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順v開始

60.順v開始

唐秋期走後,唐涵宇便拔出腰間懸挂的蓮翹,在澄湖旁練劍。

一招一式,凌厲無比,帶著刻骨的憤怒。

葉長箋乾脆拍了拍地面,理出一塊乾淨的地方坐下,嘴裡叼一根雜草看他練劍。

唐涵宇脾氣不好,又愛鑽牛角尖,他要如何待他?

若是放在從前,他定是瞧也不瞧他一眼,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可唐若依說的對,唐涵宇是唐門嫡系僅存一脈,若是將來他有所不測,唐將離有所不測,唐門真的就凋零了。

唐涵宇是唐將離的責任,自然也是他的責任。

言念及此,他「呸」得一聲,吐出口中雜草,緩緩踱出去,「唐涵宇,你方才那一劍不對。」

唐涵宇專心致志地練劍,驟然聽到這一聲,驚得手中的蓮翹差點掉進澄湖。

他握著劍轉身,神色戒備,當看到來人是誰時,鬆了口氣,怒道:「你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嗎?」

若是放在從前他定是要反唇相譏,難道你做了虧心事么,而此刻,葉長箋硬生生將嘴邊嘲諷的話語咽了下去,只道:「你那一劍出招不對。」

他說著彎腰撿起地上散落的細軟樹枝,手腕一抖,「刷刷刷刷」急刺四劍,寒芒森森,勁道十足,「你出招太慢,容易讓敵人佔盡先機,高手過招,容不得半分差池。你稍一遲疑,可能就一命嗚呼了。」

唐涵宇看得又驚又奇,道:「你怎會知曉唐門散魄劍法?」

葉長箋隨口道:「你家大師兄都身體力行給我一劍了,我怎會不知曉?」

「別說廢話了,你使一遍讓我瞧瞧。」

他退到一旁,示意唐涵宇出劍。

唐涵宇不疑有他,反手祭出蓮翹,銀光點點,簌簌而響,落葉紛紛直下。

「孺子可教嘛。」

葉長箋滿意地點點頭,他用左手拍拍身上草屑,「你繼續練吧,我是偷跑出來的,等會被唐將離抓到就死定了。」

葉長箋轉身欲走,唐涵宇脫口而出道:「你站住!」

「幹嗎?」

唐涵宇囁喏半天,吞吞吐吐道:「為何你要救我?」

葉長箋敷衍道:「寄人籬下唄。吃你的,住你的,學你的。」

唐涵宇道:「姑姑說你差點也死了。」

他隨後大聲叫道:「我不會欠別人人情!你有什麼要求,早點說出來,我替你做了,往後各不相欠!」

葉長箋淡淡道:「我沒有別的要求,你若是懂事些那就謝天謝地了。」

唐涵宇一愣,聽他輕笑一聲。

葉長箋道:「唐涵宇,你是唐門下一代的希望,你敢不敢拿出點唐門劍宗的氣節來?」

「你能不能讓外人一聽到你唐涵宇的名字就想到,哦,這是唐門劍宗這一代的佼佼者,而不是,這是唐門那個沒有教養的紈絝子弟?」

「你無須將人想得太好,也不必將他們想得太壞。唐秋期和你都是好孩子,他說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他是被撿來的,寄人籬下,你不會懂這種感覺有多心酸。」

「同門師兄弟,理當作為親兄弟一般,你如此嫉恨唐秋期又有什麼好處?」

「唐將離和我這樣子…不會有子嗣了,他將來若是退位,繼承唐門宗主的人便是你,唐秋期始終是你的左膀右臂,你就是這般對待你將來最得力的助手?」

「是朽木還是棟樑,全在你心。」

「再嘮叨最後一句,我不會因為你的身世看不起你,也不會因此而同情你。強者從不需被人同情,也不需在別人眼色里過活。唐涵宇,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

他平靜地說完這些話,揚長而去。

唐涵宇靜靜地看著澄湖裡的倒影,心思潮湧。

他方才其實想說的是,「你在獻祭之時,我恢復了一些意識,聽到你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你這般高傲的人,會發出那樣的聲音,一定很痛苦吧?我聽到你孤注一擲地奮力喊道,唐將離,斬。唐門散魄劍,一旦刺中,魂飛魄散。你當時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讓大師兄刺你一劍?我卻又要如何償還這份恩情?

你說的對,我就是看不起我自己,處處不如人,處處急欲證明自己。」

但是這些話,他如何說得出口。

唐涵宇緊緊握著蓮翹,彷彿天上地下,只有手中之劍,能夠帶給他寬慰。

葉長箋火急火燎地沖回竹苑,關門,脫鞋,上床,蓋被子,一氣呵成。

他喘了沒幾口氣,竹苑的門就被人從外頭打開,唐將離捧著半人高的書冊走進來。

他將古籍悉數放在桌上,扭頭看葉長箋,只見後者氣喘吁吁,雙頰緋紅,顯然是剛剛劇烈奔跑過,他聲音微微冷下幾分,「出去了?」

葉長箋連忙搖頭,「沒有沒有。」

「為何臉如此紅?」

「想你想的。」

葉長箋脫口而出,在心裡給自己點了一個贊!我真是太機智啦,哈哈。

唐將離淡淡得「哦」了一句,語調微微上揚,道:「在想什麼?」

葉長箋嘴上開始跑火車,「你生得這麼好看,又和我朝夕相處,我都快剋制不住自己了,孤男寡男共處一室,很容易**的你知道嗎。」

「唐將離,我覺得為了你的清白著想,你可以隔三差五到我這來一次,你說呢?」

唐將離拿了幾本古籍放到他床邊,淡淡得瞥他一眼,道:「等你傷好,我會讓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

葉長箋:…

他若無其事地隨手拿起一本古籍翻看,從耳朵到脖子都紅成了一片。

唐將離坐回竹桌批閱卷宗,淡淡道:「書拿反了。」

葉長箋將古籍重重地拍在床上,忍無可忍道:「唐將離,你不說話沒人會把你當啞巴!」

他羞得七竅生煙。

唐將離微微翹了翹嘴角。

日薄西山。

葉長箋百無聊賴地翻閱修仙古籍,打了一個呵欠,狀似不經意道:「唐將離,為何沒看到記載靈絲消憶術的古籍。」

唐將離道:「靈絲消憶術不是唐門的術法。」

葉長箋一愣,問:「是哪個修仙世家的術法?」

「雲山世家。」

葉長箋隨即想到,四大世家結盟之後,親如一家人,唐將離能學到雲山世家的術法也無可厚非。他走到窗戶旁,看著青翠欲滴的竹葉,問:「唐將離,你覺得唐秋期如何?」

唐將離道:「和你一樣。」

葉長箋微微一怔,隨後失笑,「他跳脫不羈,隨心所欲,倒是很合我性子。」

唐將離搖了搖頭,「行俠好義,不顧前後,只求本心無愧。將自己的性命看得太淡。」

葉長箋道:「輕死重義有甚麼不好的,沒想到他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胸襟了,這可都得益於唐大公子諄諄善誘,悉心教導。」

唐將離只淡道:「若是唐門有難,他一定是這一代宗族子弟中最先跳出來逞英雄的。」

他淡漠的言語里有對唐秋期率性妄為的些微不滿,也有對他的讚許之意。

葉長箋道:「唐涵宇雖然脾氣驕縱了些,卻是個硬骨頭,倘若臨難,我想他也決計不會做出辱沒唐門氣節之事。」

唐門內鬼一事,究竟是本家不和,同門相殘,還是另有其人,意有所圖?

他眺望遠處蒼茫的山峰,悉數籠罩在艷麗的彩霞之下,微微勾起唇角,輕聲道:「四大世家,肝膽相照……哼。」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修真界已經安穩太久,有些人不甘平庸,暗處的人伺機而動。

他冷冷一笑。

唐將離微微蹙起精緻的眉,他聽出葉長箋言下的殺意,道:「切勿強自出頭。」

葉長箋斜睨他一眼,「出什麼頭,我巴不得你們內訌,打得越激烈越好,越慘不忍睹,越大快人心。我就在後頭安穩地坐收漁翁之利。」

唐將離道:「保護好自己。」

聽他言下之意所含極深,葉長箋隨即想到在雲水之遙某一日的膳堂閑話,李君言說起修真界即將變天,由此看來所言非虛。

葉長箋突然開口相詢,「唐將離,你想做尊主嗎?」

百年前四大世家打著討伐他的名義結盟后,推雲山心宗為首,稱其宗主為尊主,修真界倘若有大事相商都交由他定奪,聽其號令。

意料中的否定聲遲遲未起,葉長箋疑惑地扭了頭去看他,只見後者凝神冥想,似乎真的在考慮這句話的意義。

葉長箋吃了一驚,「不會吧,你真的要做那勞什子的尊主哇?」

那他們可就真的正邪不兩立了。

他心裡又隱隱覺得,唐將離這麼猶豫不決,似乎與他有關。

到了晚膳時間。唐門家規嚴苛,尊卑有序,唐將離代行宗主之位,因此去了膳廳與宗親一同用膳。他知葉長箋最不耐這些禮俗教條,是以未強求他同去。

唐秋期看著唐將離默默地將小菜裝入食盒,問:「大師兄,你這是犯戒了吧?」

唐將離沉默半晌,道:「他就是我的戒。」

唐秋期打了個寒顫,翻了個白眼,心裡嘀咕:「若是我以後變成斷袖就是被你們帶壞的。」

他受了唐將離的囑咐,拎著食盒前來竹苑探病。

唐秋期是唐門唯一一個走路不挺直腰板的人,面上總是嬉皮笑臉沒個正經,他生得秀麗脫俗,又言笑晏晏,倒不讓人心生憎惡,是以長輩每每訓斥幾句,便也隨他去了。

葉長箋坐在一旁看他從食盒裡端出一碗噴香的紅燒肉,瞪圓了眼睛,「唐秋期,你這是犯戒了吧?」

唐秋期笑嘻嘻道:「這是你吃的,又不是我吃的,不算犯戒。你可得感恩戴德全部吃下肚,最好連盤子一塊兒吞了,才不辜負大師兄一番美意。」

葉長箋看著一疊疊精緻的蘇州小菜,「一個人吃不了這麼多,你陪我吃唄?嘖,要是有酒喝就美了!」

唐秋期道:「你要星星說不定大師兄還會給你摘來,這酒嘛,想也不要想了。你傷勢未好,滴酒不能沾。」

葉長箋拿起筷子大快朵頤,「你真不吃嗎?」

唐秋期搬了凳子坐下,「修持劍道不得嗜葷,易加重慾念,滋生心魔。」

他雖然生性不拘,但自幼在唐將離的嚴謹管教下,一直恪守修仙之道。

他默默地看了葉長箋半晌,道:「顧公子,多謝你。」

葉長箋一愣,只聽他道:「副宗主說了你受傷之事。倘若獻祭完成,魔神再世,唐門上下必定遭逢一場劫難,你阻止了此事發生,秋期感激不盡。」

他說著站了起來,對著葉長箋躬身一揖。

葉長箋白他一眼,「我說過的吧,我最怕別人同我道謝。」

他拿著筷子「啪啪」地敲敲桌沿,「你好好坐著。」

唐秋期眉眼一彎,又嬉皮笑臉地坐下了。

葉長箋沉思片刻,道:「召喚魔神的祭品必須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陰刻所生之人,即八字純陰者。下禁術之人一定對唐涵宇極度熟悉,也對唐門極度熟悉,是以才能避開按時巡邏的家僕進入唐涵宇房中,對他施術。」

唐秋期笑容收斂,眉宇間帶上些凝重。

葉長箋出聲問道:「唐秋期,你心裡是怎麼想唐涵宇的,你又會如何待他?」他說這話時一直注視著後者的神情,想從他純凈無暇的臉上看出端倪。

唐秋期靜靜道:「我胸無大志,唯一想做的事便是守衛唐門。大師兄做宗主之後,我任他驅策,赴湯蹈火,萬死不辭,若是將來唐涵宇做宗主,我也為他效力,在所不惜,刀山火海,無所畏懼。」

他說這話時,誠摯坦蕩,不似作謊。

他自幼被唐門收留,是唐門給了他容身之所。師門恩重,或許對他來說,唐門就如風鈴夜渡對於葉長箋的意義。

葉長箋道:「你這般光明磊落,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唐門上下,唯一對唐涵宇有威脅的便是唐秋期,況且唐將離又似乎十分器重他,而他自身性格輕浮,行事乖張,恐怕不止一人懷疑過他。

唐秋期展顏一笑,絲毫不把它放在心上。

葉長箋道:「既然如此,平日里你便多與他親近些,他身邊圍著的一些狐朋狗友,早晚會教壞了他。」

這次輪到唐秋期白他一眼,「他的脾氣比女人還陰晴不定,我可受不了,又不是我老婆。」

葉長箋笑著打了他一個暴栗,「多大的人就想著媳婦了?你不幫襯著他,可沒人幫他了。那小兔崽子心裡想和你交好,只是臉皮薄,拉不下面子。」

唐秋期一副「你看吧」的模樣,「他是個姑娘嗎?」

葉長箋道:「他是不是姑娘我不知,但是唐門哪個姑娘的臉蛋比得過你呢?」

他說著伸手笑吟吟地掐了一把唐秋期的臉頰。

唐秋期打掉他的手,「我這副樣子可不稀奇,嘖…要不要與你說呢。」

他像是想到什麼,欲言又止。

葉長箋道:「大男人婆婆媽媽像個什麼樣子?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唐秋期皺著眉頭,思索半晌,下定決心道:「你可別生氣。」

葉長箋擺擺手,「知道啦。」

唐秋期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大師兄的書房裡藏著一張畫像。從前他總是將自己關在書房裡,對著畫像發獃。實話說,我閱人無數,還未有人能與那仙子相比。我估摸著,畫中人應是大師兄的初戀仙女。」

「不過大師兄既然這樣對你,想必心裡已經放下那人了。你也不必介懷。」

他生怕葉長箋生氣,連忙補上這一句話。

葉長箋道:「能讓唐將離念念不忘的人,想必非同小可,我也想大開眼界,你帶我去看那副畫吧。」

他也不容唐秋期拒絕,丟下碗筷,拉著他奔出竹苑。

唐秋期急忙道:「未得大師兄允許,他的書房不讓人踏足一步!」

葉長箋道:「你怕什麼,出了事都推我身上,我還是個病患呢,他能把我怎麼著。」

唐秋期道:「那你得控制住你自己哦。」

葉長箋微微一笑。

唐秋期疑惑問道:「你眼睛怎麼紅了?你腰間的陰陽鏡怎麼在動?奇怪,哪來的殺氣?」

葉長箋一腳踹在他屁股上,笑道:「還不快帶我去!」

唐秋期原本便是個看熱鬧不怕事大的主,「嘿嘿」兩聲笑,反拉著他從另一扇門進了仙府,兩人貓著腰,時刻注意不讓大廳里之人發現,七繞八繞來到一間書房前。

唐秋期正欲推門踏入,葉長箋連忙拉住他,「有結界呢,你往前一步,唐將離就知道了!」

他這才看清淡金色的光圈籠罩在書房之外,伸了伸舌頭,「如何是好?」

葉長箋道:「你不知曉破解之法是怎麼溜進他書房偷看畫像的?」

唐秋期道;「幾年前的中秋節,大家都去鎮上玩兒了,那時我得了風寒被關在房裡。我閑不住,偷偷溜出來,經過書房時,從窗戶縫瞄到大師兄神色凄然。我嚇了一大跳!急忙貓下腰,又從縫裡望去,大師兄手裡拿著一張畫,我凝神細看,畫中人的相貌,天上地下,怕是找不出第二個了。」

他這麼一說,勾起了葉長箋的好奇心,他想到下午所看的古籍中記載著一種破解結界的術法,便對唐秋期道:「凝氣。」

唐秋期不知他意欲何為,只聽他口令照做。

葉長箋道:「跟著我念,真心清靜道為宗,一輪光月滿月同,凈掃迷雲無點翳。」

他嘴裡念念有詞,唐秋期依言照念,隨著一聲喝道:「破」

結界圈驀地消失,葉長箋一把推了他往前走去,兩人剛踏進書房,身後的結界圈又恢復原貌。

葉長箋道:「畫呢?」

唐秋期尋著記憶走到牆邊的書柜上,翻了片刻,「似乎被大師兄藏起來啦。」

他說著不知碰到哪一處,只聽「咯噔」一聲,似是機關啟動的聲音。從牆上推出一道抽屜,葉長箋走過去,只見抽屜中放著一幅捲軸。

那畫定是對唐將離意義非凡,才被收納在暗格之中。

他一時有些躊躇,不知該不該看。

身旁的唐秋期卻早一步拿了畫像,小心翼翼地打開,將畫像對著他,「你看,美若天仙吧。」

葉長箋卻怔在當場。

畫中人一攏紅衣,眉眼精緻,笑容張揚,艷麗無雙。

他喃喃道:「這畫…」

唐秋期道:「這裡有大師兄的署名,應是他親筆畫的。你也別太灰心,雖然你長得不如她,但大師兄也不會以貌取人,不過一副皮囊罷了。」

他說著把畫卷好又放回暗格,將抽屜輕輕地推進去。

唐秋期見他魂不守舍,心想糟啦!這下可壞事了。倘若顧念晴因此與大師兄生了嫌隙,那他可就萬死也不能謝罪啦!

「你沒事吧?大師兄不會始亂終棄,想必那仙女已經不在人世了…」

葉長箋原本見了自己的畫像后心裡砰砰直跳,有一個念頭呼之欲出,卻隱隱不敢去想,耳聽唐秋期一直絮絮叨叨,竟是把前世的他當做女人,哭笑不得,抬手敲他一個暴栗道,斥道:「什麼仙女,那是個男人!」

唐秋期撓了撓臉,「怪不得呢,我總覺得這畫哪裡不對勁,原來是個男人啊。」

他看著葉長箋道,瞭然道:「原來不是你把大師兄變成斷袖的。」

葉長箋道:「他說不定天生是個斷袖。」

兩人不敢久留,隨後便離開書房。與唐秋期道別後,葉長箋慢慢踱到澄湖邊。

他負著手,悄立半晌,卻心亂如麻。

唐將離為何會知曉他前世的長相,為何對著他的畫像傷心難忍?難道真如雲橋畔的玩笑話,他自小聽了葉長箋的傳聞,而心悅於他?

李君言也曾說他家中藏著老一輩流傳下來的葉長箋畫像,或許唐將離在哪處見到了吧。

「遠思。」

身後傳來燕無虞的喚聲,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燕無虞小跑至他身側,擔憂道:「你沒事吧?我都知曉了,你為救唐涵宇受傷。」

葉長箋搖了搖頭,「無礙。這幾日辛苦你了。」

他受傷自然無法再上課,飽受摧殘的必定是燕無虞。

燕無虞道:「還好,白日里念書,傍晚練劍,只是…」

他似有難言之隱。

葉長箋晃他一眼,「只是唐門幾個長老似乎在籠絡你是不是。」

燕無虞點點頭,「你是我肚裡的蛔蟲么,他們問我畢業后是否有意向留在唐門。」

燕無虞是雲水之遙的學子,雖然挂名在劍宗門下,但是學業結束后,可以自由選擇去向,若是足夠優秀,四大世家皆會爭先恐後地招攬他。

葉長箋道:「接下來的徒山醫宗、蕭氏丹宗、雲山心宗應該也會對你說相同的話,去留取決於你。」

燕無虞道:「不知為何,我並不想留在這裡。不僅是雲水之遙,唐門、徒山、蕭氏、雲山,四大世家我一個也不想去。」

葉長箋道:「你想回家嗎?」

燕無虞凄凄一笑,「家么。如果那也算是家的話。」

葉長箋挑了挑眉,「難不成你想去風鈴夜渡?」

「我不知道。」

他看向葉長箋,「你是否會留在唐門?」

依他與唐將離的關係,極有可能會留在唐門。

這下輪到葉長箋搖頭,「四大修仙世家,我不會拜在任何一個門派之下。」

他對他們恨之入骨,又怎會為他們效力。

燕無虞道:「那你想回家嗎?」

葉長箋道:「家是一定要回的,只不過嘛,嘿嘿。」

他冷笑一聲,當日是時間緊迫,容不得他回去收拾顧念晴的大哥,而他既然佔了顧念晴的肉身,自然有義務幫他報仇雪恨。

燕無虞聽出他言語里的森然,問道:「那你又要去哪呢?」

他極目遠眺,曾照彩雲歸的景緻艷麗柔和,不似雲水之遙那般仙氣逼人,他心念一動,「仗劍天涯,四海為家,難道不好么?」

燕無虞道:「你捨得下大師兄嗎?」

葉長箋淡然道:「只怕到時候,不舍也要舍。」

燕無虞不知他的眉宇間為何又突然陰鶩,似是變了一個人,周身慵懶的氣質瞬間變得凌厲迫人。

燕無虞話鋒一轉,「不知君言過得如何。我常常在想,若是我們三人能一直在一起就好啦。一起上課,一起說笑,插科打諢,無憂無慮,自在逍遙。」

葉長箋道:「他有家要回,將來還會成家立業,安身立命,怎會與我們一直在一起?」

燕無虞道:「比鄰而居也不錯。」

葉長箋笑道:「再加一個唐將離,我們就能湊一桌麻將了呢。」

燕無虞對他稚氣地笑了一下,真心實意。

如此相安無事地過了幾日,葉長箋與燕無虞已同唐門本家的弟子打成一片。這些小弟子雖然面上不苟言笑,私底下仍舊是小孩心性,纏著他倆說了許多雲水之遙的趣事。

唐門本家做飯都是由弟子們輪流著做,這日正好輪到葉長箋等人。唐秋期輕車熟路地掀開鍋蓋,往裡頭撒了一大勺白糖。

葉長箋兩眼冒星,諂媚道:「秋期,我就喜歡你們唐門這一點。」

唐門本家地處姑蘇,向來嗜甜,而葉長箋無甜不歡。

唐秋期道:「我的手藝比起大師兄來差遠啦。說真的,我還是第一次見他下廚,你吃的膳食都是他親手做的。」

燕無虞坐在灶台後添柴加火,捏著嗓子唱了個戲腔,「羨煞旁人啊。」

葉長箋白他一眼,「貧什麼?你管著火,別把米飯燒焦了。」

這時唐若依前來廚房尋他,葉長箋跟在她身後,曲曲折折,來到一間偏僻清幽的院落,推門而入,草藥香味撲面而來。

掀開層層帷幔,雕花木床上躺著一個面目俊朗的中年人。

他臉色蒼白,雙頰瘦削,全身包裹著白色的繃帶,血跡點點,時不時咳嗽幾聲。

唐將離坐在一旁,對他讀著卷宗。

這人就是為了替唐涵宇換血,施下禁咒而遭到反噬的唐門宗主,唐軒。

「哥哥,這位就是顧念晴。」

唐若依神色緩和,語氣也柔下幾分。

唐將離闔上卷宗,彎腰將唐軒扶將起來靠在床欄上。

唐軒的眼神溫潤似水,不似唐將離那般冷漠,對他微微一笑,「江山代有才人出。」

顧念晴身兼七脈,鬥法大會上力克群雄,此事唐軒早有耳聞。

葉長箋對他躬身一禮,道:「徒有虛名罷了,讓唐宗主見笑。」

唐軒道:「將離,若依,你們先出去吧,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同顧公子說。」

唐將離向來尊敬自己的父親,對他言聽計從,此刻卻略有猶疑。

葉長箋捏了捏他的手腕,笑道:「你先出去吧,我正好餓了,你幫我準備點零嘴?」

唐將離這才點了點頭,對唐軒施禮后,與唐若依一同走出去,掩上房門。

唐軒咳嗽幾聲,「顧公子…不必拘束,將離已把你們二人之事告知於我,唐門有祖訓,唐門子弟世代遵守。」

葉長箋立在那,靜靜聽他說下去。

唐軒斷斷續續道:「將離是個…好孩子…只是…咳咳…什麼事都藏在心裡,往後請你多照顧他…」

這一句話他說得極是費力,喘了好幾次才能接下去繼續說,他已病入膏肓,藥石罔效。唐門幾個長老日夜施法延續他的壽命,恐怕也不能再撐幾月。

「涵宇和秋期還小…尚不能成事,顧公子,希望你們畢業后能留在唐門,輔佐將離…」

這是既要把唐將離託付於他,又要他留在唐門效忠。

葉長箋神色複雜,他向來重諾,應允的事拚死也會做到,此刻卻躊躇不決,他與唐將離的身份對立,又要何如應他?

「顧公子…一旦我身死後…外頭一定會變天…四大世家…已不似從前…將離年幼倔強…不會趨炎附勢…不知收斂鋒芒…早晚會被…」

他咳嗽得上氣不接下氣,葉長箋連忙走上前,彎腰輕拍他的背脊。

他斟酌片刻,道:「你放心,我會竭盡全力保護唐將離,不讓人傷他一絲一毫。」

葉長箋見唐軒有些氣力不濟,精神懨懨,將他放平在床,溫聲道:「唐宗主,別多費神,你好好歇息。」

他輕輕地哼起安神曲,柔和的血色光芒縈繞在唐軒的額頭,不多時,後者已然進入夢鄉熟睡。

葉長箋扯過被褥蓋在他身上,放輕腳步推門而出,剛掩上房門,便見唐將離提著食盒在外頭等他。

葉長箋笑道:「你父親同意把你嫁到我們家了,往後都要聽我的知道嗎,死了我倆得葬一個墳頭裡。」

唐將離輕輕地笑了。

葉長箋與他並肩走著,沉默半晌,道:「唐將離,秋期天資聰穎,你可以早些將他送到雲水之遙求學。唐門下一代中,有些能力出眾的弟子,應該放寬年限,准許他們入學。」

他這一提議,又何嘗不是在未雨綢繆,只有培養出足夠多的優秀弟子,才能與其他幾個世家分庭抗衡,若論單打獨鬥,倒也不怕,但是唐將離特立獨行,不近人情,只怕三個世家聯手對付他。

唐將離不置可否,伸手握住葉長箋的手腕。

葉長箋心念一動,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唐將離,你同我迴風鈴夜渡吧。

這句話仍是被他咽了下去,道:「明日便要前往徒山世家求學,我想將唐涵宇一起帶去。他八字特殊,是絕佳的祭品。若是我走了,只怕躲在暗處那人會再對他下手。」

不知唐將離如何忽悠了唐門幾位長老,無人追問葉長箋為何會知曉祭靈術之事。

唐將離微微頷首,「稍後我同姑母商議。」

唐若依一聽,顯然十分高興,對葉長箋施禮道謝。恐怕沒有什麼能比得過唐涵宇在她心中的分量。

葉長箋沒有想到,唐將離居然也提出要與他們同去遊學。

唐秋期知曉他身懷絕技,對他戀戀不捨。

葉長箋淡淡道:「你我身份特殊,我不能傾囊相授,傳你落花驚雨,已是有悖師門。唐將離已請示過宗主,你可以隨時進入藏書閣,翻閱裡面的修仙古籍。好好修鍊,別辜負了他。」

唐秋期心下不解,葉長箋明明拜入劍宗門下,何來違背師門一說?但見他神色不似說笑,是以也不追問,鄭重頷首,「定不負眾望。」

來時兩人,去時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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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話嘮魔尊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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