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巜桔子黃了:萬類霜天競自由》
九月份，中學已經開學一個禮拜了，周一中午，陳原丟下書包就興奮的衝到廚房，"媽媽，今早上升完國旗后，奧運冠軍，女排的兩個大姐姐給我們學校做的報告，好多同學還衝到前面索要簽名!"
"那你要到簽名了沒?"
"沒有，不過我和兩個冠軍姐姐合了個影!"
"真的?那太好了，女排冠軍是我們學習的榜樣，我們工廠還想請女排做報告呢!"張晨菇也激動地說到。
"吳麗阿姨，不，吳老師在現場負責照相，看見我擠不到前頭，就把我拉到一邊，等人群散了后，我們照的相。原原得意地說。
陳川濤收到了大哥的女兒從華東師範大學寄來的信，信中描繪了大學優美的環境，來自全國各地匯在一個宿舍的八個人處得很開心，只是她還吃不慣米飯，感謝嬸嬸寄的錢，她想寒假時來四川看看叔叔一家。
郭天成又在琢磨他的任務，產品在十一月份可以全面完成，060產品已開始小批試製，年內再完成兩具，應該還能提前，還得做好明年的生產準備，明年要完成十六具的交裝，相關工裝還得梳理下，總調班還得調整些人員，他找來了連和。
"連和，那個小徐調到機動科以後，總調班有啥子反映沒?最近和小徐聊過沒?"
"能有啥子反應，大家一致擁護你的決定，小徐出了那麼大的事情，坐牢都是應該的，你幫他找了條出路，他到機動科修設備，感激不盡呢，大夥都說你做事仁義。"
"小徐對象還談著沒?"
"我聽說，已經吹了"。
"史擁軍那個對象談得怎麼樣了?"
"若及若離，不過，小史也說過了，兩囗子在一個車間，就不新鮮了，小徐被調走了，他也有些過意不去，銀環事件，他也有責任的啊"。
"說點正事，那個，060明年要上量了，從一工段物色的調試人員，怎麼樣了，那個，培訓完了沒?"
"這事，早都準備好了，就等你和大夥談話了。"
"上級發文件了，要組織集中觀看建國35周年大閱兵，我想一個電視機不夠，你再想想辦法，從誰家裡再借上幾台，還有，對工會借個照相機。"
"陳川濤家有一個電視機，對了，老沈給兒子準備結婚，也剛買了一個電視機，還有，你們家還有一台大彩電，捨得搬不?"連和將了郭天成一軍。
"明天你明天就去搬嘛!"郭天成呵呵一笑。
電話鈴響了，郭天成接完就匆匆走出了辦公室，"廠長找我呢，連和，我剛交待的事，你抓緊去辦!"
1984年10月1曰，為慶祝建國35周年，天安門廣場上舉行了勝大的閱兵儀式，7號信箱各組織各單位集中觀看了閱兵儀式，總裝車間在廠房擺了四台電視，近百人分成四堆在觀看電視，電視屏幕上一輛輛鐵甲駛過，一輛輛導彈裝備駛過，陸軍的各部隊邁著整齊的步伐昂首走過，電視機前的人們掙大了眼睛，緊盯著屏幕，生怕漏過每一幅畫面，激動地看著，小聲地議論著。
"曉得不，那第十三個方陣，那車上的變速機構是我們工段裝的，我還到部隊上服務過呢。"前排的一個人得意地碰了碰身邊的人。
"你們那東西裝在車裡邊，誰曉得是你們乾的，等著吧，下一次我裝的060產品肯定閱兵要上天安門!"旁邊的人低聲譏笑道。
"聽說十年才大閱兵一次呢，那會你早退休了，早去哄孫子去了!"
"那又能怎樣，我就給孫子講，第一台產品是你爺爺裝的，爺爺當年參與試驗的產品，現在都幾百台了，全是按爺爺的方法裝的。"
"要注意保密紀律啊。"史擁軍輕輕地拍了拍前面的兩個人。
看完閱兵慶典后，廠房裡立刻變的喧鬧了，連和趕緊招呼大家一起在廠房外照相，郭天成要拉住陳川濤一起照相，陳川濤連忙擺手，"我急著抱電視回家呢，再說，我和大家又不是一個單位的。"
"照不照相，都是一家人。"郭天成很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
郭天成帶著陳川濤、胡副主任、連和饒有興緻和每個工段照相，和黨員照相，和黨支部委員、分工會委員照相，足足照了一個多小時，在人群中間的老郭笑的很燦爛。人群都快散完了，郭天成還呆在廠房門囗。
"團長，晚上一起喝個酒，在橋北的老地方?"沈一兵走到郭天成身邊，"照相照累了吧，晚上解解乏?"
"好，這是今年你第一次約我，必須去，媽的，還說每個月約我喝，上一次還是在我家喝的，消滅了一瓶老徐的珍藏品，六點半準時集合。郭天成爽快的答應了。
"那我帶個人去，行不?"
"帶誰?"
"技校的小楊，上次，小楊說技校的外協部件讓車間裝配，剛好一起聊一聊。"
"媽的，人家給你找了個地方存個爛樹根，你就讓我和他喝酒，不行，老子不幹!"郭天成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晚上，兩人一起在橋北的食堂坐下了，沈一兵擰開了酒，問服務員要大杯子時，郭天成意外的說，"拿兩個三錢杯，不急，慢慢喝。"
那晚，郭天成的酒喝的很慢，話也說的慢，兩人從部隊聊到進廠，從總裝車間的第一個產品聊起，從010產品的仿研，到020產品的研製，030的批產，到060的小批試製，從車間地面刷漆，產品攻關到組織車間第一次外出參觀到分獎金，從員工結婚到黨建活動，說的很多很亂。
"老郭，團長，你，你是不是要寫回憶錄，怎麼說起那麼多陳芝麻爛穀子，事?"沈一兵舌頭已有點不靈活。
"沒事了，兒子讀研究生了，老徐在陪她老娘，我這人，又不愛看電視，在家，悶得慌，閑了，受不了。"郭天成所問非所答。
"我老丈人，包了幾畝桔園，離這不遠，要不，明天去看看。"
"對了，你上次不陪老子釣魚，還和說過要陪老子爬山這事，你說，你這麼多年，對老子是不是有意見?"郭天成喝多了，脹紅著臉瞪直了眼，又在問沈一兵。
"你又喝多了，早知道不喊你喊酒了!"沈一兵一點也不示弱。
沈一兵帶著郭天成來到了桔園，滿山蔥綠的桔樹上，掛在枝頭上的桔子有的已經黃了，站在桔園，剛好可以遠遠地看見工廠的全貌，一排排的廠房沿著枝依河矗立著，陽光很好，一陣山風吹來，郭天成居然吟起了兩句古詩詞，"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桔綠時，好風景，媽的，這麼好的地方，也不早點帶我來。"
"明明是桔子黃了，怎麼說桔綠!"沈一兵又在挖苦了。
"一切都在變，變成詩意的，你不懂，老沈，今天中午不喝酒，桔子，我要帶一些回去，給老徐和老太太，你昨晚可是喝老徐家的酒。"郭天成雙手插著腰，又在下著命令。
"老郭，你記得不，那次在朝鮮戰場，你說你是西北人，沒見過桔子樹，你說你家裡有棗樹，蘋果樹，還說等革命成功了，請我到你家去。"沈一兵又翻起了舊帳。
"你個龜兒子，記性就是好，我記得你說你老家是四川人，還給我講水稻割了一茬能收二茬，我認為你是騙老子的，你說將來領我到你家看，沒想到啊，我真的就轉業到了四川。"郭天成也感嘆道。
"要不，一會兒來兩杯?"沈一兵故意吊起了郭天成的胃囗。
"喝!誰怕誰呀!整起!"郭天成狠狠地拍了拍胸脯。
11月初，7號信箱召開了全廠幹部大會，黨委書記宣讀了一批中層幹部的調整任命，陳川濤任總裝車間副主任，郭天成調任工具車間黨支部書記。隨後廠長和黨委書記在會議室和相關調整人員進行了集體談話，這次調整，年齡55歲以上的中層退到了二線，年齡50歲的行政一把手調整到了其他職位，六位年像陳川濤一樣的大學生走上了領導崗位，在表態發言時，公安科的老汪緩緩地說道:"我從部隊轉業，建廠時就來到了我們廠，這麼多年，我帶著公安科的幾十號人，保衛著我們工廠的安全，這麼多年，很多年在問我，你們7號信箱是幹什麼的，我說我們製造裝備保衛祖國的安全，這一陣兒，改革開放了，很多人都奔錢去了，想先富起來，想掙錢是對的，但是在沒有幾個獎金的時候，干我們的工作值不值，我不好做年青人的工作，前幾天，我在保衛一個中央首長視察川東各軍工企業時，他的一席話給了我答案，他說汽車摩托車你們不造，有人製造，坦克大炮你們不造，誰來製造，我們的宗旨就是獻身國防事業，為和平做貢獻，我們的兵工精神不能丟，不能忘本，大家受了那麼多苦和委屈，由於保密的原因還不能多說，我們製造了很多新裝備的喜悅不能與人分享，人總是需要一些精神的，我聽了以後茅塞頓開，這次調整，黨委書記問我願不願到車間擔任支部書記，我說我只懂公安這行，我只愛這行，我主動要求徹底退到二線，中央都說了，要年青化、專業化，我這個革命化的老幹部願意給年青人騰位子，我願意給他們出謀劃策......"汪科長的話還沒講完，會議室已響起了熱例的掌聲，廠長接過了話，他說道:"剛才，老汪同志講的很好，現在很多軍工企業都在大幹快上民品，找出路，據說有的企業旱冰鞋都在作，那個汽水瓶子也在作，我們也在思考，如何將我們軍工技術應用到民品上，但是老汪說的好，我們應將主要的精力放在我們的使命，我們的主業上，做到更優更強，而不是為了追求短期的所謂獎金和經濟效益，撿了芝蔴，丟了西瓜，今天我可以給大家透露一點，為了我們7號信箱的發展，我們班子也在奔走，有關搬遷和土地事宜，部里和省上正在溝通，我們不久將來也會走出這座大山這條溝的。"廠長的話，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會議氣氛很熱烈，看到老同志們紛紛表態，支持工廠這次人事改革時，黨委書記動情地說:"這次談話，我開始以為壓很大，但是我錯了，記得我和總裝車間郭天成同志談話時，總裝車間那可是我們廠第一大車間，要害部門那，他主動提出來，不當車間主任，推薦有技術的年青人上，他還堅決提出，不在總裝車間當支部書記，好讓新上來的年青人放開手腳，還有動力科的老胡，不談任何條件......"
陳川濤心潮澎湃，熱浪湧上心頭，他扶了下眼鏡，朝坐在對面的郭天成望去，郭天成一幅怡然自得的樣子，朝他只是嘿嘿一笑。
陳川濤緊跟著郭天成出了會議室，走向車間。
"川濤，那個史擁軍，我要帶走，他找過我多次了，出事後他呆在工段那邊很不好受，也不安心，這不安心能調出好產品?我剛好也去工具車間，他的手上功夫在我那也有用武之地。"陳川濤連忙點了點頭。
"還有，那個，連和，車間分工會主席連和，我也推薦了，組織上說，那個不符合知識化的條件，也不符合年青化那個條件，你有空找他聊聊，那個，030....."
小孟遠遠的跑過來，"主任，對了，是兩個主任，大主任和小主任，我提前通知下，12月25日，來參加我的婚禮，請貼，下周送啊，我還要準備歡送老幹部的事，不打擾你們啦!"說完又燕子般飛走了。
"那個，要團結同志，注重老中青結合，那個，加強黨建知識學習......"郭天成不緊不慢地走著，交待著。
天空下雨了，立冬后，第一場冬雨浠浠的下了，一點也不冷，也不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