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一百零七章

望着崖壁間的草藥,岑羽首先想的是要怎麼才能爬上去。要說這草長的地方也很尷尬,高不高低不低，上頭的下不來,下頭的上不去。這峽谷間的兩旁說是崖壁，實則更像斷層，像是有什麼人掄了一把斧頭從上往下劈開一樣,縱向截面幾乎與下方的峽谷垂直,想爬上去恐怕只有噫吁嚱的份！而岑羽並沒有飛檐走壁的本事。

怎麼辦？

岑羽走近崖壁，抬手摸了摸崖壁間凹凸不平的岩石，又仰起頭打量一番。岑羽發現從下方到那幾株藥草的距離間有幾處凸出來的岩石塊,或許可以借力踩上去。就是有兩個問題：一是凸出的岩石塊彼此距離較遠,二是沒有任何防護措施。

岑羽目測了一番,計算了一下可行性，最終決定上去。這當中有運氣的成分,還得保證岩石不會鬆動,但其實不論目測出來的結果如何，岑羽都會上去。

因為一開始有了心理準備,岑羽也很小心，攀爬的過程該抓緊的抓緊,該用力的用力，踩着前兩塊岩石，他手腳並用地爬了上去。到伸手攀向第四塊岩石的時候,岩石鬆動,岑羽稍一用力,身子正挪過去一半，那塊石頭忽地從崖壁間脫落，從上頭滾落下來。

岑羽本能地抓住另一塊岩石，不料這塊岩石也無法承擔岑羽突如其來的重量，磕地一聲裂開，岑羽毫無準備，直接從一人半高的位置滑下來。

岑羽摔下來的時候，手臂本能地往上，這樣能保證下半身的平衡，因此落地的時候岑羽並沒有怎麼樣，就是手臂被凹凸不平的崖壁擦掉了皮。

岑羽瞅了一眼被磨掉皮的手臂，上頭冒出一點血漬，岑羽也沒有特別在意，隨手拍了拍，拍掉上面沾著的塵土。

雖然不甚摔下來，但這又給了岑羽一個警示：盡量貼著岩石爬上去，往外用力岩石很有可能滾落。

想着，岑羽第二次向上攀爬，因為有了一次經驗教訓，加之他又小心更甚，採藥的意念又沒來由地強烈，因此這一次岑羽一路爬到了距離草藥兩三塊岩石的距離。岑羽望着越來越近的那幾株草，微微吐了一口氣。就在他伸手攀向下一塊岩石的時候，那塊岩石看着牢固，實則很鬆動，岑羽手一抓，那塊岩石直接從崖壁間滾落下去，摔得四分五裂。

一手抓着岩石，一手抓着空氣，一隻腳邁出去的岑羽掛在半空，額頭上的汗滴滑下來。他有驚無險地望着下方，有些慶幸自己抓着的這塊是牢固的石頭。要是從這個地方摔下去，這種地方要人沒人，要鬼沒鬼，摔斷腿比一口氣摔死一了百了還更慘。

岑羽最終攀到了上頭，採到了葯。他把上邊長的幾株草藥都採光了，他不怕多，就怕不夠用。他把草藥包在裏衣里，確保包好才要下來。岑羽低頭往下一看，發現這高度從下往上看彷彿沒什麼，從上往下看，距離下方卻有不小的距離。

岑羽發現爬下去比爬上來更難，他看好自己攀爬上來的路線，決定按照原路返回。每往下一步，岑羽都格外小心翼翼，生怕踩空。可不知道老天爺是不是就是要跟岑羽作對，在岑羽踩到下一步的時候，忽覺腳下的岩石一空。岑羽原以為這塊石頭足夠穩固，孰料不是！

岑羽心頭猛地一跳，沒來得及將重心收回，他就已經連人帶着兜里的草藥滑下去。岑羽把草藥揣在裏衣里，可裏衣又不是銅牆鐵壁，能把藥草安安穩穩地裝好。岑羽的身體幾乎貼在崖壁上，衣物跟崖壁摩擦，他裹在裏衣的藥草抖出來，跟着他的身體滑落。

岑羽落地時，塵土飛揚，他不禁咳嗽出聲。從兩人高的地方摔落，身體磕碰摩擦是必然，但岑羽顧不上疼痛，第一時間是去撿那幾棵草。誰知因為他的失足跌落，有幾棵已經磨得不成樣子，沙土粘在草的汁液上，髒得不能再用。

還有幾棵好的，岑羽撿起來數了數，就剩三四棵……能用多久，敷一次？半次？能見效嗎？還有下次換藥的量呢？去哪裏找？

這一摔造成的問題太多，岑羽眉頭皺起，抬起頭望了一眼上方。外面的光線斜刺而來，像是無聲的嘲笑。沒多久，岑羽又收回視線，開始仔細環顧四周。他忽然想到，那上面有這種草藥，別的地方未必沒有。

而岑羽最終除了那個地兒，什麼也沒能找到。這附近幾乎都快給他翻爛了，掘地三尺也再找不到這味葯。望了望上面的光線，他已經出來了很久，洞穴里的那位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岑羽找到了水，把草藥放在水裏細心地洗了洗，收好。又把揣在腰間的匕首放在清水裏浸了浸，把上頭的污泥洗凈。洗乾淨這兩樣東西，岑羽猛地看見水中自己的倒影。頭髮散亂，臉上污黑，應該是剛才摔下來的時候弄的。他又低頭看了一眼，才注意到自己的膝蓋被磨破了。掀開衣物一看，一道血痕流到小腿，紅紅的一條，已經凝固，膝蓋上則青腫了一塊。

岑羽隨手掬了一把水潑到膝蓋上把血痕給衝掉，又把頭髮解開重新綁上，再潑了一把臉，洗乾淨臉上的塵土，頓時又恢復清爽。都這種時候了，他其實根本沒心思在意這些個，只是他心底深處又潛意識地怕被人識破什麼。

岑羽回到洞穴時，洞穴里悄無聲息地毫無動靜。他一驚，三步並做兩步跑進去。就見傅舜華挨着篝火坐着，眼睛閉着，像是在調息，岑羽心下才略鬆一口氣。他的腳步放緩放輕，走到篝火邊摸了摸掛在上頭的衣服，發現幹得差不多了，他才隨手把一件黑色的拿下來，隨即走向傅舜華。

岑羽的腳還沒有邁到傅舜華身邊，就先聽到傅舜華叫了一聲岑羽的名字。岑羽看他，卻發現此時傅舜華的眼睛還閉着，眉頭皺着，不像醒了，反而像在做夢。而且這個夢似乎不是什麼好夢。

岑羽停在傅舜華身前，叫了一聲：「傅舜華？」

傅舜華仍無反應。岑羽這下確定他確實是睡著了，剛才那聲「岑羽」應該是在說夢話？

這麼近的距離，岑羽能藉著火光看清傅舜華眉眼糾結，神情痛苦。他的夢跟他有關？他在夢中夢到了什麼？

岑羽不禁想，同時不自覺地伸出手，伸向傅舜華眉間的位置。這種表情他看不習慣，岑羽從未想過自己能讓傅舜華為他怎麼樣，人的心一旦寒冷冰封就很難再枯木逢春。哪怕年少時懷抱過種種期待，那個時候幻想有多美好，後來的岑羽才懂得現實有多殘酷，得不到的永遠也得不到，心才會死得乾乾淨淨。

但，真的乾淨嗎？不見的這幾年，他不是也還想着傅舜華其實沒有死嗎？

岑羽有些出神，眉心被觸碰到的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兩人的目光不期然碰到一起。岑羽有些驚慌，把手收回來。傅舜華卻沒讓岑羽逃開，他順勢牽住岑羽的手，把岑羽往自己的方向拉。

一股溫暖的熱度席捲而來，包裹全身，岑羽被傅舜華抱緊，兩個人脖頸相交。岑羽想把傅舜華推開，臉頰卻無意間碰到傅舜華脖子上的皮膚，只覺得熱度滾燙，岑羽推開的手生生止住，眉頭皺起，道，：「你怎麼燒得這麼嚴重？」

「咳咳……」傅舜華咳嗽兩聲，反而鬆開岑羽，把他推開一點距離，兩人呈面對面的姿勢。傅舜華突然出聲：「是真的嗎？」

岑羽皺着眉頭，「什麼真的假的？」此刻，他更關心傅舜華的身體，他不知道傅舜華是余夢未消，還在說胡話。

傅舜華道，「我想向你索要一個物件。」

「什麼？」

岑羽話音剛落，就覺得傅舜華在靠近，接着唇上忽然傳來一股溫熱。傅舜華的唇貼上岑羽的唇，柔軟的觸感十分真切，傅舜華能感受到岑羽鼻尖的呼吸，告訴他這個人還在且就在他身邊。

就在傅舜華吻上岑羽的瞬間，岑羽微怔，接着心跳聲從胸腔處猛地炸開，他四肢僵硬，睜着眼睛，能看到傅舜華逐漸鬆開的眉頭。

兩個人只是唇瓣靜靜相貼片刻，不多時，傅舜華先退開，眉眼間浮起岑羽在傅舜華臉上從未見過的失而復得的認真與溫柔，「是真的。」

頃刻間天空地靜，岑羽的耳邊彷彿能聽到海浪靜靜地拍打着心房，潮水上漲，溢出他的心臟，匯成一股支流流向五臟六腑，說不清道不明的酸苦滋味在他的胸腔處蔓延開來。

岑羽抬起手，正要碰到傅舜華的肩膀，卻在即將碰到的瞬間生生停住。他的手緩緩握成拳頭，又縮了回來。

「你需要先治傷。」

傅舜華已經漸漸清醒，在吻上岑羽確定岑羽存在的那一刻他就已經醒過來了。他已經做好了道歉的準備，他以為岑羽會生氣，可是岑羽並沒有。

傅舜華道：「抱歉，我做夢糊塗了。」

岑羽默了片刻，道：「以後不要對我做這種事。」

傅舜華心口倏地一緊，肩膀上卻傳來一股暖意。岑羽把衣服往他身上一披，人卻轉身往篝火堆的方向走。

傅舜華抵唇輕咳幾聲，一顆心忽上忽下。他一咳，攔不住喉頭一股腥甜猛地竄了上來。傅舜華突然吐血，岑羽根本來不及反應。

「喂，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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