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王馬掌權 漸生嫌隙

四三、王馬掌權 漸生嫌隙

公元320年,元帝開始統治江東的時候,王敦和堂弟王導同心同德,共同擁戴和輔佐他。元帝也推心置腹,重用他們。王敦總領征討軍事,王導把持機要政務,門生子弟各自佔據顯要的職位,當時人因此有這樣的說法:「王與馬,共天下。」後來王敦自恃有功,而且宗族勢力強盛,越來越驕橫跋扈。王氏一門功高震主,讓元帝畏懼、憎恨、厭惡,於是提拔劉隗(wei)、刁協等人作為自己的心腹,逐漸抑制和削弱王氏的職權,王導也逐漸被疏遠。

劉隗,字大連,彭城(今江蘇徐州)人。從擔任秘書郎起家,后升任冠軍將軍、彭城內史。因彭城恰好就在司馬睿的轄區之內,與司馬睿是上下級關係而交上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好運,被司馬睿任命為從事中郎。

司馬睿對王導的鎮之以靜、「寧使網漏吞舟」(意思是執行寬大政策,「大魚」也可以放過)的扶植縱容門閥勢力的政策深為反感,奉行「以法御下」的方針。而劉隗為人耿直,又對司馬睿忠心無貳,故司馬睿以劉隗為丞相司直,后又轉為御史中丞。劉隗忠實地執行司馬睿「以法御下」的方針,堅持排抑豪強,不避權貴的原則,對違反封建禮教、不遵法度和上侵皇權的行為堅決地予以彈劾。

這天在朝堂之上,御史中丞劉隗向元帝奏報說:「啟稟皇上,護軍將軍戴若思擅自讓府中將軍去軍營調動士兵,依律當罷免戴若思將軍官職。王籍之在其叔母去世守喪期間娶親,東合祭酒顏含在叔父去世守喪期間而嫁女,依律當免職。」

中書郎孔愉悄悄對御史中丞周嵩說道:「膽子不小啊,敢彈劾皇帝的親信老戴。」

周嵩從鼻孔里哼了一聲,說道:「膽兒也就這麼大了吧?彈劾有什麼用?過幾天老戴就又可以官復原職了。可這個東合祭酒老顏,是個老實人啊,這是不是欺負人家老實呢?聽說老顏可是個舉世聞名的大孝子啊,怎麼可能犯這樣的錯誤呢?」

元帝說道:「准奏。」

劉隗又奏道:「丞相行參軍宋挺原本是揚州刺史劉陶的門生,在去年劉陶死後,他強娶劉陶的愛妾為妻,又盜竊官布六百餘匹,本應棄市,遇赦而免予追究。對於這種人,最近奮武將軍、泰山太守阮抗卻想要召宋挺為長史。臣認為宋挺霸佔尊師劉陶之妻,違背三綱之義,有悖人倫之序,而且還曾貪贓枉法,雖遇赦免死,但應禁錮終身併發配邊境充兵;泰山太守阮抗明知宋挺貪贓亂倫,卻仍欲舉薦為官,則應依律給予免官和下獄治罪的處分。」

周嵩低聲對孔愉說:「怎麼樣啊?膽子越來越小了吧?你看他不敢彈劾高官,更不敢涉及琅琊王氏吧。」

孔愉也低聲說:「他有多大的膽子啊?琅琊王氏是他隨便說的嗎?雖然他曾經彈劾過南中郎將王含(王敦的哥哥),說他任命的二十多個官吏沒有才能,不堪任用。皇帝不敢明著得罪丞相王導,所以那次皇帝根本沒有理會。」

晉元帝說道:「前兩天宋挺已經病亡,這個事情就不必再追究了吧?」

劉隗據理力爭,說道:「制定律條,就是為了制約天下人奉公守法。有個民謠說『廷尉獄,平如砥。有錢生,無錢死』。所以更要整肅風紀,必須堅持原判,依法辦事。並曉諭朝廷內外,使人人皆知,以儆效尤。」

晉元帝沉默片刻,說道:「准奏。」

劉隗奏道:「廬江太守梁龕居喪請客,尚書僕射周凱與三十多人赴宴。應免去梁龕的官職,削去侯爵,以重申服喪之禮制;周凱等人明知梁龕居喪而仍然赴宴,也應該給予每人剝奪一個月俸祿的處分。」

孔愉說道:「神經病上來了,說到你哥哥了。」

周嵩咬牙切齒地說:「咳,說去吧。去年他也彈劾老子我,讓老子丟了官,今年不是老子又上來了嗎?而且比原來大的多。哈哈。」

晉元帝說道:「准奏。」

劉隗繼續上奏:「丞相王導府中的督運令史淳于伯被冤殺。案情並不複雜,後來真兇被找到。冤情很明顯。具體負責此案的從事中郎周筵、法曹參軍劉胤掌握刑法有失公允,不能勝任其職,應將他們免官治罪。」

其矛頭直指周筵、劉胤等人的後台王導。

孔愉一聽「王導」二字,渾身打了個激靈,看了一眼周嵩。

周嵩小聲說道:「好小子,敢冒天下之大不瑋。」

元帝思忖半晌,說道:「既然案情已經大白,就以卿所奏吧。」

從事中郎周筵、法曹參軍劉胤急忙跪下叩頭,說道:「謝陛下洪恩!」

王導也急忙跪下謝罪:「臣也有失察之責,望陛下允准,臣自當引咎辭職。」

晉元帝說道:「不可。」

劉隗這樣嚴格執法,不拿那些豪族當回事兒,自然就受到了江南那些豪族大戶的深惡痛絕。

退朝之後,王導便閉門練習書法。平時他學習鍾繇、衛瓘之法,朝夕苦練,早已經成為當時有名的書法名家,以行草最佳。而能自成一格,有草書《省示帖》、《改朔帖》傳世。

王導正寫得起勁,突然侍衛來報:「尚書僕射周凱來訪。」

於是,王導放下毛筆,走出屋外,迎接周凱。

一同來訪的還有揚州刺史蔡謨。

尚書僕射周凱舉止溫和從容,儀錶堂堂。剛下車,就要幾個人攙扶著,王導含笑看著他。

王導領他們進入客廳,坐下以後,周凱旁若無人地吹奏起了口哨。

王導對他說道:「怎麼?你想學習嵇康、阮籍那樣嗎?」

周凱回答說:「怎麼敢捨去眼前的明公,去學習前代的嵇康、阮籍呢?當今時局,大賢受到排擠受到冷落,我們都為您抱不平,中書郎孔愉也曾上書陳述丞相忠賢,有輔佐之功,勸皇帝應繼續對您委以重任,皇帝卻把孔愉貶職為司徒左長史。別人都為您鳴冤叫屈的時候,可是再返回來看看丞相您,卻精精煥發,依然如左,沒有絲毫的頹唐,怡然自得,真乃神仙中人啊。」

蔡謨說道:「明公寬宏大量,氣度非凡。我聽到的都是別人抱怨皇上重用刁協、劉隗那樣的佞幸之臣,從沒有從丞相口中露出半點兒的牢騷和不滿。得意與失意,好像對丞相來說沒有什麼不同,書法越來越有神韻,清談越來越有滋味。在下佩服。」

王丞相依然揮灑自如,喊了一聲:「歌舞上來!」

話音剛落,音樂聲起。便有十來個長裙曳地、裊裊婷婷的女子輕移蓮步、且歌且舞地飄了進來。

蔡謨是個「保守男子」,看見歌女舞女一齊走來,有聲有色,很不高興,就向王導拱了拱手,告辭走了。王導也沒有挽留他。

周凱品了一口茶,說道:「過去我聽到有種說法,說丞相到江南以後,只是在清談中談論聲音無哀樂、養生和言盡意這三方面的道理而已,其實在我看來,丞相所談論關注的這些,已間接關係到人的一生,是能滲透到每一個方面的。」

王導微微一笑,說道:「音聲無常,隨人的感情而分高興和悲哀,其本身並不具有哀和喜的表情意義。一個人混一輩子,總該參悟天地,修身養性,順應自然,不逆天性吧。再者,人總是要表達的,最主要的工具是語言。語言能表達人們對客觀事物及其規律的認識,能交流思想感情……」

正在這時,就聽外邊喊了一聲:「聖上宣召丞相和尚書僕射周凱大人。」

於是王導跟周凱坐車來到皇宮。

原來是晉元帝登位以後,開始是立司馬紹為太子。後來因為鄭后得寵,就想廢司馬紹而改立鄭后親生的兒子司馬昱為太子。當時朝廷的輿論都認為拋開長子而立幼子,不但在道理上不合立嗣的順序,而且太子司馬紹聰明誠實,英明果斷,更適合做太子。

司馬紹才幾歲的時候,一次,他坐在元帝膝上。當時有人從長安來,元帝問起洛陽的情況,不覺傷心流淚。司馬紹問父親為什麼事情傷心,元帝就把來到江南的意圖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這時元帝故意考問司馬紹:「你看長安和太陽相比,哪個遠?」

司馬紹當即回答說:「太陽遠。因為沒聽說過有人從太陽那邊來,由此可知太陽遠。」

元帝對他的回答感到驚奇。

於是在第二天,元帝在召集群臣宴飲之時,就很自豪地把司馬紹說的話告訴了大家,並且又把司馬紹喊過來重問了他一遍。不料想司馬紹卻回答說:「太陽近。」

元帝大驚失色,問他:「你為什麼和昨天說的不一樣呢?」

司馬紹回答說:「現在抬起頭就能看見太陽,可是看不見長安,所以說太陽近啊。」

由此司馬紹的聰明睿智從小就得到了元帝和大臣們的喜愛。

元帝也曾多次向大臣們徵求廢立太子的意見。周凱、王導諸位大臣都竭力爭辯,情辭懇切,只有刁協一人迎合元帝的心意。元帝就想付諸實施,又擔心諸大臣不接受命令,於是心生一計:先傳召武城侯周凱和丞相王導入朝(到東廂房),然後就想把詔令交給刁協拿到大殿去發布,以便形成既成事實。這也算「調虎離山」吧。

周凱、王導兩人進來后,才走到台階上面,元帝已經事先派傳詔官迎著他們,攔住不讓進入殿內。卻請他們到東廂房去。

周凱還沒醒悟過來,就退下台階。但是王導卻根本不吃這一套。他撥開傳詔官,一直入殿走到元帝座前,說道:「不明白陛下為什麼召見臣?」

元帝一見陰謀破產,半晌說不出話來,就從懷裡摸出黃紙詔書來撕碎扔掉。從此司馬紹作為太子沒有更改,而且固定了下來。

周凱這才又感慨又慚愧地嘆道:「我常常自以為勝過茂弘(王導的字),現在才知道比不上他啊!」

刁協不但這樣迎合皇帝,而且還有一個更致命的缺點。

刁協字玄亮,渤海饒安(今河北鹽山西南)人。在西晉末年,八王爭權,問鼎於中原之時,刁協捨棄太常博士官,投奔成都王司馬穎,擔任平北司馬。後來看到趙王司馬倫兵多勢眾,又拋棄司馬穎轉而投奔司馬倫,擔任相國參軍。趙王司馬倫失敗,他又轉奔長沙王司馬義門下,擔任驃騎司馬。

而當局勢朝著有利於東海王司馬越的方向發展時,他又投靠鎮守鄴城(今河北臨漳)的東嬴公司馬騰,被任為長史,遷潁川太守。東嬴公司馬騰敗死,刁協經過選擇,認為東海王司馬越系統的安東將軍、都督揚州諸軍事、琅邪王司馬睿所轄的兩淮及江南地區比較穩定,既可安身立命,又有施展身手的餘地,遂避難渡江,被用為鎮東軍諮祭酒,轉長史。

刁協因為曾任太常博士,久在中朝,熟悉封建禮儀制度。所以他在東晉皇朝創立初期,被委以創立憲章的重任。當時,朝臣中很少有人熟悉過去的禮儀制度,刁協排除各種困難,在較短的時間內,經過反覆修改補充,終於制定了一整套封建典章禮儀制度。它的建立,對於明尊卑、辨貴賤、別等級、防僭越、崇皇權、抑權臣具有一定作用。司馬睿因此更加器重他,任命他為尚書左僕射。後來升尚書令,又加金紫光祿大夫。

刁協性格倔強強悍,不肯與當時門閥世族「同流合污」,凡事都尊崇皇帝,貶低世族。他對優遊無事、貪污腐化、朋黨比奸、趨炎附勢的風氣深惡痛絕。他豪放不羈,飲酒過量,常常借醉酒之機而指責辱罵公卿大臣,對下屬又刻薄寡恩,所以造成了他的徹底孤立、缺少親朋好友的獨立個性。

這就是刁協的性格悲劇和他的致命弱點。

但他也有善良的一面,然而人們已經把他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因為他和劉隗成了門閥世族的「眾矢之的」。

這天,吏部尚書周凱在尚書省值夜班,夜裡突然發病,昏厥過去,生命十分危險。

刁協正好在場,馬上採取措施予以療治。在請醫生過來之後,忙前忙后,百般照料。

到天亮時,周凱病情有所好轉。刁協便讓人通知他的弟弟周嵩前來。

周嵩匆匆趕來。刁協見到他,哭泣著地對他講述周凱晚上病危時候的情況:「當時不知怎麼回事,他就一下子昏了過去。我趕緊讓小夥計去找大夫。我給他掐了半天人中,他終於悠悠醒轉。大夫來了之後,他還是迷迷糊糊的……我給他熬了葯,讓他服了下去,現在終於好多了。咳,折騰了一晚上,嚇死我了!」

其他值班的官吏對刁協說道:「你休息會吧尚書令。你一夜沒合眼啊。」

周嵩恨那個彈劾自己也彈劾他哥哥的劉隗,又認為劉隗、刁協是一丘之貉,所以「恨」屋及烏,把他們都看做是佞幸奸臣,對他們一併恨之入骨。

周嵩不耐煩地聽著刁協的哭泣講述,最後冷冷地對刁協說道:「你走吧。」

刁協走了出去,是為了讓周嵩跟他病中的哥哥周凱兄弟之間好好敘談。

誰也沒料到,周嵩見到他剛從死亡邊緣緩過氣來的哥哥周凱,開口便說:「你在中原時候,名氣大得很哪,現在怎麼居然跟刁協那個佞幸小人有交情呢?」

周嵩扔下這句話,扭頭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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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工作忙了,更新有點兒慢。抱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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