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紅顏

16.紅顏

據餘生自個兒說,他已經泡過半個時辰的澡,換過三套衣服,可是身上那股豬圈裡的惡臭還是沒能悉數消除,便是眼前桌上這道香氣四溢的「葫蘆燒雞」也不能盡數把它蓋住。

連跑堂的小二都不大敢靠近著桌客人,遠遠地伸長手遞過來壺酒就落荒而逃。

只有嗅覺早就習慣的餘生還吃的津津有味,渾然不覺身上的異味,伸手便去拿壺。

周西西用筷子敲他的手背:「你們兩個不是早就來了么?怎麼還讓那個姓童的搶了先?」

蕭子凡看著餘生發笑:「有些人呀,為了佳人可要荒廢學業咯。」

「佳人?他才剛來就看上哪家姑娘了?」周西西好奇地八卦,從頭到腳打量過去,樂道:「哎,我知道了,他弄成這樣狼狽也是為了人家是不?」

蕭子凡笑而不答,餘生羞赧成怒反擊道:「子凡你可不夠仗義啊,我還沒說你對西西的心思呢?要不要我一五一十給你數數之前你都跟我嘮叨什麼了啊?」

蕭子凡這次可不打算捂住他的嘴巴,只是笑眯眯地看著他說下去。有這麼個人當自己的傳聲筒,何樂而不為呢?

周西西既早知他來與爹爹提親的事情,耐心地聽完餘生的「供詞」,也就開門見山:「所以說,你看上本小姐很久了?」

「哎,話可不能這麼說。」蕭子凡用兩根手指指著周西西,又屈回去指著自己的眼睛,躊躇滿志的模樣:「是你,入本少爺的法眼很久了。」

「我拒絕!」

「你真的要拒絕?那你只好嫁給那些個鄉野村夫,終日勞碌家中熬成個黃臉婆過完一輩子咯。」

周西西被戳中要害氣上心頭:「誰說的鬼話?」

「你爹啊,可是岳父大人告訴我你夜裡睡夢常常念叨著這個呢。」

周西西此時的內心是崩潰的,敢情爹爹你是存心賣女兒的吧?可是就算王婆賣女兒的也還知道誇一誇抬抬女兒的身價呀,你怎麼就這麼賤賣了呢?

餘生瞧這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著,嘴裡的雞骨都忘記吐了出來,咕嚕咽下卡得臉色發綠。蕭子凡毫不客氣地往他背上一掌拍下,直把他拍得沒暈在飯桌上。

「天啊西西,你看這人如此野蠻,將來你的日子可怎麼過啊?」餘生哀怨的模樣可真像個棄婦。

「好師侄,怎麼詆毀你師叔呢?」蕭子凡把他的頭按到在桌上,「懂不懂得尊敬長輩啊你,回去罰你抄書一百遍。」

「師叔饒命,師娘你快勸勸他呀。」餘生很配合地呼天告地。

「去去去,八字都沒一撇呢,別亂叫,礙著我找別人。本小姐往城裡一站,不知多少人排著隊來找我呢。」

「大小姐,本少爺下午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宣布你是我的人,誰還敢來跟我搶?」

「你什麼時候亂嚼舌根的?」

餘生還被蕭子凡按在桌上,不過嘴巴卻利索得很,提醒道:「作詞,作詞。」

周西西不相信地看著他:「那詞真是寫給我的?可夫子怎麼說是什麼胸襟廣闊?」

「能容下你這種女子難道我還不是胸襟廣闊?」

蕭子凡的嘴角揚得厲害,真叫人忍不住就給他一拳好好教訓一番,只是揚著揚著不知怎地突然就像抽筋了似地,按著餘生的那隻手也忍不住顫抖。餘生還道他又要如何捉弄自己,趕緊死命掙脫出來,才發現蕭子凡雙目無神地坐在位置上,儼然魂魄被抽走的模樣。

他和周西西著急地用手晃了他好半晌,蕭子凡才回過神來,卻感覺再無剛才那般自信狂傲,怯怯地挪了挪屁股離周西西遠些,說話也是小聲小聲的:「是,那詞本來是寫給你的。」

周西西以為他是發病了,對待病人語氣也要好些,只是簡潔地問道:「本來?那後來呢?」

「前面三句都是要寫給你的,到了最後一句……唔……我才想起來要拜師,所以就把它拔高了下。」

他越說越往餘生的凳子那邊挪,幾乎要躲到他身後去了。餘生只是心裡納悶,怎地忽然就成這副模樣了呢?料想該是當兄弟的上場了,搖頭晃腦地便要向周西西解釋一番為何詞中說的是她。

周西西伸出一隻手掌打斷他,問:「我聽出來了,前三句說的都是我的事。對本小姐的溢美之詞嘛,我都收到啦。你倒說說看你怎地就筆鋒一轉給拔高的?」

「這個嘛,這個嘛……」蕭子凡頗為緊張地揉捏著衣角,臉憋得通紅卻說不出話,好容易開口竟然叫人莫名其妙:「我真的錯了,你就告訴我好不好?」

周西西和餘生都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他。

蕭子凡趕緊把嘴巴捂起來。

周西西靠近他關切地問道:「你是不是太累了今天?趕緊回去歇著吧。」

「不累不累。」蕭子凡慌忙搖手,「我剛才失禮了,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周西西還真沒放在心上,他這種道歉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反正不知哪天他病一好轉又要開啟嘲諷模式。為人醫者,可真不能跟病人計較。

餘生猛拍腦袋,樂道:「師叔,您老人家是不好意思自吹自擂是吧?得了,師侄替你說。」

「好好好,你說你說。」蕭子凡可算找到個救星。

餘生雖作不出這樣的詞,起碼的品鑒能力還是有的。的確如蕭子凡所言,若是單看前頭三句,那便是你情我愫的小家子情懷,偏生是加上了最後一句后,整篇詞文便如畫龍點睛,立馬上升到家國興亡的儒道高度。其根本便在「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金陵台」的最後三字:金陵台。

聽他這麼一說,周西西也有點印象。上輩子童懷遠在某次達官貴宦的酒席上聊起過這名字,那時他悲憤交加咬牙切齒,信誓旦旦地指天叫道:「此生不復金陵台,枉作國人居此在!」

他也就隨口應酬,下了宴席就全當沒說過這話,所以周西西也不去打聽那是什麼。

餘生告訴她,金陵台地處鳳凰縣,跟臨川縣同樣處在北周和南齊的邊界地帶。

只是鳳凰縣沒有臨川縣那麼好運。

二十年前南齊舉兵犯境,跨過洪天河揮師北上,竟然兵臨潼關口下。若非大將軍赫連叡及時趕到,只怕連關后的都城洛陽都要被打穿了去。

赫連叡雖連連大捷,也只能將南齊軍隊逼退到鳳凰城裡,之後再也無法前進半步。他本欲聯絡城中百姓來個裡應外合,結果被南齊人識破,惱羞成怒間竟將城中的青壯男子盡數斬殺於金陵台前,一時之間血流成河,一直淌出鳳凰城外,將城外七里坡的臘梅染得血紅可怖。

即便二十年過去,北周人談起金陵台時依舊悲憤交加,恨不得立馬披甲上陣殺進鳳凰縣去,好叫南齊人血債血償。

周西西聽得也是眼睛紅紅的,慶幸自己是生在離著邊境還有些距離的永安縣。

餘生繼續解釋道:「既然已經定了這首詞的主題是金陵台,是國讎家恨,那麼往回倒退,前面三句也就自然成了釀成這國恨的緣由了。」

原來這是場紅顏誤國的悲劇。玄德元年,新皇登基,寵信皇后楊氏。按著民間的傳聞,楊氏就是詞中那位腰細腮美的絕世女子,前夫死後竟被當時的太子蕭弘化執意迎娶回家,集得萬千寵愛於一身,乃至高登后位權傾朝野。

外戚楊氏一族也就跟著雞犬升天,把握朝政大權不止,竟還與幽州王慕容延密謀裡應外合謀朝篡位。關鍵時刻,又是大將軍赫連叡力挽狂瀾,外誅異姓王族,內殺逆臣奸妃,好容易平息這場陰謀叛亂。可是經此鬧騰國力大衰,這才給了南齊國趁虛而入的機會。

正如同談起金陵台人們就會悲憤那般,談起這段紅顏禍水的教訓人們便對楊家恨得咬牙切齒,乃至於皇帝都不得不將楊氏與他所生的兩個兒子都貶謫宮外,自此將他們從皇室宗譜中除名。

餘生頗具講故事的才能,周西西聽得有滋有味,蕭子凡更是聽了悲憤交加,感嘆道:「原來還有這樣一段緣故啊。夫子的誇獎真真不是憑空得來。」

餘生和周西西再次往頭上掛個大大的問號:這可是你自己寫的詞啊喂!

周西西更敏銳地捕捉到了些什麼,生氣地拍桌子吼道:「你寫這樣的詞送我?暗諷我是紅顏禍水是不是?」

蕭子凡嚇得瑟瑟發抖。

餘生竟然不適時地「恍然大悟」樂起來:「原來子凡你是這個意思啊,可真有你的哈哈!」

周西西的狂風暴雨模式已然上線,這天永安縣城裡人們發現個獨特的現象,有個女子追著兩名男子跑了四五條街,一路上喊打喊殺好不熱鬧。許多年後城中純樸的老居民們回憶起那情景時,都忍不住感嘆句:「真真是紅顏誤國啊!」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重生之我的精分相公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重生之我的精分相公
上一章下一章

16.紅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