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鬧劇一場

15.鬧劇一場

臉上痒痒的。

沈言之不安分地翻了個身,手腳冰涼,晚上又愛蹬被,平日總是被凍醒,今天突然尋到個溫暖的好地方,便湊啊湊的湊去那兒將自己團成了個團。可臉上愈發癢了,像是被什麼不停刮撓著,迷迷糊糊地醒轉,這才感覺到是誰在碰自己臉上的傷口,驚醒,猛地伸手一推,而自己正躺在床邊,這一推用的力氣又太大,還沒等殊易去救,自己便悲哀地卷著錦被啪地一聲摔在了地上。

也顧不上疼,狼狽地在地上跪了,「皇上饒了臣吧!」

「饒?」,殊易撐起半個身子似笑非笑,「你犯了何罪?朕要饒你什麼?」

沈言之抬頭,一時語塞,他哪裡有什麼罪過,非要說也不過拿了當今聖上當了回暖爐,實屬無心之失,哪就至於跪在地上請罪了呢。說實話,當沈言之感覺到殊易在碰那道傷口時,第一反應是怕殊易碰掉了痂,到時候真落了疤可就抹什麼吃什麼都不管用了,但這話又不能明說,只能幹巴巴地跪著,猶猶豫豫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殊易翻身起床,沒叫外面的人進來伺候,沈言之也頭一遭沒眼力價地就那麼在地上跪著,殊易不惱,自己穿好了衣衫,可腰帶卻是懶得自己系了。一把扔給跪著的那人,「起來侍奉」

沈言之忙站起身,拿著腰帶湊到殊易跟前,雙手探到殊易身後將腰帶穿好引到前面,緩緩跪下繫緊,又細心地調整位置生怕殊易有一點不舒服。殊易靜靜瞧著他,眼神瞥到他臉上的傷時總覺彆扭,早上偶然探到,便好奇地來回揉搓,傷口原不深,傷疤也淺,若是上了脂粉,可能也看不出來……

他也總是相信會好的,可能真的會恢復如初……

這樣一副面容,毀了怪可惜的……

「葯按時抹著呢嗎?」

「抹著呢,日日向御醫討了來,只是珍珠粉難得,一日討得到一日討不到的,不過也沒甚大事」

沈言之說這話時可憐兮兮的,沒有半點埋怨之意,卻字字里藏著不滿,訴說著他的不忿。殊易輕笑,叫了門外謝全來,「你去太醫院替朕問問,何時溫德宮的傷葯要自己上門去取了,還有,讓他們把所有的珍珠粉都送到這兒」

謝全應了。

沈言之聽罷,也隨之笑了,一掃心中陰霾。

殊易上朝去了,沈言之用過了早膳,喜滋滋地卧在榻上翻《戰國策》,正翻到魏王與龍陽君同船而釣的那篇,「今以臣兇惡,而得為王拂枕席。今臣爵至人君,走人於庭,辟人於途。四海之內,美人亦甚多矣,聞臣之得幸於王也,必褰裳而趨王。臣亦猶曩臣之前所得魚也,臣亦將棄矣。」(意為龍陽君雖深受魏王寵愛,但天下美人何其多,龍陽君擔心魏王有一天會拋棄他另尋新歡)

他知道,魏王以真心待龍陽君,龍陽君此為是庸人自擾,但在他這兒是確確實實的擔憂,今天有寧卿如,有溫昭儀,將來還會有更多的人,他早晚,會成為殊易不願再管不願再理的魚。

再說太醫院那邊,殊易的吩咐下去沒多久,便有好幾個宦官抱了大大小小的箱子來,堆了滿地,看得殊易哭笑不得。素有威望的許御醫還親自跑了一趟,送了好幾日內服外用的葯,十分恭謙道,「近日太醫院新招了些打下手的,許是還不識公子宮裡的人,才有所怠慢,還請公子寬容則個,今後的葯一定托專人按時送到」

沈言之面不改色地翻了頁書,連眼都未抬,淡淡道,「太醫院人多事雜,還特地勞煩許御醫跑一趟,實是我的不該」

「公子言重,是臣等處事不周」

嘴角掩著笑,「小事而已,我也沒怪什麼,春兒」,春兒連忙將一袋金瓜子遞給許御醫,沈言之道,「小小心意,許御醫收下吧」

許御醫猶豫一會,掃視了眼周圍,迅速地接過那錢袋塞進了懷裡,諂笑道,「臣明白」

送走了許御醫,幾個宮女又忙忙活活地把珍珠粉都收進倉庫,春兒抱著個挺沉的箱子費勁走到亭廊下,卻見元寶蹲在一處偷懶,氣哄哄地走過去踹了他一腳,怒罵道,「我們在那兒抬東西,你倒偷起懶來了,這個給你,搬到倉庫去!」

元寶漫不經心地抬頭瞧了春兒一眼,樂呵呵地捧著什麼看得入迷,春兒見他不說話,抬腳又踹了一下,「喂!你聾了是不是,我叫你把這抬到倉庫去!」

「哎呀,好姐姐,你做這等事幹什麼,吩咐給底下那幫小子不就行了,快來瞧瞧公子的畫!」

聽罷,春兒放下手中的箱子,好奇地蹲在元寶身邊,只見元寶手中是一張皺皺巴巴的畫紙,上面是血泣梅林,惟妙惟肖,蒼勁梅樹,傲立梅花,皆展現在一幅畫中,似身處其境,周遭纏繞梅花芳香。

春兒一把奪過那幅畫,驚嘆道,「公子這畫畫得真好,我只知道公子字寫得好,沒想到丹青也這麼出神入化」,又見那張畫紙皺皺巴巴,黑著臉推了一把元寶,「好好的畫,到你手裡怎麼成了這副模樣,公子見了可怎麼得了!」

「姑奶奶,我怎麼敢啊」,元寶哭怨,「公子昨日扔給我要我燒掉的,我好奇便打開看看,看著實在好才偷偷留下的,要是被公子看見我還留著,指不定罵我一頓呢!」

「公子罵歸罵,待我們是真的好,我從未見過公子這樣好的主子!」

「你啊,真傻!」,元寶笑看著她,見她喜歡那畫,便幫她捲起來,塞進她手裡,「吶,你喜歡就給你了,小心收著,可別被公子發現了」

春兒立馬道了聲謝,拿著便跑回了屋,元寶笑著搖了搖頭,站起身見那箱子還在地上,隨意叫了不遠處的一小宦官來,讓他把那箱子搬到倉庫去。

近午時,沈言之閉眼歇著,書展開掉在一旁,屋中溫暖非常,身子容易犯懶,歇著歇著便睡了過去,春兒原想傳午膳,見沈言之睡得熟,也便沒叫,聽院里兩個小宮女說話聲音大了些,連忙拽到一旁一通訓斥,宮裡這才安靜下來。

主子沉沉睡著,院子里窸窸窣窣掃地聲,兩個小宮女原該看著門,也偷懶蹲在屋內取暖,元寶帶著幾個宦官窩在一處打牌,春兒做著針線活。殊易的到來讓溫德宮又恢復了一片閑適雅靜,無人打擾,也無人敢欺。

沈言之對下人寬和,對元寶和春兒這等親近的便更是縱容,自己的人自己打罵都可,就是不許別人欺負了,平日里也大方,隨手賞便是好幾兩銀子,宮裡的人喜樂非常,看在外人眼裡卻是無規無矩,但也沒人敢說什麼,閑時碎語幾句而已。

原是一片祥和景象,卻偏偏有人不識好歹打破寧靜,清月來時僅見一個正掃地的宦官,除他外宮裡空空蕩蕩,一個人影都不見,抓住了那個掃地的,扯著嗓子大聲問道,「你們宮裡連守門的都沒有嗎,人都哪裡去了!」

那宦官不認識清月,憨憨道,「我們公子歇息呢,你說話小點聲,吵起來要怪罪我們的。你是哪個宮裡的,我去喚了春兒姐來」

宦官剛轉身要走,清月一把拉住他,「呦,都道你們這兒的下人懶散慣了,沒想到果真如此,主子歇了便都去歇著了?!窺斑知豹,也怪不得你們主子失了寵!」

「誰在我們宮裡撒潑呢!」

春兒從房裡走出來,早聽見了有人在院子里大吼大叫,原停下了,沒想到又喊了一句,這才忍不住來看看是哪個沒眼見的。斜靠在柱子旁,看清了來人,不屑一笑,「我道是誰,這不是漪瀾宮的清月嗎,怎麼有空到我們這兒來了」

「我也不想來,只是我們主子要珍珠粉,去太醫院要卻聽說珍珠粉都搬到你們宮裡來了,承歡公子好大的架子,也不知是怎樣金貴的一張臉!」

「春兒!」,屋子裡沈言之一聲怒吼,把靠著門的兩個小宮女嚇了起來,春兒回頭,連忙開門走進屋,見那兩個小宮女迷迷糊糊睡眼惺忪,氣不打一處來,狠狠踹了兩腳罵了句「你們都是死的嗎!」,才到沈言之身旁伺候沈言之起身。

沈言之沉著臉瞥了眼窗外問道,「哪個不要命的?」

「是漪瀾宮的人,來討珍珠粉的」,春兒放輕了聲音,一絲不苟地繫上狐裘,端來手爐,又拿梳子來順了頭髮,她是照顧慣了沈言之的,一見臉色便知沈言之心情如何,現在……怕是大事不好。

沈言之還沒睡醒,剛才那一覺睡得很沉且無夢,覺得剛翻了個身便被外面一聲喊叫嚇醒,也沒聽清說什麼,只當哪個不懂事的小宮女,沒想到正要再睡去,又是一聲喊叫。

這下忍不了了,猛地坐起身,環視周圍,幾近怒吼地喊了春兒進來。

元寶幾個也注意到前院的動靜趕過來瞧,沈言之慵懶地從房裡走出來,作惺忪之態,清月見到沈言之面容的一剎那,便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也不知是果真美得動人心魄,還是那張臉和自家主子實在太像,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似的。

即便是一道淺色的疤痕,也不足以影響那美一分半毫。

「奴婢清月,給公子請安」

沈言之朦朧地瞧了她一眼,冷笑道,「請安?你閉上那張嘴,就是請我的安了」

清月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這傳言中的承歡公子和自家主子還是有些微不同的,清如泉中玉,惑似夜色狐,一舉一動難辨清與惑,迷亂人心。

「公子恕罪,奴婢此番來只是想討要些珍珠粉,不知公子宮裡有何用,需要那麼多的珍珠粉」,清月低著頭,不敢看沈言之一眼,可說話聲音卻不小,聽得沈言之耳朵疼。

「珍珠粉是——」

春兒剛想說珍珠粉是皇上吩咐搬來的,沈言之一手攔了她以作噤聲之意,接著向前走了兩步,舉動話語都幾近刻薄,「你家主子要珍珠粉,關我何事?」

「公子!」,清月忽然抬起頭,在對上沈言之眼神的一剎那又躲了過去,聲音也莫名小了些,「我家主子是漪瀾宮的溫昭儀!」

這話說完,沈言之臉都青了,清月是明擺著告訴他,她家主子正受寵,而你沈言之只是個失了寵的禁臠,怎可如此膽大妄為?

一股怒火倏地從心頭竄上來,沈言之忙深吸一口氣,壓住,壓住,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甚至硬擠出一個笑容,眯著眼睛看著清月緩緩道,「你說話聲音,向來這麼大?」

春兒在一旁看著,汗毛都豎起來了。

「是……奴婢從小聲音大」

「好,很好」,沈言之依然保持微笑,「那你跪在這兒喊,喊到天黑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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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雀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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