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淡如水

第四章 淡如水

潛移默化,水到渠成。

大學畢業后不到半年,蕭寒與柳飛雲舉行了婚禮,在省城一次,間隔不到一周在蕭寒老家青山鎮一次。儘管形式都很隆重,尤其在省城的這次,六十多桌人熙熙攘攘,一對新人挨桌敬酒,真真假假的喝紅酒都喝暈了。

韓笑託人捎了個禮物,是一個盒子,裡面有倆瓷娃娃,還有一對戒指。柳飛雲覺著這禮物有些重了,蕭寒沒吭聲,心裡忍不住湧起那首「你儂我儂」。

晚上洞房倆人癱了般躺在床上,暈乎乎各自睡去。後半夜蕭寒醒來嘴干舌燥,起身倒杯水坐在客廳如在夢裡,他總是覺著柳飛雲陌生,但命里似乎註定要跟她在一起,卻又如此感覺不真實。

這就像兩根竹竿,被鐵絲及一節節的棍子綁在一起,成了一體,成了一把梯子,大家都覺著蕭寒藉此爬到了高處,只有他自己明白,有形無形的捆綁是多麼的不舒服。

剛到單位,所有人都對他笑臉相迎,但背後也都在指指點點:「這是院長的女婿。」這個標籤如鯁在喉,咽不下吐不出,每一次呼吸都異常艱難。

其實這個慢慢可以改變,蕭寒工作認真,專業能力也不錯,再加上酷愛讀書寫作,文字水平強,很快他就在處室里嶄露頭角。

但沒有辦法改變的是他跟柳飛雲的感情,不冷不熱,好像就是為了戀愛才戀愛,為了結婚就結婚。

所謂大學時期的熱戀無非就是天天在一起食堂吃飯,周末牽著手看場電影,而後一起自習學習,甚至擁吻都是極少有的。

蕭寒與柳飛雲第一次肌膚相親是大學畢業晚會當晚,蕭寒的嗩吶曲是壓軸,他吹奏了《百鳥朝鳳》。在他上台前主持人介紹說:接下來歡迎我們的嗩吶王子蕭寒同學,他將吹奏一曲嗩吶名曲《百鳥朝鳳》,希望我們的母校是鳳凰,無論我們飛多遠,都要記住常回來看看。

柳飛雲在下面聽得如醉如痴,滿臉通紅。晚會散后,她說要回家讓蕭寒送,於是去了後來的新房。家有一百平米左右,各類傢具一應俱全,這就是柳院子提前送給自己小女兒的嫁妝。

洗澡,擁吻,抱在一起倒在床上,而後進入。柳飛雲咬著嘴唇,好像強忍著痛苦,這讓蕭寒不敢太快動作。

事後柳飛雲抱著蕭寒胳膊說:「我把自己交給你了,這就是咱們的新房。」

蕭寒輕輕拿開柳飛雲的胳膊到客廳拿出煙,煙霧繚繞里他總覺著韓笑就在旁邊看著,鄙視的目光全是嘲笑。

沒有蜜月沒有度假,倆人為工作學業達成共識。

婚後的日子更加如水,蕭寒午飯晚飯都在單位吃,回家后拿本書就進入自己的世界。柳飛雲學業也緊,有時候在學校都不回來,回來也是進書房弄自己的專業研究課題——一台486電腦幾乎成了她回家的愛人。

不吵不鬧,不親不密,就這樣兩人走過兩年,柳飛雲研究生畢業后留校工作。每個周末回她父母家,蕭寒總能聽到岳母關於他倆該要孩子的嘮叨,而他的父母更是每次通話都要提起。

其實他倆自結婚就沒有採取過措施,一兩周一次如履行義務,柳飛雲總是咬著嘴唇,好像就盼望著儘快結束,毫無歡愉。

又是一年過去,柳飛雲的肚子仍舊沒有動靜。

蕭寒約柳飛雲去醫院做個檢查,但柳飛雲總是以忙推託,蕭寒就自己去了。結果出來他拿回家,正好柳飛雲在廚房熬粥,於是直接伸手遞給了她——蕭寒一切正常。

隨後柳飛雲跟蕭寒攤牌:她其實已經去做過檢查了,問題在她身上。

蕭寒早已隱隱有覺察,並且敏銳地猜想柳飛雲在婚前就知道自己的問題。盡量用平和的口氣:「有問題咱就去看看醫生,不能拖著不治療。」

柳飛雲突然淚流滿面:「我是幼稚**,基本治療不了。」

說完話柳飛雲穿衣服就出去了,「幼稚?」蕭寒怔怔在沙發上坐了許久,才拿起電話給一個學醫的高中同學諮詢,對方正好在婦科會診,於是電話給了一個婦科專家。

「這個病首先是發育期就該發現,只有貧困農村或者不發達地區才會在婚後不育時發現;其次,積極治療還是能減輕一些女性比如痛經之類的病痛;第三,如果患病女性已進入育齡期,治療收效甚微。當今醫學還未見治療成功的報道,絕大多數醫院把此病列為不治之症,常常是出具一個證明,建議其抱養一個小孩」。

放下電話,蕭寒突然想哭。

後來他打電話給郝運來,就約在大學里一個熟悉的飯店,后又去歌廳吼了半夜,但他一個字也沒提柳飛雲。

郝運來也沒問,他正在辦辭職,準備自己弄個公司,躊躇滿志。

倆人飯店白酒、歌廳啤酒,最後都醉如爛泥,好在歌廳老闆跟郝運來熟悉,他倆就在歌廳的沙發上睡了後半夜。

蕭寒進了歌廳就對點歌的妹妹說:《把根留住》——我就唱這首,《把根留住》。

「多少臉孔,茫然隨波逐流,他們在追尋什麼?為了生活,人們四處奔波,卻在命運中交錯。多少歲月,凝聚成這一刻,期待著舊夢重圓……」唱著唱著他的眼淚就止不住流下來,哽咽的唱不下去。

自此倆人形同陌路,柳飛雲也不解釋,蕭寒也不再問。不吵不鬧,柳飛雲更是常住學校,例行的周末回家也每每搪塞,她媽媽於是追到學校,終於知道了來龍去脈。

有一天中午蕭寒正準備去食堂,處長接了個內線電話后喊住他:「蕭寒,柳院長讓你在樓下等他。」

蕭寒無奈放下飯盒下樓,柳院長很快下來拍著他肩膀:走,咱回家吃,你媽包餃子呢。

柳家就在單位附近,原本柳飛雲的媽媽就讓蕭寒每天到家裡吃飯,「反正我得給你爸做,不差你一個人的」,但蕭寒婉拒了。

路過一個醬肉鋪,蕭寒堅持買了些熟肉還有冷盤,柳院長也沒有推辭,就笑眯眯在旁邊看著。

蕭寒知道這不是去赴鴻門宴,也知道老兩口要跟他攤牌,只是不知道形式與內容。

吃飯間就是閑聊,單位的、社會熱點,飯後泡上茶,柳院長終於提到正題:「蕭寒,飛雲把事情給我們說了,總拖著也不是辦法,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岳母在旁邊抹著眼淚幫腔:「孩子,話說一個女婿半個兒,你有啥就直說吧,你們這麼冷著,我們都難受。」

蕭寒沉默良久,他是真不知道怎麼辦,幾次想張口說點啥,又無奈打住,唯有一聲嘆息。

柳院長也嘆口氣,但很快就像拍板決定一樣:「孩子,這幾年我對你逐漸了解,你聰明、好強、努力,很對我的胃口。我準備不避嫌很快提拔你到領導崗位,你不要辜負我的期望啊!還有,飛雲最小,我們的心肝寶貝,你媽準備拿她自己的私房錢給你們買輛車,以後出去玩啥的就方便嘍。」

蕭寒抬起頭很想問一句「這是收買還是賄賂,或者就是交換?」但他忍住沒說,只是苦笑了下。

柳飛雲的媽媽搓著手:「我準備動用關係,給你們抱養個孩子,趁我年輕給你們帶著,其實感情都是慢慢相處來的,養著養著就親了。」

蕭寒猛然站起來:「爸、媽,這些事情再說吧,我想想。下午還有個圖要繪製,我先去單位了。」

進了單位他就給柳飛雲打了個傳呼:有些事情必須面對,我們談談吧。

快下班的時候柳飛雲給他回了傳呼:我晚上回家。

這個晚上他倆通宵未眠,蕭寒講了很多很多,最後講到他爺爺給他起的名字是「蕭根」。

柳飛雲打斷他的話:「我明白了,離婚吧!」說完後站起來,走到窗前拉開窗帘,一縷陽光緩緩照進來,蕭寒覺著很刺眼,柳飛雲肩膀輕微抽動,背影孤獨。

倆人隨即就出去辦了離婚,柳飛雲沒有想到下午蕭寒就跟單位遞交了辭職報告,隨後不告而別。

風流雲散,一別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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