!」白髮老婦顫聲道:「娘以前沒有好好地照顧你,以後再也不願跟你分開了……」

她的淚水掉落在凌千羽的頸邊,引得他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淚水,雙行熱淚奪眶而出。

他覺得自己喉嚨里彷彿塞了塊石頭,怎樣都說不出話來。

白髮老婦拍着他的背,繼續道:「娘以前沒有做過好事,專門害人,今後為了你,我要改過自新,做個好人,寶寶,你相信嗎?」

她這句話斷斷續續地說出,更增加了話里的分量,使得凌千羽感動不已。

他不知她以前到底做了什麼壞事,需要向他懺悔。

但一個白髮老人,在遭到無情的折磨數十年後,她年輕時所犯的任何過錯,凌千羽都認為值得原諒。

他頷首道:「我相信。」

似乎他這句話像個魔咒,一說完,那白髮老婦怪叫一聲,身上發出一股勁道,把凌千羽撞開,她自己就跟着仆倒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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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天意如刀

從她跌倒的姿勢看來,顯然已中了暗算,身上最少有三處穴道被閉住。

凌千羽起先並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他的身體一受到強烈勁道的撞出,立即便產生一種無形的力道,自動地把外力引開,傳到地面。

當他見到那白髮老婦仆倒於地時,他同時也看到了一條黑影,似鬼魅樣地出現在洞裏。

他不必再看第二眼,便知道老夫人已經找到這兒了。

他惟恐她會傷害白髮老婦,霍地跨前半步,長劍已然出鞘。

劍芒乍閃,他立刻見到了老夫人的臉龐。

他以往都只見到老夫人矇著面的,如今,她卻把蒙面的黑紗取掉了,因而凌千羽首先便見到她右邊臉頰上的那塊疤痕。

他的心似被火烙住,全身都起了一陣痙攣。

他愣愣地望着她,手裏的長劍已垂了下來。

老夫人默默地望了他一會兒,緩緩向前走了一步。

凌千羽臉頰抽搐了一下,道:「你不要過來!」

他的話一出口,自己都幾乎嚇了一跳,因為他的聲音是那樣奇怪,簡直不像是從一個人的嘴裏說出來的,彷彿一頭垂死的野獸的嗥叫。

老夫人苦笑了下,道:「我不會傷害她的,她只是穴道被閉而已,如果我要殺她,她的屍骨早已枯了。」

凌千羽道:「你把她關了二十多年,還不如當初殺了她好。」

老夫人凄然一笑道:「你認為我是以殺人為樂,對不對?」

凌千羽道:「你難道不是嗎?」

他的心中一陣衝動,沉聲道:「你可知道,因為你而死去的人有多少?他們又跟你有什麼仇……」

老夫人道:「天下的武林人物都跟我有仇,我要把他們全都殺光……」

凌千羽道:「你……」

老夫人眼中精光暴射,厲聲道:「你沒有資格在這兒評判我,就是你老子來這兒也不行。」

凌千羽道:「你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

老夫人道:「我想你到現在,該知道我是誰了吧?」

凌千羽臉色鐵青,搖頭道:「不知道。」

老夫人默然望了他一會兒,道:「你不知道也好,因為我不願你牽涉到我的事情里去……」

凌千羽道:「我早已經牽涉進去了。」

老夫人道:「那麼趕快退出。」

凌千羽搖頭道:「不可能了。」

老夫人道:「你要什麼?只要你說,我統統給你,只要你……」

凌千羽道:「我什麼都不要。」

老夫人道:「那麼你為什麼要干涉我?難道你不知道我的力量有多雄厚嗎?」

凌千羽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緩聲道:「我知道,但是為了武林正義,我不能撒手不管,就算犧牲了我的性命,我也甘心。」

老夫人的臉上起了一陣抽搐,道:「武林正義?武林中哪有什麼正義可言?那些正派的高手,都是頂着武林正義的招牌,做盡了壞事……」

她的情緒反而激動起來,繼續道:「你知道嗎?我在每一派都收買了人,最普通的法子是銀子和女色而已,就連少林派的和尚都不能例外,他們如果講武林正義,又怎麼輕易被我收買?可見那些人只是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

凌千羽道:「那些人只是極少數而已,任何宗派都避免不了有敗類,你收買了那些人,並沒有什麼用……」

老夫人搖頭道:「孩子,你不知道……」

凌千羽沉聲道:「你不要叫我孩子,你不夠資格!」

老夫人全身一震,臉色非常難看,道:「我跟你父親認識幾十年了,難道不能叫你一聲孩子?」

凌千羽咬了咬牙道:「家父沒有你這種朋友。」

老夫人面色一變,道:「你真以為她是你的母親不成?」

凌千羽道:「有什麼不行?她是瘋子,我也不會嫌棄她,至低限度她沒有喪盡天良。」

老夫人道:「你……」她深吸口氣,抑制住激動的情緒,道:「凌千羽,你知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發瘋的?」

凌千羽道:「我用不着知道。」

老夫人道:「不!這件事你一定要知道,因為你不能認仇作母。」

凌千羽冷冷一笑,道:「認仇作母,你說得太過分了吧?」

老夫人道:「一點都不過分,你的母親便是被她害死的。」

凌千羽面上一直很平靜,話也很堅決,但他明白自己心裏該是何等軟弱,何等痛苦。-這隻因他已確定了老夫人八成便是艾翎,也就是他的生身之母。

他找尋了多年的母親,竟會是老夫人!

這是他做夢都想像不到的。

在他的幻想中,他母親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她不但美麗,並且慈祥而善良。

然而老夫人卻是失魂幫的首領,她以藥物來迷失人的心志,供她驅策,達到統治武林殘殺正派俠士的野心……

他若早知自己母親是這樣一個人,還不如找不到的好。

至低限度,在他的心裏,母親的地位永遠是那樣崇高,那樣偉大!

是以當他聽到老夫人說了那幾句話后,他真希望她說得不錯,自己的母親已經死了。

他冷冷地道:「你說下去吧!我就當故事聽。」

老夫人道:「這是很長的一個故事,你可以坐下來,聽我慢慢講……」

凌千羽道:「用不着,我站着很好。」

老夫人道:「你的內傷已經痊癒,難道還怕我不成?」

凌千羽道:「我從不怕任何人,只怕正義和真理。」

老夫人的臉肉抽動一下,笑道:「令堂如地下有知,聽了你這番話,必然很高興。」

凌千羽見到她那凄涼的笑容,真想哭出來。

但他仍然強自忍耐著,不讓淚水流出。

他緩聲道:「我是聽故事,並沒有相信你的話……」

他側首望了躺卧地上的白髮老婦,又道:「因為我認為她是我的母親。」

老夫人道:「她不是你的母親,她是你的仇人。」

凌千羽道:「你說你的故事好了,事實的真相,讓我自己來判斷。」

老夫人見他的語氣冷酷,臉色一變,道:「你……」

凌千羽道:「你不願意說故事,走吧!」

老夫人長長地嘆息了一聲,盤膝坐了下來,道:「我曉得你在恨我,但我以前不知道你便是凌雨蒼的兒子。」

凌千羽道:「你知道了以後,也沒有怎樣照顧我,你之所以不殺我,是要把家父引出來……」

他深吸口氣,道:「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老夫人道:「我跟你父親有仇!」

凌千羽道:「你是要引他老人家出來,加以報復?」

老夫人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道:「不錯。」

凌千羽道:「你要報仇,找我好了。」

老夫人搖頭道:「不,我不找你。」

凌千羽道:「為什麼?」

老夫人道:「因為我跟你母親是最好的朋友,她臨死之前要我照顧你,但我找尋了你好多年,始終不知道你在哪裏。」

凌千羽聽到這裏,心裏突然泛起一個疑問,忖到:「爹隱居北天山雪谷里,二十年中,除了出山採買日用品外,從未跨出雪谷一步,莫非他當年真的傷害過母親,以致怕她追尋……」

老夫人見他默然無語,繼續道:「我一人找遍了天下,連蒙古、藏土都沒漏過,天山也走了一趟,始終沒有發現他的隱身之所……」

凌千羽道:「我們是住在北天山的一個雪谷里,那兒連獵人都難得進入,你又怎會找得到?」

老夫人恨恨道:「他知道我要找他算賬,所以才不敢在江湖上露面,否則……」

凌千羽道:「否則怎樣?」

老夫人道:「我若早點找到你,今天你我也用不着以敵對的形勢,在這種情形下見面了。」

凌千羽啞聲道:「我也深感遺憾!」

他的內心何止感到遺憾而已?

他簡直痛苦得要吐出血來。

老夫人道:「如果我在二十年前找到你,今天整個江湖情勢都不同了。」

凌千羽很清楚她的意思。

他知道不論父親跟母親有什麼仇恨或誤會,若是在二十年前相遇,一定很容易解開。

那麼老夫人不再改嫁,她以後的遭遇定然又不相同,也不會有什麼事使得她仇恨天下的武林,而引起那個瘋狂的失魂幫……

他想到此處,不禁對父親懷疑起來。

不過他一直把父親當作神一樣來崇拜,在他的內心深處,他認為父親絕不會犯什麼過錯。

神不像人一樣,會犯下許多過錯,神,應該是毫無缺陷的。

因此凌千羽很快又壓下自己那個意念。

老夫人垂下頭來,長嘆口氣,道:「唉,也許天意如此吧!」

「天意雖是如此安排,」凌千羽道:「但你仍可以加以改變,只要你解散失魂幫,放棄征服武林的野心,便可以……」

老夫人搖頭道:「不,我決不更改我的計劃,任何人都無法改變,就算凌雨蒼來了,都不能阻止我……」

凌千羽道:「他老人家如果能趕來,我想一定可以阻止你那瘋狂的計劃,可惜他……」

老夫人眼中精光暴射,霍地打斷了他的話,道:「他怎麼啦?」

凌千羽臉上浮起沉痛之色,緩聲道:「他老人家已經在八年前歸天了。」

老夫人面色大變,倏然站了起來,道:「他……」

她的情緒激動,連話都無法說完。

凌千羽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淚水如泉流下,無論怎樣都無法忍耐得住。

老夫人見到凌千羽滿臉淚水,呆了一下,喃喃道:「他已經死了……」

眼前一陣模糊,兩串淚珠奪眶而出。

凌千羽看她淚下如雨,心中更加酸痛,真想撲進她的懷裏,好好地哭一場!

但他一想到彼此的立場,卻無法做到這一點。

老夫人哭了一會兒,倏地擦乾了眼淚,道:「你騙我的,他沒有死!」

凌千羽木然道:「我用不着騙你,這是事實。」

老夫人道:「那麼你以前為什麼說他仍在北天山隱居?」

凌千羽道:「因為我那時候身受重傷,若不這麼說,你不會放過我。」

老夫人一愣,整個人都似乎變呆了,喃喃道:「他真的死了,他真的死了……」

她的眼中又不禁湧出兩行淚珠。

凌千羽道:「你不用傷心了,他老人家死了,也許對他是一種解脫。」

他這句話的意思是,假如凌雨蒼未死,看到了老夫人目前的情形,只怕也會難過得不得了。

老夫人突然咬牙道:「他葬在哪裏?」

凌千羽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老夫人道:「我若不在他的棺材上砍兩刀,決難消我心頭之恨……」

凌千羽臉色一變,道:「人死為大,他老人家既已仙逝,一切的恩仇都已經了了,你為何還要在他的棺材上砍兩刀?」

老夫人道:「因為他當初太虧待你母親了,我為你母親不平……」

凌千羽沉着臉道:「不管是天大的仇,人若一死,便已完結,至於家父母以前的事……」他吸了口氣,道:「如果你是外人,最好不要管他們兩位老人家的事。」

老夫人臉上抽搐了一下,道:「我知道你很尊敬你的父親,絕不願別人詆毀他,但是你可曾想到你的母親?」

凌千羽道:「我從未見過她,我不知道她是誰……」

老夫人嘆了口氣,道:「你的母親叫艾翎,她跟你父親是師兄妹……」她背着牆壁,似是陷入沉思之中。

凌千羽沒有吭聲,默然凝望着她,心中的感觸複雜無比。

老夫人悠悠道:「他們那時同是帝後宮的傳人,凌雨蒼當時很得白帝的喜愛,預備傳以衣缽,而艾翎也很用心,功力在所有師兄妹中,除了凌雨蒼之外,便輪到她了,所以青后也準備以她作為繼承人……」

她頓了一下,繼續道:「那時帝後宮還未分開,白帝和青后都有意讓他們結為夫婦,將來共掌帝後宮,不料這時在他們中間插進一個人,那便是艾翎的妹妹艾雯……」

她說到這裏,望了躺在地上的白髮老婦一眼,道:「艾雯便是她!」

凌千羽道:「她說過她叫艾翎。」

「胡說!」老夫人道:「艾翎已經死了。」

凌千羽道:「家母是如何死的?」

老夫人嘴唇嚅動了一下,道:「她是跳河死的。」

凌千羽道:「為什麼?」

老夫人道:「她那時生下了你不久,由於凌雨蒼答應她不久要來接她,卻始終未來,以致受到青后的命令,要受帝後宮的酷刑,她鑒於身遭恥辱,一時想不開,便投河自盡。」

凌於羽沉吟一下,道:「你說家母身遭恥辱,這話是怎麼說?」

老夫人道:「我從頭說起,你也許會明白一點……」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道:「艾翎和艾雯是雙胞姐妹,他們自幼便父母雙亡,被青后攜返帝後宮,由於她們的面貌長得完全一樣,往往連青后都無法認出來……」

凌千羽知道這些事,不過他還是很注意地聆聽着。

老夫人道:「艾翎的個性極為溫柔,為人極為仁厚,但是艾雯卻奸險狡猾,心機極深,由於艾翎早半個時辰出世,身為姐姐的她,時刻讓著妹妹。」

她的眼中似乎有些茫然,繼續道:「那時凌雨蒼跟艾翎很要好,可是艾雯卻也同時愛上了凌雨蒼,這件事若在別處,很好解決,頂多他把姐妹兩個一起娶過來便行了,不過在帝後宮,卻嚴格規定大弟子只能娶一個妻子……」

凌千羽從趙玉蓮之處,知道了帝後宮的秘密,自然明白白帝嚴格規定這點的理由。

凌雨蒼當初便被選為白帝繼承人,他自然是只能娶一個妻子,並且他的妻子還須是青后的繼承人。

否則一個白帝,兩個青后豈不笑話?

老夫人繼續又道:「帝後宮的規定非常嚴格,尤其是師兄妹在一起,最忌爭風吃醋之事發生,那時凌雨蒼已被選為白帝傳人,他更不能如此而被白帝逐出師門……」

她緩緩地合上了眼睛,似乎陷人往事的深淵裏,久久方始開口道:「艾翎個性謙和,愛護妹妹,她見到艾雯也喜歡凌雨蒼,一方面為了不願妹妹傷心,一方面也不願凌雨蒼失去獲傳最高絕藝的機會,所以便忍痛割愛,準備把凌雨蒼讓給艾雯……」

她長嘆口氣,道:「可惜她不知道愛情是無法轉讓的,凌雨蒼當時只愛着艾翎,雖然艾雯的面貌完全跟艾翎一樣,他仍然不喜歡她,因此時時避着她……」

她苦笑了下,又道:「那時艾雯不明白這個道理,以為是艾翎的阻礙,所以設下一計,準備讓凌雨蒼死了心,正好那時帝后兩人出宮,到江湖上去了……」

她倏地睜開眼來,兩道凌厲的神光,凝注在那白髮老婦身上,道:「當時她不知由哪裏找來的一種迷人心志的媚葯,在艾翎沒有提防的情形下,放進她的茶水裏。」

說到這裏,她臉上的那塊疤痕泛起了紅色,神情顯得頗為可怕。

凌千羽聽到此處,也覺得有些緊張,他不敢用話打岔,事實上這種上一代的風流事,他也根本無法插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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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峰迴路轉

老夫人移開目光,凝注石壁,繼續道:「也是一段孽緣,艾雯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陷害了艾翎,從此便可使凌雨蒼死心塌地地愛她,誰知卻也被凌雨蒼髮現,他趕到艾翎房裏,正好趕上艾翎藥性發作,痛苦無比之際……」

她長嘆口氣,道:「事後艾翎想要自殺,卻被凌雨蒼阻止,他準備等到白帝和青后返宮之後,便稟告師尊,讓他跟艾翎成親,並且要求青后嚴懲艾雯。」

她頓了頓,又道:「當時艾翎鑒於事實已經造成,只得同意凌雨蒼的意見,不過她為人仁慈,並不計較艾雯的暗計,又勸凌雨蒼將這件事隱瞞下去,不要稟告帝后,以免艾雯受罰。」

她完全是一番好意,結果卻換來更嚴重的後果,終於導致以後的悲劇。

悲劇!不錯,這正是一個大悲劇。

凌千羽想起了父親躲藏在雪山裏,不進江湖—步,以致失去了成名天下的機會。

而當時的那些當事人,一個個都有不同的遭遇,甚而把不幸帶到下一代……

老夫人道:「當時白帝和青后出宮到江湖上,定了半年之期。以往,他們出宮后,宮裏從未發生任何事情,這一次回來,卻發現他們兩個女弟子都已懷了孕……」

凌千羽詫異地道:「什麼?兩個人都有孕了?」

老夫人道:「不錯,一個是艾翎,另一個則是艾雯!」

凌千羽道:「她!她怎會……」

老夫人道:「當時誰也不知道她跟誰有孕,但是當青后問到她時,她卻說是被凌雨蒼所污辱,才有了身孕,白帝和青后非常震怒,可是凌雨蒼卻堅決不肯承認。」

老夫人凄然一笑,又道:「那時他們三個人全都被分別囚禁起來,白帝和青后經過幾天的磋商后,由於他們過於鍾愛凌雨蒼的才華,所以決定先不處罰他,等到艾翎和艾雯生產之後,再用驗血之法鑒別誰在說謊……」

她稍稍一頓,道:「在這段時期里,江湖上突然發生了一件事,有關於帝後宮的聲譽,於是白帝便派凌雨蒼出宮去辦事,估計他一定可以在三個月內回來,誰知他卻一去不回……」

凌千羽問道:「那時江湖上發生了什麼大事?必須要帝後宮派人去?」

老夫人道:「當時是藏土紅教的掌教率人到中原來,揚言向白帝挑戰,—白帝不屑跟紅教之人動手,於是便派凌雨蒼出去,誰知他卻一去不回……」

凌千羽想要問她,假如凌雨蒼沒有回去過,那麼自己該是如何跟隨父親的?

但他只是想了一下,便壓下這個意念,問道:「後來呢?」

老夫人道:「在凌雨蒼離去后的四個月,艾翎首先生下一個男孩,接着不到二十天,艾雯也同樣生下一個男孩。由於凌雨蒼尚沒回宮,於是她們兩人的話誰真誰假,無法鑒別,所以全都留在宮裏,等候凌雨蒼歸來,再作打算。」

她頓了頓,道:「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又過了兩個月,凌雨蒼仍未歸來,那時艾翎心裏焦急無比,以為他在外面遭到傷害,本想出外探查,卻仍是待罪之身,無法出去,於是她便托她的小師妹替她到江湖上察看一次。」

凌千羽道:「那個小師妹是劉心痕吧?」

老夫人道:「不錯。」

她問道:「是那個姓趙的丫頭告訴你的?」

凌千羽道:「你先別問這個,故事還沒講完呢!」

老夫人道:「劉心痕出去了二個月,便回來了,並且她還帶着凌雨蒼的手書給艾翎,信上說他受了重傷,一時不便返宮,但他在一個月內,便會回宮將艾翎帶走……」「哦?」凌千羽道:「劉心痕如何找到我爹?她只出去了一個多月而已……」

老夫人道:「當時艾翎也曾問過她,但她說是無意中碰上的,至於凌雨蒼為何不回宮養傷,他在信上也沒說明。」

她繼續道:「就在劉心痕回宮后不到半個月,宮裏發生了一件事;那便是艾雯突然將她的兒子扼死了!」

凌千羽道:「她為什麼要那樣做?」

老夫人道:「她是殺錯了人,她本來是想把艾翎的兒子扼死,結果不知誰在那天晚上,把兩個孩子變換了一下,所以……」

凌千羽道:「怎麼會這樣?當時又是誰把嬰兒換了?」

老夫人道:「當時換孩子的人是誰,誰也不知道,但是後來曉得是凌雨蒼回來了。」

凌千羽道:「哦?」

老夫人道:「因為第二天艾翎的孩子便不見了,她的床邊留下了凌雨蒼的信物,於是艾翎知道,孩子是凌雨蒼帶走了,那個孩子就是你!」

凌千羽沉吟一下,道:「艾雯呢?」

老夫人道:「當艾雯把自己的孩子扼死後,還以為把艾翎的孩子殺了,於是她準備帶着孩子逃出宮去,卻在那時,孩子的屍體被人發現,她這才知道她誤殺了親生兒子,於是當場就瘋了。」

凌千羽聽到這裏,把自己的身世,了解了大部分,雖然其中還有許多疑問,但他總算知道自己的出身來歷了。

當年的事,由老夫人的嘴裏敘說出來,彷彿仍在眼前。

凌千羽從她的神態中看出,她的激動,她的悲痛,都不是虛假,可見她便是真的艾翎。

她之所以不肯承認自己便是艾翎,只因她另有苦衷。

或許她是無顏面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吧!

總之她所以組織失魂幫,煉製毒藥,迷失各派高手的神智,在各派之間製造矛盾、糾紛,必有她的原因存在。

凌千羽認為自己若不找出這個原因,解除心理上的束縛,只怕也無法跟老夫人相認。

固然找尋母親是他多年來的願望,但是在他印象中,母親是那樣偉大、崇高而慈祥。

假如這個邪惡的老夫人便是他的母親,那麼不但擊破了他多年的幻夢,並且也給予他很大的打擊,使得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右洞裏沉默了一會兒,凌千羽問道:「後來呢?」

他的聲音是那樣的乾澀,使得他自己聽了都為之吃了一驚。

老夫人默然望了他一眼,似乎已經洞穿他的心底。

她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嘴角浮起一絲凄涼的微笑,道:「後來,當艾雯知道她竟然殺死自己的兒子,便從此瘋了……」

凌千羽問道:「就是這樣而已?」

老夫人道:「嗯,整個事情就是這樣。」

凌千羽知道有些事情,涉及她私人的**,以及關於帝後宮的秘密,所以她沒有完全說出來。

他略一沉吟,問道:「她瘋了以後,如何又被你囚禁在沈家莊里?至於那沉木君又是何人?」

老夫人道:「我囚禁她是有兩個用意,一是她的神智不清,防止她仗着武功傷害他人,第二個原因是受了令堂所託。」

凌千羽目光一閃道:「哦?」

老夫人道:「雖然艾雯存心不良;千方百計地想要謀害令堂,可是令堂心地仁厚,看在姐妹之情的分上,惟恐白帝和青后返宮之後,對她有所傷害,於是便攜她出宮,誰知她在路上瘋病大發,竟將令堂擊傷…」

她說到這裏,臉上泛出痛苦之色,默然了好一會兒,方始道:「令堂重傷之下,無力反抗,眼見便將被艾雯殺死,適巧我及時趕到,終於將發瘋的艾雯制住,當時我本想將她殺死,乃是令堂出言制止,終於我便將她囚禁至今。」

凌千羽冷冷地望了她一會兒,道:「你是說家母當時便已經去世了。」

「不錯,」老夫人毫不考慮地道:「當時我多方救治,甚而把魔教金刀過體之法施出,仍然無法救她一命,她終於在第二天的晚上死了。」

凌千羽見她的眼中滿是凄苦悲痛之色,也不知她是為何而悲痛?

她強調艾翎已死之事,只能給予凌千羽更多的疑惑、更多的問題,卻沒動搖他原先的意念。

那便是:「老夫人便是艾翎,她之所以不願與凌千羽相認,另有她的苦衷,或許她是愧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吧!」

凌千羽想了一下,冷笑道:「老夫人,你出身魔教,一向行事毒辣,為何竟會為家母耗費如此多的心血?不但設法救她,並且還遵守她老人家的遺言,把艾雯囚禁在沈家莊二十多年之久?」

老夫人道:「我一向是遵守諾言的,何況當時令堂還答應報答我……」

凌千羽詫異地道:「哦?她老人家要報答你?這個我就不明白了。」

老夫人道:「你以為我這身帝後宮的絕學從何而來的?」

凌千羽愣愣地望着她,彷彿以前沒有見過她一樣。

老夫人道:「我說過,令堂身受重傷,無法用藥物救治,還是我用金刀過體之法,激發她體內的潛力,使她多活了一天,在那段時間裏,她把她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我,並且把帝後宮的武功都傳給我,以此作為交換的條件。」

她緩了口氣,繼續道:「當時她要我答應她兩個條件,一是不殺艾雯,並且將她看管起來,二是找到令尊,把她遭受的事情,全部告訴他,第一點我做到了,可是第二點,我卻沒能完成……」

當她說到這裏,見到凌千羽眼中蘊含着淚水時,她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但她並沒有停頓,繼續道:「我曾為了找尋令尊,走遍天涯,花費多年的時光,仍然沒能找到,是以當我知道你便是艾翎的兒子時,我便要你把令尊請出來,目的便是要告訴他,同時也要問問他,當年為何把孩子帶走,而不回到帝後宮去?」

凌千羽這時又已恢復了情緒的平靜,緩聲道:「當年之事,我並不知道,也不明白家父為何不回帝後宮去,不過,我卻曉得家父終生都在懷念著家母,無時忘懷……」

老夫人問道:「你為何知道?難道令尊曾經對你說過?」

「沒有。」凌千羽道:「但他老人家時時獨坐於谷中,仰望雲天深處在出神,甚而半夜久久未眠,捧著一個木偶在喃喃自語……」

老夫人目光一閃,道:「木偶?什麼木偶?」

凌千羽道:「一個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偶,那個形象是個女孩子,有着兩條小辮子……」

老夫人臉肉抽搐了一下,眼帘一垂,隨即眼睛睜得大大的,道:「那個木偶想必是令堂送給他的定情之物,否則他不會那樣珍惜……」

凌千羽道:「我想大概是吧!」

他之所以提到那個木偶之事,目的便是要以此來觀測老夫人的神情。

因為從艾雯的嘴裏曉得,艾翎曾經受到艾雯的暗算,在臉上留下一條很深的疤痕。

老夫人同樣的也有那麼一條疤痕。

當然單憑這點並不能證明她便是艾翎。

尤其當她說完她救下艾翎之後,凌千羽更加迷糊,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是自己的母親。

在內心深處,他是不甘心承認老夫人便是他的母親,但他卻不能不趁此機會把事情弄清楚。

是以當老夫人的神情很鎮定時,他反而感到很安慰,忖到:「如果她果真是我母親,對於當年親手刻的木偶,必然有一份特殊的感情,當她知道爹是如何懷念她時,情緒必然會非常激動……」

思忖及此,他只見老夫人低垂著頭,兩行珠淚掛在臉頰,正在無聲地低泣。

凌千羽一愣,道:「老夫人,你……你為何落淚?」

老夫人搖了搖頭,沒有應聲。

凌千羽錯愕地望着她,心中意念紛沓,有如亂線,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使他最清晰地感覺到的一件事便是:「老夫人就是當年的艾翎,也就是他的生身之母。」

若非如此,她為何會如此悲戚?

眼望着老夫人在無聲的悲泣,凌千羽心中的思潮洶湧,一股特異的感情湧上心頭,使他忍不住低低喚了一聲:「娘!」

老夫人一愣,愕然望着他,道:「你……你在喚誰?」

凌千羽顫聲道、:「我爹已經去世了。」

老夫人瞪大了眼睛道:「什……么?你爹……」

凌千羽頷首道:「他老人家在八年前已經去世了。」

老夫人彷彿已經失去知覺,目光呆凝地望着他。

從眼瞳中流露出來的神情,震撼着凌千羽,到達他的內心深處。

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沒有懷疑,眼前這個面有疤痕的老人,的確便是他的母親。

因為天下絕不可能有第二個人,在聽到凌雨蒼的死訊后,會有如此深沉的悲哀神情。

這可見過去的二十多年歲月里,她沒有一時一刻忘記凌雨蒼,以及她所失去的兒子。

儘管她曾經改嫁,曾經做出了許多的惡事,但在這一剎那,凌千羽相信她是不得已的。

甚而他認為她所犯的那些過錯,都是由於父親一手所造成的。

當初若是凌雨蒼潛回帝後宮時,把艾翎一併帶走,她也不會遭受到命運的撥弄,而做出那麼許多的事來。

在這剎那間,凌千羽已完全原諒了老夫人,而推翻了意念中父親是神的主觀,認為這一切的悲劇都是父親當年所造成的。

他的嘴唇嚅動了一下,顫聲道:「娘!」

他僅僅吐了這一個宇,但是這個字蘊含着他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思念,以及多年來的慕孺之思。

是以這,個字所蘊含的力量是那樣巨大,有似一個突發的巨雷,震撼了老夫人。

她倏地大吼道:「我不是你娘!」

凌千羽一愣,只見他的眼中流出兩行淚來,那種痛苦的神色,已不是言語所能表達。

老夫人急驟地喘了口氣,又道:「你的娘早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

「不!」凌千羽道:「她並沒有死!」

他向前行了一步,道:「娘,無論你做了什麼,無論你犯下了多大的錯誤,一切由孩兒來承擔吧!你又何必……」

老夫人打斷了他的話,道:「你不要說了,我說過,你的母親早已經死了,並且還是我親手埋葬的……」

凌千羽搖頭道:「不!我不相信。」

老夫人嘆了口氣,道:「事實是這樣,不容你信不信!」

凌千羽道:「如果你不是我娘,為什麼要掉眼淚?」

老夫人道:「我是為你母親而傷心,因為這些年來,我已把她臨終的囑咐當成我的事,是以當我一聽到令尊已經去世,不禁非常難過……」

老夫人的神態非常鎮定,顯然她的情緒已經完全冷靜下來。

她凄然一笑,道:「也許你不相信,但我這一生沒有一個朋友,我惟一的朋友便是你的母親,我非常遺憾只跟她相處了一天,可是,我卻發誓要替她把當年事情的真相弄清楚,許多年來,這件事彷彿已融合在我的生命里,因此當我聽到令尊已經逝去的消息,我非常難過……」

凌千羽凝神諦呀着她的解釋,心中意念迴轉,卻找不出絲毫的破綻來。

如果說老夫人的話有使人難以相信之處,便是以她那樣心狠手辣的人,如何會對一個垂死的婦人那樣仁慈?

不過凌千羽倒寧可相信她這番話是真實的。

那麼,他心理上的負擔,便可以減輕不少。

凌千羽正想要出言詢問,只聽老夫人道:「你剛才說凌雨蒼已在八年前逝世了,此事可真?」

凌千羽頷首道:「是的。」

老夫人臉色一凝,道:「他既已早就去世,你為何一直說他還活着?莫非你在玩弄什麼詭計不成?」

凌千羽道:「這不是什麼詭計,而是替我自己留下一條後路,若非如此,我豈非早就死了?」

老夫人道:「我不會殺你的,只要有我在,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

她這句話剛一說完,洞外傳來一陣密雷似的大響,震得地面都在搖動不已,洞裏四壁的石片也在塊塊剝落。

老夫人驚道:「這是怎麼回事?」

凌千羽臉色一變,道:「有人使用火藥炸山,好像是用的霹靂神彈。」

老夫人道:「你是說……」

凌千羽道:「這霹靂神彈現在只有你們才曉得煉製,不是你們的人施放,還有誰?」

老夫人眼中射出煞厲的光芒,沉聲道:「哼!我倒要看看誰在此處施放霹靂神彈?」

凌千羽道:「老夫人,你現在切莫出去,以免遭到無妄之災……」

老夫人冷笑道:「他們誰還敢對我施放霹靂神彈?」

話聲未了,洞外又傳來數下爆炸聲響,不過距離好像離這兒要遠得多了。

凌千羽道:「老夫人,你覺察到沒有?有人在外面用霹靂神彈逼我們出去,是否你來時留下了什麼線索?」

老夫人道:「你待在這兒,老身出去一下,也許是沉木君趕到了。」

凌千羽道:「老夫人,那沉木君到底是什麼來路?怎麼在江湖上從來都沒聽過他?」

老夫人道:「他是……」

她突然話聲一頓,道:「你別管他是什麼人,反正沒有我的命令,他不會傷害你。」

凌千羽明知老夫人不會泄露沉木君的真正身份,他之所以那樣問,只是希望她一時說漏嘴,把沉木君的真正身份說了出來。

因為他認為沉木君的武功高強,以往絕不可能沒有一點名氣。

江湖上有許多隱居的高人,武功修為極高,而不為武林所聞。

但是這些人大半多是生性恬淡,看破世情的高雅之士,或者是遭受到挫折而退隱山林,不願重作出岫之雲。

像沉木君那種人喜歡權利,一看便是好名如渴之人,又怎會不出現江湖,而匿居在那小小的沈家莊里?

所以凌千羽一想起他,立刻便懷疑他另有一重身份,那個身份必然在武林中有過很大的名聲。

尤其是凌千羽發現他在老夫人的面前,似乎還隱藏起幾分實力,更加覺得他另有陰謀。

以前,凌千羽認為老夫人是那個陰謀集團的首腦,如今見到沉木君之後,發現老夫人所做之事,一切都可能由於沉木君的慫恿才產生的……

是以他才有此一問。

當他見到老夫人話說到一半,便警覺起來,心裏雖然有些失望,卻也覺得不無所獲。

至低限度,他所判斷的沉木君另有一個身份,是絕對真實。

他冷冷一笑,道:「我現在還會怕人傷害我?憑沉木君那點能為,還沒放在我的眼裏。」

老夫人眼中掠過一絲奇怪的神色道:「你的武功固然不錯,但還沒有到天下無敵的地步,憑你一個人的力量,絕非我們的對手,所以我勸你還是……」

凌千羽凜然道:「老夫人,你要我退出江湖,讓你們胡為,那是萬萬不能。」

老夫人道:「好,我們現在不談這個問題。」

凌千羽道:「老夫人,站在你跟家母知己的立場,在下希望你能放棄征服武林的迷夢……」

老夫人頷首道:「好,我答應你考慮一下這個問題。」

她這個回答,使得凌千羽為之一愣,看她的神色嚴肅,顯然她不是說着玩的。

凌千羽不明白是什麼原因,竟然會使得她改變主意,正在沉思之際,只聽她道:「關於凌雨蒼已經逝世之事,希望你不要向別人……」

他這句話突然被人打斷,只聽那白髮老婦道:「什麼?凌雨蒼已經死了?」

老夫人一愣,那白髮老婦已經怒吼道:「你這賤人在咒他死,我跟你拼了。」

她的動作快得驚人,話聲未完,已發出七掌五腿,向老夫人猛攻而至。

她的功力深厚,這一出手,勁風狂飆充滿了洞中,饒是老夫人武功高強,一時也沒有還手之力,逼得連連後退。

凌千羽沒有想到那白髮老婦會醒來,微微一愣,已見到老夫人處於劣勢。

不但如此,洞中狂飆大作,強勁的力道,逼得他都無法立身。

他運起一股真力,消滅身外的壓力,沉聲道:「老前輩,請住手。」

那白髮老婦搶得一線先機,正打得老夫人節節後退之際,如何肯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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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天機七巧

白髮老婦聞聲咧嘴叫道:「這個賤人在咒凌雨蒼死,我非殺她不可。」

話聲之中,她五指為爪,已把老夫人左肩一塊衣衫撕開,在雪白的肌膚上留下五條血痕。

老夫人的功力已是武林中絕頂的高手了,但是那白髮老婦功力深厚,出手之際,完全不按常規,招式完全自創,隨隙而變,致使老夫人一直處於挨打的地步,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凌千羽眼見老夫人處於危急,左掌並立如刀,斜臂而出,封住白髮老婦的一式,沉聲道:「老前輩,家父的確已經死了。」

白髮老婦渾身一震,招式使出一半,便已停下,反而被凌千羽一掌砍中手臂,逼得退出一步。

好在她全身堅逾金石,刀槍不入,否則凌千羽這一掌就可使她臂骨折斷。

她愕然望着凌千羽道:「凌雨蒼真的已經死了?」

老夫人喘過氣來,道:「不錯。」

白髮老婦突然怒道:「你胡說,他不是凌雨蒼嗎?他明明好好地站在那兒?」

老夫人苦笑了下,道:「你看清楚,他是凌千羽,不是凌雨蒼。」

「凌千羽?」白髮老婦茫然道:「凌千羽是誰?」

老夫人道:「凌千羽是凌雨蒼的兒子。」

「哦!」白髮老婦道:「原來你就是我的兒子。」

老夫人道:「不!你的兒子已經……」

白髮老婦突然擁住凌千羽,放聲大哭道:「孩子,你好苦命,沒見到爹爹的面,你爹便已死了。」

凌千羽簡直有些莫名其妙,他知道白髮老婦神智已經失常,那麼有些胡言亂語,自然可以解釋了。

不過有一點他還是弄不清楚,那就是白髮老婦變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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