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七月:占卜用的硬幣滾到了床底》

第十一章《七月:占卜用的硬幣滾到了床底》

雨一直下,平時溫順的枝依河一下子變得波濤洶湧了。陳川濤剛忙完產品圖紙資料的歸檔工作,下班的號聲鈴聲響了,辦公室的的人都還呆著,陳川濤沒帶傘,他站起身來朝窗戶走去,窗外的雨又大了起來,雨勢沒有一點減弱的趨勢,小李湊過來說:"這個天氣,只適合干一件事!"

陳川濤笑著說:"下班了,辦公室里抽煙,可以的。"

"組長,抽煙只適合個別人,吃飯這事適合全體人!"小李調皮地答到。

"火鍋,吃火鍋行不行?"方遠從桌子上抬起了頭。

陳川濤沒敢接話,張晨菇晚上加班,安排他給兒子做飯,兒子快放暑假了,天天在家看電視,今晚他準備單獨和兒子好好談一談,父母又來信了,問放暑假了,能不能把孫子送回老家。

"今晚我請大家吃個火鍋,可不可以?方遠提高了聲調。

"我下個月可能就要請假一段時間,所以今晚請大家吃飯。"方遠連忙在解釋。

幾個單身年青人聽了紛紛叫好,等雨勢稍歇的時候,硬拉著陳川濤和幾個老同志出了廠門,辦公室十幾個人圍了一大桌,點了火鍋熱鬧地開吃了。

方遠今晚酒量不俗,和每個人碰杯,吃到最後時,他才說:"我下周就要請長假了,舅舅幫我在廣東聯繫了一個工廠,我先去看看,這樣我也能和女朋友團聚了,謝謝各位師傅們這幾年的照顧。"說完深鞠一躬,方遠的話讓喝的半醉的人們一下醒了。

面對大家提出的戶囗怎麼辦,能不能調動工作等七嘴八舌的疑問和勸解,方遠一言不發,只是自己又喝了一大杯酒,這頓火鍋結朿了。陳川濤也是懷著五味雜陳的心情回到了家,到了家后,妻兒早已睡了。

方遠的離去,在工廠沒有引起任何波瀾。

第二天,雨停了,枝依河兩岸又恢復了平靜,人們聽著上班的號聲快步進廠,聽見下班的號聲又一群群走出廠門,流連在河對岸的菜場。

郭天成正在訓連和:"迎七一的歌詠比賽,車間那一年不是拿個一等獎,你看看,這次拿了個第三名,這是你分工會該正經管的事吧,你操的啥子心,還有,那個史擁軍入黨的事,先放一放,特困黨員慰問的事,你安排在那天?"

連和被訓得半天不敢吭聲,他看見郭天成臉色好轉了,才小心問道:"領導,你先定一下,我們上半年報捷的海報是貼在工廠大門口還是厂部樓下?"

"兩個地方都貼上!"郭天成堅決地說。

廠里的主幹道是一條筆直的路,按照蘇聯專家的設計,建廠的時候,主幹道兩種種的全是梧桐,樹已蒼天蔽曰了,主幹道兩邊全是車間,後來廠里分來了一個搞園林的大學生,廠長又在道路兩邊又全種成了紅葉李,郭天成很少一個人在廠里散步,最近幾天發生的事,銀環事件、歌詠比賽、生產任務的過半、老徐的嘮叨等等,這些都不算什麼,兒子也來信了,車間黨支部已被評為優秀黨支部了,但他總覺得心慌慌的,今年車間的產品不多,十一月份就可以幹完了,這兩天機加和工具車間又忙的和縣農機廠在搞勞務合作,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前兩天新來的黨委書記在開座談會時又談起"幹部隊伍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他覺得心亂亂的。

李興州提著一網兜水果站在104街坊門囗,在下班的人群中搜尋著表哥陳川濤,正當他東張西望之際,原原繞到他身後,拍了一下他肩膀,"叔叔,你來啦,走,先去食堂吧,今天中午我爸爸媽媽都在食堂呢。"

"我們小學的教室被高考徵用了,我們今不上課,我媽說中午吃食堂,我剛多看了會電視,出門晚了,等會兒我媽批評我時,你得幫我!"原原一邊走,一邊小嘴不停。

李興州笑著摸了摸原原的小腦袋,"放心,你忘了叔叔當過老師啦,這事包在我身上了!"

張晨菇見兒子把表弟領來了,慌忙起身又掏出糧票要去打飯,李興州連忙攔住,"嫂子,我早上九點就到了,把你們四個街坊都轉完了,十一點半,我一個人消停地把中午飯吃了。"

陳川濤仔細打量了一下表弟,白色的確良衣短袖扎在藍布褲里,穿一雙黃涼鞋,腳上居然還穿著絲襪,一幅公家人的派頭。"真吃了,興州?"陳川濤又問了一遍表弟。

"哥,我真吃了,這事我怎能哄你,吃完飯,把你們廠周圍還好好地轉了轉,上次摸黑來,摸黑跑的,連你廠是啥都沒看清,哥,你放心,我今晚住你家。"興州的說剛說完,兩人便哈哈大笑起來。

李興州過年時從表哥家不辭而別後,坐在搖晃的火車上,酒勁也上來了,胃裡難受得想吐,他就站在車廂連接處透透氣,想到自己目前的恓惶,便覺得胃更噁心了,透了幾口后,又昏昏的睡去了,再醒來時,已快到省城了,只覺得餓得難受,下了火車便在車站附近的麵館要了一份面,每當窗口出現一份面,屋裡的幾個人都不由得向窗口瞄去,李興州就在想,這穿西裝的或是穿中山裝的,他都得吃飯,在這個屋裡,拎公文包的或提尿素袋的,他都愛這口面,回家后,他就去找大舅哥,給大舅哥講在村子里壓面掙不了幾個錢,我和你一塊干,但是咱得把壓面機搬到鄉上壓面,那鄉上人多,老丈人一聽女婿這想法,很是高興連連誇到有文化的人眼光就是不一樣。

李興州就這樣老老實實在鄉上壓開了麵條,他給私人壓面,給麵館送麵條,後來乾脆在街上也開了麵館,賣開了臊子面,他沒想到短短几個月,就把借的超生款錢還完了,他看四川人把粉條當麵條吃,就琢磨起來壓粉條,壓粉條的利應該比麵條利大,於是就多方打聽后就到四川遂寧來買壓粉條機。遂寧距離壁縣就半天的火車,看著壓粉條機已打包發貨了,李興州到火車站售票窗囗時,猶豫了一下,買了去壁縣的火東票。

李興州在原原的床上好好睡了一下午,快下班時,又拉著原原到菜場買了些兔頭、花生米、還有一些小菜,晚上,陳川濤和李興州兄弟倆兩個人打開了正月里沒喝完的那瓶五糧液,你一杯我一杯的喝開了。

"興州,你是要四川上的火鍋都用上興州牌粉絲?"

"哥呀,我把粉絲拉到四川賣,還得翻秦嶺,那還掙什麼錢,我主要是來學一下怎麼做粉條和粉絲和肥腸粉的作法,讓我們關中人的餐桌豐富一下。"

"你壓面雇了幾個人,這也當老闆了吧!"

"沒幾個人,娃他舅家的老大,去年高中讀完了,沒事幹,就在店裡幫忙著,我讓娃當管事的。"

"那你是不是還有更大的想法,還想開廠不成?"

"哥,我前些年缺錢,現在還缺錢,壓面壓粉條開麵館,不是你兄弟的追求,人家不讓你兄弟當老師了,興州我是熱愛教育事業的,我愛教娃娃們。"李興州說到這時,兩眼放光,"哥,你知道我想幹啥?"

"再當老師,再進學校?"陳川濤有點疑惑。

"猜對了一半,我要當園長,幼兒園的園長,地方我都看好了!"李興州來了興緻。

"我在鄉上住著,看著滿街道上的娃娃,大人教個罵人的話,小娃們也跟著學,這教育得從娃娃抓起,是不,我那些天一邊在揉著面,一邊就在感慨,我這雙手應該是沾粉筆粉么,怎麼能沾麵粉!哥,我就尋思,我辦個幼兒園,等娃們家大了,我照樣是桃李滿天下,說不定,這娃們還有出國的呢,我的學生就遍布世界了!"李興州唾星四濺,神采飛揚。

"我兄弟這個志向好,好!"陳川濤由衷地贊到。

"哥,還有個事,我來時,我姑專門讓我問下你,咱大哥的女娃,馬上高考,娃想念師範,但娃不想在咱省上念,想到南方去,想出去見見世面,屋裡怕花銷大,屋裡人拿不定主意,讓我捎話問一下你。"

"考上大學了,讓侄女在外省念吧,生活費我來管上些!」張晨菇馬上插話了。

陳川濤見狀,立刻招呼興州,兩人一起舉杯要敬張晨菇,"兄弟,你看,哥多有福的,找了個這麼通情達理還漂亮溫柔的堂客!"

沈一兵這兩天也在忙,兒子說明年想結婚,讓他打一套組合傢俱,家裡就兩間房,把兒子的房間再收拾下,結個婚還能湊和,打一套傢俱,對他來說這猶如再來一次創作,求之不得,只是他這滿屋子的樹根和藝術品沒地方放。

徐愛芝這兩天見誰都高興的打招呼,兒子回家了,兒子已被上級決定保送到南京一個軍事學院讀研究生。宏宏回家那天,剛放下行李,郭天成就催兒子天熱趕緊去洗澡,宏宏沖了一會兒澡邊琢磨明白了,他穿上褲頭后,就轉到客廳里對著徐愛芝說,"媽,你看,我沒晒黑吧,我沒毛巾,你給我找塊新毛巾吧。"徐愛芝高興地拉開抽屜,取出一塊新毛巾,輕輕地擦拭著兒子的胳膊,兒子的背。一邊擦,一邊叨叨,"老郭,把電風扇關了,別把兒子吹感冒了"。

陳原和別的小夥伴偷偷到枝依河裡游泳去了,回家后被張晨菇狠狠地收拾了一頓,剛好吳麗又來串門,看見原原臉上的淚痕還在,就趕緊讓吳麗也幫忙教育,吳麗笑著說,"男孩子還是讓父親教育,原原,要麼明天你到我家學下圍棋,好不好,我們家的准爸爸可以教你,將來培養你成為一個九段高手,不收你學費的喲。"原原不好意思地笑了。

張晨茹知道吳麗肯定是有事又來諮詢,借故支走了陳原,讓他到對面找鄰居家的小雨去玩,小雨的家裡,陳老太太經常教小雨彈鋼琴,陳原很多次都想手也壓在琴鍵上試試,可是小雨總是不讓,說是要他先學會五線譜再說。

"張姐,你不知道,這麼大熱的天,我家的書獃子能在屋裡呆的住,整天爬格子,寫文章,想當作家呢,當然,也發表了幾篇豆腐塊,那稿費全被其他老師哄成酒錢了,還給我說,寫文章是給兒子掙奶粉錢,我給他講了,我整天睡不好,他也不管。"吳麗坐在了沙發上,發起了勞騷。

"語文老師,大多都是文藝青年,有個愛好是應該的。"張晨菇勸道,"最近肚子還疼不,要少些涼東西。"

"肚子里這個小人,還算老實,這兩天商腦筋的是我們家書獃子的事,廠辦缺個秘書,想調他過去,人家還不肯。"吳麗說出了緣由

"有本事的人都有個性,我們家川濤也是一天光知道加班,回家倒頭就睡,一天和我們娘倆也沒幾句話。"

兩個女人東一句西一句地扯著,屋裡悶熱,張晨菇汗珠子滴到了脖子上,也不敢開弔扇,"麗麗,要麼你在我家洗個澡,這常洗澡好,川濤出差了說是去調研啥的,我去給你把門叉上。"

吳麗也沒推辭,徑直去到窗邊拉上了窗帘。看見吳麗進了衛生間后,張晨菇連忙整理床上的衣物收拾陳原亂放的書和本子。

吳麗冼完澡,還沒有離開的意思,仍讓張晨菇出主意,"張姐,廠里人都說你主意多,主意正,你幫我拿個主意嘛。"說完撤嬌般搖起了描圖妺的胳膊。

"那姐就給你做回主!"張晨菇說完離開沙發,來到高低櫃前,翻出一枚五分錢的硬幣。

"麗麗,你選一下,國徽是去廠辦,五分錢正面繼續留在中學,你選那面?"

吳麗接過硬幣,"姐,是你拋,還是我拋?"

"當然是你拋啦,不過你得告訴我,你選哪面?"

吳麗不吭聲,直直地把硬幣拋起,兩個女人眼睛一直緊盯著那五分錢,那硬幣飛到天花板上,又彈到地面,咕嚕嚕地進了床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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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子年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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