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流落漁村

第一百一十二章 流落漁村

東邊山頭上紅日正升上了天空,從一道道的從不知名的遠方照射過來,從目所能及的地方開始緩緩的點亮了整片大地。空氣中帶著朝露的水汽,聞上去清新的很,夾雜著青草的香氣。荒村挨著江岸,這邊是一大片草灘,晨間的微風掃動著草灘,虞小樓和甘景豹跪在草灘上,兩個人的額頭也不知道是未乾的汗,還是剛沾上的露珠。

虞小樓的頭髮也隨風擺動著,他的臉上帶著一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表情,無奈的低著頭,一旁的甘景豹好似傻了似的,跪在草灘上,鈴鐺在他的腰間掛著,晨間的微風從鈴鐺間穿過,發出叮鈴叮鈴的聲響。

那聲音清脆悅耳,好聽極了,誰也想不到這麼個小物件,竟能爆發出那樣摧枯拉朽的威力來,聞著便頭疼欲裂,心神恍惚。虞小樓忽然明白過來,那時候的甘景龍的的確確是一心求死,再無活下去的念頭了。

這鈴鐺是甘景龍死前給甘景豹的,在今夜之前,甘景豹完全不知道這鈴鐺有這般的威力,若是當是甘景龍使出這個鈴鐺來,哪怕是水香動了手,恐怕也拿不下這甘景龍的性命。到底是什麼願意,讓剛出任采水堂龍頭的甘景龍,一瞬間就喪失了求生的念頭,虞小樓也開始好奇起來,可是無論是甘景豹還是他,至少眼下是沒機會再知道了。

水香的屍體就橫在虞小樓和甘景豹的面前,他的胸口仍突出來幾支鋒利的弩箭,身下的草灘被他的鮮血染紅了一大片,被弩箭穿心的死法可算不得什麼舒坦的死法,可是虞小樓轉念想去,這一路上水香連一聲也沒吭。

如今他魂歸西去,屍身就躺在虞小樓的面前,神情卻安詳的很,好似一點痛苦也沒有似的,他的手裡還攥著那青荷色的荷包,就放在他的心口,他渾身都是血污,那片荷包卻乾乾淨淨的,上面粗糙的針腳活兒在晨光下看的更清楚了。

在最深不見底的深淵裡,還有著誰也無法窺探的地方,哪怕瞥一眼,就會讓人覺得心驚肉跳。那裡蜷縮著扭曲的靈魂,他們仇視著外界的目光,只在掌心裡留下僅有的一點點讓他們苟活的理由。即便如此,他們也終將和眾生一樣,沐浴在陽光之下,然後讓人看見他們所處的地獄。

每一個罪孽,都是他人親手造成的。

甘景豹發著楞,他開始思索倘若當年不是甘老爺子劫村燒寨,眼前的這個死人也許會以溫言良的身份活一輩子,而不是就此死去。水香從來就不是個尋常的人,誰也沒想到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和一把短刀,竟然就殺光了囚籠里的所有人,而這個少年,只是為了他的姐姐。

從虞小樓他們一路跑來的方向,傳來了大批的腳步聲,擾亂了這原本和煦寧靜的晨風,虞小樓扭過頭看去,看見了從遠處出現了一排的黑影,是那些被甘景豹擋下了一次的水賊,此番又追了上來,虞小樓心裡也明白,無論是甘景豹還是水香,今兒這倆人,必須得提著一個的人頭回去,若是兩個,便是最好的。

「跑吧!」虞小樓站起身喊了一句,他這肩頭還隱隱作痛,卻已經好了不少,回天方早在虞小樓的體內,與他的血肉融為了一體,身上的傷也要比尋常人好的快的多。

甘景豹好似聽不見虞小樓的話似的,仍舊跪在地上,望著地上已經再也不會站起來的水香,書香死了是種解脫,那他口中的甘景龍,死前是否也像他這樣安靜,好似解脫一般的,被翻垛等人殺害。

可是甘景豹始終是無法從水香的口中得到答案了,水香曾說若是他知道了,甘景豹也會像他大哥那般心中求死,甘景豹卻不願相信,他不相信這個世上會有這樣一件事。他的腦袋裡想著千萬種可能,虞小樓的話卻好似聽不到似的。

虞小樓眼看著那些水賊越來越近,心裡著急,看著甘景豹一動也不動,也顧不得再喊他了,虞小樓抓起甘景豹,拔腿就跑,甘景豹腳下踉蹌的跑著,他的目光卻一直看著地上的水香,他被虞小樓拽出去了幾步,才扭過頭來。

「不能把他丟在那!」甘景豹口中大喊,虞小樓扭過頭訝異的看著他。

「你瘋了啊,哪還顧得上拖個屍體跑!」

甘景豹一時語塞,虞小樓說的在理,他實在是難以反駁,但是他到了最後還是至少明白了一件事,水香還是大哥甘景龍最好的朋友,即便甘景龍死在了水香的眼前,水香也仍舊把甘景龍當做最好的朋友。

於情,他本不該拋下水香的屍身,暴屍荒野;於理,他若是想活命,又必須把水香的屍體丟下,帶著一具還淌著血的屍體,怎麼也跑不遠。

水賊門一股腦的衝上來,一半的人接著沖著虞小樓和甘景豹追去,剩下的一半停在了水香的屍體旁,甘景豹雙目怒視,他怒吼著,想要衝上去把這伙水賊殺個乾淨,可是虞小樓拖著他一直跑。

甘景豹就這般眼睜睜的看著那伙原本是水香手下的水賊,蹲下身子,從腰間掏出刀來,把他的頭就這樣硬生生割了下來,這是要回去領賞的。甘景豹突然心裡泛起一片惡寒,從何時起采水堂變成了這副模樣,他們雖是水賊,在外人眼裡他們是江洋大盜,是水面上的閻羅,但彼此之間卻從來都應是兄弟,上下一心。他們本應義薄雲天,如今卻勾心鬥角,肩上的這顆腦袋,時刻都有人惦記著。

他只能把這一切都歸罪於甘景虎,是他殺了大哥,是他挑起了采水堂里的分裂,是他派這些人隨時準備殺了水香。甘景豹怒吼著,卻還是離水香的屍體越來越遠,隨著虞小樓越跑越快,他再也看不見被草灘掩蓋著的屍體了。

仍在追著虞小樓和甘景豹的這伙水賊不過是小嘍嘍,雖然他們手中是有槍有刀,打起來哪怕他們都死了,甘景豹也要身中幾槍,可是若是論起逃跑,他們就是使出渾身的本事,也追不上虞小樓半步。

很快他們便再也看不到虞小樓和甘景豹的身影了。

「怎麼辦?」

「不打緊,把溫言良的人頭送回去,封鎖江面!他甘景豹回不去他的水寨,在地面上他也吃不開!」說這話的人必然是殺了水香而繼任的新水香,他站在草灘上發號施令,一干小嘍啰便立馬動起來。

甘景豹和虞小樓一直逃竄著,也不知道往那跑,總之是眼前有路便順著路逃去,是七拐八拐的,也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了。這沿江一路上大大小小有幾十個漁村,誰也認不全,虞小樓和甘景豹二人是停下了奔跑的步子,兜兜轉轉,不知道到了哪兒,只看著前邊兒有裊裊青煙從一排排的土轉瓦房裡飄出來,這是前邊兒有了人家,到了漁村了。

二人邁步就朝著漁村走去,剛走到了村口,看著裡面是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可是虞小樓和甘景豹剛進了村,裡面第一眼瞅見二人的老頭原本還樂呵呵的臉色就一變,嚇得兩腿直打抖,瘦骨嶙峋又佝僂著,踉踉蹌蹌就跑回了自己家的屋子裡。

虞小樓和甘景豹正想不明白,二人互相一望,立馬就清楚了,二人穿著馬甲,敞開著胸口,腰上系著腰帶,這甘景豹還掛著個槍套,地下的褲子扎住,收進了靴筒離,這一身就是水賊的裝束,難怪那老頭見了二人就得跑。

這下課難住了虞小樓和甘景豹二人,倆人也沒法換衣服,身上也沒帶著錢,硬說賺些錢賣身衣服的話,一個只會搶,另一個是會做菜,可是這小漁村也用不著他這麼個大廚子。二人是走了一路,村裡的人就躲了一路。一轉眼的功夫,這村裡就跟鬼村似的,一個人影都看不著了。

「要不咱走吧,你看人家也不待見咱們。」虞小樓低聲說著,甘景豹撇著嘴擺了擺手。

「江面肯定是被封鎖了,且不說回不回得去,就是回得去也要坐這裡的漁船回去。」甘景豹這樣一說虞小樓無奈的點點頭。

他才不想回那甘景豹的水寨呢,他只盼著倆人就地作罷,他奔他的江面,虞小樓走自己的大道,可是看著眼下,甘景豹是肯定不會放他走,而且他這一身水賊的裝束,遇著官軍警察的,隔著幾十步遠,人家就直接舉槍斃了他,哪還有他辯解的機會。

這漁村是一條直路,二人走到了村頭,扭過身去,眼前是全村上下的人,都舉著搞頭棒子,枕戈旦待的看著他們。這是全村的人都出來了,個個看著他們不但怕還有恨,都是咬牙切齒,可是個個的手卻都在發抖,連個木棒都我不穩。

虞小樓一看這架勢就明白了,這漁村以前肯定是被水賊劫過,如今他們兩個落單的落到了他們的手裡,他們肯定不能輕饒了虞小樓和甘景豹。虞小樓想著這也要是真打起來,都是些尋常的老百姓,老實巴交的村民,也下不去手。虞小樓當機立斷,這時候可不是逞能裝英雄的時候,他是二話不說撲通就往地上一跪,這倆膝蓋剛碰著地,他就嚎啕大哭起來,哭是聲淚俱下。

「各位向前啊,我可算回來了,我真不是那伙殺千刀的水賊,我打南京城出來運貨,還沒走幾個鐘頭,就被水賊劫走了!這是我的夥計,我們兩個人是剛逃出來,九死一生啊!」虞小樓一下撲在地上,再抬起頭,是涕泗橫流,都把甘景豹給看懵了。

「胡說八道!你們倆還穿著水賊的衣裳!」從村民堆里擠出來舉著魚叉的村民,直指著虞小樓的鼻尖。

「那伙王八蛋水賊!不但劫了我的貨!讓我們給他們做苦力,為了怕我們逃走,扒光了我們的衣服!我和夥計是趁著他們喝醉了,偷了他們的衣服才跑出來的!」虞小樓抹了一把眼淚,後腳跟踹了一下甘景豹。

甘景豹縱然是水賊,也是一代驕子,打下除了他爹就沒跪過別人,哪根虞小樓似的,虞小樓這一下他也是跪不下去,只是一言不發的點著頭。村民好像有些信了似的,交頭接耳的說著什麼,但是態度緩和了不少,手中的傢伙也放了下去。

「你們要是不信,你們上江面上看看,那水賊現在還在外邊兒找我們呢,就可憐可憐我們倆,收留我幾天,風聲過去,我們立馬就走!」虞小樓邊哭邊嚎,甘景豹看著他也是百般無奈,心想這虞小樓面對水香的時候都沒失神,此刻眼淚卻大把大把的流。

「收留你們,那我們也得遭殃啊!」為首的拿著魚叉的人,似乎是這邊的村長一樣,把魚叉立在一邊,一邊搓著下巴。

「求求您了,您要不收留我們,就是把我們往死路上逼啊!您要是怕水賊,我們把這玩意給您,我們也不會用!」虞小樓說著就把甘景豹腰間的槍逃出來,朝著村長遞了過去。

村長看著槍就害怕,連連後退舉起了魚叉,虞小樓擦了一把眼淚,村長又把槍推了回去,他可不敢收下這槍,何況他也不會用啊。

「你們還是自己收著吧,我可跟你倆說好了,我們村就一棟空房子,十幾年沒人住了,你們倆就住哪去!我們村裡誰家也不敢收留你們,回頭水賊要是來了,我就說不知道,是你們倆偷偷溜進空房子的!」

「謝謝您了!謝謝您了!」虞小樓連忙在地上磕頭,感恩戴德的站起來,眼淚又是一把一把的往下流。

「行了,給他們倆弄兩身正常的衣裳去,吃喝你倆自己解決,江里的魚隨便撈!」村長說罷指了指挨著江邊的小屋,擺了擺手,身後的村民也散去了。

虞小樓把手中的槍交給甘景豹,二人扭頭朝著江邊的小屋看去,這小屋偏離著村子,破破落落的,上面的茅草棚子偶讀變成了灰色,房子歪歪斜斜的,好似是風一吹就要散了似的,十幾年都沒人住過了。

村長也放下魚叉,帶著虞小樓和甘景豹二人朝著破房子走去,走到了門前,村長站在前邊,朝著門上吹了口氣,一下子就揚起了漫天的灰塵,這是不光沒人住,這麼多年都沒人來過,門上的銅環都銹住了,木門好像也要掉下來似的。村長一把推開了木門,發出了吱的一聲響來。

屋裡面滿是灰塵,牆角都結了蜘蛛網,床上的灰塵都有鞋底那麼厚,牆上糊的泥灰早就斑駁脫落,露出一塊又一塊的斑痕。屋子十幾年沒人住了,破成了這樣倒是不意外,卻沒想到這屋裡卻桌椅灶台的,一樣也不少,雖然破落,卻還是保持著十幾年前的樣子。

虞小樓和甘景豹走進了屋子裡,擺了擺手,把面前的灰撥開,這屋子要主人且得要收拾了,挨著江邊,這床上不僅落了灰,都快結上青苔了。村長倒是熱心的很,幫著虞小樓和甘景豹一起上上下下收拾出個樣子來,雖然破舊的還是入不得眼,但好歹乾乾淨淨,可以住人,有地方坐下了。

「這屋子十幾年不住人了,怎麼還空著啊?」虞小樓請這村長坐下,自己也坐在另一張椅子上問起。

「唉......還不是都因為那些個該死的水賊!」一聽見這話,甘景豹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本來就很累了,剛想著休息會兒,卻又被這老村莊的話勾了起來。

「怎麼回事兒啊?」虞小樓追問起來。

老村莊嘆了口氣,扭過頭望著遠處的江面,沉默了許久,虞小樓也不催,安靜的等著老村長自己開口。不一會兒,老村莊好像回過神來,嘆了口氣,看向了虞小樓,講起了這間屋子曾經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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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江湖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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