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X學院 第一課：鳳凰

那是個柔美的女聲，彷彿嬰兒的夢境中母親的搖籃曲，又好像聖歌般帶著迴音。

「琴，想要重來一次嗎？」

琴沉浸在這彷彿來源於內心深處的聲音里，幾乎落下淚來。

「你是誰？」

其實心靈和意識已經給出了回答。

「你是鳳凰嗎？」

它帶著笑意，柔和地回應道。

「琴，我的孩子。」

倏地，在這白熾光暈所構造出的空間里，琴看到了一隻美麗的大鳥。

它有著金黃色的羽毛，燦若流光的長長羽翼，宛若燃燒的火焰般的鮮紅翎羽，那雙容納著浩瀚星穹的寶石般的眼眸正炯炯地看著她。

琴張開雙臂想要擁抱她，卻發現自己穿過了她。本以為對方是幻影，可看了看地上的羽翼的投影，先前因為房間光線太強而忽略的事實浮於水面，原來沒有影子的是自己。

「不要用你的眼睛，琴。」

原來如此。先前還殘留著的擁有身體的感覺，只不過是思維用習慣蒙蔽了自己。

琴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繞過被欺騙的感官，徹底放開自己的意識。

眼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發覺自己正身處宇宙空間里，無數顆星球圍繞在她們四面八方，星星點點地分佈在遠遠近近，所組成的一個個星系，正以一種緩慢而極富韻律的節奏，在不斷運動著。

那隻鳳凰就在她的正前方，高昂著細頸的姿態是那麼的優雅美麗，看似離自己不過幾步之遙，卻又彷彿身在宇宙另一端一般的遙遠。

琴不再試圖去觸碰她，轉而使用X教授教導她的意念投射能力，伸出思維的觸手，去感知她。

這是一種異常奇妙的體驗。沒有了身體的束縛，她的視角超越了三百六十度，感官亦變得更加豐富立體，再不局限於人的視力和感知，彷彿沒有極限，能擴散到無限遠。

眼前的鳳凰由精緻的油畫變幻成一副抽象畫作，再不存在可以用線條勾勒出的實體。

她就像是由無數個光點聚集而成的一簇紅色的火焰，勃勃律動著一股充滿矛盾的力量，那力量看似平靜，卻又暗藏著摧毀天地的暴虐。它是那麼古老，源自於宇宙開端時爆炸的那個奇點，而又那麼生機盎然，因為每一顆新生的星球，都是由它孕育而來。

當他們經歷了幼年、青年、壯年，裂變成白矮星、中子星乃至於最終坍塌成黑洞之後，又被收歸回他們母親的懷抱，完成一整輪宇宙力量的循環。

琴沉浸在這奇妙的頓悟中，彷彿過去了一瞬，又像是已流逝了千萬年，回過神的時候，琴感到自己的力量有了質的飛躍。這並非是力量的提升，而是增加了對細微之處的把握。

透過意識的鏈接，鳳凰的意念傳達過來：「想好了嗎，我的孩子？」

這是她的母親，更是萬物之母，供她予取予求，能夠達成她的任何心愿。想想看，她能回到殺死斯科特之前，輕而易舉地打敗黑鳳凰的人格，然後和斯科特從此幸福快樂的生兒育女。

不，那太沒有追求了。現在的她已經擁有了超越五級的力量，萬磁王也不再是她一合之敵，她有能力統一所有的變種人，戰勝人類，帶領X戰警們，建立屬於變種人的樂園。

「不！你給我滾出去！」琴猛然清醒，迅速壓制住黑鳳之力。

從鳳凰的視角中看到自己身上的黑色火焰熄滅殆盡，琴才略鬆口氣，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勉強沖鳳凰擠出難看的笑容：「真是片刻都不能掉以輕心啊。」

「這是一場永恆的鬥爭。」

琴問她：「你可以逆轉時間，把我送回過去嗎？」

鳳凰沖她輕點那纖長的脖子，金紅色的翎羽在空中驕傲地搖曳。

「沒錯，我的孩子，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琴一下子激動起來，幾乎立刻就要開口請求她，將自己送回到過去，回到一切悲劇尚未發生之前，甚至是回到夢幻一般的少女時代……可是話到嘴邊，琴突然又惆悵起來。

「你能先送我回原本的世界看看嗎？」思索良久，琴終於說道，「教授，斯科特，我還沒有為他們掃過墓……」

「如你所願。」鳳凰空靈地輕嘆，金色的羽翼溫柔地拂過琴開始啜泣的面龐。

「祝福你，我的孩子。任何時候，當你需要我——呼喚我。」

一股柔和的力道將她揮了出去。

琴回到了原本的世界。原本以為在宇宙空間里耽擱了這麼久，至少也應該是幾天甚至幾年之後，不過鳳凰似乎能直接操縱時間軸，讓她直接回到了她死後的第二天。

人類尚未來得及重建家園，卻在第一時間著手限制變種人的力量。

他們變本加厲地推變種人註冊法案，針對變種人的各項條例苛刻到近乎於虐待，更加激發了變種人對於人類的仇視。在世界各處，每天都發生無數起變種人和人類之間的爭端。

這是琴自己釀成的苦果。她原本只打算回來看一看，可見到這種場面，她也沒臉拋下這一切，自顧自跑掉，於是開始尋求解救變種人的辦法。

琴當然痛恨間接造成她死亡的萬磁王，然而因為她的愚蠢，導致變種人失去了X教授，那麼他們就絕不能再失去萬磁王的領導。

此時的萬磁王因為被注射了疫苗，失去了變種能力，變成了他自己最為鄙視的人類，再加上他的敵人太多，整日惶惶不可終日。琴欣賞著他落魄不堪的模樣，卻也悄悄地出手保護了他幾次。

果然，事實證明所謂的「治療」變種人的疫苗只有短期的效用，萬磁王很快恢復了能力。

發現了這一點后，人類更加恐懼，正式對變種人宣戰。

他們積極地推行「哨兵」計劃，加緊研發專門針對變種人的兵器「哨兵」。這是一種高大的類人型機器人，是人類目前最強的武器，殺傷力極為巨大。

琴復活回來之後，先是保護萬磁王，再是四處救人，都沒有時間完成想做的事情。

眼下，琴藉著護送一群學生們的機會，分子化了幾頭追蹤而來的「哨兵」，並拆掉了運送它們的飛船后，跟著連呼「上帝保佑」的學生們，深藏功與名地朝著西徹斯特飄去。

西徹斯特原本是澤維爾家族所擁有的一座貴族莊園，包括一所美輪美奐的巴洛克式宅院，和附近近百畝的山林湖泊。後來X教授這個敗家子，將祖宅捐出來用作學校，才有了X學院的誕生。

一陣妖風引起了夜間巡邏的暴風女的注意。她在檢查了又檢查，沒有發現可疑蹤跡之後，疑惑於心頭突如其來的傷感，抹著淚花，莫名其妙地走掉了。徒留那陣悵然的風，悄無聲息地飄進後院小教堂的墓地里。

琴緩步走過一排排的墓碑，在斯科特的墓碑前放下一束他最喜歡的花，停留良久后，將整片墓園清掃一新。可是，走了兩三遍，她都沒有看到X教授的墓碑。

琴疑惑的同時，心頭砰砰地跳個不停。

她有一個瘋狂的猜想，可是那可能嗎？X教授明明是她親手……

琴飄進了西徹斯特的豪華宅邸中。這裡是她魂縈夢繞的所在，她在這裡度過了人生三分之二的時間，在這裡得到了一切，又失去了一切。就連這裡的一磚一瓦，都是由她親手所建。

透明的指尖撫過覆蓋著牆壁的冰冷金屬，琴遊盪在這所曾經無比熟悉，卻又處處透著陌生與敗落的宅邸里。校園裡的樹木花草盡皆毀於戰火。在無數次摧毀與重建中，宅邸各處的細節再不如原先那般精緻絕倫。當初，X教授擔心喜歡從樓梯扶手上滑下來的小孩子們弄傷自己，特意讓野獸將它們打磨圓滑，那些猶如藝術品般精美絕倫的胡桃木扶手，如今全變成了冷冰冰的金屬。

曾經每扇窗戶上安裝的窗帘，都是精心挑選的顏色和圖案，用以搭配同色系的牆紙還有地毯。可如今，他們壓根沒有保留窗帘，在每扇玻璃窗外都安上了一層金屬隔板。

琴內心五味雜陳。沒有了自己，還以為他們得重新去尋找建房子的人才了，原來他們還能指望萬磁王嘛。

她爬上樓梯，穿過長廊，停留在三樓東翼，走道盡頭的門口。

門後面，是X教授的辦公室。

無數次他在這裡給孩子們講課，與其說上課不如說是講故事，他用那柔和迷人的倫敦口音，活潑生動的有趣比喻，讓這間屋子裡永遠都充滿著笑聲。

明明是個腿腳不便的殘疾人，卻堅持在每個夜晚都一間間宿舍地巡視，給睡不著的孩子講故事，為怕黑的孩子唱歌，滿足每個孩子的無理要求。

琴還記得，當她被噩夢侵襲，恐懼到不敢入睡時，他艱難地從輪椅上挪到她的床頭，握著她的手，一遍遍地告訴她不要害怕，會變好的，因為他會在她身邊，一直陪伴著她。

以及之後那個甜蜜到讓人心碎的，溫柔地印在她額上的吻。

琴發覺自己在哭，可這不應該，她已經沒有了流淚的功能。

當她穿過緊閉的門，看到逆光中的那個筆挺的身影，琴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教授，她的人生導師，承載著她最刻骨銘心的愛與痛的男人——

查爾斯·澤維爾，就坐在輪椅上，湛藍的眼眸朝她看過來，在歲月的刻印下依然依稀可見昔日俊美的臉上，綻放出溫暖人心的微笑，一如記憶中每個寧靜祥和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