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缺錢一族

第四章 缺錢一族

為了「五十九處」的事,葉青林着實費了一番心思。這件事按說應該由縣國土資源局解決,可是憑葉青林的身份去找蔣合光局長肯定不行。因為按照小縣城的標準,只有成了副科級幹部才算真正當了官,而只有當了官別的官才會正兒八經地和你談事情。否則的話即使你的事情再正兒八經,人家也不會和你正兒八經地說。像「五十九處」這事,如果葉青林去找蔣局長,蔣局長頂多心不在焉答應一句好好好行行行,讓你搞不清真假到最後事也辦不了。葉青林要想把「五十九處」的事情辦成只有藉助孟副縣長的威力,而要想得到孟副縣長的幫助他就必須把「五十九處」和自己扯上一點私人關係。如果只是把事情向孟副縣長反映一下呈上「五十九處」的上訪材料,孟副縣長一般是在材料的右上角批一句「請國土局妥善辦理」的批示讓他轉交給蔣局長。這種批示往往不管什麼用,轉到部門以後都如泥牛入海杳無音信。只有領導特彆強調的事,局長們才會重視。因此,葉青林必須無中生有地和「五十九處」扯上關係,請孟副縣長親自辦這件事才有幾分辦成的希望。

他這也是逼出來的經驗。以前他出於惻隱之心幫過一些上訪群眾,大都是作為私事才辦成的。前年有個叫岳平果的老漢反映說想把自己在承包荒山上種的樹賣掉一些以維持生計,可是現在那片山被划進了旅遊景區,旅遊局不準砍伐,而且是無條件的,一分錢補償沒有。葉青林就此事向孟副縣長作了彙報,孟副縣長把上訪材料批給了旅遊局。葉青林心想事關群眾的基本生活,旅遊局肯定會抓緊解決,誰知一直拖了一年也沒有結果。葉青林催辦此事時,旅遊局的鄭局長不是不跟他見面就是推說沒錢,橫豎不給一句正經話。最後葉青林不得不欺騙孟副縣長說岳平果的兒子跟自己是同窗好友,請孟副縣長專門給鄭局長打了招呼,就這也幾經交涉才要到五千塊錢。

對於「五十九處」的事葉青林其實完全可以敷衍一下,就對老處女說我給領導反映過了解決不了我也沒有辦法,她也說不出什麼。因為嚴格說來這種事的確不屬於政府辦公室的職責範圍,有信訪局有國土局,他們才是主管部門。政府辦的確沒有這個職能,管這種事有越俎代庖之嫌說話硬不起來。可是,想起老處女的一副可憐相,他又不忍心撒手不管。

打定了主意,葉青林趁沒其他人在場的機會,把事情告訴了孟副縣長。由於懷着鬼胎欺騙領導,他說話的聲音有些發顫。

孟副縣長問道:「哦,她是你的親戚?什麼親戚?」葉青林說:「她是我嬸子的乾妹妹。」孟副縣長皺着眉頭說:「既然是你的親戚,怎麼你不早說,拖了這麼多年?」葉青林繼續撒謊道:「原來我以為有關部門一定會按照程序秉公辦理,不好意思麻煩您。誰知拖到現在還解決不了,迫不得已才向您反映的。」孟副縣長邊在材料上寫下一行批示邊不滿地說:「部門的這些同志啊,辦事效率真是太低了,這麼點小事也辦不好,讓群眾來找縣長。有人說現在的老百姓愛告狀,我看不是群眾愛告狀,而是有些幹部責任心太差了,只要他們稍微盡點心,事情也不會弄到這種地步。」葉青林見孟副縣長的批示又是「請國土局抓緊處理」,擔心沒多大威力,就說:「您是不是再給蔣局長打個電話?我怕這樣引不起他們重視。」

「沒關係,你把這份材料交給他們,再督辦一下,就說這個案子我要結果,讓他們儘快給我把處理結果報上來。」

有了這句話事情就好辦了,葉青林從孟副縣長那裏出來,趕緊把批示轉給了國土局,又給蔣局長打電話把孟副縣長的意思交代了了一下。蔣局長說是嗎,要這樣的話我催他們抓緊解決一下,不過就怕不好解決,這個小案子挺複雜的。葉青林恭維說你蔣局長足智多謀有的是法子,這點事小菜一碟。

掛斷電話,葉青林徑直去四樓小會議室,參加了一個會議。散了會,葉青林問孟副縣長還有別的事沒有。孟副縣長說周教授介紹了一位旅遊投資商,晚上我跟薄書記和未縣長要陪人家吃飯。不過你不用去了,這幾天你夠累的回家好好歇歇吧。葉青林知道這種大場合輪不到自己,便答應了。其實陪領導們吃飯可不是什麼享福的事,說讓你去吃飯其實是讓你去搞服務,你必須眼勤、手勤、腿勤、少說話、多喝酒。有時候領導頂不住還得替領導喝,常常被搞得頭懵腦漲滾瓜爛醉。就這還不能出洋相,否則要受紀律處分。張主任平時常對秘書們說在酒桌上就算把你們喝死也不能讓領導喝醉,否則是你們失職;無論你們喝多少酒都不能給我出醜,那會影響政府辦形象。為這個秘書們都把陪領導吃飯當成一項重要工作,而不是當作吃喝享受。在秘書們看來,只有和同學朋友在一起喝酒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喝酒。

回到辦公室,他想起王振明下午曾約他和老婆一起吃晚飯,打算先給老婆打個電話,讓她下班后直接到王振明的飯店,一撥手機欠費了。他算了算,這個月打了一百多元話費,不禁有點心疼。秘書們平時用於私事的話費很少,手機主要用於公務,而單位只有副科級以上的幹部才有通訊費補助,一般幹部都是自掏腰包。每次老婆嫌葉青林話費多時,他都騙她說是因為同學朋友的事打的。

他辦公室的電話只能接不能打,到隔壁方副主任的辦公室敲門時方副主任沒在,只好下到一樓值班室打了一個。宋海燕開始不願去,說飯店的飯總覺得吃不飽,后在男人的一再懇求下才答應了。宋海燕在縣第二高中教書,也是個美人,葉青林總想把她帶到人前顯擺。

單位里也只有副科級以上幹部屋裏的電話才能正常接打,其他人的電話只能接不能打。這倒不是為了節省話費,機關的通訊費是包年的,打多打少都是一年二十五萬元,之所以這麼辦還是因為等級問題。這是張主任的決定,誰都沒有辦法。因此,一般人打電話要麼去副主任們那裏要麼去值班室。以前方副主任覺得這樣都不方便,對葉青林說這樣吧咱們屋挨着,不如你們從我屋裏引一個分機得了。自從他們這屋引了分機以後,其他屋紛紛效仿,除了荊副主任那裏別的副主任話機上都引了分機。大家都覺得這樣非常便於工作,齊誇方副主任體恤下屬關心同志。不料沒過幾天,荊副主任就大發雷霆,說你們算什麼也配安裝電話?這是主任們才有資格享受的待遇,你們要享受等成了副科級再說吧。立逼着各屋把分機撤了,弄得大家都沒趣,連方副主任也覺得很沒面子。

要說這電話,其實真正需要的還是秘書們,通知會議、安排車輛、邀請客人、訂招待餐、與下邊溝通情況以及其它各種上呈下達的事務,無不是由秘書來完成的,他們離開電話寸步難行。至於主任們,怎麼說呢,除了張主任和方副主任工作比較忙,其他副主任沒多少事。他們一天到晚也就是替領導陪客人喝喝酒娛樂娛樂,而這些事由秘書們應付也就綽綽有餘了。就像荊副主任,他不過是孟副縣長和葉青林之間的一個傳聲筒。孟副縣長說明天開個會通知誰誰參加,荊副主任就命令葉青林說孟縣長明天要召集會議你馬上通知誰誰參加;孟副縣長又說明天不開會了把會議取消,荊副主任就又通知葉青林說孟縣長明天又不召集會議了你不用通知了;孟副縣長說今天來了客人在雲夢賓館安排好食宿,荊副主任就命令葉青林說孟縣長今天來了客人你馬上在雲夢賓館安排好食宿;孟副縣長又說要不別在雲夢賓館了改在政府招待所吧,荊副主任就通知葉青林說要不別在雲夢賓館了改在政府招待所吧;孟副縣長說有個企業開業想請我講幾句該準備個講話稿,荊副主任就命令葉青林說有個企業開業想請孟縣長講幾句你馬上準備個講話稿;孟副縣長又說要不我隨便說幾句算了不用寫講話稿了,荊副主任就通知葉青林說孟縣長打算到那裏隨便說幾句你不用寫講話稿了……等等等等。凡此種種有時候葉青林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些事孟副縣長直接安排他去辦就完全可以了。

一到下班時間,葉青林就走下樓來準備去王振明那裏。到車棚推摩托車時,看見荊副主任、趙林東和小苗幾個人也正在向外推車。小苗在荊副主任後面還沒把車身擺佈好,荊副主任的摩托車尾正好頂在他的腿上,小苗沒地方躲被蹭了一褲子泥土。恰在這時荊副主任手機響了,他便很有派頭地跨在車身上接電話,並不將車從小苗腿上挪開。小苗不敢影響荊副主任接電話,就一直那麼用腿承受着。趙林東則是雙手握著摩托車把,一臉的不屑。

好不容易等荊副主任走了,葉青林才過來騎上自己的車,先去交了話費,然後才奔王振明處而來。

王振明的「河灣豬架子」位於縣城中心地段,能在這樣的位置租下這個門店純屬僥倖。說來也巧,原來的老闆由於經營不善生意越來越差,正好租期也到了,就向房主退了房。這一退不要緊,立即來了好幾個求租者,王振明也是其中之一。房主一見馬上把租金由過去的二萬一步步提到了三萬元,但即便如此仍有兩個人和王振明競爭。最後王振明竟然以一年五萬三千元的高價租到了手,而且是一次性付清。葉青林對王振明的膽量很佩服,問他你就不怕賠錢嗎。王振明回答說你那個點子對我誘惑太大了,我怎麼想怎麼能賺錢,所以抱定了志在必得的念頭。

王振明自從開了這家飯店生意非常火爆,有時候從中午到半夜一直食客不斷,兩口子累得受不了不得不多雇了幾個服務員。

到了飯店不大一會,貴志兵也來了,還帶着兩個人,一個是建設局城管大隊的副隊長米小建,另一個是位公安幹警。葉青林和米小建是老熟人,卻不認識那位幹警,經介紹才知道是城關派出所的小孫。

貴志兵這人天性懶散,對工作馬馬虎虎,遲到曠工是家常便飯。鎮領導管不住他索性也就不管了,他成了自由民。

大家進了雅間坐下,服務員泡上茶,隨後上來一大盤豬架子。這豬架子包括一個豬尾骨和幾根豬腿骨,都劈成了大塊,用老湯燉熟后盛在一個特大的盤子裏上來,像座小山一樣。人們一般都是先用手抓着啃完骨頭,拿吸管吸光骨髓洗過手,然後再慢慢地喝酒吃菜。

貴志兵用吸管吸著骨髓說:「人這東西真是殘忍,吃了肉啃了骨頭,還要吸人家的骨髓。豬要是聰明的話,知道這事恐怕得氣死。」

「說不定還會造反呢。」小孫也吸著骨髓說。

正吃着,宋海燕進來了,王振明把她讓了在葉青林旁邊的座位上。宋海燕不吃豬架子,直到別的菜上來后才夾了兩筷子。她也不喝酒,王振明就給她拿了一筒雪碧。房間里開着空調很涼快,除了米小建說自己血壓高要了瓶啤酒,其他人仍喝的是白酒。

第一圈酒喝得特別猛,下來好幾個人說有些暈了,要求停一會兒。見外面客人特別多,葉青林就對王振明說你不用管我們,還是先忙去吧。王振明說沒關係外面有他老婆馮麗敏招呼著,能忙過來。宋海燕說那你今天要少掙一桌的錢了。王振明說平時來晚了占不到座位的客人有的是,不在乎這一桌。

貴志兵用餐巾紙擦著嘴問王振明道:「我聽人家講這個飯店風水不好,以前那個老闆在這裏干老賠錢,這才不幹了。輪到你干怎麼就這麼紅火?」

「什麼風水不好,那純粹是胡說八道。」王振明說道,「我開這個店時找前任老闆了解過,發現他是個精明過頭的大混蛋,根本不懂經營。你們聽聽他的生意經,他還向我傳授經驗哩。他說一開始要把飯菜做的又好吃,量又大,以後客人多了就可以逐漸減少菜量。要一點一點地減,客人們是不會察覺到的。就這麼着,開始他蒸的包子全用精肉,後來被一點一點地全換成了肥肉;開始給的菜量特別大,後來被他一點一點地減少了一半。你們聽聽,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自己是傻瓜,就把別人都當成傻瓜。什麼他媽的東西!」

眾人哄堂大笑。葉青林笑道:「按照他的邏輯,開始給的菜量足足的,以後一點一點地減,到最後上個空盤子別人也照吃不誤了。」

馮麗敏是個愛笑的女人,她正好過來送牙籤,聽見葉青林的話,笑得緩了好幾次氣也沒笑夠,別人都不笑了她還在笑,逗得別人又重笑了一次。

貴志兵笑道:「還有,照他的道理說來,蒸饅頭開始用麵粉,以後一點一點地往裏摻大糞,最後上一塊大糞別人也照吃不誤了」。

馮麗敏本來還沒笑完,聽了這話越發控制不住,扭著規模龐大的屁股蛋子跑到外面笑去了。

王振明笑罵道:「這娘們,沒見過世面,值得這麼笑嗎」。又沖着宋海燕說:「嫂子今年有多大,有二十多歲吧?」宋海燕笑道:「這輩子再找不到二十多歲了,下輩子說吧,都快四十了。」

宋海燕已滿三十四歲,看上去卻像二十齣頭的樣子,總是那麼年輕而嫵媚。至今到市場上買菜,還常有人稱她小姑娘。眾人聽了對葉青林艷羨不已,紛紛舉酒祝賀。

放下酒杯,米小建對王振明說道:「我負責縣城各主要街道的街容街貌管理,對大小飯店的情況有所了解,發現所有小飯店有個通病,就是衛生太差,像你這飯店就不行」。

王振明曾在店門口亂倒垃圾污水,被米小建手下抓住要罰款,經葉青林說情才免於處罰。王振明以為米小建提的是這件事,嬉皮笑臉地說:「要不咋叫自己人呢,既然衛生的事歸你老哥管,以後多照顧就是了。要罰就罰別人,狠罰,最好罰的他們不能幹,那我的生意就更好做了」。

「我說的是內部衛生,這事歸衛生部門管,我可管不著。看看你這飯店裏,到處油膩,跟豬圈差不多」。米小建說話一向毫不留情,說得王振明有些尷尬。

「其實,搞好內部衛生也有利於你自己的生意。」葉青林說,「我在市裏見過一個小飯店,跟你這個大小差不多。人家那才叫乾淨哩,連廚房裏都收拾得一塵不染。在人家飯店吃飯,感覺比在有些大飯店吃還放心。可見,注意衛生也是一種經營之道」。

王振明因為聽從葉青林的主意開了這個飯店,對葉青林佩服得五體投地,笑道:「要論經濟頭腦,沒人能超過葉老哥。你有這麼好的腦子,幹嘛不做生意呢,做生意的話恐怕早發了」。貴志兵也表示贊同,說:「我早這麼說過他,可他早已經官迷心竅,哪聽得進去呢」。葉青林笑道:「我出出主意還可以,真要讓我具體干就不行了,我這人心眼實在不善於討價還價。再說我早習慣了這種四平八穩的生活,可不敢辭掉公職下海,搞第二職業又不允許,只好這樣窮熬了。反過來說,這日子也不是不能過,不挨風吹不受日晒還經常有酒喝,也蠻滋潤了,知足常樂嘛。你們不看看那些農民工,一年到頭吃苦受罪,掙不了幾個錢,就這還老被拖欠工資,才是苦哩,唉。」

「得得得,又開始憂國憂民了,」貴志兵說,「連自己的事也管不了,還悲天憫人哩,趁早省省吧,那是領導們的事。再說了,誰說公職人員就不能做生意了?那是嚇唬膽小的。有實權的單位經商的人多著哩。常言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現在就是幹啥靠啥,城建局的搞建築,安監局的入股開煤礦,國土資源局的辦鐵礦。公安局權大管的寬,煤礦鐵礦洗頭城啥都干。不信你問米隊和孫老弟。」

「公安局做生意的是不少,但那是人家的事咱可不行。」小孫說,「公安局內部有實權的人是少數,除了領導們就只有刑警隊和治安科。刑警隊蠻橫,大老闆們都願意藉助他們的威力壓倒對手。治安科管着**炸藥的發放,開礦都離不了。別的科室就不行了,像我們派出所,頂多抓抓小偷、賭博和****,沒多大意思。」

「這還能說沒意思?」貴志兵笑道,「誰不知道抓****來錢快。抓住嫖客每人罰五千,找人講講情罰三千不開票,錢就進了個人腰包。除了這捎帶自己也嫖上一嫖,多美的差事,說沒意思就是謙虛了。」

「你說的是以前的事。剛開始抓****那會兒人們怕丟人,罰多少給多少,交了罰款還非請吃飯不可,再三乞求替他保密。現在不成了,臉皮都厚得要命,罰一千塊錢也要找人說情。上次一位老爺子被抓了居然讓女婿來說情,像這哪還有什麼油水可撈?人們都不在乎了,哪管你保不保密。」

「對了,聽說前幾天又抓住幾個找小姐的,都是什麼人?」貴志兵問道。

小孫遲疑地笑着說這……這是機密不能亂說的。貴志兵鼻子裏哼了一聲,鄙夷地說:「什麼機密不機密的,就算你不說別人也會講,過不了幾天就會傳遍全城。何必這麼循規蹈矩呢,這裏又沒有外人快講吧快講吧,我們不對外人講就是了。」小孫又猶豫地笑了笑才說道:「首先聲明,我這也是聽人家講的。聽說是幾個幹部,有地稅局的,有交通局的。」貴志兵追問都是誰。小孫說這個可不能講,反正有一位老婆長得像花兒一樣,算得上一位絕代佳人。貴志兵用手做着畫畫的動作說這我就知道是誰了,某地稅所所長,他老婆是玩這個的對不對?小孫不出聲只是望着大家笑。貴志兵和米小建也說知道了知道了。葉青林猜想必是薛琪的丈夫無疑,不過他也不明示只是點着頭笑。

「守着那樣一位美人還要去**,真是不可思議。」米小建嘆道。

「這大概就是審美疲勞吧,再漂亮的女人,看久了也就沒意思了。」小孫說完又對着米小說,「像這種人物,老子是實權派,家大勢大,公安局的人巴結還怕巴結不上,誰會罰人家的錢?你剛才還說干公安發財,遇到這種人能發財嗎?倒是你們城建局的,聽說都靠干建築發了財,有沒有這回事?」

米小建說也是實權人物吧,人家與局長們有這關係那關係能拿到工程,像我這樣的人誰肯給我工程?弄個建築隊蓋自家的雞窩還差不多。要不就說趕快當官吧,不當官沒有權什麼事都辦不成,到哪裏掙錢去?

貴志兵憤憤地說想當官得下本錢,現在誰的官位不是買來的?我要是有錢,像某局的某某同志,兩萬塊錢一甩就從一般幹部跳到了副局長的位子上,哪像我這樣凈幹些費力不討好的苦差。我跟青林一樣也是正牌大學畢業的大學生,幹了半輩子還是個副股級,有這麼摧殘人才的嗎?我勸弟兄們趕快送錢吧,不送錢永遠成不了副科級。葉青林說得了吧,你一天到晚遊手好閒一分錢不少掙,還好意思喊冤叫屈哩。貴志兵說我們有幾位鎮領導經常下基層下企業,說是指導工作,其實是拉上老闆們吃喝嫖賭去了,我不比他們強么?米小建說是不是你也經常去打炮?貴志兵氣憤地說不當官哪有那條件?誰肯在我們這些小卒子身上花錢?繼而又笑道:「所以說得趕緊當官,白駒過隙,時不我待,趁著現在還不老抓緊瀟灑幾年。等過了這年齡老了想玩也沒力氣了。唉,可惜我他媽沒錢。」

宋海燕聽到這類混話很是厭惡,但又不好表現出來,只是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米小建看看葉青林調侃說:「怎麼樣青林,你也送錢吧,不花錢真的不行了。」

對跑官買官的事葉青林早聽說了,不過他一直覺得自己是政府機關的,守着縣領導,不必像別人那樣花費錢財,只要好好工作到時候自然會被提拔重用。但這話又不便明說,因此笑着說我還不是一樣沒錢嘛,每月就乾巴巴那點工資,哪來錢送禮呀。咱又不像有的同志那樣慷慨,連老婆都捨得送。

幾個人轟地笑起來。王振明不知道大家笑什麼,連問怎麼回事。貴志兵看着派出所的小孫,裝模做樣地說這是機密不能外傳。見王振明一再追問,小孫便笑道:「這只是個謠傳,又沒有證據,當個笑話講講還可以不能當真。據說咱們縣某局有個人憑着老婆同領導的關係當了副局長,我們局一位同志聽說后也想走這條捷徑,見到領導就說,我不是捨不得讓她來,而是她長相實在太差,您要是不嫌棄就湊合著用,只當跟老母豬睡一次得了」。

等眾人笑完,小孫運用推理的方法補充說這肯定是謠言,真要有這回事,人家也是兩個人在一起說的,不會有第三人在場,外人怎麼能知道呢?

貴志兵說:「其實讓外人知道也沒什麼,只要他認為用老婆的**換個官位夠本就行。現在是經濟時代,一切都要用價值衡量。錢也好老婆也好,都有一定的價值,都可以用來做等價交換,只要雙方滿意就可以成交。成交后互不相欠,都可以心安理得。這社會怕就怕欠人家的人情,欠了人情老覺得心裏不踏實。既然這樣不如就作公平交易,你給我辦了事我就付給你相應的報酬,沒有錢只好用老婆了。青林你有這麼好的資源……」。說着拿眼睛瞟了宋海燕一眼,嘴角掛着下流的笑容。

葉青林知道他喝醉了胡放屁,便拉下了臉。宋海燕笑容也沒有了,一臉的怒意。貴志兵見狀訕訕地閉了臭嘴。

見大家都有些尷尬,王振明便勸酒勸菜,這才恢復了熱鬧場面。

王振明做豬下水的手藝也不錯,大家邊吃邊誇獎了一番。葉青林又說咱們中國人起名字簡直不可思議,像這豬下水就不好理解,為什麼叫下水呢,恐怕這根本無法翻譯成外語。小孫說我想這些東西之所以叫下水,是因為要下在水裏才能煮熟吧。葉青林反駁說照你這麼說的話,餃子也要下在水裏才能煮熟,為什麼不叫下水?小孫不知如何解釋閉了嘴。貴志兵解釋說:「這些東西不是正經的豬肉,只是余出來的東西,就像製作鐵門鐵桶剩下的下腳料一樣,沒多大用處所以才叫下水。」

「虧你是大學中文系畢業,你的解釋更沒道理,照你說的那製作鐵門鐵桶的下腳料為什麼不叫下水?」葉青林說。他的話把大家都逗笑了。他接着說:「還有什麼前膀、後座、下踹,前膀還好理解一點,後座外國人聽了大概以為是賣摩托車的,下踹可能以為是武術招數,哪能想到是豬肚子下邊的賴肉呢」。

貴志兵想了一會說:「這些都是約定俗成的東西,就像我們叫人一樣,沒什麼道理,就因為當初叫成了人,所以現在就叫人。假如當初叫成了狗,那我們現在就都是狗了」。

葉青林的手機響了,一看來電顯示是薛琪的號。他下意識地偷望了老婆一眼,見她正同貴志兵說話,便出來接了電話。

「你好,葉大主任。」薛琪在那頭笑道,「正忙什麼國家大事呢?」葉青林笑道:「幫着酒廠搞銷售啊。有什麼事大畫家?請指示。」薛琪沉吟了一下說:「明天我大學時的幾位同學要來,我想帶他們去懸水洞看看,你能不能幫我弄幾張門票?」葉青林明白她是想辦免費票,心想你公公當着安監局長男人當着地稅所所長,連**的錢都不缺,還缺這幾張門票錢嗎。本想婉言拒絕,但一轉念又覺得不對,憑直覺他感到薛琪是另有用意,不禁心裏一動。他剋制住心中的狂喜,仍用調侃的口吻說道:「哈,你一個大畫家,大筆一揮就是一沓子錢,還在乎這幾張門票?真是愈有錢便愈一毫不放鬆,愈是一毫不放鬆便愈有錢哪。」薛琪說:「你別拿我開涮,到底行不行?實在不行就算啦,我只好忍痛出血了。」

聽出薛琪有些失望,葉青林忙改了口氣說行行行,這點事都不辦顯得也太不尊重人才了。這樣吧,明天我給景區蘇主任打個電話,你們直接找他就行了。

「你不一起去嗎?我的同學里有一位是省廣播電台的記者,也是個詩人。明天正好是禮拜六,乾脆一塊去玩吧,閑着也是閑着,何不多認識幾位朋友。」薛琪回嗔作喜說道。

葉青林巴不得同薛琪一塊去,只是不好說出口,聽了這話客套了一下便答應了。

掛斷電話,葉青林又覺得辦這事沒太大把握。懸水洞景區的蘇京朝主任一向瞧高不瞧低,政府辦的小秘書他一般不放在眼裏,如果直接了當說自己的幾位朋友要看溶洞,蘇主任未必給面子。而那樣的話他就太覺得丟面子了,不但朋友們會小看他,連張主任和荊副主任知道后也會認為他能力不行,說你葉青林協調著旅遊工作,居然連個溶洞也看不了你是怎麼協調的?好在葉青林給領導當了多年秘書有的是辦法,他給旅遊局的鄭局長打電話說,明天孟副縣長的幾位客人要來參觀懸水洞,你們能不能安排一下?鄭局長說這哪有不行的道理,我給蘇主任打個招呼,你直接與他聯繫吧。葉青林這才打通了蘇主任的手機,蘇主任不假思索就連聲答應了,還問用不用安排食宿。葉青林怕弄得太大了露出馬腳,讓孟副縣長知道就不好了,便說不用不用已經安排好了。

回到屋裏又喝了一會酒吃過飯,幾個人就散場了。

宋海燕學校今晚停了電不用去坐班了,就和男人一塊回到小區。等把各自的摩托車放進了車庫,出來時看見同單元那位姓睢的小夥子正往自己車庫裏開一輛嶄新的桑塔納,知道這家也買車了。再往兩邊看看,各色轎車一輛頂一輛。葉青林心想這個小區里住的大都是工薪人員,卻似乎一個比一個有錢,也不知道人家的錢都是怎麼掙來的。

一邊想着一邊上樓開了家門。女兒去上晚自習,還不到放學時間。葉青林便泡上一杯茶,和老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宋海燕依偎在男人身上,懶洋洋地說好久沒這麼愜意地看過電視了。葉青林平常不是加班加點,就是陪孟副縣長在外迎來送往,常常是早上出門很晚才回家,遇到有了重大活動能打好幾天不回來。而宋海燕除了周六和周日,其它五天晚上都要去學校坐班也忙得不可開交。她常埋怨丈夫說,你是不是把這家當成旅館,把我當成三陪小姐了?

聽了老婆的話,葉青林憐愛地看了她一眼,雙手捧住她的臉仔細地端詳著。這張臉還像剛結婚時一樣嬌嫩,連根皺紋都沒添,笑起來像少女一樣燦爛動人。他忍不住在老婆臉上吻了吻說:「我這工作天天瞎忙活,沒日沒夜的,這一段陪你是少了點。」

「聽你那口氣好像比縣長還忙。」宋海燕說。

「沒對你說過嗎,我們這些人乾的是領導的活兒,守的是貞婦的道兒,掙的是民工的錢兒,打的是法定的炮兒。」葉青林嬉皮笑臉地說。

宋海燕嗤嗤地笑起來,說跟着你這所謂的縣領導過了這麼多年,沒享受到榮華富貴,就聽到了一堆爛話。說到這裏又想起剛才貴志兵說的屁話,不禁氣憤地罵了幾句,說男人們全是大混蛋。葉青林不以為然地說這小子平時就一張狗嘴,酒後經常胡說八道,算個事兒嗎?又說,等我有了錢,給你買一輛轎車玩玩。宋海燕嘆口氣說還買小轎車哩,能把買房子欠的窟窿還清我就心滿意足了。葉青林心裏一沉,無奈地望了一眼屋頂。這房子住着是挺寬敞,但價格也夠嚇人的。他住的是頂層,下來總共花了十三萬元,下邊的價格更貴,就這還是所謂的經濟適用住房。他們兩口子每月工資加起來兩千多元,在這樣的小縣城裏,如果不買房子汽車等大件的東西,日子還蠻過得去,一旦有大的花項就承受不起了。汽車可以先不買,但房子無論如何是要買的。這不全是住着舒服不舒服的問題,而是臉面的問題。如果你工作有些年頭了住房還破破爛爛不成樣子,別人就會小看你。前兩年葉青林一直租房住,張主任就曾挖苦他說看你住的房子就知道你能力不行,有能力的話早入住小區了,看人家某某連別墅汽車都有了,提拔人家誰能不服。好像住的房子也與該不該提拔有關。從那次起葉青林才下狠心負債買房。他買這房子連借錢加貸款總共背了九萬元債務,每月都要付幾百塊錢的貸款利息,日子過得緊緊巴巴。好在老婆宋海燕很會打算,總是把各種花銷安排得合情合理。飲食方面她從不花太多的錢,掌握住只要不讓孩子受屈就行。在穿衣上她總是挑選那些既便宜又得體的服裝。這女人很會打扮,能用一般的衣服把一家人打扮得體體面面漂漂亮亮,從外表上誰也看不出他們是窮戶。為此葉青林對老婆又敬佩又愧疚,老覺得她跟着自己受了委屈。有時候他居然想這麼好的一個女人,應該嫁給一位局長或者大老闆才對,為什麼偏偏要跟了自己呢。自己就像《項鏈》中的路瓦栽一樣卑微,老婆跟着自己不就像路瓦栽夫人一樣可悲嗎?

不過,宋海燕與路瓦栽夫人的性格可是迥然不同的,她沒有虛榮心,從不羨慕其他女人的富有和尊貴,也不喜歡出風頭攀高枝。她過日子就像她教書那樣踏踏實實一絲不苟,與任何人都能和睦相處,周圍的人沒有不喜歡她的。

見男人好一會不說話,宋海燕以為傷了他的自尊,抬頭看着他笑道:「我只是隨便說說,沒別的意思。貸款慢慢還吧,沒什麼,咱們這樣不是挺好嘛,總有還清的時候。」葉青林撫摸着她的秀髮說:「我也沒生氣呀。我只是想老這樣也不是辦法,得想法子找點掙錢門路才是。」宋海燕說:「掙錢哪有那麼容易?你是公務員,又在政府辦工作,還是安分一些吧,犯了錯誤就不好了,平平安安比什麼都強。」

葉青林有些衝動,使勁摟住老婆親了親就要抱她上卧室。老婆指了指牆上的表,他才想起該去接孩子了,便住了手趿拉着拖鞋下了樓。女兒正上小學五年級,雖然學校就在小區里,但自從前些日子縣城裏發生了一起搶劫案,女兒晚上就不敢獨自回家了,每天下夜自習都得由爸媽去接。大約十幾天前,幾個持槍歹徒在晚上公然將一家名煙酒門市洗劫一空。案子至今還沒破,縣城裏人心惶惶,婦女們沒有男人陪伴都不敢獨自夜出。

等女兒葉繁回到家,宋海燕忙把一條西瓜和一杯牛奶放在茶几上。女兒很快吃喝完,鑽到自己房間做習題去了。葉青林勸女兒先休息一會再寫,女兒說過幾天就要考試了,得抓緊把作業做完,一會還要背思想品德。還說老師講了期末考試后五名學生,暑假以後將被排在最後邊角里的座位上。葉青林無話可說,只得由著女兒去用功。卻扭頭對老婆說:「現在的孩子,課業負擔這麼重,全是老師逼的。」宋海燕說:「不逼又有什麼辦法?教育局逼學校,學校逼老師,老師只能逼學生。其實說穿了這樣也好,現在就業這麼難,不管採取什麼辦法,只要讓孩子們多學些東西,考個好大學,將來有份好工作,比什麼都強。她這才小學,到高中學習壓力更大。我們學校高三有些學生,現在幾乎連覺都不睡了。教室里熄了燈在宿舍學,宿舍熄了燈點着蠟燭學。老師怕影響其他學生休息,不讓在宿舍點蠟燭,他們就跑到廁所里學,管都管不住。」說完去衛生間洗漱去了。

葉青林又無話可說了,靠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隨手拿過一本雜誌翻著。現在的書跟電視節目一個毛病,冷不丁冒出一句外語,讓人不知所云心煩意亂。他把雜誌扔在一邊,獨自閉目養神。他想起自己兒時的情景。那時候,他天天在村外的河溝里撈魚捉蝦,在長滿野花的崗坡上薅豬草、捉螞蚱,在麥秸堆里和小夥伴們玩打仗。那時候的天是那麼藍,地是那麼廣,水是那麼清,美好的時光似乎永無盡頭。跟現在的孩子相比,那時的孩子多麼快樂多麼自由多麼天真爛漫哪!看自己女兒這一代,簡直就沒有歡樂可言。他們直接從幼兒時期跨入了成年階段,整整丟失了童年和少年兩段如花似玉的幸福光陰,小小年紀就過着苦行僧般的生活。他不禁心疼起女兒來,為她的處境感到莫名的憂慮和恐懼。

正胡思亂想着,老婆從衛生間出來了,他便去簡單洗漱了一下和老婆一起上了床。當他看到老婆那潔白嫩滑的雙腿時,很快從剛才的苦悶情緒中脫離出來,進入了一種溫存纏綿的境界,忍不住忘情地爬了上去。等那陣激情過後,宋海燕調笑說:「結婚這麼多年了,你的勁頭還是那麼足,不簡單哪。」葉青林攬著老婆的**說:「要論這本事,我還真是了得。和我年齡差不多的人都說他們幾年前就開始用藥了,你見我吃過葯嗎?就這方面而言你嫁給我也算是享受榮華富貴了。」老婆在她胸口捶了一拳笑道:「我倒希望你的氣勢弱下來。這麼大的勁,萬一哪天你憋不住,照顧了別的女人,我可就賠了。」

宋海燕說這話時,葉青林眼前浮現出了薛琪的倩影。不過他馬上想到,自己守着這麼好的女人,無論如何不能去招惹別的女人,否則就太對不起這個女人了。他撫弄著老婆豐滿的**開玩笑道:「放心,人世間有百媚千紅,我最愛你這一種;其他的女人我也會愛,但決不陪她走過風雨人生。」宋海燕咯咯笑着捏住男人的下身,男人被捏得直喊疼,嘴裏說:「別捏壞了,我可就這麼一個,捏壞了你下半輩子就要守活寡了。」宋海燕鬆開手說:「我才不在乎什麼守活寡,就算一輩子不幹那事,我也不想。就怕你這東西不安分,放錯了地方。」葉青林長舒一口氣,更緊地摟住老婆說:「我對天發誓,決不會做那種事。我忽然開始擔心你有什麼事,你長得這麼美,難免有男人打你的主意,你千萬要守住貞操啊。你可是我心中的聖女,不能受到一星一點的玷污,否則我會發瘋的。」說完捧住那張美麗的臉一陣狂吻。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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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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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缺錢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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