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7歸雲

7.007歸雲

「姑娘,我們還是先回府吧,你受了傷……」她始終非常擔心唐綾剛才給小男孩擋下的那一棍子。

唐綾搖頭,「先去酒館。」

若蘭內心糾結很久,終於還是沒有再勸。伺候了唐綾這麼長時間也摸透了她的性子,一旦她決定了什麼事情,就算是十頭牛來了也拉不回來,只好由著她去。

在來西市之前若蘭已經打聽好了,兩年前這巷子里新開了一間酒館,表面上看起來並不起眼,可是只要來過的人都對此處讚不絕口,而且除了中原、胡人的酒品以外,連東瀛高麗那兒的酒品,只要你說出名字,給上足夠的錢,掌柜的總有辦法替你找到。要尋些特別的酒品送給安大人,這裡大約是最好的選擇。

尚未走到,酒的醇香已經幽幽地傳來,唐綾加快了腳步,走到歸雲酒館門前。

歸雲酒館並不大,打掃得一塵不染,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裝潢,光是酒罈子就佔了店面的小半位置,所幸店內光線充足,亮堂亮堂的,堂前用小塊的木板寫了一些字,看起來乾淨舒爽。

唐綾對著那些字看了許久,微抿著的唇不經意地流露出她此刻的心緒。

掌柜是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見來了客人,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笑面迎上。

「兩位姑娘,是想要買酒嗎?」

唐綾上下打量了他一會,點點頭。

「那麼姑娘真是找對地方了,咱們這裡的酒類齊全,只要能說出名字來的常見酒都在店裡有那麼一些存貨,按照釀製的年份還有清淡濃厚之分。」掌柜一邊說,一邊熱心地引著兩人走到店面那些酒罈子旁邊,細心解釋:「這裡擺的都是店裡的樣酒,品類不敢說西市第一,但是也絕對不會比別家的少,西域酒也是有的,姑娘也可以先嘗嘗口感。」說罷就伸手要去舀。

「不必了掌柜,我們姑娘不喝酒。」若蘭連忙叫住掌柜,「我們姑娘想尋一種時下不常見的酒作為長輩的生辰禮,可是姑娘從來不曾喝過酒,不知道什麼樣的酒更合適,不知掌柜能不能給我們一些建議呢?

掌柜看看兩位姑娘,又想了想。

「不知這位長輩性情與愛好是?」

「親切、溫和,愛酒。」想到安大人,一時間唐綾腦海里只出現了這三個詞,脫口而出。

掌柜思索了一小會,笑道:「這麼說,這位長輩必然也是品嘗過不少佳釀的,普通的酒或許略顯心意不足……東瀛酒清冽、高麗酒香醇、西域酒辛辣,只怕都不合適……我是知道有一種酒是極佳的壽禮,那酒名曰七步香,此酒初嘗口味清淡,七步后竹葉香滿溢,齒頰留香,就如琴音繞樑,讓人沉醉不已。」

唐綾聽得有些心動。

「這酒,掌柜能尋到嗎?」

掌柜搖頭。

「尋到並不難,只是釀酒人平日里隨心釀製……」

「叫了你給我快點回家!你到處瞎跑!司空破你給我站住!」

女孩子的聲音從後院傳來,若蘭驚訝地看向面露尷尬的掌柜,唐綾只是微微地皺了眉頭,往聲源看。

「抱歉,打擾到兩位姑娘了,容我去看看。」掌柜抱歉地扶額,還沒邁開腳步,一個人影跟風一樣飛快地從後院的門跑了出來,一邊跑一邊回頭喊。

「我跟你說司空曉,你再這麼凶以後就嫁不出去了!哪有人連哥哥都敢打的!長兄為父沒聽說過?!你就不怕我給你找個麻子臉矮個子嗎!」

「我沒見過矮個子嗎?你就已經夠矮了!」粉色裙裝少女從後面緊跟著追出來,手裡拿著一隻算盤,「你跟我說麻子臉?我先打你一臉麻子!」

黃衫少年佯作驚慌的樣子拍拍胸口,又擠眉弄眼的做鬼臉:「我好怕,你倒是打我一臉麻子啊!」

他一邊閃躲,一邊得意的回頭去看粉裙少女,視線不經意地掃過旁邊的幾個人,這下忽然就愣住了。

那個姑娘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烏黑光澤的秀髮簡單地挽了個髻,餘下的長發柔順地垂下來,被撥到一邊,似乎是怕髮飾擾了青絲的美麗,她頭上僅僅別了一支鑲珍珠的簪子,看起來清新極了。她容貌其實並不是特別漂亮的模樣,尤其是那眉眼,不像尋常女子溫婉可人,而是隱約地帶著些許英氣,可是就不知道怎麼的,讓人覺得莫名的寧靜舒服。

她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眼中並沒有任何情緒,然而,在四目相撞的那一瞬,司空破的心卻瘋狂地跳動了起來。

這麼靜,他幾乎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啪!

隨著硬物砸到身體的聲音,瞬間打破了司空破的美夢。

一個算盤從他的臉上順勢掉下來,砸到了他的腳上!他「嗷」了一聲,只覺得自己的臉火辣辣的,五官變得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腳也是,痛得他表情都變了,一手扶著牆一手捂住自己被砸到的腳,臉上的疼已經沒有手能顧得上了!

「司空曉!」

粉裙少女顯然沒有料到自己竟然能砸得那麼精準,正正的丟中了他的臉,詫異之餘有點小激動,蘋果般紅潤的小臉上笑意盈盈。

「哎呀,我也沒有想到能砸得這麼準的,哥哥你看我是不是挺厲害的。」

司空破氣得手抖,張嘴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胡鬧!"掌柜氣得吹鬍子瞪眼,「也不瞧瞧有貴客在!讓我不稟了謝夫人把你們兩個都扔出去!」

「就是!再鬧就把你扔出去!」

司空破瘸著腿跑到掌柜身邊佯作大氣凜然地指著妹妹,不時的偷偷去看站在那兒不說話的少女。只見她身後的侍女捂著嘴偷笑,而她卻像是沒事的人似得,表情冷淡地垂著眼睛。

他不禁想:這姑娘,莫不是不會笑的?

司空曉用手撫平了裙子上的皺褶,換臉般的一改方才與司空破大鬧酒館的模樣,賢淑溫婉地走到掌柜身邊,盈盈屈膝行了一禮,指著司空破道。

「方才我那冒失的哥哥驚擾了姑娘是他的不對,請姑娘見諒。」

司空破一聽心裡直罵司空曉,正要發作,又看掌柜一臉鐵青的臉色,還是忍了下來,哼了一聲往旁邊的條凳上發泄般用力地坐了下去,鼓著腮幫子生起悶氣來。

唐綾視線在這兄妹兩身上掃了一眼,事不關己地抿了抿唇,回身要走。

「什麼事情這麼吵。」

男子的聲音懶懶地從樓梯的方向傳來,司空曉見狀,小跑著溜回了後院。

唐綾下意識地腳步停了停腳步,只見兩名男子從酒館二樓的地方走下來,走在前頭的是一名面容普通的男子,約莫三十四、五的模樣,一雙眼睛清亮清亮的,乾淨透徹的如少年。走在他身後的男子,一襲淺色衣裳,眉目謙和,見了她意外地挑了挑眉,不正是安唯承。

「綾兒怎麼來了?」說罷越過那山羊鬍男子快步下樓,來到唐綾面前。

山羊鬍男子也不動作,斜斜地靠在樓梯上,頗有幾分興味地看著樓下正在發生的事。

唐綾心微微一跳,很快地又垂下眼眸。

「大哥。」

見唐綾又不說話了,若蘭連忙接上:「公子,姑娘是來買酒的。」

聞言,安唯承不贊同地皺了皺眉。

「買酒?」

「這是便安姑娘?」掌柜善察言觀色,聽聞唐綾喚安唯承大哥,還有什麼不了解的,「那可就好辦了,方才給姑娘介紹的七步香,便是安公子所釀。」

唐綾愣了愣,也沒有糾正掌柜的稱呼,張翕著唇,半響才說:「我是想著,爹的生辰將近,所以……」

安唯承的眉頭這才舒展了開來,笑著輕輕地拍了拍唐綾的頭。

「我教你。」

心又是一跳,總是這樣,在面對安唯承的時候唐綾的心總是按耐不住的狂跳,彷彿千萬棵梨花樹在心裡盛開,不自禁地,素來冷淡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個近似於笑的模樣。

「謝謝大哥。」

別人或許沒有看見,可一直在旁邊盯著唐綾看的司空破可是將她這細微的表情盡收眼底,一時間心砰砰地直跳。

安唯承回頭對站在樓梯上那一臉愉悅的山羊鬍男子微微點頭,唐綾也順著他的動作回頭看去,那男子也用他那雙清亮的眼睛凝視著她,帶著幾分探究與打量,彷彿是要看穿了自己似的,頓時心生不悅,抿著唇別過了頭。動作間手臂不甚碰到了身後的若蘭,鑽心的痛毫無防備地從小臂上傳來,霎時間刷白了臉。

「怎麼了?」

若蘭嘴快,張嘴就說:「剛才姑娘被……」

「方才不小心撞了一下,並無大礙。」她輕聲打斷。

安唯承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若蘭便知道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卻也不多問。

「給我看看。」

唐綾搖頭。安唯承也不說話,雖說平日里溫柔謙和,待唐綾更是如親妹妹一般的疼愛,但作為金吾衛統領,御下也是頗有威嚴的,這般不怒不笑的模樣卻是有幾分讓人不敢違逆的氣勢,唐綾心中一顫,最後還是自己挽起了袖子。

一道紫紅紫紅的痕迹橫在她的小臂上,早已經腫了起來,微微的凸起,看起來有些猙獰。

若蘭見了,不禁驚呼出聲來。她大約猜著會發紫,可是沒想過會這麼嚴重,頓時有些頭皮發麻。旁邊悄悄地看著的司空破更是大吃了一驚,當時他可是在場的,她替小男孩擋棍子的時候可是連眉頭都不曾皺過,他以為……

樓梯上站著的人從懷裡摸出了一個小瓶子,叫了安唯承一聲就將小瓶子朝安唯承扔了過去,安唯承伸手接過,道了聲謝,按著唐綾在最近的長凳上坐下,半蹲著身子,倒了葯到手心親自給她上藥。

他這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唐綾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手就已經被握在了他的手裡。

幾乎一模一樣的情景,幾乎一抹一樣的動作,唐綾忽然恍了眼。

安唯承抬頭看她,滿目關切,「怎的如此不小心?」

她一時無語,呆愣著看他。他微垂下頭,額前垂下的髮絲輕輕地搭在她的膝蓋上,常年練武、帶著繭子的手使了幾分力道地握住她,引得她渾身僵直不知所措,另一隻手力度略重地將葯在她的傷上抹開,酥酥麻麻的感覺瞬間從她的皮膚傳到了心裡。

有些什麼樣的情感在一片幽黑之處暗自發酵,她極力想要控制住自己混亂的心跳,可是有些情緒,越是想要控制就越是掙脫牢籠破閘而出。

「怎麼了?不舒服?」

她驟然回神,袖子已經被拉好,淡淡的葯香在鼻尖縈繞,安唯承已經站直了身子,有些擔心地看著她,見她不語,又伸手去碰了碰她的額頭。

各種念頭從她腦海里飛竄而過,又是沉默了半響,在若蘭都忍不住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的抓住他的袖子。

「大哥,我想習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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繚綾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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