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其死戚然

「何捕頭，是否區直，本官心裏自有明鏡，用不着如此着急把？」

何舟此時已是青筋暴露，雙眼發紅，咬牙切齒地道：「大人，這薛三乃是市井小人，我之前遇人不淑，眼裏進了沙子，才會被他混進了巡捕司，幾年也不知道他敲詐了多少百姓。現在在公堂之上，眾大人都在座，他竟然還敢滿嘴胡言亂語，企圖誣陷於我。屬下看也不用等到秋後了，現在就該判他個斬立決！」

薛三見何舟竟然不顧一切要自己去死，也是豁出去了：「大人！小的不是隨便說說的，有證據在此，有證據在此！這每次所得的進出明細，小的都是有記錄在冊的！」

原來這薛三是留有後手，知道早晚會有出事的一天，因此今天在家中被抓捕之時，趁亂之中便是將一本冊子帶在了身邊。

郭平接過冊子一看，果然上面各項都是清清楚楚，每月自己留了多少，當鋪分成多少，上交給何舟多少，一一在目。

郭平看完將冊子轉給了林楓等人繼續傳閱后，轉頭對何舟道：「何大人，這事你可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何舟竟然沒有料到這一突然襲擊，手足無措之下，渾身戰慄，只得是跪倒在地，講不出一句話來。

「哼！此案定然還有後續，先將眾人收押起來。朝奉年長，又只是做了些鑒定工作，本官准你先行取保！黃立!」

「屬下在！」

「巡捕司捕頭一職，便由你接管。你即刻上任，給我好好整頓一番！」

「屬下得令！」

「林大人、王大人、趙大人，本官如此處置，諸位看可否？」

林楓自是義憤填膺地道：「如此再合適不過了，巡捕司早就應該好好整整！」

王照看起來可能是因為當鋪的事情，有些落魄，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道：「下官沒有異議。」

趙鍇仍然話很少，可語氣是異常恭敬：「沒有異議！」

白天公堂會審散了之後，郭平用過晚餐，回到書房，心緒卻始終難以平靜下來：雖然是順利地把黃立安排進去了，可對於何舟這人，總覺他不僅僅就是只收了一點保護費那麼簡單。

興頭一起，他便開始在房內不停地踱步，走來走去思考。

此時陳亦文恰好推門而入，見郭平皺着眉頭在那苦思，便收住了腳步，立在一旁不敢打擾。

郭平抬頭一見：「喲！陳先生你來得正好，快來幫我一起分析分析，何舟這件事情是不是就這樣了結就可以了？」

陳亦文笑道：「現在不是正如東家所願么？黃捕頭掌控了巡捕司，東家在眾下屬面前又立了威，同時定安候那邊也有了一個交代，一箭三雕的局面可是很難得的哦，我想今後要推行點什麼政策肯定會順利得多！」

郭平有點着急了：「陳先生，你就別開我的玩笑了！我是想聽你對於這件案子的後續分析。」

陳亦文見郭平露出了急切的神情，這才收了笑意正色道：「我此刻內心的感覺和東家是一樣的，可要說證據，我也拿不出來。聽說今日在公堂之上，何舟一言不發，沒有做出任何反抗就乖乖地被押入了大牢，這實乃反常。可見其要不就是心如死灰，要不就是有恃無恐，除此之外，我想也沒有其他合理的解釋了。」

郭平聽陳亦文說完這段話后，又陷入了沉思之中，過了許久，這書桌上的燭火是跳了又跳，可還是想不出有什麼紕漏的。

正在此間，房內是突然飛跑進來一人，一下子就是跪在了郭平和陳亦文身前，將他是嚇了一大跳，抬頭一見，原來卻是郭伍。

這郭伍是快跑而來，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雙手撐在膝蓋上，不停地在喘氣，看似是遇見了緊急的事情。

郭平怒道：「郭伍，有什麼事情弄得如此驚慌？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成何體統？」

郭伍卻是顧不上請罪，一喘一喘地說道：「老……爺，不…不好了！…黃捕頭…讓我，讓我……跑來告訴……老爺，那…..那…..何舟在牢中，……在牢中死了！」

「啊！死了！」郭平和陳亦文都是一聲驚呼：「快快前頭帶路！」

漢昌府的典獄長周瑞顯然對何舟有着特殊的關照，給他安排的牢房是一個單人間，而且為了防止串供等，和薛三趙六等人也是分在不同的大牢房中關押的。

此刻的周瑞面如土色，亦步亦趨地跟在郭平等人的身後，負責看守牢房的獄卒更是跪在地上，不敢發一言。

驗屍的仵作已經在郭平來之前驗完了現場和屍體，現正跪在顏色嚴峻的郭平面前道：「啟稟大人，現場沒有發現搏鬥的痕迹，何捕頭身上沒有發現明顯的外傷，所食的晚餐中也沒有驗出有什麼毒物，因此基本可以排除他殺。小的隨後又細細檢驗了何捕頭的屍體，尤其他的腹部和魄門等處。發現他腹部腫脹，腸胃之處的外表皮下有血，魄門及下肢以下經脈僵硬，乃是典型的吞金后才能發生的癥狀。因此小的初步判定，何捕頭乃是吞金而亡！」

「吞金？」按照慣例，入獄的人都是要進行嚴格搜身的，若是沒有人給何舟遞送金物的話，那定然是在何舟入獄的時候，有人故意給了他方便，沒有嚴格執行相關事項。

郭平想到此處，朝着周瑞和獄卒都是怒瞪了一眼，將二人嚇得登時跪到了地上：「老爺恕罪，老爺恕罪！」

陳亦文還是比較冷靜的，他顧自蹲下身子，細細查看了下何舟屍體旁邊散落的碗筷，問道：「你們牢中今晚安排吃的是什麼？」

周瑞面有難色地回道：「回先生。今晚牢中犯人吃的乃是苦葉菜和粟米做成的飯糰子。」

「哼！」郭平又哼了一聲。

苦葉菜乃是野菜，現在開春未久，且又不是災年，按道理是不需要用野菜糊弄來當成飯食的。

周瑞說安排犯人吃的是野菜和粟米做成的飯糰子，只不過是說得好聽，這東西是窮苦人家在災年沒辦法才吃的，看來周瑞也沒少干剋扣犯人伙食的勾當。

「那為何何舟吃飯的木碗中還有米粒呢？」陳亦文繼續又問自己的新發現。

獄卒忙道：「啟稟大人和陳先生，何捕頭今天是第一天入獄，因此晚餐乃是由他家屬送進來的，並沒有和其他犯人吃一樣的東西。」

「家屬送進來的是什麼飯菜？」

「送得乃是一碗稀飯和幾個包子，一碟炒豆角。家屬說何捕頭腸胃不好，要我叮囑他一定要把稀飯喝完，說可以養養胃！」

「混賬！」郭平已經是怒不可遏了：「案犯剛剛被抓，最要緊的就是要防他和外界串通，通風報信，你不是第一天干獄卒吧？竟然敢如此為所欲為，不要命了嗎？！」

「大人饒命，饒命!小的當時因為看這些飯菜菜色簡單，而且他家屬也沒要求送進牢房之中，因此，因此就……」

郭平還待發作幾句，卻只見陳亦文朝他使了個眼色，硬生生地忍了下來道：「黃立！你把這牢房內的獄卒、其他犯人等都給我細細審問一遍，有什麼異常的及時來報！」

「是！」

「回頭再收拾你！」郭平朝周瑞又是瞪了一眼，是將他嚇得又是一驚。

這現場的勘測和詢問結束后，郭平便打算打道回府繼續同陳亦文商議。

在行過這間牢房漫長而又昏暗的通道時，他突然發現有一間牢籠內，昏暗的油燈光下，好像有不少人頭在籠內晃動，依稀能分辨出關着不少人。

他出於好奇，便是在牢籠前面站了一小會。

就這樣一會會，那些籠中的人像是突然捕捉到了一線生機一般，突然躁動了起來，其中有個人更是直直地撲了過來，將手伸出牢籠，想要抓住郭平的衣角，邊撲過來還邊用虛弱的聲音叫道：「冤~~枉！冤~~枉~~啊！」

在這剎那之間，周瑞一個箭步上前，抽起牆邊的一根木棍就是朝那支手打下去，大聲斥道：「知府大人在此，怎敢如此大膽？還不快給我滾回去！」

那籠中的人一聽見』知府』二字，手像是碰到了火炭一樣，沒等周瑞的棍子打下來，就快速縮了回去，牢籠中其他人影也都是快速回到了黑暗之中，感覺突然牢籠中又成了空無一人。

郭平感覺此刻的情景，如同是在閻羅地獄走了一遭，奇怪萬分，用疑問眼神看着周瑞。

周瑞忙解釋道：「大人，這裏關的都是江洋大盜燕十三的同黨，李大人已經審理完畢，要準備秋後處斬的。」

郭平點點頭，不再多言，便離開了漢昌大牢。

等二人回到了書房之中，郭平一把抓住陳亦文道：「這一路可憋死我了，先生你快說說在牢中朝我使的眼色是何意啊？」

陳亦文道：「當時牢籠人多嘴雜，我不方便在眾人面前說出來。不過這何舟為何要尋短見，我已經是能猜出幾分了。」

「哦？那是為什麼？」

「其實答案便是在他今晚吃的晚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