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章十五

富江是被人拽到軍區內部的控制室的。拉著她一路狂奔的正是曾有過短暫一面之緣的卡特特工。

這控制室並不是她的身份可以到來的地方。畢竟曾在九頭蛇內部安然無恙生活過的她，不論是出於什麼原因，都還是被防備著的人。而這間控制室，安置著全世界最為先進的，最為高科技的軍用產品，那些軍銜響亮的軍官就是在這間房間里發布出一個又一個影響全世界戰局的命令。

可是此刻她卻來到此地，以富江內心而言十分抗拒的原因——史蒂夫出事了。

沒有人向她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對許多曾與史蒂夫並肩作戰的人而言，他們只是單純的希望在史蒂夫最後的時光里，他的遺憾不至於太多。

卡特特工紅著眼眶拍了拍富江的肩膀：「你可以說說話……他會聽到的。」

這句話的意思……是他們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嗎……？

史蒂夫並不知道富江的到來，他對著通訊器重複做著彙報，以避免消息因信號不穩而未能傳達。他在說：「這架飛機的降落點指定為紐約！我無法改變降落地點！」

他重複：「能聽到嗎？我現在在無人區，如果等的時間太長，一旦離開這片區域降落會死很多人。」

他在說：「我嘗試迫降！我會降落在最近的冰原上。」

富江緩緩的坐了下來。她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她覺得喉嚨有些難受。

一直得不到回應的史蒂夫再次開口：「請同意我的決定，長官，」他重複：「我們沒有時間了，請同意我的決定。」

然後他聽到富江語氣虛弱的小聲呼喚，她在叫他的名字：「史蒂夫。」

史蒂夫安靜了下來。許久。

當史蒂夫再次開口的時候，聲音乾澀又沙啞。他隔著通訊器的聲音有些失真。他在說：「富江嗎……」

史蒂夫苦笑：「我可能，不能陪你過聖誕了……」

「……騙子。」

少女低下頭掩飾淚水：「你說過會陪我的。」

「我們會一起去挑一顆聖誕樹……我們約好的，親手去裝飾它，然後在槲寄生下親吻……」

她捂住了自己的雙眼，淚水順著指縫流淌而下。她說：「你會把禮物偷偷藏在我綁在壁爐上的襪子里，然後……然後我們可以一起拆開它……」

史蒂夫紅了眼眶。他感到呼吸困難，就像是即將要溺水，可是卻沒有人能夠幫助他拯救他……他明明保證過不再讓富江傷心。

史蒂夫看著雷達上顯示越來越小的冰川面積，他清楚一旦離開這片區域，他就只能被迫在紐約降落……而到時候，不僅他會死，那些平民會死……他的女孩兒，留守在紐約基地的富江也可能會被波及。

即使富江不會死亡，即使她死去了也能夠復活……然而史蒂夫再也不願意看到因為自己給富江帶來痛苦與重創。

史蒂夫能做的唯有沉默下來。

他有許多許多的話想對富江說。此時的史蒂夫多麼想要承諾他會回來，想安撫戀人的不安與難過……但是他清楚自己沒有時間了。

史蒂夫發現自己能做的，居然也只剩下操縱著戰機用盡全力向冰原俯衝。

當史蒂夫終於這麼做的時候，失重感甚至讓史蒂夫掛在脖子上的懷錶飄落眼前。

而這懷錶，也讓史蒂夫回憶起了許多。

「知道嗎？我一直很遺憾沒有你的照片。」

史蒂夫握住了眼前的懷錶，顫抖的手打開了手中的錶殼，鑲嵌在內壁的照片正是富江。

但顯然，照片中的她比他們相遇時甚至更為稚嫩。

他笑容苦澀卻又溫柔：「……不過我在你的學校檔案里，找到了你的證件照，這是你曾……離開時，留給我唯一的安慰。」

史蒂夫看著照片中的女孩。她目光憂鬱，眉頭輕蹙，注視著鏡頭的目光游移不定，就像是在等待誰。

那時候的富江在想些什麼呢……？

史蒂夫看著視野中越來越近的冰川，他意識到他的時間越來越少了。那明澈剔透的藍色雙眼裡閃過痛苦與恐懼。史蒂夫當然不後悔自己的選擇，他清楚不論在來多少遍，他都會做出犧牲的選擇……他只是害怕獨自被留下的富江——

在這一刻，戀人曾因巴恩斯犧牲而安慰他的話再次浮現眼前。她質問著自己：

「你真的覺得巴恩斯會後悔嗎？」

「你是在小看巴恩斯作為戰士的尊嚴，還是在小看你們的友誼？」

那溫柔的，像是看待一個鑽牛角尖的小孩子的目光讓他心頭柔軟，卻並未完全接受富江的安慰。然而在此刻，史蒂夫卻似乎明白了戀人真正想表達的。

她並不是怕自己內疚而安慰自己，而是她真的相信著，巴恩斯不會畏懼犧牲。他的摯友，同樣有著作為戰士的尊嚴。

史蒂夫流出了淚水，他不願意自己顯得如此狼狽，但是在預感死亡來臨前，他卻有太多的遺憾與不舍讓他被痛苦扼緊心臟。

史蒂夫對著對講機那一頭哭泣的富江祈求著：「我會回去的！」

「我會帶著鑽戒去找你。」

「我會跪在你面前祈求你的原諒……」

「在那之前，求你哪裡也不要去，好嗎？……上校，上校會代我安排好你的歸宿！」史蒂夫清楚他祈求的人此時已經不再是富江……隨即，他聽到菲利普斯上校的承諾：「我答應你。」

史蒂夫至此才真正的安心。

他臉色蒼白，冰原已經越來越大了，他聽不清富江的聲音，只能一遍遍的重複著那些與他而言，再也沒有機會訴說的愛語。他有那麼多的遺憾，他甚至沒有時間與自己的戀人告別。

[我愛你]

[我愛你]

史蒂夫呢喃著，冰原的白覆蓋了他的視野，在瞳膜里留下一片孤獨的雪白。

[我愛——]

一切戛然而止。

「……你還好嗎？」卡特特工在整理好情緒后遲疑的詢問著少女，對方從史蒂夫的聲音消失后再也不曾抬起過頭。

在卡特詢問之後，富江緩緩的站起了身。她烏黑秀麗的髮絲垂墜，因她低頭的動作而遮擋了臉上的神情。

她並沒有回答卡特的詢問。她甚至沒有去理睬任何人，只是沉默的，緩慢的離開了這所房間。

一直走到走廊的盡頭，富江才停下腳步。

她的目光鎖定在系統因目標人物不再具備攻略價值，而變灰的文字。那上面寫著她並未留意過的訊息：[史蒂夫·羅傑斯：好感度100。]

她甚至沒有注意到這一切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富江想要詢問系統，史蒂夫是真的死了嗎……但最終，她只是輕輕的嘆息。

[我真喜歡他啊……]她這麼想著，就難過的流下了眼淚。

但是似乎也就是這種程度而已了。富江甚至沒有去看一眼好感度定格在78就永遠灰下去的紅骷髏。即使這意味著她相處幾個月的人也在這次戰鬥中死亡。

在流淚過後去，富江便眨眨眼，從系統欄里選出了一張新的地圖。她在左右思考後，由於依然無法確定到底去哪裡適合散心，便乾脆隨機投放一個地址。

藍光過後，她消失在原地。

而不放心追逐出來的卡特特工，卻只隱約看到牆角轉彎處散發過短暫的光芒，就徹底失去了富江的蹤跡。這成為她包括菲利普斯上校生平最為遺憾的一件事：那就是他們答應史蒂夫的，照顧富江並為她安排一條安定的，平穩的出路……這件事沒有機會實現了。

不過作為當事人的富江，她已然開始了新的旅程。

這是1936年的倫敦。

冬日裡的天空灰濛濛的一片。兩天前剛剛飄過雨水的空氣還分外潮濕。富江就是在這種天氣里被領到了孤兒院。

帶領她來此的修女語氣親熱，畢竟一位即將達到適婚年紀，並且貌美冶艷，優雅可人的年輕女士，她相信很快富江就會被人順利收養。如果她能夠在其中運作得當，相信一定能從中得到巨大的好處。

單單隻是想象，這位名為米歇爾的修女就忍不住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而這一次，富江的年齡是13歲。

她安靜的跟隨在米歇爾身後，沉默的目睹米歇爾將孤兒院內所有的孩子都召集起來，目睹一個個比她年幼許多的小蘿蔔頭乖巧的排隊坐在板凳上，目睹他們仰著頭一臉驚嘆的注視著她……

該死，其中年齡最大的孩子看起來也不超過10歲！系統簡直喪心病狂！富江遲疑，難道她要獲取的就是這些小蘿蔔頭的好感嗎？

而米歇爾卻突然沉下臉來。她語氣不快：「為什麼會差一個人？湯姆呢？」

「去給我吧湯姆找來！」

而伴隨著她的話音落下，一個墨黑色頭髮的男孩走了進來。他臉色蒼白，面頰消瘦，蓬鬆的發灑落額梢。由於晚來，在一進門就引起了眾人的注意。然而他顯然並不在意。

富江甚至注意到當他出現時，有好幾個孩子的臉上露出了恐懼與厭惡。

他們並未掩飾自己對男孩的抵觸。那男孩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這個年齡看起來不十一二歲的男孩只是沉沉的壓下眉眼，纖長的睫毛掩蓋住黑眸的神色，柔軟的脖頸輕輕低垂。讓富江聯想到那些寒風中纖細的花枝，在暗淡的燈影下，美得莫名驚心動魄。

隨後，富江就與其對視了。

與富江錯覺的，需要被憐惜的花朵不同，那雙黑眸里充盈著傲慢與冷嗤。以及讓人不安的，毫無情感流動的冷酷。

那雙同樣純黑的眉眼在幾米外注視著她。男孩的目光波瀾不驚，彷彿看不到富江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膚色，看不她到被造物主格外眷戀的美。

他冷漠的注視著富江。如果不是因為了解湯姆對於富江會有20點原始好感度，恐怕富江真的會以為自己對少年而言與其他人並無不同。

孤兒院簡陋的門窗無法阻攔冬日裡凜冽的寒風，它們推搡開木製的窗棱，席捲著狹□□仄的房間，將窗戶吹的吱呀作響。少年的頭髮一時間遮擋了雙眼，當他睜開時，就看到新來的比他年長几歲的女孩正伸出纖細的手臂，遮擋在額前。

她墨色的長發如同最為上等的綢緞流淌過肩頭時，湯姆聞到了對方身上的味道。

與這個地方截然不同。

讓他聯想到新鮮的松木氣味，清冽的木香夾雜著甘甜的韻味。

那女孩注意到了他的注視。她露出一抹微笑，烏黑剔透的瞳孔帶著單純的好奇。她說：「我叫富江，你是叫湯姆嗎？」

這個年紀大概十一二歲的男孩冷下神情，一抹陰翳緩緩爬上他的雙眼：他並不喜歡湯姆這個平凡無奇的名字，也正是因此，剛剛對富江升起的微妙好感快速回落。

他目光里透露出一抹傲慢與不耐：

[她和其他的蠢貨們難道有什麼不同嗎。]

[不，沒有不同。]

如果此刻富江查看好感度，就會發現好感度快速的+3，然後又－3，然後又變回彷彿從不曾改變過的，初始度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