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留住根

第五章 留住根

蕭寒回到老家,在爺爺給他留的四合院待了三天就又返回省城,因為有一個很重要的飯局——大學同學郝運來的父親與《北龍日報》一個處長是鐵哥們,據郝運來說這個處長要出面辦張報紙。

蕭寒辭職后給郝運來說了,原本計劃跟郝運來一起創辦公司,但郝運來深謀遠慮:你能寫也愛寫,如果能在報社謀個記者,公司以後的生意肯定就多了一條來路。

離開前蕭寒給爺爺上了香,面對遺像他思緒萬千,最寵愛他的爺爺離開人世間已經七年了……

蕭寒爺爺人送外號蕭喇叭,他吹嗩吶的名聲在方圓數十里數一數二,當年地區劇團里吹嗩吶的都要慕名來拜師請教。

蕭喇叭年輕時有一家辦喜事,因為大雨山洪,鼓樂班趕到的就蕭寒爺爺一個,但他硬是憑一支嗩吶吹奏了數十個曲子,將這個喜事辦的熱熱鬧鬧,從此後蕭喇叭就名聲遠揚。

蕭寒五歲起開始,爺爺就開始教他吹喇叭,有一次老爺子興緻來了,在院子里甩開膀子吹奏了一曲「百鳥朝鳳」,不僅吸引了四鄰五舍,蕭寒驚奇的發現很多不知名的鳥兒都飛到院子旁的樹上,跟著嗩吶聲跳來跳去、嘰嘰喳喳。

當然這是后話了。

在蕭喇叭的第十一個孫女出生后,他不寒而慄,這個在青山鎮舉足輕重的老人坐不住了,要知道他最小的兒媳婦都快四十歲了,簫家這一支真要到此而絕了嗎?

思前想後他直奔鄰村一個有過私交的陰陽先生家。見慣了婚喪嫁娶,他其實對這些個東西不是很信,但在沒有任何辦法的情況下,抱著試試的心態他對這位陰陽先生直接言明:「您給好好看看,為啥我的兒子們生的都是丫頭片子?」

陰陽先生隨即跟他回到青山鎮,先是在老宅子里到處轉悠,然後再去他五個兒子家挨著查看,最後溜達到蕭家的祖墳,拿出羅盤開始上下左右的忙活——蕭喇叭知道這叫入墳斷,高明的陰陽先生只看主家的老墳地就可以斷出主家的家風,財運、官運,當然包括人丁是否興旺。

只見陰陽先生前看后看,左看右看,眉頭緊皺,蕭喇叭趕緊遞過去煙捲:您給說說,說說。

陰陽先生不接煙:「癸山丁向,北邊高聳,南面平坦,向前明堂內和它的墳墓的胸口前不高,墳前漫平兒孫旺啊?」

簫喇叭聽的雲里霧裡:您啥意思?十一個孫女了,還兒孫旺?

陰陽先生也納悶:「對啊,你宅院沒問題,墳地也沒問題,那為啥得不了男丁?」

放下羅盤,陰陽先生又在墳地轉了兩圈,突然指著墳地中央一個樹墩子:「這裡原來有樹?誰給砍了?」

蕭喇叭趕緊上前:是,原來有個槐樹,有碗口粗了。我老大說請人看過,樹根都伸到墓室不好,就砍了。

陰陽先生搖頭沉思:「咱先回鎮上吧。」

返回蕭喇叭家,蕭喇叭的老婆早就準備后酒菜。端起一杯酒,陰陽先生嘆口氣:「你是兄弟五個吧?」

說起來蕭喇叭跟這位陰陽先生也就幾面之緣,家裡事情一概沒談過,聽聞以為人家聽說的:是,我老三。

陰陽先生喝下一杯酒接著說:「你們兄弟五個,現在就剩仨了吧?」

蕭喇叭有些詫異:您怎麼知道的?

陰陽先生微笑了一下:「你家祖墳本來對你是最好的,但現在對老大家有利了,你老二孤家寡人,老四橫死在外,老五不是你家的了。」

這幾句話差點把蕭喇叭手裡的酒杯驚下來。他兄弟五個,老二老婆跑了后再未續弦,也無子嗣;老四當年不知跟啥部隊走後,沒多久家裡就收到個陣亡通知書,死哪了埋哪了都沒搞清;由於家貧,老五倒插門改姓換名,雖有來往但也只是禮節性沒了兄弟情誼。

簫喇叭顧不得驚訝,趕緊給陰陽先生把酒滿上:神人啊,您給出個點子吧,我就想要個孫子……

陰陽先生搖頭:「不好辦!本來我就不該挑明你老大的事情,這有挑撥之嫌。」

蕭喇叭就差跪下了:過去的事情我不去追究,畢竟一筆寫不出倆蕭字,其實人只要健康長壽不比啥強?老大家是出了個團長,他的孩子也都基本不務農了,可逢年過節他們回老家,我看我那些個侄子也沒多光鮮。先生,我不會跟老大提這事,也不會跟他鬧騰,我就想要個孫子啊!

陰陽先生慢慢喝完喝完一杯酒:「,也簡單,就是那棵被砍的槐樹要斷你的根,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這個樹墩子再發芽。」

千恩萬謝,蕭喇叭送走了陰陽先生,毫不猶豫就又奔到墳地。

樹被砍了好多年,樹墩子都有些朽了,這如何發芽?

輾轉反側一夜,雞叫三遍的時候蕭喇叭突然冒出個主意。一骨碌爬起來,他鑽進放雜物的西房翻出鎚子、鑿子,然後扛上鐵鍬就出門直奔到自家墳地。

他先是磕頭請罪:不孝子為後代擾祖先們清凈了……

一個上午,他在那個樹墩子上叮叮咚咚鑿出個半米左右的洞,隨即扛上鐵鍬到自家離墳地不遠的一塊地頭,把一顆長勢良好拇指粗的槐樹小心翼翼挖出來。

正是大地復甦的季節,儘管地還沒消冬,手上磨了倆水泡蕭喇叭才把這棵槐樹弄出來移進挖好的樹洞里。一捧捧濕土慢慢將這顆樹種好,蕭喇叭再次趴到墳前磕頭,除了請祖先原諒,也祈求保佑這顆樹活。

一場雨後,這顆樹努出新芽,很快枝繁葉茂。

第二年冬天,蕭寒出世,在院子里聽接生婆喊:是個小子……

蕭喇叭老淚縱橫:總算是有了根……

這個故事蕭寒是聽他母親說的,後來他問爺爺是不是真的,蕭喇叭便領著他到了墳地,看著爺爺指的地方是有棵槐樹筆直挺拔,但樹根下根本看不出原來的樹墩了。蕭喇叭說腐朽化成肥了,蕭寒仍舊將信將疑。

跟柳飛雲在一起的最後一個晚上,蕭寒就將這個故事很悲傷的講給了柳飛雲,她隨即就站起來說:離婚吧。柳飛雲其實在上大學前的體檢中就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了,但她一直沒跟任何人說起,包括後來成為她丈夫的蕭寒。

而同樣的故事講完,韓笑已經笑地前附後仰了:「你爺爺騙你呢,怕你嫌棄名字土。」

蕭寒不笑:「土不土的,不就是個名字嗎,阿貓阿狗的也行。」

韓笑捂著肚子:「你能不能不要逗我笑了?我叫你阿貓行不行啊?」

蕭寒也笑了:「那我叫你阿狗。」

韓笑馬上就撲上來:「我要咬你,你知道貓狗是仇人……」

他們滾在水庫旁的草地上,天瓦藍瓦藍的,微微的風吹來麥子的清香,水庫里清波如綿,太陽剛露頭,淡淡的光線如溫暖的手輕撫著大地,輕撫著歡愉的蕭寒、韓笑。

這是初夏的一個早晨,他倆馬上中考,當然他們不是就顧談情說愛,整個年級這是前兩名的學生,正如韓笑的日記里:我們互相關愛,互相幫助,互相激勵,為我們的前途學習著愛著。

本來是說好一起背英語的,這個早晨不知道為何就莫名其妙談到「蕭根」,蕭寒後來無數次想到這個早晨,無數次心潮澎湃,也無數次思考這是不是韓笑的預謀。

嬉鬧了一陣,韓笑輕輕親了下蕭寒的臉:「改了這個名字吧,你不是要學你堂姐考北大嗎,這個名字在北大會被笑的。」

蕭寒拉著韓笑的手:「改吧,你說改成啥就是啥!」

韓笑再笑:「那你改成韓根吧。」

蕭寒輕輕拍了下韓笑的臉:「就算我倒插門,也不至於改了姓吧?小心我爺爺剝了你的皮。」

韓笑坐直身子一本正經:「我不要你倒插門,我要嫁到你蕭家。」

蕭寒低頭就要親吻她,韓笑撥開他的頭:「你就改成蕭寒吧,寒冷的寒,又有詩意又符合你不愛說話的性格,最主要是,蕭寒、韓笑倒過來倒過去就是一個名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蕭寒心潮澎湃,張口就輕輕背:「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碎,用水調和;再捻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韓笑深情的看著他:「你背的是啥?」

蕭寒低頭在她嘴上輕吻了一下:「我堂姐給的書里提到過的一首詞,說元代書畫家趙孟頫想納妾,同樣是書畫家的他的妻子管道升就寫了這麼一首詞給他,於是他就沒納妾,跟妻子好好過了一輩子。」

韓笑伸手摟著蕭寒脖子:「我們一定要比他們幸福。」

蕭寒深深點頭:「一定!我們回校上課吧,時間差不多了。」

兩天後,晚自習,坐在前排的韓笑回身給蕭寒遞過個紙條:我爸已經把你名字改了,你從下午開始就叫蕭寒了!另,我爸問你是誰,我說每次考試不是我第一就是他第一的那個傢伙,我爸笑說該給你改成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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