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偶遇許淮

16.偶遇許淮

溫昭儀跑進來時,殊易正在和寧卿如下棋,如火如荼,溫昭儀的一句「皇——上——」喊得撕心裂肺,殊易剛拿起一枚棋子,被嚇得掉在了棋盤上,毀了一盤好棋。

寧卿如「嘖」了一聲,嘆道,「該是皇上贏了」

殊易別有深意地瞧了他一眼,轉過頭見溫昭儀梨花帶雨地跑進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淚眼朦朧,十分可憐。

「皇上——求皇上給臣妾做主啊——」

殊易淡淡道,「未經通傳便私自闖進來,昭儀可知是什麼罪過?」

溫昭儀一愣,立馬止住了眼淚,跪在地上驚慌失措,後面跟進來的謝全見狀,趕緊附在溫昭儀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話,那溫昭儀又是愣了好一會,才跌跌撞撞地爬起來退到宮外,按照規矩一層一層地通傳進來,才聽到殊易忍著笑的一句,「讓她進來」

重新跪在地上,又是梨花帶雨,抽泣著連句完整的話都說出來,殊易認真去聽,寧卿如見有趣也跟著聽,可溫昭儀說了大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二人面面相覷,然後一同搖了搖頭。

殊易皺著眉頭,打斷了左一語右一言的溫昭儀,沉聲道,「究竟是什麼事?」

在一旁站著的謝全倒是聽了個大概,走出兩步,恭聲道,「仆聽著,像是昭儀想用珍珠粉,而珍珠粉又一大早全被搬去了承歡公子那兒,昭儀身邊的宮女清月去討,不小心觸怒了公子,公子便將那宮女留在宮裡罰跪」

「不只是罰跪」,溫昭儀又抹了兩把眼淚,哭訴道,「聽回來稟告的宮女說,那承歡公子罰清月跪在院子里,一直不停地大喊,直到天黑才能停」

「喊什麼?」,寧卿如好奇問道。

殊易掃了他一眼,微笑未語。

溫昭儀卻是猶豫了,輕咬下唇,不知這話該如何說出口,可看殊易也在等她回話,只能一咬牙一跺腳,猶猶豫豫地小聲道,「讓她喊……喊……『我家主子……是漪瀾宮的溫昭儀……』」

溫昭儀的聲音愈來愈小,不過殊易和寧卿如倒是都聽清了,寧卿如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殊易的臉也一陣青一陣白,只想轟了溫昭儀出去。一場鬧劇而已,竟然興師動眾跑到他這裡來哭,還毀了他一盤好棋。

殊易清咳一聲,威嚴自在,「溫德宮的珍珠粉,是朕賞的,承歡他傷了臉自要用到,你要去了有何用?」

溫昭儀聞聲抬頭,臉瞬間失了血色,更是說不出一句話來,「臣妾……臣妾……」

「既無用處又去鬧什麼?」,殊易站起身,走到溫昭儀身前彎腰扶起她,雖在微笑著,卻冷似寒冰,「承歡他喜靜,脾氣又不大好,你說你好好地去招惹他做甚?」

溫昭儀慘白著臉,張口閉口數次都發不出一個音來,她看著殊易微微上揚的嘴角,卻像鬼剎一般恐怖,終是不敢再說什麼,任由身體顫慄著,欠身道,「臣妾……失儀,請皇上恕罪……」

殊易大方地沒有追究她的罪責,輕輕一揮手,「昭儀跪安吧」

溫昭儀幾乎是逃出了宣室宮。

殊易坐回寧卿如對面,發現棋子已經被收拾好,無奈地笑了笑,「連想好好下盤棋都不行」

「剛批完摺子,也沒什麼事好忙,再下一盤如何?」,寧卿如一邊說,一邊手執一子,落盤。

殊易挑眉,見寧卿如心情頗好,臉上也有了幾分笑意,不自覺得端坐執子,再一盤的廝殺。

聖寵正濃的溫昭儀在沈言之這兒跌了跟頭,所謂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溫昭儀這是讓後宮眾人都看了笑話,待清月回去后,又是劈頭蓋臉一頓罵,心中對沈言之更多了幾分厭煩。

然而在宮裡,只道一句帝王心難測,孰起孰落不過皇帝一句話而已。

轉眼間,三月初始,京中放出皇榜,貢士入宮由皇帝親自策問。

自黎明入,由專人帶領入殿,歷經一連串的禮節過後,皇帝親自出題親自監考,往往要一天至黃昏方結束。

眼見著夕陽西下,沈言之遙遙地站在台階下,一身素衣,不是十分引人注目。臉上的痂落了,雖留下了一道淺痕,但用了脂粉遮蓋,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微風習習,貢生們從殿內走出來,有的意氣風發,有的垂頭喪氣,也不乏一些獃頭獃腦看著傻愣愣的書獃子,沈言之躲在石柱后偷偷輕笑,殊易最喜聰明之人。

有時他也會想,如果父親健在,如果自己沒有被賣到京中,或許他也會像這些貢生一樣,十年寒窗苦讀,一次次的考試,一層層的選拔,即便只得了三甲,也算光耀門楣,不辜負父親的養育教導之恩。

貢士們肅靜有序地離開,見人散得差不多了,沈言之也要轉身回宮,原只是好奇來看看,無聊之餘打發時間罷了。忽感覺一道目光注視,沈言之回頭,卻見那人似曾相識,兩人相視半晌,還是那人先認出了沈言之,驚奇道,「你怎麼在這兒?!」

沈言之又看了他半晌,好不容易才想起他是那日宮外酒樓嘲諷他的書生之一,淡淡道,「是你啊……」

夕陽的霞光溫柔地落在沈言之身上,臉上的毫不在意昭然若揭。

那人初見沈言之,原以為他竟是宮中的宦官,但又打量了沈言之面貌穿著,覺得不像,忽想起坊間傳聞宮裡有一位極受寵的男子,聽說面容姣好,難道……

「你是……」

「承歡公子,您怎麼站在這兒,真是巧了,皇上正要您過去呢」,謝全站在台階之上遠遠地瞧見沈言之,趕緊笑著來迎,走近了才看到沈言之身前還站著一人,一眼瞧了便知是貢生,立即收了笑容肅然道,「這位貢生,策問已結束,還不速速離去!」

沈言之攔了謝全,饒有興趣地看那人的反應,那人眼中閃過一絲鄙夷,不過在瞬間便消失不見。沈言之忍了笑,說,「要說巧,還是我和這位公子巧,我在這兒先祝願公子高中!」

「愣著幹什麼,還不給承歡公子請安!」,謝全在一旁怒斥道。

誰想那人把腰桿挺得更直了,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一字一句道,「敢問公子官至幾品,若無官階,草民為何要拜?」

言下之意,男子生在世當剛正不阿,要麼平平淡淡了此一生,要麼入朝為官大展抱負,做皇帝身下承歡之人當真可笑可恥。

沈言之實在沒忍住笑了出來,謝全不明他意一時也不敢開口,恭敬站在一旁聽候差遣。可沈言之一直笑著,好不容易要停了,抬頭看那人一身正氣的模樣又繼續笑起來,弄得那人也有些惱,壓低了嗓音怒道,「君子者,權重者不媚之,勢盛者不附之,公子確有過人之貌,但因此屈居人下,未免不恥!」

那人話說得露骨,聽得沈言之瞬間收了笑意,冷冷地抬頭瞧了他一眼,極不屑地切了一聲,「當日初見便知公子是無趣之人,今日見了,原以為會有些長進,沒想到更無趣了」,不再看那人一眼,抬腳往殿內走,一邊走還一邊道,「我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無可悔,無可惜!」

走了幾步,回頭問他,「敢問公子高姓大名?」

那人倒真不怕,揚聲道,「許淮!」

話音剛落,許淮就後悔了,那沈言之常在御前走動,科考大榜還未定下,若是皇上聽信了什麼讒言……許淮想到此,又立即安慰自己,若真當如此,自己也不屑為官!

可話雖這麼說,許淮還是暗自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

穿過大殿,踏進宣室宮,沈言之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腳步,又怕臉上脂粉撲得不夠沒遮住那條淡疤,內心掙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走了進去。屋內香氣繚繞,是殊易最喜歡的「南朝一夢」,提神醒腦之用,走到書案前,跪了。

殊易沒抬眼,「起來吧,替朕磨墨」

沈言之不明所以,難不成殊易特地叫他來就是磨墨的?!但這話他哪裡敢問,忙起身卷了袖子拿起書案上的墨條,加了些許水,平正持墨,用力輕重有節,亦不可過快過慢,磨墨裡面大有文章,在沈言之心裡也是磨性子的好方法。

重了,墨生沫無光,輕了,墨浮不勻,記得幼時父親教他寫字,這頭一遭功課便是磨墨,小孩子又是耐不住性子的,磨毀了便倒掉重來,往往一磨便是一天,父親便用這磨他的性子,磨了整整三個月。

往事浮現,父親教導之時日仍歷歷在目。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過去,手腕略有酸痛,額頭上也浮了薄薄的一層汗,見墨差不多了,微微顫抖著放下墨條,小聲道,「皇上,磨好了」

殊易聞聲一頓,這才抬頭看了沈言之第一眼,視線在他臉頰上停頓一會兒,沉聲道,「都好了?沒留下疤?」

沈言之一顫,聲音細如蚊,「隱隱一點痕迹,用脂粉遮了,御醫也來瞧過,說還得再用些時日的葯」

殊易簡單嗯了一聲,再次沉默。

沈言之靜靜在一旁站了,看殊易持筆沾墨,在案卷上勾勾畫畫,異常認真。見殊易沒功夫搭理自己,索性抬頭偷偷盯著殊易的側臉看。卓爾不群之姿,君臨天下之勢,要說他最喜歡的還屬眉眼,幽暗深邃,每每瞧了都似有光澤流動,異常動人。

只是可惜,那雙眼睛看他的時候,往往只是看他,是一種打量一種審視,從不曾帶有什麼情緒,除了怒火之外。

「嗯……許淮……」,殊易突然開口,嚇得沈言之忙收了眼神。

「才情尚可,豪氣亦足,但過於剛正,過於崇尚禮道」,似是在自言自語一般,沈言之聽在耳里,卻未作任何思考。

片刻后,殊易見沈言之還未答,才催促道,「朕在問你」

沈言之一愣,忙跪了,驚慌道,「臣不敢妄議國事」,教訓仍在眼前,他怎敢再犯一次糊塗。

殊易搖搖頭,輕笑,「朕許你說,但說無妨」

沈言之這才回想了殊易剛才那話,仔細揣摩,揣摩的不只是許淮此人是否可用,更是殊易究竟想不想用他,終於磕下一個頭,徐徐說道,「朝堂之事,臣不懂,臣只知,良藥苦口,忠言逆耳」

殊易聞言,大笑兩聲,「好一個忠言逆耳!」

持筆勾畫,定為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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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雀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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