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宴間

一個高大帥氣的身影大步流星而來，笑容綻放時好似降臨了滿天的艷陽，滿園無精打採的花朵都立刻精神抖擻起來了。

「二哥!」慕永吉歡叫起來，伸出的手臂立刻得到對方滿滿的回應，慕雲崢一把將他抱起來，往天上一拋再穩穩接住，惹得男孩呵呵地歡暢大笑。

「路上有沒有聽姐姐的話?」

「有，永吉可乖了！」他拍著胸脯自誇，神氣活現的讓雲姝也不覺露出淺笑。

慕雲仙不情不願地給慕雲崢福身，病懨懨叫了聲二哥，慕雲崢毫不留情地挖苦說：「瞧三妹這沒吃飽的樣子，難不成是連早膳都沒吃，留着胃口享用御賜的美食么？此番用心真是叫二哥甘拜下風啊。」

「你……」

田玉婉連忙充當和事佬，將慕雲仙勸住，自己拜見慕雲崢，倒沒得他的諷刺。

待二人離去，慕雲崢又笑着說：「歡歡第一次來皇宮吧，待會兒二哥帶你逛逛。」

雲姝微笑着點頭。

其實皇宮她還是來過幾回的，尤其是這座御花園，因為前世設在這兒的這場春宴讓她十分鐘愛，所以若有機會進宮她一定會來這兒逛一圈。

因為前世，她便是在這一天在這片湖泊畔遇見了沈佑航，對他一見傾心。

但是此生，她告誡自己絕對不能再沉迷在那個男人的圈套里。

雲姝和慕永吉被安排在離皇帝御座不遠的位置，倒不是看她相府四小姐的名頭，這名頭其實反倒是個光鮮的諷刺。

太監本是要將她帶去同那些三四品的婕妤美人一道坐的，結果被慕雲崢瞧了一眼，就戰戰兢兢帶姐弟二人去了上座，就在慕雲崢旁邊，抬頭就能看見對面的黃氏三人。

皇上皇后及幾個得寵的皇子一道入座，眾人皆嘩嘩跪地行大禮。

那龍袍加身的中年男子淡淡說聲平身，雲姝隨其他人緩緩起身，正將垂到胸前的一縷青絲撫至背後，視線便與對面那黑色錦衣的少年當空交碰在一起。

比起前幾日的狼狽相見，如今與太子沈佑銘平起平坐的他顯得格外意氣風發，精神抖擻的模樣一點看不出幾日前曾受過那麼多的傷。

雲姝想到他現在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年，但舉手投足透著叫人窒息的梟雄霸氣，不覺感嘆這京都皇權鬥爭真是件可媲美時間的神奇之物。

除了超越年齡的成熟氣質外，他的相貌也與雲姝記憶一半無二，臉龐的輪廓線刀削似的極其分明，濃眉宛若出鞘的寒劍蒼勁鋒利，狹長的眼睛似有泛桃花潭水的朦朧韻味，卻又透著丹鳳眼的威儀，真是一雙生得極好的眼睛。

而此時，這雙眼睛正緊緊盯着她，帶着笑意和戲謔，以及極濃的興趣。

雲姝知道他會坐在自己對面，但當時是她羞澀地偷偷看着他，如今這樣的角色轉換讓她再一次哀嘆命運的神奇。

她最終只是低頭裝作整理衣襟，若無其事地坐回原位。

皇帝發言期間，沈佑航便一面抿酒，一面望着雲姝，怡然自得的姿態好像她是一副值得細細品味的畫一樣。

雲姝真是極為煎熬，恨不得當場離席。

宮樂起，幾名身如赤蛇的艷麗舞娘入席，隨着奢華的宮樂翩翩起舞，皇帝一邊欣賞舞樂一邊享受皇后貴妃的服侍，宴席的氣氛漸漸輕鬆起來，大家開始互相低聲談笑。

慕永吉看不懂跳舞，覺得甚是無趣，直到雜技上場他才眉開眼笑，跟着其他人拍手叫好。

幾個節目后，輪到慣例的才藝展示，這個過程各個皇子公主必是要抓住時機的，互相爭得頭破血流也要在皇帝面前露上一臉博得皇帝的青睞。

不過近水樓台先得月，坐在後面的皇族嬪妃恐怕是沒有什麼機會了。

雲姝低頭把玩著空酒杯，她知道過了幾個皇子公主后，慕雲仙會出場，彈奏了一曲難度極高的琴曲，博得眾多喝彩，還得了王皇后的誇讚，皇帝便賞賜了許多珠寶綢緞予她。

至此相府三小姐之美名遍佈京都，提親的人都幾乎踏破了門檻。

往後，越得寵，越驕縱。

原本雲姝的琴技比起她絲毫不差，但是無奈慕雲仙搶先一步，從前的她又軟弱膽怯，甚至不敢在那麼多人面前大聲說話。

那時的慕雲姝，因多年受的壓迫屈辱而被自卑所困，明明外貌才情都不輸人家，卻偏偏以失敗者自居，一味龜縮在陰影里。

可如今雖有了膽量，重生回來的雲姝已經不稀罕這些，堅強起來后，她知道自己該堅持什麼守護什麼追求什麼，這些虛無縹緲的名利富貴終究只是身外之物。

但在場的，又有幾人能懂?

果不其然，幾個皇子公主展示了一番平淡的詩詞歌賦后，慕雲仙便羞怯怯地起身，說了些謙卑之辭，便於太監架好的琴前坐下。

瑩白如玉的十指輕按琴弦，一撥，天籟的音韻便如迎面撲來的清爽芬芳的風，一園子被日頭曬得懶洋洋的賓客們頓覺精神一振，不約而同抬頭望着那粉衣的窈窕少女。

甚至有人被感染，跟着打起拍子來了。

不得不說，彈得的確是好。

雲姝苦笑，情節真是如記憶里的一般無二。

但此時她不僅保持着置身事外的姿態，居然還能如此中肯又心平氣和地評價起慕雲仙來，好像她始終只是個看客。

曲畢，滿座喝彩。

「早聞慕卿子女個個才貌雙全，如今一看果然不虛啊！」皇帝爽朗大笑。

慕觀站起，一拜道：「小女拙技，讓陛下見笑了。」

「如此妙曲怎是拙技?賞!」

「多謝陛下。」慕觀與慕雲仙同時道。

這往後大概是沒什麼事了，只要記着……

雲姝正盤算，突然對面一個聲音不緊不慢道：「冠軍侯此次與溫將軍驅蠻大獲全勝，本王未來得及道賀，侯爺勿怪！」

慕雲崢對上沈佑航高深莫測的眼，一時不明白他的用意，只好先沖他抱拳道：「成王有心了。」

「只是，」沈佑航一段長音將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便見他將視線一轉，嘴邊是戲謔的笑，「這位看着面生，不知是侯爺什麼人呢？」

雲姝不覺黛眉一皺，瞪着沈佑航，對方則回以無辜的神色。

於是，下一刻她便成了矚目的焦點。

有人認出她便是在宮門口遭慕雲仙非難的少女，猜測是相府的庶出小姐，席間不免又開始竊竊私語。

其他人亦打量起雲姝來，細細一瞧，才發現這打扮得樸素無華的少女，竟長著一張驚為天人的容顏，一襲碧色留仙裙好似一座搖曳的竹林，她便是那林間走出的仙女，那淡漠的神色更將脫俗氣質升華到了極致!

這般一比，周圍那些來自三宮六院的嬪妃就是一堆庸脂俗粉，根本無法入眼啊。

座下，黃氏與慕雲仙則對換了一下眼神，但含着什麼情緒恐怕只有她們互相才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