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深夜食堂

Chapter1深夜食堂

因為霧霾，B市航班大面積延誤，飛往D市的飛機不知道何時才會起飛，候機大廳里亂鬨哄的，一片嘈雜。佳瑤自認為是一個體貼人意的老闆，早就打電話給了D市分公司的司機，告訴他不要等了，她到了D市會自己打車的。

飛機到達D市時，已經是凌晨四點，比原定時間延誤了五個多小時。折騰了這樣一番，佳瑤的火氣早沒了。下了飛機，初冬的寒冷讓她的困意也一併消散了。

佳瑤豎起大衣領子，將將擋住鑽進脖子里的寒風和飄零的雪花。D市是北方沿海城市，濕冷的海風帶來潮濕的水汽，遇到零下的溫度，即便才十一月初，下雪也是正常。

佳瑤報了酒店的地址，坐在計程車里用手指歸攏被風吹的散亂的頭髮，然後用手腕上套著的一根黑皮筋綁在腦後。

風從車窗露出了縫隙鑽入，混著空調製造的暖氣，讓人又生出些倦意。

再第三次打盹醒來時，佳瑤發現計程車行駛的路線和她手機導航上的路線不同，整個人立刻睡意全無警覺起來，「師傅，您是不是走錯路了？去酒店的路不是這一條吧？」

「沒錯的，小姐。您說的是平時走的濱海路吧，濱海路修路呢，單向行駛，只能出城不能進城。」司機大哥大概不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客人，立刻就明白佳瑤的意思。

佳瑤半信半疑，打開手機瀏覽器，查證了一番后發現司機沒有說錯，這才放下心來。

「這個時間，有早點鋪子嗎？」車子又開出一段距離，佳瑤捂著胃皺著眉頭問。

「估計還沒有，」司機看一眼時間，「天兒冷了，出攤兒的也少了，就算有也得五六點鐘了。您住的酒店，多等會兒，七八點就有了。」

佳瑤苦笑。她能等，她的胃大概不能等。昨晚只顧應酬，酒喝了不少忘了吃東西，再加上在機場凍了半夜，本就慢性胃炎的胃，更加造反了。

佳瑤拿出手機想要看看酒店附近有沒有如KFC或者M記之類的24小時店——住進酒店，一旦沾了床，她不睡到下午大概是不會醒的。

「餓了呀？」司機師傅十分熱心，不等佳瑤問就主動告訴她，「我知道一個地方，您住的酒店還近，您要是不嫌棄，我送您過去。」

佳瑤猶豫了一下，誰知道這司機是不是托兒，萬一去了不好吃怎麼辦？萬一是宰客的怎麼辦？

司機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顧慮，笑著解釋，「您別多心，我不是托兒，那地方我開夜車的時候也經常去吃，老闆挺奇怪的，專門晚上做生意，從十一二點鐘開飯，到第二天早上六點鐘。」

佳瑤聽了微微一笑，深夜食堂么？也好，去看一看，說不定有意外收穫。

「行，您帶我去吧。」然後又想起來什麼，問司機，「離我酒店不遠吧？」

「不遠，走著十分鐘都用不了。」

唐簡川站在門口，看著本來就不大的廚房堆滿了一筐又一筐的土豆，嘆了一口氣，然後擼起毛衣的袖子，彎下腰將筐挪了又挪，總算移出一條可以單人行走的通道。

「簡川哥，這麼多土豆，要怎麼辦啊？」店裡的兼職工黃鸝雖然竭力做出了憂愁的表情，但是怎麼看怎麼還像是幸災樂禍。

唐簡川也很憂愁。上周他的老爸兼本店老闆，聽說貧困山區的土豆賣不出去要爛在地里，一口氣買了這麼多回來，買回來他就當了甩手掌柜不管了，最後還得靠唐簡川自己來搞定。

「土豆就土豆吧，別拿土豆不當菜。」唐簡川寬慰黃鸝的同時，也安慰著自己。

「沒人不拿土豆不當菜，不過呀，聽說現在土豆也算主食了呢！」黃鸝彎下腰幫唐簡川抬土豆筐，「到時候我們可以把土豆和饅頭、花捲並列到主食菜單里。」

黃鸝的話音一落，角落裡就傳來兩聲嗚咽聲。

「睡覺睡覺，沒叫你倆。」唐簡川頭也不回地說。

那倆是誰？那倆是唐簡川養的兩隻金毛，一隻深金色，一隻淺金色，分別叫饅頭和花捲。

饅頭和花捲得到主人的命令，剛剛抬起的頭又都埋進了前肢和肚皮里，繼續酣睡。

「我們開的是飯館，你看哪家飯館用土豆當主食的。」唐簡川整理完最後一筐土豆后直起腰來，往玻璃窗外看了一眼，已經快要凌晨五點鐘，天色依然不明亮。

「你收拾一下回學校吧。」唐簡川同黃鸝說，「這種天氣估計沒人來了，而且也快到閉店時間了，不用守著了。」

黃鸝抬頭看一眼牆上的掛鐘，時針的確很快就要到五點了，她也不同唐簡川客氣，畢竟回去睡上兩個小時就要去找導師改論文了。

「那我走了啊簡川哥，辛苦你了。」黃鸝穿好大衣背上背包，對唐簡川搖搖手，推開門口的玻璃門，撐開傘走進風雪中。

等到黃鸝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唐簡川才轉身走回去，先進了廚房摸了兩把饅頭和花捲，看它們睡的香甜，才退出廚房。

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唐簡川還回頭看了一眼擺了滿地的土豆筐，嘆了一口氣，走出廚房，從櫃檯的抽屜里找出平板來開始查菜譜。

唐簡川是B大金融系的高材生，本科畢業后遵循了老父親的願望出國讀碩士，唐父不知道的是，他確實是去讀碩士去了，卻不是金融碩士，而是烹飪碩士。

唐父知道后，只默默嘆了一口氣，然後將自己經營了半輩子的餐館交給了兒子經營，他則和一些老夥計開始環遊中國。

唐簡川熱愛烹飪，他認為，這是遺傳因素和後天環境因素共同造成的。

冷空氣北下，D市這座沿海的城市也在立冬日的凌晨飄起了雪花。氣溫下降，室內外溫差變大，玻璃窗上蒙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唐簡川站在店門口往外眺望，順著巷子只能看到一小段街道，他想，這樣的天氣，大概不會再有人來了，他打算看一會兒美食節目打發時間，堅守到老爸規定的凌晨六點的打烊時間，就可以關門休息了。

又走了十多分鐘，計程車停在一個街口。

「車子再往裡不好開，我就不進去了。」司機指著巷子對佳瑤說，「順著巷子往裡走兩分鐘就是。」

佳瑤往外看了一眼，找出零錢付了車資，打開車門準備下車。

司機卻又叫住了她，「姑娘，你是不是明星啊？我記得我好像從電視上看過你。」

佳瑤一愣，立刻搖頭，「您認錯了，我不是什麼明星。」說完提著行李下車。

寬闊的馬路上還很空曠，時間太早，道路沒什麼車輛，偶爾會有幾個行人匆匆而過，穿著黃色制服的清潔工們早已經到達自己的崗位。

佳瑤看向走遠的計程車，笑了。司機眼睛挺好使，居然認出來了。

嚴格來說，佳瑤不算明星，她只是一個演員，演過幾部不出名的電視劇的配角，還都是不討喜的角色。後來覺得自己實在不是拍戲的料，就轉行做了綜藝製片人。

一陣冷風吹來，吹亂了地上的雪花，也吹得佳瑤發抖，這才拉著箱子朝巷子里快步走去。

時間還早著，巷子里的人家的大門都關著，盡頭有兩盞紅燈籠亮著，隨著風飄揚搖擺。想來，就是司機說的那家「深夜食堂」了。

佳瑤拖著箱子走過去，在門口站定。店鋪沒有招牌，左右各掛了兩個燈籠上，燈籠各有一個字，一個「食」字，一個「堂」字。連起來，就是「食堂」。

有意思，佳瑤想。

推開玻璃門，伴隨著響起的風鈴聲，溫暖撲面而來。不同於計程車上空調的乾熱，這是北方獨有的暖氣的溫暖。

站在門口的佳瑤有些發愣，店裡沒有人。沒有顧客，也不見服務員或者老闆。

「有人嗎？」佳瑤站了片刻，出聲問到。

「有！」一個悶悶的聲音傳來，之後從櫃檯裡面冒出一顆頭來，「稍等一下。」

佳瑤就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順便打量了一遍這間「食堂」。店面不算大，靠牆和靠窗各有三張桌子，另外櫃檯側面牆還有一溜吧台。

唐簡川好不容易把平板從櫃檯縫裡拿出來，一起身就看到佳瑤站在門口，剛好對上佳瑤東張西望的眼睛。唐簡川愣了一下，立刻回神，「你好，歡迎光臨。」頓了一下又問，「想吃些什麼？」

佳瑤注意到兩人視線接觸的時候，這人眼睛睜大了不少。同時又覺得這人有意思，你開店的都不給我菜單，我哪裡知道要吃什麼？

「你們都有什麼？」佳瑤拖著行李坐在一個靠窗的位子上，微微揚頭問。

唐簡川這才想起菜單這件事，紅著一張臉從櫃檯前拿起菜單，還有一張紙送到佳瑤面前。

佳瑤首先拿起那張紙，從第一行開始，一溜的菜單：酸辣土豆絲、土豆餅、醋溜土豆片、土豆沙拉、鹽焗土豆、土豆燉排骨。

佳瑤想起門口貼著的那張白紙，白紙上面寫了四個字：土豆之夜。

「全是土豆？」

「呃，也有別的菜。」唐簡川把桌上的另外一張塑封的菜單往佳瑤面前推了推，「今天的採買出了點問題。」想了想，又說了一句「抱歉。」

佳瑤從菜單上抬起頭，「為什麼抱歉？你是採買嗎？」

唐簡川：「不是。」

「這不就得了。」佳瑤打量一眼唐簡川，平頭，長相帥氣，白襯衫黑褲子，腰間系著一條圍裙，「你是廚師吧，廚師只管做好菜就行了。」

佳瑤說完這番話，也不看菜單了，將兩張紙往前一推，「既然你是廚師，你看著做吧。我餓了，沒耐心再看來看去的。」

唐簡川看著佳瑤隨意地靠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嘴角忍不住翹起來，她還是那個樣子，簡單幹脆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