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頓早餐

Chapter2一頓早餐

佳瑤現在轉行做了製片，以前做演員的時候經常三餐不定，既吃過十塊錢一份的一葷兩素的劇組盒飯，也吃過一頓十幾個菜觥籌交錯的商業大餐。有過一上午拍完十場吃飯的戲的時候，也有過為了趕戲來不及吃飯餓肚子的時候。

以前食物對佳瑤來說只是一種補充能量的手段，轉行后，食物對於她來說才是食物，才開始學會享受。

佳瑤也曾學著時下的文藝女青年們，在家裡烹飪做糕點，不過，也許是她的天賦不夠，她做出來的東西，連樓下的流浪貓都不吃。

佳瑤側著身坐在椅子上，左手胳膊支著下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廚房裡切菜的唐簡川。

廚房和前廳中間是用一大片玻璃隔開的，目的是為了不讓廚房的油煙傳到前廳來，但是顧客又可以一目了然地看清廚房裡的動態。

唐簡川腰上系著圍裙，動作流暢而輕快地切菜，一會兒工夫，一小堆的白菜絲就切好了。唐簡川把白菜絲裝在一個漏勺里，然後把漏勺放進剛燒開的沸水裡，讓白菜絲完全浸在滾水中，心中默數十個數就將漏勺拿出來，放進另外一碗涼水中，依然讓水沒過白菜絲，三秒后再拿出來，倒進碗中。

佳瑤一直知道工作的男人最帥，在演藝圈闖蕩這麼多年，先是做演員，后是做製片，各種類型的帥哥都見過不少，小鮮肉老臘肉的也合作過很多。

按理說佳瑤應該早就免疫了才對。可是此刻，佳瑤竟然覺得廚房裡這個才見過一面的男人，也很帥。是一種不同的帥。

狹小的廚房裡，亂竄的油煙中，這樣居家的帥。

不大的店中很安靜，沒人說話，只有唐簡川切菜的聲音，剁剁剁、剁剁剁，一個完整的土豆被他切成了一厘米見方的土豆丁。

唐簡川放下刀，拿起另外一個盆，去裝麵粉。裝裡面粉回來，站在案板前，唐簡川深呼吸吐出一口氣，穩了穩心神。他很想走出廚房，對窗邊坐著的那個女人說：別再看了，他剛剛差點切到手。

佳瑤沒有等很久，男人就從廚房中走出來了，端著一個木製的托盤，放在她的面前。

一碗小米粥，兩塊土豆餅，一小份芝士土豆泥、一小碟拌白菜絲。

看著就讓人胃口大開。

佳瑤拿起放在藍瓷元寶形筷托上的筷子，抬起頭看向唐簡川，「我開動啦。」

聽起來像是一個問句，卻一點詢問的意思都沒有，話音才落，一筷子白菜絲已經吃進嘴裡了。

白菜絲很清爽，既沒有過分清脆，也沒有軟塌塌地口感，因為用熱水燙過，也並不涼牙，用香醋和辣椒油一拌，滋味十足。

嘗過白菜絲，佳瑤又吃了土豆餅和土豆泥，土豆是蒸過的，土豆餅里裹著火腿，土豆泥上撒著羅勒葉，分別用平底鍋煎過、用烤箱烤過，土豆餅香酥、土豆泥軟滑，都熨帖了佳瑤空虛的胃。還有，心。

最後，佳瑤吃光了托盤裡所有的食物，還有些意猶未盡。在她放下筷子的那一瞬，一杯白水放在面前。

佳瑤抬起頭，桌邊站著唐簡川，她笑一笑，說了句謝謝。

唐簡川搖搖頭，說：「不用謝。」想了想，又問，「飽了嗎？」

佳瑤點頭，「飽了飽了。」像是為了證明她的話，還打了一個不太明顯的飽嗝。佳瑤不好意思地對唐簡川笑笑，端起水杯假裝喝水，遮掩自己的小尷尬。

唐簡川站在一旁無聲地笑，她還是那樣，明明想吃很多，卻總要假裝一下。聽說她不做演員了，也好，這樣可以隨心隨意的吃了。

安靜。太安靜了。安靜的佳瑤似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喝水時水順著食管流進胃裡的聲音。佳瑤有些窘迫。她急需要找些話題來掩飾自己的窘迫。還沒等她想好說什麼，站在一邊的唐簡川開口。

佳瑤後來想想，唐簡川的聲音里其實充滿著不確定和不自信。

「你不記得我了嗎？」唐簡川低著頭問佳瑤。

佳瑤傻眼。她抬起頭仔細地打量面前站著地這個男人，同時配備了Windows10系統的64G大腦飛速運轉，掃遍大腦的每個角落，也沒想起這個男人來。

要知道，在演藝圈生存，其中必備的一項技能就是好記性。每部戲光導演就好幾個，更不要提其他的工作人員和配角。要知道，劇組也是一個小社會，誰也不知道哪個人身後有什麼樣的背景，因此，記臉是非常重要的。光記住臉不行，還要跟名字和職位對上號，這樣才能保證不會輕易得罪人。

佳瑤拖著箱子在巷口停下腳步，回頭往裡看，巷子盡頭的紅燈籠已經熄滅了，「食堂」二字隨著風搖曳飄蕩。

佳瑤深深地再看一眼，帶著疑惑走出巷子，走上街道，朝著酒店的方向走去。

唐簡川將廚房整理乾淨，擦乾手，解下腰上的圍裙搭在吧台邊的把手上，走到門口，將掛著的「正在營業」的牌子翻個面，讓「休息中」的字樣朝外，依次關掉燈門口和前廳的燈后，順著廚房的通道，在角落推開一個小門，走出廚房。

門外別有洞天，竟然是一個小小的院落。三間坐北朝南的正房，東西各兩間廂房，院落鋪著青石板，正房左右兩邊分別栽種了柳桃和海棠，一個大圓水缸立在院子中間偏東的位置。

唐簡川開了正房的門又帶上，先從窗台上的魚食盒裡捏一小捏的魚食，撒在透明的玻璃魚缸里，四五條大尾金魚搖曳著扇形一樣的尾巴，吐著泡泡，吃光了魚食。

看了一會兒金魚，唐簡川走回自己西邊的卧室。脫了外套往床架子上一扔，整個人穿著衣服就躺倒在床上。

唐簡川對著天花板嘆了一口氣，蹬掉鞋子翻了個身往床里蹭了蹭，幾秒后又翻了一個身，扯開被子蒙在臉上。

唐簡川現在滿心都是懊悔。為什麼要多嘴問那麼一句「你還記不記得我」啊，雖然問完之後他也十分期待著對方給他一個肯定的回答。雖然對方沒有直接說，但是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唐簡川腦子裡回想著佳瑤倉皇而走的背影，心中無限懊惱。如果不多嘴，她至少還能再多待十分鐘吧。唐簡川又煩惱地翻了一個身，抱著被子嘆氣。

已經入住酒店的佳瑤不知道唐簡川還在煩惱這件事，對於剛剛唐簡川的問題，從「食堂」到酒店的十多分鐘的路程內，佳瑤沒有思索到答案，那麼她就不會再浪費其他時間去想這件事，她認為，如果能，總會想起來的。

沒錯，她就是這樣一個乾脆的人。

從前台接過房卡，佳瑤拖著行李箱上了十八樓。十八樓是整個攝製組所在的樓層，據佳瑤所知，這層樓住著當紅花旦、偶像小生、人氣歌手等好幾個藝人，和他們的經紀人或者助理。

忘了說，佳瑤到D市來是因為一個美食節目，或者叫「美食大賽」，她是製片人。

自從「舌尖上的中國」火了之後，美食節目也如同春筍般遍地而生，形式無外乎兩軍對壘、淘汰晉級這樣的真人秀，而且要有大牌明星才好看。

佳瑤的房間是一個單人大床房，面積並不大，除了一張大床，一張沙發一個電視櫃和掛在牆上的電視外，能夠供人活動的空間也不過五平米都不到。

不過，沒關係，省錢就好。省錢是王道。

佳瑤嘴裡念叨著小錢錢，把行李箱打開找出換洗衣物去衛生間洗澡。顛簸了一整夜，佳瑤現在急需洗個熱水澡睡一覺。

洗完澡出來，佳瑤一邊用毛巾擦著頭髮，一邊站到了門口的大鏡子前端詳自己，啊，好像又胖了一點，小腹又圓潤了呢。

一定是剛剛的早餐吃太多的原因，都怪那人的早餐做的太好吃。佳瑤擦完頭髮把毛巾扔在一邊，拽起吹風筒吹頭髮，想起來自己忘了問那人叫什麼名字，沒記住臉說不定記住名字了呢。

唐簡川在床上翻滾了一會兒，就睡著了。並不是他沒心沒肺，實在是熬夜很累，加上他整理了一下午的土豆，晚上還接待了十來個客人，是個人都頂不住了。

他緊緊地裹著被子，把自己像蠶寶寶一樣包起來，側躺著半張臉埋在枕頭裡，綿長的呼吸從口鼻吐出來。

同樣睡著的還有佳瑤，她的睡姿相比唐簡川就豪放多了，有著暖氣的室內又開了熱風空調，即便穿著弔帶也不冷。佳瑤側躺著，被子沒有蓋在身上，而是被騎在兩腿中間，枕頭也不再腦袋下面，而是被抱在了懷裡。

這一覺，唐簡川一直睡到了正午時分。

翻個身，從背對窗子轉成面對窗子，唐簡川透過玻璃看向外面的天空，雪已經停了，天色看起來亮了許多，陽光勉強撥開雲霧，虛弱無力的照下來，很快就像耗光了電池的手機，又沒了。

清醒了的唐簡川從被子里爬出來，走到洗漱間打開熱水龍頭洗了一把臉，又灌了自己一杯已經涼掉的水，穿上外套走出門。

相比唐簡川的一覺無夢，佳瑤的夢就奇幻多了，但是總結起來其實就一個字，美食。啊，不對，這是兩個字。一個字的話，那應該是「吃」。

在她的夢裡，她變成里一顆土豆，被人剁了切了蒸了煮了，各種手段用盡，然後做成各種各樣的土豆美食，被吃了，嗯，被她自己吃了。

佳瑤掙扎了醒過來，身上都是汗。太熱了，都熱出汗了。她摸過床邊的遙控器關掉空調，用拿起響個不停的手機，接起來。

「佳瑤姐！下來吃飯啊！早餐沒吃好吧！我帶你去吃大餐！」美食大賽的導演嗓門不小，即便手機離佳瑤耳朵還有一段距離，她的耳膜仍然被震了一下。

佳瑤拿著手機笑了一下，早餐？早餐姐吃的好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