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X學院 第二課：X教授

那時，X教授擔心她的能力失控，在她頭腦中設下精神屏障，為了衝破那道屏障，琴錯手殺掉了他。這是琴永遠無法跨越的傷痕。被這如同弒父一般的罪過折磨著，她最終選擇死亡以自贖。

即便如此，罪孽的烙印依舊牢牢刻在她身上，不容她有片刻喘息，以至於她無法就那樣拋棄這個被她弄得亂七八糟的世界。

可現在，眼前的人分明就是查爾斯·澤維爾。

他身穿一套筆挺的藏藍色西裝，端坐在輪椅上，合上那雙美麗得無以倫比的藍色眼眸，微蹙著眉頭，表情疑惑地面對著虛空：「是誰在那裡？」

琴用心電感應能力搜索了他的記憶，才恍然大悟。作為X學院的第一批學生，她是知道X教授有一個雙胞胎兄弟的。但那是一名出生就腦死亡的植物人，一直在療養院里被好好地照顧著。

在她將X教授的身體分子化之後，他的意識並未消亡，從而通過布萊恩·澤維爾的身體，再度重返人世。只是由於數十年的癱瘓，X教授的神經已經切斷了和雙腿的聯繫，加上布萊恩的身體尚且虛弱，復活后的他依舊不良於行。

「我曾對你說過，不經他人允許，翻看他人的記憶，是不禮貌的行為，我的年輕女士。」獨有的倫敦腔，一字一句都和初見時如出一轍，時間彷彿在向前回溯，定格在那個他們相遇的午後。

那時查爾斯還年輕，笑容還帶著天真稚氣，一頭漂亮的金棕色捲髮在陽光中熠熠生輝。彼時她還是懵懂少女，對於未知的未來忐忑而又充滿著希望。

就彷彿時光跳過了兜兜轉轉的這些年，回歸到最開始的美好，在那時死亡與分離從不曾發生。

「教授！查爾斯！」被X教授溫和包容的意念力引導著，琴進入到他的思維里。

「哦，我的天哪！」看著對面眼含淚光，笑意翩翩的男人，琴緊緊捂著嘴，發出了類似小動物般壓抑的嗚咽，在他張開的手臂的熱烈歡迎下，一頭扎進男人的懷抱中。

這裡是X教授的意識空間，眼前查爾斯的精神投影是他盛年時的模樣。

那張精靈般的面龐猶如自然賜予人間的禮物，擁有著即便技藝最為精湛的古希臘大師也無法複製出的完美輪廓。金棕色的柔軟髮絲，有些過分偏白的膚色，紅潤的嘴唇，讓他就像是從富麗堂皇的宮殿里走出來的王孫公子，高貴優雅，而又那麼迷人。每當他笑起來，活潑俏皮的表情都極其富有感染力，只要一看到他，就會讓人聯想到各種有關美好的形容詞。

最為不可思議的是那雙璀璨的眼眸，如同最澄澈的夏日天空般純粹的天藍色，當他直視著你的時候，彷彿一切罪惡都被洗滌消融，任何人都會為之沉迷心醉。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他出現，附近的光源就好像自發一般匯聚在他的身上。他就是被上天所寵愛著的那一個。

琴將查爾斯撲到了地毯上，在他的身上拱來拱去，用頭和臉磨蹭著他的臉頰，感受著他的肌膚那細膩的觸感，鼻尖在他的脖子上氣息最為濃郁的部位蹭來蹭去，像小動物似的用力地嗅著。

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重新擁有了身體，並且呈現出的是她十三歲那年，初遇查爾斯時的模樣。

那天下午她穿著白襯衣，灰色的背心和紅格子短裙，五官恬靜秀氣，金紅色的長發柔順地別在耳後，一看便知是一個出自知識分子家庭，被嚴格教養的女孩子。那是她留給查爾斯的第一印象。

「琴，琴……」她的名字在他的舌尖翻來覆去地翻滾著，那絲絲嘆息里飽含的充沛情感，幾乎讓人醉溺其中。查爾斯一邊一遍遍地念叨著，邊死死地勒著她的腰，那力道大得出奇，就彷彿不能容忍他們之間存在一丁點的縫隙，將她胸腔里的空氣全都擠壓殆盡。

琴伏在她身上，用力回抱住他。他柔軟的髮絲垂在她的後頸上，雨點般的吻落在她的頭頂和發間，那綿軟甜美的獨特嗓音在她耳邊輕語呢喃：「琴，能再見到你，真的太好了。」

琴感到臉上一片潮濕，分不清是誰的淚水還是源自濕漉漉的吻。她揪起查爾斯也已半濕的襯衣衣領胡亂擦了擦，隨即一把推開他的肩膀，沖他大聲咆哮：「你欺騙了我！我以為你死了！你對我耍詭計，你讓我殺了你！上帝啊，你知道我是怎麼……我後來——」

強烈的哽咽讓話語無以為繼，琴艱難地大口喘著氣，漲紅了臉倔強地怒視著對方。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錯了，大錯特錯……」

查爾斯將她攬在懷中，一下一下地輕輕撫摸她的後背，不厭其煩地反覆道著歉。

「為了完成你的心愿，我殺了我自己……你這個混賬！」

琴有種強烈的衝動想要給他一拳，她也這麼做了。

查爾斯絲毫沒有抵抗，只在她不慎打到他的肩胛骨時，捉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著，邊緊張地觀察著她的表情，那樣子彷彿生怕她有半點痛楚。

「你這個偽善的傢伙……」琴只要看到他就會心軟，可又對他充滿了惱怒，矛盾的情感夾雜著失而復得的狂喜，激烈得叫人無法承受。

眼看著小姑娘又嚎啕大哭起來，查爾斯的表情充滿了痛苦。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臉，極其輕柔地替她拭去淚水，就像在對待易碎的珍寶。

琴確實是他的珍寶。曾經學校里的孩子們排擠討厭琴，叫她「怪胎」，不僅僅是因為她能讀心。當他們在背後半是輕蔑半是艷羨說琴是「X教授的心肝寶貝」的時候，眼圈都要嫉妒得發紅。

人人都愛查爾斯。學生們就像在父母面前爭寵的兄弟姐妹，耍出各種各樣的花招，來吸引查爾斯的注意。可是，只要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到，對查爾斯來說，最特別的那個學生，一直都是琴。

她既不是X學院最早的學生，也絕非最聰明或者表現出最強大的實力的人，到底為什麼X教授那麼喜歡她，這曾經讓身為最早一批X戰警的蹂、躪者阿列克斯都百思不得其解。

大概只有野獸漢克，還記得查爾斯從主腦中探測到琴那一霎那時的表情。那就彷彿是整個世界瞬間被點亮的那種狂喜。在億萬個人類與變種人所組成的鉛灰色背景當中，唯有琴的腦波最為強大耀眼，躍動著溫暖的紅色光芒，猶如光芒萬丈的啟明星，深深地吸引著他。

在琴的成長中，查爾斯花費了最多的心血。但這不是他能利用琴，乃至摧毀她的心靈的借口。

他為自己對琴所做的一切，感到由衷的抱歉。

彼時他沒有選擇。他的能力不足以限制琴，所以他只能賭上琴對他的感情，用自己的死作為砝碼，為琴套上了一副無法掙脫的枷鎖。

最終他得償所願，阻止了黑鳳凰，使得這個世界免於被毀之一旦。

可是對於琴深深的愧疚和歉意，並不會因此而減少半分。

「你這個不擇手段的混蛋、鐵石心腸！」琴怨恨地瞪著查爾斯：「我恨你！」別看他眼下道歉得真心實意，可是若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會這麼做的，琴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因為他從來都是個心懷大愛，悲憫蒼生，卻偏偏忘了他自己的那種人。

具有這種要命的聖母性格，他還同時是一個意志無比堅定到了可怕地步的男人。

為了他的理想，他的信念，他能對自己狠下心來，不惜犧牲連同自己在內的任何東西。

這樣的人其實才是最冷酷無情的人，因為你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就會被他放在天平的一端上衡量，然後浮起來，成為被放棄的那一個。上輩子她最倒霉的事情，大概就是誤上了這條賊船吧。

「可我愛你。」

查爾斯那蔚藍寶石般的眼眸里噙滿了淚水，他埋下頭，抵著她的額頭，溫柔地親吻著她濕漉漉的臉頰，邊用他那一激動就不自覺冒出濃重倫敦腔的口音含混不清地說道：「我永遠都不該傷害你，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琴。但是，我愛你，你知道，即便是我死了，我也不會停止愛你。」

「不、許、再、說！」琴重重地推了他一下，用手指著他的鼻尖：「你要是膽敢再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查爾斯藍汪汪的眼睛里閃爍著無辜的光芒，他立刻閉嘴，表示無條件服從。

琴揉了揉發暈的額頭，然後雙手揪起他已經皺得一塌糊塗的衣領，沒去管那幾顆被她崩掉的扣子，抬頭直視他那漂亮得不可思議的藍眼睛，鄭重地說：「下一次，你再也不會有機會死在我前面。我欠你一條命。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一定是因為你，或者為你而死。」

查爾斯皺起兩道精緻的金棕色眉毛，努力試圖說服她：「不，琴，你不欠我任何東西……」

琴將手指壓在他唇上，湊近他的臉，輕聲說：「那是一個承諾。不止是對你。」

儘管這個決定十分折磨人，但琴仍下定了決心，不打算召喚鳳凰，讓自己重來一次了。

這個世界還沒有墮=落到不可忍受的地步，因為還有查爾斯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