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6勇為

6.006勇為

冬在春的驅趕下匆匆離去,當最後一片白雪消融,春天終於披著慵倦的花衣來臨。

春天不若冬季的寒冷,清冷的街道滿滿地隨著陽光的傾灑繁華了起來,三三兩兩結伴同行的少男少女們給初春的街道增添了不少風景。

夏朝民風比先朝開放,男女之防不若先朝嚴謹,廢除了男女七歲不同席、男女赴宴要設屏障等拘禮的條條框框,甚至只要不是單獨相處,少男少女見面便是被允許的,世家姑娘們也不需要被拘在閨房裡繡花彈琴,得了同意,偶爾出府走走也不是不可能。

泰安城西市是夏朝最大的雜貨交易聚合之地,在西市不難看見那些金髮碧眼的妖嬈美姬、紅髮青眼的西域商人,他們參雜在中原商人里,分外醒目。西市的商鋪坐落得井然有序,與東市的端莊精緻相比,西市更顯繁華熱鬧,據說在文帝的時候曾有一名落榜的科舉考生落魄而來,在酒館的牆上寫下一首《少年行》后憤然而去,卻不料在三年後,那位考生竟然一躍成為當屆的狀元,從此西市的名氣越來越大,使不少人慕名前來,只為在西市的眾多酒館里留下自己的墨寶以表現自己的才氣。

走在西市的街道上,若蘭覺得自己有些不習慣。雖然是丫鬟,但她從小就在安府長大,她的祖母是安夫人身邊的嬤嬤,往日里出府買綉線什麼的從來都是去的東市,這人來人往龍蛇混雜的西市她倒是第一回來。她看看身邊的姑娘,又看看自己,快要說出嘴邊的話又憋了回去。

過了一個冬天,唐綾在安氏夫婦的照顧下個頭又長了些,原本就高挑的她更顯修長,那頭秀美黝黑的長發在若蘭精心照料下彷彿一張漆黑髮亮的極品綢緞,行走間時微風撫動,彷彿墜了星辰,就連安夫人都不禁讚歎這頭青絲世上恐怕再是無人可比擬,再加上再嬤嬤那兒學習規矩后,唐綾氣質上的變化,讓她看起來就像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只有若蘭知道,在那個冬天裡唐綾究竟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從一個連說話都不敢直視對方的姑娘變成為了現在的模樣,怎能讓人不心生敬佩。

「姑娘,那些胡人酒館就在前面了。」

順著若蘭指的方向看去,開滿酒館的那條街已經不遠了,就連酒的香氣也似乎隱隱約約地傳來。

再過一個月就是安大人的生辰了,聽說安大人平日里也沒有特別的喜好,唯有那杯中物讓他愛不釋手,唐綾便找了機會帶著若蘭來到西市,想要找些平日里稀罕的酒,在安大人生辰的時候送上。

腳下步子不停,忽然一個人影從旁邊的店鋪里朝著唐綾直直地摔了出來,唐綾猝不及防,被撞了個滿懷,跌坐在地上。唐綾被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看看撞到自己的人是誰,那人就被隨後追出來的高壯男人拎著後背抓了起來。

「你這個小偷!竟然敢偷到我店裡來了!看我不打死你!」

說罷,手裡的棍子就朝著那瘦小的身子招呼。

瘦小的男孩被打得直喊再也不敢了,男人卻好像並沒有住手的打算,把男孩摔在地上。

若蘭扶著唐綾起身,正要說那店主的不是,卻被店主那兇狠的模樣嚇得啞口無言。她從小就在安府里長大,府里人人和善,出門也是去東市那種規規矩矩溫文爾雅的地方,哪裡見過這樣的人物。

「讓你小偷小摸的!我的店也是你敢下手的地方?也不看看爺爺是什麼人物!」

男孩被打破了頭,大哭著喊「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男人似是氣極,伸腳去踢。

喧鬧的聲音讓不少人都漸漸地將他們圍成了圈子,指指點點的,卻沒有人敢多說什麼。

唐綾揉了揉被撞疼了的手臂視線停留在那個小男孩身上,看看他,又看看掉在地上、沾了塵土的包子,忽然一陣恍惚,彷彿時光倒流回到了幾個月前……冷、餓、無處容身。

一隻手迅速地擋在了小男孩身前,啪的一聲脆響,棍子硬生生地打到了一個姑娘的手臂上。

人群里圍觀的一個黃衫少年吃痛的咧了咧嘴。

「你――」

「姑娘!」

這一刻若蘭的心都要嚇得從嘴巴里跳出來了,不需要看就已經可以預料到唐綾的手臂肯定紅腫了起來,不需要太久就會發青發紫……想到這裡,若蘭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唐綾抿著唇,將一身傷痕的小男孩扶起來。

「縱是有錯,你也不該往死里打。」

男人見不過是一個打扮普通,大約是尋常人家模樣的小姑娘,原本的心虛變成了更加囂張。

「小姑娘,我勸你別多管閑事,否則別怪我傷到了你。」

唐綾把小男孩拉到自己身後,眉目微斂。

「再大的錯你也打了,這般不依不饒,是鐵了心要了這孩子的命?」

她環視一周,大約猜到了這個男人身後應該是有什麼人支撐的,否則又怎麼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為難一個孩子。

「在這泰安城裡,可還有王法?」

男人被反問得臉色漲紅,圍觀的人們雖然不敢上前,竊竊私語的聲音卻隱隱約約地傳到了他的耳中,無不指責。他二叔的侄兒可是公主府的管事,有了這個大靠山他在西市裡他囂張慣了,從來沒有人敢下了他面子的,眼前這個小姑娘不僅下了他的面子,還把事情給鬧大了,頓時惱羞成怒。

「這不是你該管的,識趣的就給老子走開!」

說罷,握緊了手裡的棍子不理會唐綾的阻攔就要去搶唐綾身後的小男孩。

人群里的黃衫少年見情況不對,再不管的話那個男人說不準連這姑娘都要打了,顧不得出門時候妹妹的叮囑,握起拳頭就要衝上去。

「西市如今便是這般目無王法了嗎。」

聲音止住了黃衫少年的腳步,只見一名年輕男子伸手擋住了男人的手臂,看似只是輕輕握住,男人卻早已臉色發白。

「當街毆打幼童,你可知你已經犯了夏律第二十一章其十六節中『幼童與長者不打』之罪?」

「你、你放開我!」

年輕男子微微一笑,依言鬆手,回頭問:「姑娘受驚了。」

男子容貌長得很是溫和無害,又是英俊的模樣,憑空地讓人生出了幾分好感。

「佩騰蛇玉……這莫非就是賢公子?」

此話一出,人群中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禮部尚書徐壽長長孫徐景儀十六歲那年參加科舉,獲得二甲進士,順風順水地進入翰林院任庶吉士,尊師重道,秉承祖父以賢治國的教訓,期間參與編撰《修河志》,皇帝讚賞不已,賞賜騰蛇玉、破例提前點其為翰林院編修,又因容貌出色,京城中便有人將他雅稱作「賢公子」。

唐綾並不理會徐景儀,而是去看小男孩的傷勢。

徐景儀碰了個冷釘子,也不尷尬,大度地笑笑,轉身看向那個已經嚇得手足無措的男人。

「我、我、我……明明是他偷了我的東西!」

徐景儀拿出碎銀,放進男人忍不住顫抖的手心裡,「這,便不是偷了。」

男人哪裡還敢反駁,縱使身後有公主府撐腰,可事情要是真的鬧大了他也必定是吃不了兜著走,到時候二叔的侄兒決計不會助他的!惡狠狠地瞪了唐綾一眼,夾著尾巴飛快地躲回了屋子裡。

圍觀的人見沒有熱鬧了,也逐漸地散了開去。徐景儀在被打破了頭的小男孩面前蹲下,細心地觀察他的傷口,所幸已經止了血,傷口並不深。

「姑娘勇敢,在下佩服。」

唐綾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扶著若蘭的手站了起來,視線回到小男孩身上。

「要去醫館嗎?」

小男孩委委屈屈地看她,有點想親近,可是她忽然變得冷淡的模樣跟方才護著他的時候相距太遠,怯生生的絞著手指不敢回話。

「姑娘……」若蘭小聲的催促。

徐景儀看懂了若蘭的意思,並不計較唐綾的冷淡,依舊面上著溫和的微笑,牽起小男孩的手。

「姑娘有事,便由徐某代勞吧。」

唐綾皺了皺眉頭。

同樣是溫和的微笑,但是徐景儀的笑與安唯承的笑相距太遠,安唯承的笑讓人如沐春風,徐景儀的笑……她說不出來是什麼原因,只是莫名的覺得勉強。

她臉上表情不改,道了聲多謝,便領著若蘭頭也不回的走了。

徐景儀不曾見過這樣子的姑娘,也覺得好笑,也轉身牽著小男孩往醫館走了。

剛才在人群里目睹事情發展的黃衫少年這才從藏身的大樹後面走出來,他摸摸自己的下巴看向唐綾消失的方向,覺得這姑娘太有意思了,連路見不平都相助得這麼冷淡。他在京城時間不長,但也聽說過那位賢公子的事情。家中有權有勢,容貌得體,是不少少女追捧的對象,讓這人吃癟的機會還真的太少了,只能說這位姑娘幹得漂亮!不過按照他說,這賢公子還真是太閑了,這麼些小事都要管,害得他好不容易有的一次英雄救美的機會都沒有了,真是讓人太難過了。

忽然緩過神來,一看天色,他拔腿就跑!

回去晚了,妹妹可是要賞他一棍子的!

不過……那姑娘的頭髮真好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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繚綾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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