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聖僧埋石 梁犢造反

一百、聖僧埋石 梁犢造反

鄴城邊的漳河已經無數次見證過這位得道高僧清洗他的腸子了,但是它並不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

高僧明顯蒼老了,但眼睛仍舊如鷹鷂一樣,雙手也依然靈巧。他坐在河邊,一點一點將腸中穢物用水沖走。質本潔來還潔去,算來他出家已經一百零九年,身心清凈如鏡。他無欲無求,他唯一的念頭便是救護眾生出離苦海。

「嗐!是不是我的一切努力都是一場空啊?是不是老衲的東土之行徒勞無功呢?」他似乎是自言自語地嘟囔了一句。

他知道在他死後中原又將是戰亂不斷,這裏又將是洪水滔天,又將是白骨遍野,千里無人……不遠處的都城已完全融入陰影之中,沉寂而頹廢,毫無生機,不久那裏將是火焰衝天……

「怎麼能是一場空呢?師傅出家一百零九年,在東土弘法將近四十年,建立佛寺(塔)八百九十三座,拯救生靈無數,佛教在東方最大的國家趙國成為國教,師傅的盛名傳遍東方大地,您的弟子遍佈華夏大地,真可謂功德圓滿了,師傅這樣的功德恐怕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徒弟法常由衷讚歎道。

佛圖澄大師聽了徒弟的讚頌,置若罔聞,默默無語。他兩眼凝望着暮靄沉沉的鄴城,似乎在訴說,似乎在祝願,似乎在告別。

「咳,戰亂和災荒啥時候能徹底消亡呢?老百姓的苦難啥時候是個頭兒啊?」長久的沉默之後,只有這一聲長嘆留在這漳河岸邊了。

漳河水在他腳下靜靜地流着。沒有誰來回答這一問題。

他決定在十二月八日化掉,到另一個所在,換另一副模樣,重新開始。

「師傅,天快黑了,我們回去吧。」侍立一旁的法常小心翼翼地說。

「好,好,回去,不坐了,遲早是要回去的。」他站起身來。

漸漸地,兩人的影子便消失在漳河岸邊。

果然,正是東晉穆帝永和四年、後趙建武14年(公元348年)的十二月初八,年屆一百一十七歲的佛圖澄,功德圓滿地園寂於鄴城的鄴宮寺。

之所以選擇這一天圓寂,是因為十二月初八正是佛當年成道的日子。

當石虎殮葬的時候,把佛圖澄生前常用的手杖、錫缽都放在他的棺內。然後石虎將大師隆重地安葬於鄴城西面紫陌所營造的陵墓里。

應該說,為得道高僧實行墓葬,在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事兒。這大概就是人們所謂的佛圖澄「埋形紫陌」吧。

「紫陌」地名現在早已無存,地點大約在今磁縣南白道村。紫陌,東近鄴鎮、三台,西靠107國道,南鄰漳河,確是一處不凡的所在。據《讀史方與紀要》等載:紫陌,在故鄴城西北五里,行旅往來必經之地。這個地方也是戰國時「巫婆」為河伯娶媳婦祭河神的地方,西門豹就是在這裏將巫婆等人投入了漳河,為當地百姓清除了大害,也革除了本地多年為河伯娶媳婦的舊俗。

石虎於此曾建紫陌宮,建武十一年又造紫陌橋於水上。

為得道高僧實行墓葬,佛圖澄是唯一享此殊榮的高僧。這大概是石虎為了顯示對他的尊崇吧。

公元349年正月後趙王石虎即皇帝位,實行大赦,改年號為太寧,並將兒子們的爵位全部都晉陞為王。

既然實行全國大赦,石虎卻又有所保留。他唯獨不赦免廢太子石宣東宮的那些被貶戍邊的衛士。

而這群守衛石宣東宮號稱「高力」的一萬多人的目的地是涼州,這個時候已經到達了雍城,因為他們不在赦免的範圍內,石虎又命令雍州刺史張茂繼續遣送他們。張茂卻乘機扣留了他們所有的馬匹,讓他們推著運糧的小車徒步前往涼州。

「他奶奶的,別認為爺爺是多麼好欺負的!弟兄們,皇帝登基大赦天下,卻唯獨不赦免咱們,咱們有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呀?皇帝冤枉了咱們,雍州刺史張茂也欺負咱們,大家說吧,這樣下去,我們會有什麼好下場嗎?不願意受窩囊氣的人,反他娘的了!」這群「高力」的頭目高力督梁犢利用眾人內心的怨恨和盼望回家的心理,號召大家造反,殺回老家去。

眾人聽說后,全都跳躍歡呼。於是梁犢便自稱晉朝征東大將軍,率領眾衛士攻克了下辨。

安西將軍劉寧率兵從安定出發攻打梁犢,卻被梁犢打敗。這些號稱「高力」的衛士們全都身強力壯,善於射箭,一人就可以抵擋十餘人。他們雖然沒有武器盔甲,但憑着搶來的老百姓的斧頭,再安上一丈來長的斧柄,交戰時用起來出神入化,所向披靡。

這群東宮衛士們跟隨着梁犢,攻克郡縣,殺掉郡守、縣令等官吏,長驅直入,向東而來。等到抵達長安時,參加的人已達到十萬。樂平王石苞率領全部精銳士兵阻擋他們,但一交戰就被打敗。梁犢於是東出潼關,乘勝向洛陽進發。

後趙國主石虎任命李農為大都督、行大將軍事,統領衛軍將軍張賀度等人的步兵、騎兵十萬人前來討伐,在新安與梁犢大軍交戰,李農等被大敗;在洛陽交戰,李農大軍又被打敗。李農、張賀度等將士只好退至成皋,堅壁防守。

梁犢於是繼續率軍東進,他們又攻取了滎陽、陳留等郡。石虎十分害怕,又任命燕王石斌為大都督,掌管內外各種軍事事務,統領冠軍大將軍姚弋仲、車騎將軍蒲洪等人的部隊前來討伐。

姚弋仲率領他的士兵八千多人來到了首都鄴城,求見石虎。石虎正在患病,沒有見他,而是派人把他帶到「貴賓招待所」,用專供自己所吃的御食賞賜他。

姚弋仲勃然大怒,他不僅不吃,還對負責招待他的官員說:「主上召喚我前來討伐亂賊,理當向我面授計謀,難道我是為了吃一頓飯才來的嗎?再說如果主上不見我,我怎麼知道他現在是死是活呢?」

於是石虎勉強支撐著病體會見了他。

姚弋仲見到石虎,很不客氣地責怪石虎說:「兒子死了,你很憂愁吧,要不然為什麼病了呢?兒子小的時候你不選擇好人教育他,這才使他長大后干出了叛逆之事。既然是因為幹了叛逆之事才殺了他,又有什麼可憂愁的呢?」

石虎知道姚弋仲一向大膽直率,並沒有因為姚弋仲的言語衝撞而動怒,只是嘆了一口氣,幽幽說道:「咳!屋漏偏逢連陰雨,黃鼬專門拉病雞。朕不是為兒子憂愁啊。」

姚弋仲說道:「你憂愁的事情還是有的。你已經病了很久,這次立的太子年齡幼小,如果你病情不見好轉,天下必將大亂,這才是首先應該憂慮的。我也知道你很憂慮外邊那些反賊。我勸你不必憂慮他們,怕什麼啊?有我呢!梁犢等人因為窮困無路,思家心切才相聚成為強盜,他們在所經過的地方燒殺搶掠,他們成不了什麼大事,老夫這就去為你一舉消滅他們!」

姚弋仲性情耿直暴躁,對人不論貴賤高下都直呼為「你」,因此石虎也不責怪他,反而非常高興地當即做到皇帝寶座上任命他為使持節、征西大將軍,並賞賜給他鎧甲、戰馬。

姚弋仲說:「你看老夫能打敗亂賊嗎?」說着沒等石虎回答就大踏步走了出去,在太武殿前穿戴盔甲,跨上戰馬,轉眼之間收拾利索之後,連告辭的話也沒說便打馬揚鞭出宮而去。

於是,姚弋仲、蒲洪和石斌等率部在滎陽攻打梁犢,大獲全勝,斬掉梁犢的頭顱返回。接着又討伐其殘餘士卒,把他們也乾淨徹底地消滅了。

姚弋仲等人凱旋之後,石虎給予姚弋仲可以佩劍穿鞋上殿、允許他大步入朝晉見國君的特殊禮遇,並晉封他為西平郡公。同時任命蒲洪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雍州、秦州諸軍事、雍州刺史,並晉封為略陽郡公。

此後不久,有一個高僧從雍州(今陝西西安市西北)來到鄴城,聽說趙王石虎奉佛好施,因而求見。

石虎見到這位高僧,悶悶不樂地說:「朕自佛圖澄大師升天之後,極度悲傷,總想與大師再會,怎奈難得一見。今你暫退,改日朕設素齋相請!」

這位高僧一聽石虎說這樣的話,愣了。

他詫異地說:「佛圖澄大師升天了?不可能吧?我從雍州來,那天親眼見大師入西關(指滏口陘,位於鄴城西十五里處太行山余脈的鼓山上,是太行八大關口之一。從滏口陘過太行山可直達并州上黨武鄉南山之佛圖澄道場)而去,怎麼說他死了呢?」

石虎大吃一驚:「哦,怎麼會呢?」

高僧繼續說道:「我記得很清楚啊,那天正是臘月初八,百姓們都在過『臘八節』。當時,我還問他:『大和尚,你一個人要到哪裏去呢?』大和尚回答說:『我要回西方道場去了』。我又追問:『皇帝為何不派人護送你呢?』大和尚回答:『呵呵,你回到都城就知道了。』怎麼能說他死了呢?」

石虎感到十分困惑,他說道:「這實在是太玄乎、太奇怪了!是朕親自給他入殮,親自為他送殯的啊!」

過了幾天,有一城郭守門小吏,聽到了這位得道高僧關於佛圖澄的傳言,也忽然回憶起「臘八」那天,他彷彿看見佛圖澄大師曾手提一隻靴子出城去了。當時以為自己可能是看花了眼,現在聽別人紛紛傳言,才感覺當時自己看到的就是佛圖澄大師無疑——莫非大師真在人間,確實並未死去嗎?

這件奇事兒,很快在都城中傳遍了。

石虎暗暗吃驚,便派人到紫陌墓場,把佛圖澄的墳墓挖開,打開棺槨一看:裏面只有一根禪杖,一個錫缽和一塊大石頭而已,其餘什麼東西也沒有。

佛圖澄大師的屍體竟然無影無蹤!

這大石頭什麼時候進去的呢?

石虎嘆道:「石者,朕也,大師一向用隱喻說話的。咳!現在看來,是大師葬我而去。朕的死期將要到了!」

看來石虎終於明白了一回。

這大概就是「埋形紫陌」的真實含義吧。

可是,石虎是否能夠超過他的叔叔石勒,較為妥當地安排好他的後事呢?

給讀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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