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雨花印之謎

第七十章 雨花印之謎

原本夏夜舒適的風裡,摻雜了血腥的氣味。溫暖的夜風變得不再讓人舒適,好像刮過的肌膚,也會留下亡者的血液的氣味。

虞小樓覺著自己的胳膊上好像也沾著那黑衣人的血肉了,他心裡有些難受,黑衣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何會死。虞小樓最終也沒敢告訴黑衣人,是他把那一塊招惹狼狗的糜香放到了他的身上,若不是那些窮凶極惡的狼狗,黑衣人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陳英傑暴跳如雷,一邊謾罵著屍身已經冰涼的黑衣人,一邊指揮著家丁和胖探長,雨花印不在黑衣人的身上,以往最鎮定的陳英傑也終於失了態,凶相畢露。

虞小樓神情恍惚,這裡已經沒有了他的事,他只想快些離開這裡,他慢慢的拖著沉重的步子。這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害死了人,虞小樓常覺得他這兩年多以來是他一路上被逼無奈,才使了他的小聰明,可是如今他卻親手害死了一個兩次救他的人,虞小樓覺著自己好像也被那些狼狗咬在身上似的,他覺著比那更加難受。

讓虞小樓更不舒服的是,他已經知道雨花印大概在哪了,也許他現在說出口,或許陳英傑和胖探長他們還來得及去追回雨花印,可他不想說,他要一個人去把這雨花印的秘密問個一清二楚,興許現在還來得及。

陳宅變得冷清起來,只有寥寥幾個下人和陳老爺在陳宅里等候著陳英傑等人的消息,黑衣人死了而雨花印尚未尋回的消息陳英傑還沒敢回報給陳老爺。陳家的大門敞開著,從門口到前廳也不過四個家丁持槍把守。

陳老爺坐在前廳的那一把太師椅上,用手臂支著腦袋,閉起眼睛,他要第一時間得到消息。虞小樓緩緩走進了陳家大門,家丁們沒有阻攔他,這兩日以來已經認得了他虞小樓。家丁看著虞小樓面色鐵青,便知道他帶來的不是什麼好消息,待虞小樓路過他們身邊的時候,長嘆了一口氣。

陳老爺聽見了虞小樓的腳步聲和家丁的嘆息聲,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怎麼樣?」陳老爺看得虞小樓的神情,心裡便有了七八分的數。

虞小樓沒回答,只是搖了搖頭。

「沒追到?」

「雨花印不在他身上。」

「完了......完了......」陳老爺原本坐的筆挺的身子一下子癱軟在太師椅上,絕望籠罩在陳老爺的身邊,虞小樓默不作聲的轉身離去。陳老爺緩緩的抬起頭看著虞小樓離去的身影,他長嘆了一口氣,嘴裡好像說了些什麼,但是虞小樓卻沒聽到了。

虞小樓出了門繞著陳宅走了一圈,找了面最矮的牆,站在牆下,望著牆頭,沒過一會兒,牆頭上就出現了一個黑影,身形比起之前的黑衣人要嬌小不少,動作也遲緩了不少,這個黑衣人先在牆外邁出一條腿,然後整個身子才翻了過來,坐在牆頭跳了下來,剛好落在了虞小樓的面前。

黑衣人立定之後,才看到了眼前的虞小樓,連退了兩步,背貼在了牆上,做出一副戒備之態,面對著虞小樓。

「雨花印你在身上對吧。」虞小樓淡淡的問著,黑衣人沒回答他。

「第二次盜雨花印根本就沒盜走,是一直在你身上。」

黑衣人的眼神里閃過了驚訝,虞小樓的聲音平緩,好像在說一件他早已看破的事情。黑衣人看事情敗露,緩緩的從衣袖裡拿出把匕首,反握在手中,做出一副要動手的架勢,虞小樓見狀也了幾步。

「我絕沒有害你的心思!」虞小樓把兩隻手攤開在胸前,和那黑衣人拉開五步的距離,那黑衣人才緩緩放下匕首,暫且有些相信了虞小樓。

「你怎麼知道的!?」黑衣人終於開了口,虞小樓聽到這個聲音有些吃驚,這個真正盜走雨花印的黑衣人,竟然是個女人。

虞小樓聽到黑衣人死前的那句『陳家無論如何也得不到雨花印』的時候,他就明白了。雨花印內外都有人把守,就連起火的時候,裡面的家丁都沒有離開過房子,地下也沒打地道,至少表面上看去,書房的地板是完好無缺的。

除非這賊盜會隔空取物,否則沒有道理能夠盜出雨花印,再加上陳家所有的家丁和胖探長的警員都被調動到了城門口,偌大的陳宅只剩下了幾個打理生活的下人,那些持槍的家丁只剩了四個。

雨花印一直就沒有離開過陳家,虞小樓眼前這個女黑衣人,就是潛伏在陳家裡的內鬼,是她一早就藏在了書房,只待生起火來,趁著煙霧最大的時候,蓋住了她的身形,好讓她把雨花印盜走,藏在自己的身上,而自己則藏在書房內。或許是早就打好的暗門,或許是地板下一人大小的空間,這虞小樓就不得而知了。

「你們第一次盜走了雨花印,為什麼不索性就盜走,還要還回來?」虞小樓問了問眼前的這女子。

「是我哥想替你洗清嫌疑!況且我們早有這第二手準備,即便是還給陳家,也能盜走。」女人的聲音透過面罩,好像有些許的埋怨。可是虞小樓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渾身卻好像觸電了似的,他的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五味雜陳的心情難以說出口來。

他把想著替他洗清嫌疑的人害死了。

「可是你哥哥已經死了,被陳家的狼狗咬死了。」

虞小樓直接說了出口,女人的面罩顏色變深了,儘管他只露出了一雙眼睛,可是虞小樓能夠看到眼淚順著面頰流下,浸濕了她臉上的面罩。

「是因為我把他逼到了死路上......」虞小樓想了很久要不要說出這句話來,他最終決定還是告訴眼前的女人,也許這句話說完女人就會掏出匕首沖他的心門刺來,可他躲得過匕首,卻躲不過自己。

「陳家的狗!」女人帶著哭腔罵了虞小樓一句。

「把你們埋伏的人叫出來吧!」女人的舉起手臂擦了擦眼眶中的淚珠,然後擺出一副誓死而歸的姿勢來。

「你走吧,沒有人埋伏你。」虞小樓輕嘆了聲,他本就不打算為難眼前的人,他已經害死了她的哥哥,儘管不是出於自願,但他也的的確確的做了。

女人愣住了片刻,似乎不太相信虞小樓的話,她扯下了面罩,她的眼眶變得通紅,一頭短髮蓋在了額前,眉宇之間透露著一股連男人都很少有的英氣,說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都顯得有些輕薄,她看上去更像是那種走在遊行隊伍中,激昂吶喊的進步學生。

「就是因為有你這樣願意為陳家當走狗的人,我泱泱中華四萬萬的同胞才會置身於水深火熱之中!」女人轉身就要離去,虞小樓站在原地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有些難受,他以前最痛恨和這種富貴強權為伍,因為那時候他還只是個一無所有的小痞子。

如今他在不知不覺之間,卻也替他們做事,為他們害人了嗎?虞小樓這樣想著,忽然他隱約聽著那些狼狗的聲音,大批的人馬的腳步聲,是陳英傑帶著人趕回來了。

他扭過頭去,那女人雖然加進了步伐想要溜走,可是她的輕功和她哥哥比起來是天差地別,她頂多只是比尋常人快了一些罷了。陳英傑到了府內很快就會發現少了哪個下人,那個下人就是內鬼!到時候這個女人恐怕也難以逃走,他們不惜生命來保護的雨花印也恐怕最終還是會落入陳家的手裡。

虞小樓想到這裡立馬扭過頭去,幾步追上那黑衣女人,夾起她的腰身,幾步蹬牆而上,連虞小樓自己也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力氣。那黑衣女人驚呼一聲還未反應過來,人已經被虞小樓帶到了陳宅百丈之外。

「把我放下來!」儘管黑衣女人不斷的掙扎著,可是虞小樓的手臂好像是鐵鉗似的,任她如何也掙脫不了。

虞小樓也沒搭理她,帶著一個人他的速度本就被拖下了不少,若是還要開口講話,氣息一亂,恐怕連他自己也跑不動了。黑衣女人看虞小樓也不理他,一路上只是馬不停蹄的奔跑,她也不再掙脫。

這人倒有幾分像她哥哥了,這份輕功比起她哥哥,雖然還是差了不少,可是也遠遠的勝過了她所認識的那些人,可是她就再也見不著她的哥哥了,黑衣女人想到這兒又有些想哭,只是迎面吹來的氣流讓她無法流出眼淚來。

正當這個時候,她覺得好像停了下來,她的身子往地上一掉,她緩緩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原來虞小樓把她帶到了離城門只有一小段距離的小巷裡。虞小樓看了看她,才開了口。

「我跟陳家沒有關係,你快走吧,明天出城一定會嚴查,明天你就走不了了。」

「我就不能送你到城門口了,城門守衛認得我,我若是去了,他們向陳家說起,我又是數不完的麻煩。」

虞小樓指了指城門的方向,正欲離開,卻被那黑衣女子叫住。

「你既然不是陳家的人,為什麼不幫我們!」

「你們是誰?」

「我們是為孫先生做事的!」女人說這話的時候,明顯帶著十分的自豪,虞小樓知道她口中的孫先生是誰,就算是目不識丁的山野村夫也知道孫先生是誰。倒是這番話引起虞小樓的注意,既然他們是為孫先生做事的,又要盜雨花印,難不成陳家是和孫先生作對的?

「不關我事,我就想安安穩穩的活著不行嘛?怎麼就那麼難呢!」虞小樓蹲下身自揉著自己的臉,扯到了孫先生,自然是事關天下的大事。

「陳家要做的事,關乎著天下每一個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你知不知道陳家要幫前清餘孽復辟!」女人的話字字珠璣,虞小樓抬起頭,幾乎有些不敢相信他聽到的。

「復辟?不可能!袁大頭還想當皇帝呢,不是早就倒台了。再說單品這個破玩意,怎麼復辟啊!」虞小樓朝著女人連連擺手,若是說這個世道還能再出個皇帝,他是不信的。

「陳家有錢,張勳有兵,他們已經聯手找好了洋人做靠山,只要再有這真正的開國玉璽在手,號召起前清遺老,我中華民眾,又要淪落到封建帝制的苦海里!」

虞小樓聽得是字字入心,陳家居然已經瘋狂到了這般地步,他們的財富足以支持一支軍閥,難怪雨花印一丟,陳老爺就好像丟了命似的,這件事要是敗露出去,莫不說南京城,整個中華民國也要對他陳家口誅筆伐。

若是這事成了,陳家的財富、權力都會翻上幾倍,甚至到時候陳家也會擁有自己的軍隊,到時候躋身群豪,爭奪大權,陳家的狼子野心已經遠遠超出了虞小樓的想象,虞小樓整個人好像掉進了冰窟里。

他不僅害死了救他的人,這人還是個愛國志士,進步青年。

「那你們何必盜走雨花印,直接砸了它,誰都沒了復辟的念想多好。」

「這畢竟是我中華幾千年來為數不多的國寶,只有交付信奉『三民主義』的孫先生,它才不會被人用作他途。」虞小樓點了點頭,這孫先生如今是真正的民心所向啊,沒有一個中國人想再要一個皇帝了。

「那你今兒走了,之後呢?」

「我們會把陳家的陰謀公布天下,讓任何想要復辟的人都人人得而誅之!」女人說這話的時候格外堅定,虞小樓也相信她一定會做到。

「你雖然救了我,但是也害死了我哥哥,我不會放過你的!」女人惡狠狠的丟下一句話,轉過身去,正欲離去,虞小樓卻喊了她一聲。

「你還沒問我名兒呢,怎麼找我報仇啊?我也還不知道你名兒呢,回頭死誰手裡都不知道!」

女人似乎被虞小樓這樣輕薄的話語弄的有些尷尬,憋著一股氣怒目而視,然後話也不說的轉身離去。

「對了,我叫虞小樓!」虞小樓看著背影說著,目送著女人走過了城門洞,沒一點麻煩,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虞小樓才轉身準備離去。

虞小樓走到了路口,朝左走是陳家的大宅,直走是朝著塗宴樓,虞小樓望了望左邊的路,嘆了口氣,筆直的沖著塗宴樓走去。也許過不了幾天,陳家就要完了,他還記得陳老爺那如死灰的面容,他癱坐在太師椅上,口中不斷的念著『完了』。

南京城要變了,陳家倒了,吳家就要成南京城的第一大戶了,虞小樓這樣想著,陳家倒也是咎由自取,這個世道,變化太快了,也許到很多年以後也不會有人想到,陳家的覆滅是從今夜開始的,是從他虞小樓一手放走了雨花大盜開始的。

也許陳家自己也不知道,這個最不起眼的人,成了他們陳家覆滅中最重要的一擊。虞小樓覺得格外輕鬆,他雖然欠下了一條命,但他今天也還了不少。

這是個長夜,虞小樓抬起頭看著夜空,繁星閃爍之中他隱約覺著他或許該去找個大師算個命,他總想著平平穩穩的生活,卻總牽扯進這種大事里,或許他是個波折命,他這樣想著,但趕緊打消了這年頭。

明天他還要給吳晴做葯膳呢,這麼想著他加快了步子,留下了一道略過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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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江湖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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