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相怒

宮門前，皇宮守衛正嚴格排查每一輛馬車。

慕觀的馬車被攔下，車夫交出請帖，守衛核實後放行，三輛馬車便依次進入宮門。

隔了幾十丈，雲姝都聽得見最後一輛馬車的吱吱聲。

心中細算，若不如預期，她就要被迫再出手了。

就在這時，只聽咔嚓一聲巨響，前面本就行得搖搖晃晃的馬車突然朝一側傾斜，車內傳來驚恐的尖叫，宮門前頓時亂做一團。

慕永吉驚訝地探頭，雲姝則露出一抹冷酷的笑。

許萬不緊不慢地停下，雲姝抱着慕永吉下車時，守衛正將衣衫不整，頭髮凌亂的慕雲仙牽出坍塌的車廂。

慕觀也正與黃氏匆匆下車返回。

雲姝露出震驚的神情，連忙跑上去從守衛手中接過驚魂未定的慕雲仙，淚眼婆娑地問：「哎呀，這是怎麼回事?三姐，你可有受傷?」

「你給我走開!」慕雲仙出了大洋相，正羞惱不已，哪再容得雲姝出現，當下便是大吼，狠狠將雲姝一推，垂到腦袋下面的金步搖直接掛到了肩膀上，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雲姝「猝不及防」被她一推，驚呼著摔在了地上，旁邊守衛們忙將她扶起，見她哭得梨花帶雨真是嬌柔可憐，憐憫之餘不覺對慕雲仙有了另一種眼神。

趕回來的慕觀二人一見摔毀的馬車，邊上則是形容難看的女兒及田玉婉，頓時感覺臉都丟盡了，鐵青著臉沉聲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車夫戰戰兢兢地說：「回稟相爺，路上馬車駛得不穩，小的下車檢查卻沒發現什麼故障，沒想到進宮門時馬車突然就倒了。讓小姐受驚了，望相恕罪!」

守衛看着凌亂的車廂殘骸說：「依屬下看，可能是車輪受損以致車廂傾倒。小姐沒事已是萬幸。」

「好好的車輪，怎就壞了!你們出發前都不檢查一下的嗎？一個個都怎麼做事的!」慕觀低吼起來，全數人都噤聲不敢多言。

雲姝自然也是低頭作出謙卑的樣子，但嘴角卻忍不住狡黠地上揚。

「一幫庸才!」慕觀罵道。

車夫婢女惶恐地跪地求饒。

他瞥見一旁的雲姝和慕永吉，兩姐弟卻穿戴整齊，雖然低着頭，卻不像受驚的模樣，當下忍不住問：「雲姝，你與永吉可還好?」

「回爹爹的話，雲姝與永吉是坐那輛馬車來的，並未受傷，謝爹爹關心。」

順着雲姝玉蔥似的手指，眾人瞧見的是一輛破舊得幾乎以為是市井小民的馬車，還有穿着雜役一樣的破衣服、正顫顫巍巍地下車跪拜的許萬。

一切都與前三輛豪華形成了衝擊性的對比!

堂堂相府，竟給子女乘這樣的馬車，即使這倆姐弟不受寵，在人前也該做做態不是!

再看這兩姐弟，兩人的衣着加起來恐怕都不及慕雲仙頭上那支金步搖，在相府的生活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在場人的臉色一下變得精彩紛呈，有對姐弟的憐憫之色，有對相府的鄙夷和嘲諷，甚至還有乾脆認為慕雲仙罪有應得了。

慕觀臉色自然更差了，忍住脾氣問：「好好的馬車不坐，去乘那樣的車做什麼!讓人看了笑話!」

「爹爹教訓得是!」雲姝低聲下氣地說。

慕永吉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委屈地說：「是三姐姐說那個白衣的姐姐上了馬車，車上就沒有位置了，要姐姐帶永吉騎着老馬來皇宮的!我們當然不能騎老馬來皇宮啦，所以只能坐那樣的馬車了！」

此時，因為慕雲仙的馬車堵住宮門，雖然守衛已經在加緊清理，但進宮的王孫貴族都被迫停車，很多人都好奇地探頭張望，甚至有下車圍觀看熱鬧的，所以只是幾句話的功夫，人已經越來越多。

而此言一出，宮門口頓時騷動起來，原本相安無事的田玉婉也進入了眾人的視野。

於是聽見竊竊私語。

「那不是田太醫的孫女嗎？聽說她與相府三小姐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可好著呢！。」

「這相爺可真是賢善，寧願讓自己的兒女受苦也不肯怠慢了外人。」

「呵呵，如今太子與二皇子為爭皇位早已水火不容，這丞相是太子的人，自然要全力擴張勢力了！只是想拉攏人家田太醫也做得太明顯了些吧？」

……

那些閑言碎語依雲姝的耳力可是一句不落全全收入耳中，不必抬頭也能猜到慕觀的老臉有多可怕了。

慕觀憋著一肚子火沒地兒泄，忍不住指著慕雲仙低吼：「你看看你都幹了什麼好事!」

慕雲仙在田玉婉和婢女的幫助下草草將頭髮弄得端正些，還沒緩過氣來呢，結果平日寵愛她的爹爹居然就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劈頭蓋臉對她一句怒罵，她哪還受得了這般委屈，當場就大哭了出來。

田玉婉更是不敢說話，唯恐惹來更多目光。

「好了，都給我上車!」慕觀狠狠甩袖。

雲姝連忙說：「三姐的車壞了，不嫌棄的話便與我們同乘一輛吧。」

慕雲仙咬牙切齒地說：「想我坐你那破爛牛車，你做夢!」

「我……」雲姝「受傷」地低頭，淚噙在眼中將落不落，盡顯卑微姿態，很是惹人憐惜。

連守衛都看不下去了，上前對雲姝道：「慕小姐，還是請上車吧。」

這樣當眾侮辱雲姝不正是告訴外人，他們相府欺壓庶齣子女么？雖然這種鬥爭真是太過普遍眾人看來無可厚非，但在人前顯露，就是當眾打他相爺的臉，就是他相爺管家無方！

慕觀真恨不得給慕雲仙一巴掌，拳頭死死攥著，再也忍不住大罵說：「你這沒臉色的丫頭，平日教你的才德都去哪裏了！給我上車!」他怒不可遏地指著雲姝那輛車。

「爹爹!」

「快去!」

慕雲仙哪見過這樣怒髮衝冠的爹爹，嚇得再不敢多言，與田玉婉一道穿過看熱鬧的人群上了車。

「怕是委屈了三姐。」雲姝說。

「唉，快上車吧。」慕觀只覺身心俱疲，揮揮手讓她快走，回去時遇上想要說什麼的黃氏，也煩躁地擺擺手讓她閉嘴。

雲姝遠遠看着黃氏，「受了委屈」的臉上仍是那麼嬌弱無助，卻暗地閃過一絲狠毒。

若黃氏能與慕雲仙同坐一輛馬車，就能連那女人一起摔了，但是她偏偏與慕雲天坐了另一輛馬車，實在有些遺憾呢！

但是沒關係，來日方長!呵呵!

雲姝用帕子擦了眼淚，謝過各個守衛，牽着慕永吉回到車上，人群中很多人在看着這對「可憐」的姐弟，尤其是傾國傾城的姐姐。

有一雙眼睛卻是不一樣的，盯得雲姝如芒在背。

她下意識回頭，一輛暗藍色的華貴馬車正緩緩進入暢通了的皇宮大門，車簾后一張英俊的臉正對着她饒有興緻地笑。

沈佑航!

雲姝不覺一驚，此時他已經進了宮門。

馬車吱吱不停在響，搖搖晃晃的好像車廂隨時都會倒下來似的，慕雲仙簡直是坐立不安，嬌臀下佈滿裂縫的坐墊也將她磕得生疼。

慕永吉一直縮在雲姝身邊，偷偷打量慕雲仙和田玉婉，然後趴在雲姝腿上把玩慕雲崢送他的陶瓷小人。

幾人一路無話，雲姝估計田玉婉先後遭遇車禍和大發雷霆的慕觀，已然嚇得不輕，沒有了裝好人的心力，也只是低着頭不言不語。

下車后，有四名貌美的宮女領她們去春宴的玉漣湖，花團錦簇的花園裏，宮女端著各色素果糕點來來往往，太監低頭匆匆而過，景象安靜而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