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黎明

第一百一十一章 黎明

虞小樓和甘景豹倒抽了一口涼氣,屏住了呼吸,當他們看見了水香的那一刻,放佛一切都靜止了下來,水香的就這樣不知不覺的靠近到了他們的身後,像個死人一般連口進出的氣兒都沒有。水香的九節鞭纏在腰上,一席黑衣裳纏著一條亮銀的九節鞭,在夜色下映著月光格外的明顯,他將手抬起來朝著腰間移去,就是這麼個功夫,甘景豹和虞小樓一下就躥起了身來,拔腿跑去。

水香的手摸向了腰間,看著眼前的虞小樓和甘景豹逃竄而去,他的臉上竟沒有絲毫的變化,那右臂一抽,腰上銀光流動,下一刻只看著一道銀光自水香的腰間轉到了手上,好似一條電光銀蛇似的直奔著虞小樓就去了。

寂靜的夜空里忽然傳來一聲呼嘯,那是水香的九節鞭打在空中作響,虞小樓聽得這動靜就知道那鞭頭已經奔著自己來了,超前跑是死路一條。虞小樓當機立斷,彎身下腰,朝著地面躺去,使出個蠍子倒爬牆,躲過了這一鞭。、

可還來不及等虞小樓起身或是走上兩步,那水香看一鞭未中,在原地斜著身子打了個空翻,那九節鞭也順著他的身子在空中劃過一道亮銀弧光,在空中是呼呼作響。水香空翻落地,右臂順勢一招重劈下來。

虞小樓仰著脖子,只看著天上一道好似一道閃電,直衝著他的腦門劈了下來,這一擊若是打在虞小樓的身上,虞小樓也得變得跟那老樹一般,被這水香一鞭打下去,從中間劈成了兩截。

眼瞅著這一鞭就要打到了眼前,虞小樓是怎麼也躲不過了,甘景豹看在眼裡,可他手頭也是丁點的兵刃都沒有,那兩把細刃短刀早就被水香打飛了。正是十萬火急,生死就在一線的時候,甘景豹猛然想起自己腰間掛著的兩顆核桃大的鈴鐺。

他手抓住腰間的鈴鐺,朝著那眼看著就要劈到虞小樓腦袋前的鞭頭上一甩,兩顆核桃大的鈴鐺和那水香的九節鞭碰在一起,發出這一陣巨響來。虞小樓看著躲過一劫,倒在地上,立馬翻身起來跑了幾步,擦了一腦袋的冷汗。

這兩顆鈴鐺雖然不大,這一撞擊發出的動靜卻好似震天般的響,就連甘景豹也沒想到這兩顆鈴鐺會發出這般動靜來,他右手一拽拴著鈴鐺的繩子往回一收,立馬用手捂著了自己的耳朵,虞小樓也趕緊捂住自己的耳朵。

這一下撞擊的響聲還回蕩在空中,餘音不絕,好似攝人心魄,即便堵上了耳朵,也覺得自己頭暈目眩,雙腿發麻,腦子裡好像有千萬個銅鑼鳴個不停,虞小樓只是晚了一會兒,此刻也覺得頭疼欲裂。

待甘景豹的鈴鐺回到了腰間,和虞小樓一起抬頭看去,那水香雙臂下垂,九節鞭也掉在地上,神情恍惚的站著,雙手卻不用捂著耳朵,好似著了魔似的,兩眼發直,只看著前邊兒,動也不動一下。

「你那是什麼玩意兒,這麼厲害不早用!」虞小樓扯著嗓子大喊,他的耳朵此刻還嗡嗡作響,什麼也聽不清似的。

「啊?」甘景豹只看得虞小樓的嘴巴在動,說些什麼是怎麼也聽不清。

「你怎麼不早用你那個鈴鐺啊!」虞小樓又扯著嗓子大喊了一聲。

「我也不知道這玩意兒這麼厲害!」甘景豹這下聽清了,扯著嗓子大喊了一聲。

此時間水香好像緩過神來,握緊了手中的九節鞭,扭頭看向了虞小樓和甘景豹,二人只恨剛才沒有逃跑,現在可是不敢跑了,他們生怕扭頭一跑,背後就要再吃一鞭。甘景豹從腰間扯出鈴鐺抓在手中,他雖然不是水香的對手,可是手中的鈴鐺卻厲害無比,倒也能和水香一戰,只是自己也難以忍受鈴鐺響起來的威力,實在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

水香把目光從虞小樓,移到了甘景豹的身上,更準確的說是看著甘景豹手中提著的鈴鐺,他的雙眼略帶深意,看著那鈴鐺,手中的九節鞭也握的沒那麼緊了,神情似乎緩和了下來,既沒有邁動一步,也沒任何的動作。

甘景豹和虞小樓這下看不明白了,這水香雙手無需捂住耳朵,也能這麼快從鈴鐺的威力里恢復過來,若是他要殺他們,只要忍耐片刻,兩鞭打過來,便一切都結束了。可水香卻遲遲沒有動一步。虞小樓看著他,卻覺著水香好似輕嘆了一口氣似的。

「把荷包還我,你們走吧。」

水香這話一出口,虞小樓和甘景豹都愣住了,這方才還是招招要命的人,此刻怎麼就突然不殺他們了。虞小樓自然是不希望打的,打起來他一沒用,二來自身難保,便舉起手來,伸開手掌,掌心裡正握著那被捏的皺巴巴的青荷色的荷包。

三人誰也沒說出一句話來,夜風吹徐了片刻,水香把手中的九節鞭收在腰上,虞小樓和甘景豹總算鬆了口氣。他望著虞小樓手中的荷包,一步步的朝著虞小樓緩緩走去,虞小樓可沒想著讓水香過來取,他原本想著是丟過去得了,可是水香現在一步步靠過來,他也不好後退逃走。

水香走到了虞小樓的面前,虞小樓這才看清了這個兇狠惡徒的臉,那凌亂的頭髮蓋住了他原本應該英俊的臉龐,蒼白的面頰看著毫無生氣。水香伸手從虞小樓的手裡取過來荷包,雙手緩緩的舒展了上面的褶皺,然後低下了頭默默的看著荷包。

一絲聲音也沒有,儘管此刻已經寂靜到了極點,可是虞小樓還是覺得自己甚至連水香的呼吸都聽不到,只看到水香站在他面前,兩隻手緊緊的抓著荷包,一動不動,好像個木樁子似的。

虞小樓低下頭,只看見荷包上面多了幾滴神色的圓點,原來被浸濕了。

儘管眼前的水香一出手都是奔著要他的命來的,可是虞小樓心裡卻還是不知道怎麼的,就泛起一絲同情來,大概是他也念著吳晴,忽然覺著水香倒也是個可憐人。

水香把荷包放在懷裡,緩緩抬起頭來,看向了甘景豹,虞小樓看著水香的臉,還是一如往常的陰沉又毫無表情,只有微微泛紅的眼眶才能證明,水香也是會流眼淚的。

「走吧...」水香好像終於冷靜了下來,他的聲音輕輕的好似飄在空中,可是甘景豹卻沒有動步子,他捏緊了拳頭。

「為什麼殺我大哥!他拿你當兄弟啊!!!」或許這才是甘景豹這次出寨的原因,虞小樓忽然明白了,當他一聽到收復失船的人是水香的時候,什麼也不顧的第一時間就出了寨。

虞小樓以為這是甘景豹不顧敵我懸殊的大膽,是他要揚眉吐氣的一戰,但是或許這才是甘景豹最在乎的,他想知道這個答案。

「我沒殺景龍。」水香的聲音依舊那麼輕,聽不出到底是真的,還是謊話。

「我明明看著你們!」甘景豹咬牙切齒,捏緊了拳頭。

「我沒出手,也沒救他。」水香似乎每句話都是平淡如水,似乎只是在訴說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你不出手!翻垛他們四個怎麼會是大哥的對手!」甘景豹嘶吼著,他再清楚不過了,水香不出手,即便是翻垛四人聯手也打不過甘景龍。

「是他求死。」

「放屁!」甘景豹忍不住憤怒,舉起拳頭就要衝上去,水香卻不退也不動。

虞小樓生怕剛撿回來的命又被甘景豹這一拳下去給打沒了,趕緊上前攔住了甘景豹,甘景豹力氣極大,虞小樓使出了渾身的力氣,也沒攔住,卻還吃了甘景豹幾圈。虞小樓眼看著甘景豹就要一拳打在水香的臉上,心想著這下完了。

可是甘景豹的拳頭,停在了水香的臉前面。

「你不躲!看不起我?」

「三爺,我不在乎殺了你,可我不會殺景龍的。」水香直視著甘景豹的眼睛,甘景豹也朝著他看去,水香的目光沒有一絲的閃躲,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閃到了甘景豹的心頭,難不成水香說的是真的。

這一個念頭卻好似被水香捕捉到了似的,他仍舊動也不動,面前是甘景豹停住的拳頭,他緩緩的說著。

「他死前萬念俱灰,活著對他沒了意義。」

「怎麼會!大哥剛當上龍頭,意氣風發,正是大展拳腳的時候,怎麼可能!」甘景豹放下了拳頭,咬著牙問起水香。

「我要是告訴你,你肯定也像他一樣。」水香的目光仍舊沒有一點的變化。

「你看著它!這是大哥的鈴鐺,是他死前給我的,他是你唯一的朋友啊!你居然能容忍他死在你面前,和你殺了他有什麼分別!」甘景豹肆意的發泄著,把腰間的鈴鐺舉到了水香的面前。

虞小樓看見那鈴鐺便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生怕他在發出那種震人心魄的動靜來,可是那鈴鐺卻是輕微一響,水香看著那鈴鐺沉默不語,他怎麼會不認得那鈴鐺。打小起,甘景龍就帶它。

水香是武藝最好的,可是他打不過甘景龍,因為甘景龍有這鈴鐺,也不知道怎麼一用,這鈴鐺的響聲就震人心魄,讓人頭疼欲裂。水香想起小時候他總說甘景龍用這鈴鐺算作弊,可是甘景龍每次都不承認,二人每天都要比試個幾場。如今甘景龍死了,水香還是不知道怎麼破解這鈴鐺,但他的耳朵,早就習慣了。

他看著鈴鐺,好似一幕幕都浮現在眼前,他輕嘆了一口氣,撥開了甘景豹舉在他面前的鈴鐺。

「對他來說,活著比死了還痛苦。」

「那你倒是說這是為什麼啊!」甘景豹其實已經相信了水香的話,水香不會撒謊,也不屑於撒謊。

水香的世界里只有沉默不語,他從來不騙人,因為他連撒謊的嘴都不會張開,若是誰騙了他,他便殺了誰,他活的是如此簡單,卻又可悲。

可是甘景豹更想知道的是,到底是什麼,讓正是意氣風發的大哥,萬念俱灰的選擇了死在翻垛等人的手下。可是水香,卻怎麼也不會告訴他,這才是讓甘景豹最憤怒的,水香沒有救下甘景龍,也不替他報仇,如今連他的死因都不肯說,甘景豹怎麼能忍得下去。

正當著對峙的時候,先前那一聲驚雷般的鈴鐺作響,早就把跑遠了的水賊們引了回來。還未等水香開口,他便再也開不了口了,血腥的氣味從空氣中瀰漫開來,水香的胸口,露出了半截箭頭,沾著鮮紅的血液,一滴滴的滴在了地上,可是水香仍舊站著,動也不動。

虞小樓和甘景豹顯然沒反應過來這驟變,他們朝著水香的背後看去,那些水賊是采水堂的,正是水香的手下,領頭的那人,手中還握著短弩箭,他們舉著火把,沖著水香的方向大喊起來。

「殺了甘景豹和叛徒水香!翻垛大爺回去有賞!」水賊們聞聲便一股腦兒的沖了上來,肯定是要拿下水香的這顆人頭回去領賞。

虞小樓只聽得水香在身前冷笑一聲,他倒是一丁點也不怕,連身子也不轉過來,他好像早就想到了會有這麼一幕一般,還未等虞小樓和甘景豹有所動作,幾根弩箭又從夜空中飛射過來,刺進了水香的身體。

水香輕咳一聲,從口中湧出鮮血來,身子也開始搖晃,他卻還是沒有抽出腰間的九節鞭來,虞小樓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水香也是一心求死而來!虞小樓這下是全都想明白了,水香和甘景龍的關係他們肯定知道,兒甘景龍是最疼這個三弟的。當初伏殺甘景龍的時候,水香沒動手,肯定是被翻垛四人視為異己,但是他武藝高強,自然不好和他證明鬧翻,到時候魚死網破,誰也落不下好。

肯定是甘景虎和翻垛買通了水香手下的人,暗中監視他,此番讓他來收復失船,是料定了甘景豹肯定要來,若是水香殺了甘景豹,也算是納了投名狀,前事則罷了,若是水香沒殺甘景豹,他們便立馬反水殺了甘景豹。

「救他走!他還沒告訴我大哥的死因!」甘景豹一聲大喊,虞小樓立馬抱起了身中數箭的水香跑去。

虞小樓這心裡也是百感交集,自己這肩上救的,是方才還要殺他的人,可是這虞小樓也有傷,跑不了多快,眼看著水賊們就要追上來,甘景豹從腰裡抽出鈴鐺,一聲大喊,虞小樓立馬捂住耳朵。

甘景豹甩動鈴鐺,砸在了地上,鈴鐺發出一聲巨響,那向前沖個不停的水賊們突然聞聲倒地,捂著腦袋在地上打滾。這鈴聲震耳欲聾,聽得水賊們是撕心裂肺。甘景豹趁著機會也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趕緊追著虞小樓跑了過去。

二人一直朝著漆黑的地方跑去,看著虞小樓是跑著跑著終於跑不動了,二人才停下步子,把水香放在了地上,水香的臉色仍舊是一片慘白,他的眼睛微睜著,口中的鮮血一直流到了脖頸上,他的胸口被鮮血染透,甘景豹抓著他想要問些什麼,但是水香卻只是緩緩的鬆開了捏緊的右手。

他的手心裡躺著那個青荷色的荷包,上面皺皺巴巴的,卻沒有沾著一絲的血跡。水香抬起左手把荷包上的褶皺弄平,然後把舉在眼前看著。這一次,虞小樓清清楚楚的看見了水香的眼淚,水香閉上了眼,把眼淚擠了下來,然後再也沒睜開,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道淚痕。

虞小樓和甘景豹嘆了口氣,抬起頭,正是黎明前的第一道光,照在了水香的身上嗎,虞小樓的眼睛被光晃著,模糊的看著水香好像笑了,虞小樓揉揉眼睛,覺著是幻覺罷。

他也是一心求死罷,甘景豹想著,他是溫言良,是那個漁村的少年,不再是水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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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江湖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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