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不存在的人(六)

95.不存在的人(六)

落葉是濕的,泥土也是濕的。一個人倒在落葉濕泥中,全身都因痛苦而扭曲。

這是個年輕人,但身上卻沒有一絲朝氣,看上去憔悴,疲倦,悲傷而恐懼。

雖然不知道這年輕人的來歷,但由於處在相似的境地,寶禾先生對他莫名生出了一絲憐惜之情。

正待要過去時,那年輕人卻突然看向他所在的方向,掙扎著想要跳起來,卻只不過換來了一陣更為痛苦的痙攣。

「跑啊,你再接著跑啊!」寶禾先生身後一個聲音說道,聽上去有些氣喘。

寶禾先生轉過頭,發現這人他居然認識,是刑大哥。

不過,刑大哥卻彷彿沒看見他似的,徑直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那年輕人的喉結上下滾動,喘息著問道:「你......你到底是誰?」

刑大哥笑了笑,道:「我之前說過,你不信。就當我是個過路人吧。」

「過路人?」

「你是不是在奇怪,這條路上怎麼會有過路人?」

年輕人上上下下打量著他,眼睛忽然露出種狐狸般的狡黠,道:「難道你跟我是同路人?」

刑大哥聳了聳肩道:「很可能。」

年輕人笑了。他的笑凄涼而苦澀,一笑起來,就開始不停地咳嗽。

寶禾先生髮現,這人胸口有一處很深的傷口,看上去頗為嚴重。

「我不是兇手。」那年輕人忽又道。

「我知道。」刑大哥道。

年輕人凝視了他片刻,忽然長長嘆了口氣,道:「你走吧。」

「你要我走?」

「就算我不讓你走,你也一樣要走。」年輕人笑得苦澀,「我現在這個情況,自然沒什麼能幫得上你的。你我素不相識,想來也斷然不會幫我。」

「錯了,你還真能幫上我的忙。」刑大哥道將青年扛麻袋似的搭在背上,道,「有一個姑娘拜託我幫她找一個人。」

年輕人「嗯」了一聲。

「她要找的那個人叫王瑞,你剛好也叫王瑞。」刑大哥覺得有點彆扭,顛了顛肩上的人,調整到一個舒服的姿勢,接著說道,「帶回去讓她看看,如果你不是她要找的那個人,我們自然不會繼續扣著你。」

「我不認識方雪。」那青年冷聲道。

刑大哥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我還告訴你那姑娘是誰,你就說出了她的名字,可見是認識的。行了,人家姑娘千里迢迢地跑來找你,總這麼避著不見總歸不是個事啊......」

刑大哥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一邊扛著那年輕人從寶禾先生身側走了過去。

寶禾先生叫了他一聲,對方沒有聽見。於是寶禾先生伸手拍了他一下。

「咦,你拍我做什麼?」刑大哥問王瑞,「是這個姿勢不舒服嗎?」

「我沒拍你......不過這姿勢的確算不得好受。」王瑞悶聲道,剛才刑大哥那一顛,肩膀正好撞在他腹部的傷口上。

刑大哥有些奇怪,他方才明明感覺有人拍了他一下。難不成是錯覺?

「真不是你?」刑大哥又問了一句。

王瑞閉著眼睛沒有搭理他。

寶禾先生伸出手在刑大哥的面前晃了晃,發現對方果真看不見,不由得有些慌了。

「難不成我也成了那不存在的人?」他心道,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

「不管怎麼說,先跟過去看看吧。」寶禾先生心道,「船到橋頭自然直,走一步算一步吧。」

就這樣,寶禾先生像個幽靈一樣跟在刑大哥他們身後,來到了他們的住所。

那是一座不起眼的民居,位於鬧市邊緣。一進門,刑大哥就大喊:「喂,你們都出來看看,瞧我帶誰回來了?」

劉子安從屋裡走出,一眼就看到了寶禾先生。

「先生?!」他驚喜地叫道,「你也過來啦!」

劉大哥聞言一愣,望了望四周,道:「兄弟,你眼花了吧。」

說著,將王瑞從肩上放了下來。

「叫雪姑娘來瞧瞧,這是不是她要找的那個人。」

然而劉子安卻恍若未聞一般,繼續對著空氣在那裡絮絮叨叨。

「寧姑娘、雪姑娘,你們出來快瞧瞧。劉小哥又在這兒發癔症呢。」刑大哥忽然想到前幾天劉子安的反常,朝屋內喊道。

阿寧忙跑出來查看情況。見劉子安在那裡不知道在做什麼,忙揉了揉眼睛,開了天眼。這一看,倒把她嚇了一跳。

「先生,你怎麼到這兒來了?!」阿寧道。

「寶禾先生在哪兒呢?我怎麼沒看見。」刑大哥忽然想起來還有王瑞這麼一茬,道,「寧姑娘,你先看看這小子吧,他好像快不行了。」

阿寧這才注意到地上還躺著一個人。

「你確定這就是王瑞?」阿寧細細打量了一下那青年,感覺他跟方雪描述的好像有些不大一樣。

「絕對是這小子,我都盯他好幾天了。」刑大哥信誓旦旦道,「而且剛才他說出了雪姑娘的名字。」

阿寧點了點頭。

「阿雪昨天哭了一晚上,剛睡下。你先給他處理一下傷口,晚些時候再讓他們見面吧。」阿寧道。

刑大哥應下了。

「你小子,馬上就要見到自己的心上人了,怎麼連個笑模樣都沒有?」刑大哥攙起王瑞,見後者神色鬱郁,似有什麼心事的樣子,問道。

王瑞搖了搖頭,忽然落下淚來,但是卻什麼都不說。

「先讓他去歇著吧,有時咱們慢慢再說。」劉子安道,然而眼睛卻一直黏在寶禾先生身上沒有挪開半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寶禾先生問道。

「這事可就說來話長了。」阿寧嘆了口氣道,「先來說說你吧,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你問我我問誰去啊?」寶禾先生苦笑道,「走著走著就這樣了......」

「走出來的?」阿寧驚道,覺得十分不可思議,「那可是虛無世界啊!無邊無際......你是怎麼走出來的?」

「就靠兩條腿那麼走出來的啊。」寶禾先生道,「而且,沒你說得那麼誇張吧。你不是也走出來了嗎?」

「那不一樣......」阿寧搖了搖頭,「之前那個是我的分\\身,而且到最後也沒能走出來,直接散掉了。」

劉子安聽得有些發懵,忙問:「先生之前是去了一個很危險的地方嗎?」

「還好吧。」寶禾先生想了想,道,「看到了很多『故人』,還瞧見了麟。」

「麟?」劉子安覺得自己好像沒聽說過這號人。

「你姐夫他妹。」阿寧白了他一眼,答道。

「可是,我沒有姐姐啊!」劉子安道。

「你師姐。」阿寧忍笑道。

「師姐?」劉子安想了想,他雖然小時候有過不少老師,但真正拜過的師父卻只有寶禾先生一人。難不成,先生他還有別的徒弟?

劉子安有些吃味了。

「對啊,你阿寧師姐!」阿寧看著劉子安一臉呆樣,忍不住笑出聲來,「就是我啊。」

「你什麼時候成我師姐了?」劉子安不服氣道,「先生,你要收她做徒弟?」

「好啊。」寶禾先生笑應道。

看著劉子安和阿寧二人鬥嘴的樣子,寶禾先生覺得他的心一下子又活過來了。

「果然,這才是旅行應該有的樣子啊。」他心道。

「先生,你要不要先收拾一下啊。」劉子安有些嫌棄地說道,「你這個樣子,若是讓別人看到了,肯定當你是個叫花子。」

「反正也沒人看得見。」寶禾先生對此倒不是十分在意,「而且叫花子也沒什麼不好。渴了餓了,往路邊一坐,說兩句吉祥話就行了。」

阿寧聽了咯咯直笑。

「還別說,先生以前還真干過這種事。」她道。

然而劉子安顯然對這種場景接受無能,強烈要求寶禾先生把自己收拾乾淨。

寶禾先生見他態度堅決,自己一直這麼臟著也的確不是個事,也就同意了。

「幫我弄點吃的喝的,尤其是青菜。這幾天一直都沒吃好呢。」臨出門前,寶禾先生叮囑道。

劉子安應下,將寶禾先生送出了門。

「先生,真不用我跟你一起去嗎?」劉子安有些不放心地說道,「你該不會又迷路到什麼不知名的地方去吧。」

「絕對迷不了路。」寶禾先生胸有成竹道,「而且我帶了引路符。」

「是啊,而且寶禾先生剛從虛無世界中出來,一時半會兒應該也迷不了路。」阿寧道,「畢竟迷路也是要消耗能量的。」

就這樣,劉子安眼巴巴地目送著寶禾先生出了門。

「行了,再看都快成瞭望夫石了。」阿寧白了他一眼道,「你說先生要是知道了你有這心思,會不會把你踹了,一個人遠走高飛啊。」

「你巴不得這樣吧。」劉子安斜了她一眼,道。

「是啊,這樣我就能藉機上位了。」阿寧倒是毫不掩飾,很坦誠地承認了,「早就看不慣你在先生身邊給他拖後腿了。」

「你不考慮一下曹大夫的感受嗎?」劉子安幽幽道。

他覺得曹大夫簡直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才攤上這麼個冤家。

阿寧「切」了一聲,沒再說話。

「對了,刑大哥為什麼看不見先生啊?」劉子安問,「回頭你給他看看。咱們打架到時候還得靠他呢。」

「這還真不是刑大哥的問題。」阿寧頓了頓,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除了你、我,恐怕沒人能看得見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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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師尊總是迷路腫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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