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心懷叵測

十 心懷叵測

月色星光下一支纖纖素手在不住變化翻騰,光瑩如玉,沿着最簡潔的路線襲來。剔透晶明的肌膚如同露水晶瑩,宛如朝露,星月也為之黯淡,剎那間天地為之一暗。摧魂奪命的纖纖素手帶着最優美的姿態紛沓襲來,如同最美麗的舞蹈者踏着輕揚的樂章悠然而來。輕靈優美的背後潛藏的是洶洶的殺機,沛然無可御的感覺伴隨在空靈自然之後,讓人提不起一絲敵意,生怕驚碎了這和諧完美的感覺。

這天、這地、風動、月明,長長垂地的窗帘飄起,輕卷的淳風送來了夏夜的香花,一支玲瓏翕張的縴手充斥了周洛眼前的天地。周洛心潮中湧起一股感動。天、地、風、月、遠景近物,一切都是那麼和諧,以那宛如百花盛放的纖纖玉手為核心搭建起一個完整的世界。朝露曇華、歲末枯榕,億萬輕微奧妙的複雜得不可以道理計的繁複變化彷彿在每一瞬指掌移動間微不可察的發生。偏偏又是那麼自然,自然而然的發生,令人覺得正該如此,簡潔流暢至極。大道至簡,似簡還繁,兩種極端矛盾的感覺揉合在一起,合乎自然而又超乎自然。這種人為的自然演示出乎預料之外卻又都在人意料之中,變而不變,優雅完美得近乎至道的體悟在素手長擊中順理成章盡情衍化。

朝露曇花,剎那芳華,周洛不忍猝睹,咬牙揮出一掌。

花碎、夢散,無限美景背後的殺機澎湃洶湧,飛流湧現。一股磅礴大力從手上傳來,周洛上身一仰,只覺一股凝實奔涌的真元罡勁如大河奔涌由兩人手掌交擊處湧出,龐沛充盈直欲摧枯拉朽。最奇異的是這股龐然勁力卻不曾對四周景物造成破壞影響。月光流水、長簾飛揚中花飛花手舞足蹈,每一波攻勢都化作最優美的舞姿,悠然美麗渾然天成,讓人情不自禁感覺無法抵禦。

周洛心中難受至極,卻又無法言喻,似乎……這屋中的天地以花飛花為核心構成一個完美的整體,順應着她如潮攻勢舞動,唯獨將他排斥在外。無論周洛如何作都顯得那麼突兀,破壞了整體的完美和諧,似乎在親手破壞一個和諧的世界。

周洛感覺說不出的彆扭。花飛花的作法竟似硬生生將他擠出了這個世界,讓他生出一舉一動都似在與整個世界為敵的感覺。雖然明知是幻,盈繞心頭的感覺還是給他許多束縛,彷彿被扯進一張無邊大網,心襟動蕩,始終難以全力發揮。

無法言喻的滯脹感覺在他心頭積壓,身外天地元氣的感應漸漸模糊,周洛再不能完整感受到汲由天地元氣震蕩傳遞的種種信息,體悟與天地合為一體的感覺,彷彿被遮斷了雙眼,似乎……被人將他從先天境界硬生生地拉落下來,本來時刻由外界引入補充的天地元氣也滯脹失控,竟似有與本源真氣衝突的趨勢。周洛大驚,身形順着花飛花掌力推應,如山中清溪流泉輕捷靈動地隨勢虛飛,輕飄飄的疾退落到園中,半堵粉牆無聲無息在他身後破碎,化為一陣灰煙飄散。

月明星稀,磅礴的天地元氣重新與身體連接,周洛如同被提出水面的魚兒重新回到水中,心靈瞬間充滿寄慰、安心的感覺,身體也重新回復正常,讓他幾乎懷疑方才的感覺抑或是真是幻。

缺了一角破屋再也遮擋不住如水流瀉的月光,地面一片光影斑駁。殘影下,一抹白髮飛揚,花飛花玉靨輕昂露出一個令人心顫的笑容,食中兩指併攏如刀轉折變化,悠然向周洛頸間遙遙裁來。

「嗡」的一聲清音顫起,宛若朝露晨鐘風吹竹鳴,玉指輕輕點下。

「竹音三顫」

周洛身軀微震,宛如流水錯步滑退數尺,輕描淡寫將花飛花首波指力化解無遺。天魔宗主橫行華夏數十年,老一輩頂級高手縱橫捭闔威風無倆,帶來的後遺症就是功法路術廣泛受人研究。周洛與秋孤葉、妙徼往來多時,對於同盟記載各位金丹高手使過用過為人所知的功法術訣多少知道一些。雖不能盡善盡美,也算有案可查。「竹音三顫」花飛花早年雖未曾在人前展露,但卻是天魔宗密傳功法之一,歷代天魔宗主多有精通者,天魔琴現世以來早被人重啟塵封,由故紙堆中翻出。

輕微的氣爆聲響起在身前,周洛不敢大意,方才那種感覺還纏繞在他心中,緊守靈台一片清明,小心收攝心神與天地元氣牢牢連為一體,數百微小的氣旋在他指尖生成,同樣精微不失玄妙的向花飛花迎去。剎那間,他的心頭湧起一股明悟,只要他心志不移任憑花飛花法訣精妙也無法動搖他與天地元氣之間的感應。神搖,意則動;意動,則不可守,內中奧妙不可言狀。先天密境天道奧妙本就是玄之又玄,體悟變化首重心神。花飛花縱然比他高明少許,在天道上的領悟也不會相差太遠,至多比他領先毫釐。動搖周洛心神或許能夠,若說截斷周洛與天地元氣感應,萬萬不能!周洛甚或懷疑方才那種感覺來自何方,他長吸口氣,手腕暴長回身輕挽,小心謹慎。

數百微小氣旋盤起一道長蛇旋陣,循着詭異玄奧的軌跡切入天地中。那種動搖失控的感覺並未出現。周洛心頭歡暢,幾乎縱聲高呼,果然如此!他幾乎忘記無論是施展法術操縱天地元氣還是將天地元氣納歸己身,終究是借勢而為。即是借勢就應順勢而為,不可一味持強!

解去心頭煩憂周洛長呼口氣,無數晶流旋渦匯聚歸一,結成如晶波銀盤的浩蕩氣旋,瞬息拉長,宛如一條強大而又內斂的長龍。心神與天地合一,身周元氣變化脈絡歷歷在心,周洛一聲長笑,順勢推出,長龍破風,逆流而上將「竹音三顫」一一破去,直衝花飛花胸前。

轉瞬之間,周洛戰技掌控運用已如破繭重生,度過一重輪迴。

「咦!」花飛花發出低低一聲驚呼,狀甚驚訝,素手輕揚,長龍氣旋在她胸前迴轉咆哮,與她手掌相互。花飛花身形宛若春風細雨逐漸消逝,化入無形之中。

花明月暗飛輕霧,滿園寂靜,若非尚有滿地殘灰斷壁周洛幾疑身在夢中。花間濃香、月下輕霧,恍如夢幻,一曲婉轉悠揚的琴音緊隨着來到園中,清靈典雅,有如萬載清空而又說不出的彌然而沛,籠罩了整個天地。

暗月濃香,月下銀波一時消斂,玉盤下攏著一輪輕霧。一縷琴音跨越了天地空間,裊裊娜娜飄揚傳來,似有還無時斷時續又是悠遠綿長,圍着周洛前方上空纏繞。凝音幻影,裊裊琴音竟然竟然凝現為實化為道道白煙絲縷絞纏在一起結成一團,拉伸、變長。「撲啦啦」一陣羽翎振翼聲響起,一隻皎潔白鴿由琴音中脫胎而出繞着周洛盤飛三圈,一聲高鳴越過院牆向外飛去。

眼前情景亦真亦幻,周洛到也不太吃驚,方才花飛花身法戰技無一不精,只是功力實在太低了些,顯然是身外化身一類法術。以周洛本人修為估計,施展此類法術畢不能持久,距離也不會過遠,想來花飛花必在左近。雖然驚訝花飛花竟然識得此類深奧道法,將擬物幻形雕琢得爐火純青已經到了似真非真的地步,無論身外化身還是白鴿飛鳴無不活靈活現。

周洛略一猶豫,回頭望了半截殘牆一眼,咬牙跺腳追了上去。別人找上門來跟不跟過去也無多少區別,只是又毀了一棟房屋,還真是不好意思啊!

白鴿翱翔琴音一路伴隨,那裊裊娜娜的琴音似乎只有他一人聽聞,方家府邸中未曾驚動一人,引領着周洛直向內宅深處飛去。行不太遠,景物忽變。草木蔥蔥,水榭樓台瑤景人家的園林景緻變做高崗古木大樹參天的山野風光。周洛暗暗疑惑:「倒不知道方家內宅還有這樣的地方,按位置推算正是宅邸中央──是了!」前方猛然石崖拔地而起,石崖頂上一座烏黑的古木高樓聳入夜空。周洛猛然醒悟,眼前此處正是方宅內宅之核心,武侯八陣的陣眼──上清寶閣。

悠揚的琴音琴音驟然拉起一個高音,奏出一串清躍的音符,似乎正在歡迎賓客。引路的白鴿振翅向著樓頂飛上,消失在繚繞霧氣中。周洛自然不知其中講究,只覺此座樓台氣度端方雄偉異常。他緊緊跟隨騰身飛上,站在九層樓外約略停留,邁出一步,踏足頂層平台之上。

這座仿一線天宗發源地三清山上靈寶閣所建的上清寶閣說是樓閣,不如說是瞭望塔一般的建築。頂層是四面僅圍着一圈烏木欄桿,無牆無頂,地面、欄桿雕滿了神仙志怪圖案,中央空無一物的廣闊平台。平台中央坐着兩人,花飛花雙手輕撫,名震華夏的天魔琴就橫架在她膝頭。側旁斜卧著一位藏裝老人,提着酒瓶灌到嘴裏,憨態可掬。在他身側各式瓶罐林立,放眼看去都是上好的中外名酒,不知又是哪家的收藏遭此劫難。

「須彌老仙也在!」周洛心頭一震,暗聚真氣腕間千鋒刃微微揚起。

一曲終了,琴音悠然而止,繞繞餘音惹人回味。花飛花收起天魔琴,眼光淡淡掃向周洛。目光相接身形俱是輕輕微顫,神光電閃微微的雷霆電流纏繞在兩人之間。

兩人神念一觸即收,周洛暗自驚奇。他曾與花飛花親身交手,也曾見過她攔街擊殺聖光**師。此次再見到的花飛花比之前都大有變化,氣質風韻愈加捉摸不定,更多了一股沉凝幽深。如果說周洛上一次見到的花飛花還是冰河大川,如今的花飛花就是雪花寒雲,完全抹去了斧鑿的痕迹,使人無法看穿,深不見底,海一般的幽深。

兩月不見對方的實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似乎更加深進一重。按理說卻不應該。老一輩金丹高手在修鍊上幾乎都遇到了瓶頸,這一點周洛深知,沒有新的法訣,沒有靈丹妙藥,花飛花能夠大幅突破極不正常。

「初次見你修鍊不足半甲子晉身金丹已經很令人驚訝了,兩月不見,你的實力又增進了一重。」花飛花搖頭贊道,對方年紀之輕、進境之速想起來不無嫉妒,「新鮮術法層出不窮,聚靈丹、千鋒刃,青符門還有些什麼呢?」

金丹高手初步接觸天道之妙,能夠少許借用天地元氣,終究己身不是等同天道,總歸還是要「上體天心」。「天心」何在?說來複雜其實簡單。正如水上行舟各處水情不同,各地天地萬物元氣生化的實際情況也是變化萬千,駕馭天地元氣的戰鬥也沒有絕對的成法,同樣的法訣着實必須根據不同地點,不同方位,甚至時間、風向的不同進行細微的調整。否則對功法的控制變化還是對付修為不足的對手自然是所向披靡遇到同級的對手卻難免吃虧。譬如二舟競流河中,舟質相同,一舟順水,一舟逆水,速度截然不同。而作到這一點的基礎就在控制,變化力求「精」、「微」,追求控制力的絕對增強。這是一項極其細緻的工作,永遠沒有盡頭。個中道理無非四個字:「順勢而為」。

她方才出手試探周洛,以「順水」之勢制周洛之「非逆水」,又是另外一重境界,即使兩月之前她亦無法作到。不料卻被周洛輕鬆破去,轉瞬之間對於「精」、「微」二字的領悟更進一重,這倒出乎花飛花預料之外了。

周洛微微一笑並不搭言。並非他原先不明白「順勢而為,因勢利導」的道理。而是這方面的差距往往容易使人忽略。天地元氣「勢」的運用達到基準高度后,對於力量的絕對強度而言,差距造成影響實際微乎其微。但程度相近的高手相爭,往往又顯得十分重要,多一分力量也是好的。這種感覺在與四方三老一戰後周洛已經初步查覺,煉製千鋒刃又隱約捕捉一絲靈感,卻無法歸納總結出一個具體的概念,直至方才,在花飛花別出心裁的攻擊方式下才厚積薄發作出突破,開始注重由「非逆水」向「順水」、「順水」向更高程度的「順水」的轉變。

當代金丹高手在基準真氣修為相近,前進無門而又爭鬥不休的情況下十分重視現有條件的挖潛,將「精細變化」、「微控論」推衍到近乎變態的地步,似乎琰都沒有這樣的概念。忽然間,一個念頭閃過周洛心間。《金絲拂柳掌》與《金鯉穿波身法》兩種武功雖然都不是什麼深奧神功,在同盟收藏書目中等級也只平常,中上而已,但卻都是以「精」、「微」著稱的。兩冊書中對對真氣的精細掌握都極為重視,還提出了「順天應勢」的概念,當代金丹級人馬戰鬥的指導思想已經初見端倪。這份禮物……若有深意,武當齊天真人並未見過自己,卻能作出指導,只可惜當時沒看出來。周洛心念電閃,剎那間轉過許多雜念:「鐵劍齊天!當年的七大高手,同盟四絕之一果然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啊!」

這番詳細心路過程周洛自然沒有必要對人解說。花飛花似乎沒有多少惡意,她與楊踏天為什麼到了方宅,找自己又有什麼事必然有個解釋。周洛已不是幾個月前和平環境長在紅旗下的懵懂小子,自然不會以為花飛花、楊踏天閑極無聊跑到方問天家裏然後見獵心喜出手試他近來進境。周洛本來性格木訥內向,不擅與人交際,天性難移,雖然經過一段時間淬鍊,也只是變得更加沉凝。他也不開口,徑自在地面掃了兩下坐了下去,等待花、楊二人解說。

上清寶閣分為九霄九天,共有九層樓閣,分別上應神霄靈真金霞天、青霄靈曜演真天、碧霄浩渺太虛天、丹霄丹真大乘天、景霄泰源道妙天、玉霄至明太合天、琅霄清霞丹元天、紫霄萬乘紫霓天、太霄太上大羅天。

周洛三人所處的頂層平台就是代表九霄無上天,太霄太上大羅天。樓板都是用厚實堅硬的深色木料鋪設,打磨得光滑平整,雕滿古拙玄奧的圖紋,觸手冰涼,坐上去極是舒服。周洛坐在九霄樓頭放眼望去。好大的一片荒野林地!成群的丘陵樹木中放置著一塊巨石,高二三十米,頂上亦有十米見方。上清寶閣就建造在巨石頂上,在樓頂望去當真有幾分「盪胸生層雲」的開闊景象。地方不大卻給人極為遼闊的感覺。極目遠眺四面都是雲山霧海,把一座港九繁華都市掩蓋得不見蹤跡。早前周洛神念掃描亦未能發現內宅之中別有洞天。一線天宗陣法造詣果然有些門道,這般手法比妙徼建在明湖中的竹樓高明了不是一層。

鶴唳清鳴,一群丹頂仙鶴引亢高歌,四處香花異木,好一派仙家景象。

「兩位……」如此美景周洛心懷舒暢,林泉山莊有虎有鹿卻是少了一些飛禽,周洛打定主意回去也「引進」一些,他不願再與花、楊兩人靜坐猜謎,開口說道。

花、楊兩人卻不搭話。須彌老仙舉手放在頰側,作了個古怪動作。

「嗯?」周洛神念外放,這座方家內宅核心、武侯陣中之陣阻外不阻內,周洛心神毫無阻礙的穿越過去,如同一張廣大的蛛網撒開,向四面延伸,將方圓數里元氣波動盡數包裹。

剎那間,無數信息藉由天地元氣的傳導彙集到他大腦。

似乎沒有什麼特別……

周洛心念電閃,迅速的篩過一遍,卻未能發現任何元氣異常波動,僅有的兩個強大氣息他也認得是方妤,和周洛布在幽篁樓外的的守護法陣。大範圍的神念掃描所能作到的也僅僅是快速體察元氣聚集的異常波動,若沒有明確目標很難在許多「正常」的感應中找到特定的目標。要仔細詳查感知範圍內的每一寸土地是一件很耗時間的事,一次只能搜索一小塊區域,除非他能夠使出完整的化神狀態。他再次將目光投向須彌老仙,表示他的疑惑和詢問。

楊踏天右手再度在耳邊比劃了一下,周洛看得清楚,那是讓他「聽」的意思。

周洛不明所以,還是按照楊踏天的意思去作,功聚雙耳,純粹以真氣強化對音波的接收能力,增強耳朵的原始功能,感官被千百倍強化。剎那間,無數平時忽略的音響紛沓而來。

鳥動蟬移,花葉摩擦,泥土下、空氣中無數的細小生物在活動,勾畫出生機勃勃多姿多彩的忙碌世界。

得到山河表裏乾坤圖,修鍊離火金身**開始,周洛就不曾試過以純粹的聽覺去感知外部世界。對神念感應的習慣依賴滲透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這也才是周洛與天地元氣的感應被花飛花擾動時驟然慌亂的原因。

事實上,以兩人修為、境界微乎其微的差距,花飛花或許能對周洛與天地元氣間的聯繫作出一定的干擾,卻不太可能造成什麼實質傷害。對天地元氣的爭奪並不應該出現在金丹級的對戰中。但那種感覺……就如同任何一個人,同等級的輕微疼痛發生在眼睛和手臂反應不會相同。與外界天地元氣的交換、連接對金丹高手甚或重要過呼吸。到達先天境界后,對世界的觀察在不是依賴五感傳統工作方式。藉助元氣傳播的神念感應佔到了極重要的地位。它統合「眼睛」、「鼻子」……所有感覺器官整合為一體,形成全新的工作方式。傳統的五感以神念感應為核心結合在一起,傳達給人的是一種聲、光、味、質加上元氣強弱、波動狀況的全方位報告。

忽然之間要將聽覺從中分離出來也不是件容易事。

楊踏天的聲音在周洛旁邊淡淡的描述,說出一段功訣、一種狀態,引導周洛逐漸擯棄對天地元氣的依賴,排除進入金丹以來,心神感應與五感自然而然的聯繫。對聲音的感知從這一完整體系中剝離出來,完全憑藉強化的耳膜捕捉空氣中細微的振動。周洛的聽覺器官似乎回到了後天狀態,而其它感官卻還和心神感應交互聯繫,無比奇妙。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與先天狀態下體察到的遠處音響不同,不是藉由對天地元氣的感應捕捉遠處的空氣振動復原到耳中產生音響,而是千百倍強化聽覺器官本身的功能直接感受傳遞到耳中的極微弱空氣振動,聽到往日聽不到的音響。

周洛耳中聽到的聲音越來越多。

忽然,他睜開雙眼,兩點精光在黑亮的眼眸中央滾動,黑暗中,神光赦赦。

方邸•藏花白露榭。

這是一座獨立的小型宮殿式建築,亦是佔地廣闊的方家宅邸內少有幾棟西式建築之一。揉合了「羅馬風」與「法國古典主義」風格的一座玲瓏小巧,仿西歐古典式宮殿建築座落在府邸北側。背後就是八陣之首的天字陣法,位於宅邸核心的上清寶閣就隱藏在天字陣中。天、地、風、雲、龍、虎、鳥、蛇八陣螺旋排開,宛如一條盤曲的長蛇。

發源於中陣禁地的人工河蜿蜒環繞過美麗的白色小樓。

大群艷麗的熱帶花卉與鮮綠的大葉蕨植物被栽種在人工河與圓樓四周,一人多的高度恰到好處的映襯出宮殿式建築的美麗輝煌。

大約是凌晨兩點時分,白露榭內燈火通明。透出窗外的燈光照亮了水榭樓台精緻的白色外牆,恰似一名品流高尚的少女披着白色的宮紗,不落凡俗。

在藏花白露榭最高的第三層一個裝飾華麗的房間內,近窗旁邊一個優雅華貴的纖纖身形正站在玫瑰紅色的天鵝絨窗帘后,隱約向窗外眺望,背對燈光的身影露出半邊優美的弧線。

圓樓前一座鳳凰雕像豎立在薔薇花碗形狀的噴水池裏,展翅欲飛,腋下翅底暗藏的水管射出亂樹瓊花一般的水珠。

亂花飛濺,水花間,鳳凰白石雕塑的身軀越發潔白。

行色匆匆,兩個高大的身影正在一名一線天宗弟子引領下由噴水池前經過。

一行三人沒入了樓下近處視野死角的陰影。

一雙美麗的眼睛牆邊的窗帘,風目輕顰。

水晶燈璀燦的光芒將客廳照得透亮。兩位客人坐在,神色慌張。其中一人黑沉着臉,雙目微閉,喃喃自語,似乎在複述背誦着什麼。而另外一個似乎時刻在緊張、戒備中,在沙發上無法安坐,四下張望。

腳步聲響,白色的樓梯頂上光線忽然一暗,一對EXPOOL蟒皮露趾女涼鞋出現在通向二樓的拐角梯上。黑色帶着天然花紋蟒皮細帶高貴而又神秘的包裹着一雙纖白的玉足走下,富有女性婀娜的柔美身姿逐漸出現在眾人面前。

娉娉婷婷,靜植玉立。

一張美麗的面孔展現在光明下。

一直黑沉着臉自言自語的客人迅速站起身來,黑沉的臉上擠出一團笑容,就象搭配在桔子皮上的喇叭花,低頭微微彎腰說道:「初次見面,我是血殺宗王泉戍,很高興有機會到府上拜會。」竟是魔門一宗之主親至。

久等同伴沒有反應,王泉戍皺起了眉頭,伸手碰了還沉浸在恐慌情緒中,手捧茶杯,呆坐在沙發上的同伴肩頭一下。

「嗑」另外那人似乎受到了驚嚇,從沙發上跳起來,身前的茶几發出一聲大響。王泉戍趕忙拉住他的手臂,翻腕迅捷接着滾落的茶杯,潑下的茶水紛紛向回倒飛,在及地前收回到茶杯中。

他狠狠地瞪了冒失鬼同伴一眼,代他介紹說:「方少門主,這位安世權,是天魔宗花宗主派在北方的代辦。」

那女子竟是應還在閉關中的方妤。

「竟是魔門一宗之主親身到來。」方妤嬌麗容顏上的表情迅速轉為驚愕,被王泉戍的稱呼嚇到了的樣子。

血殺宗是北方現存少數泛魔門宗派之一,最早是由一個殺手組織演變。安世權其實算不上是天魔宗的人,他祖上與天魔宗有少許關係,崑崙清洗地時候渡海逃回了韓國。改革開放后形勢一片大好又回到華夏北方,作了好幾筆走私買賣,又搭上花飛花的關係,最多算是為天魔宗提供金錢的外圍組織。雙宗合一,聲勢大增。魔門門主難產,重點就在一線天宗。方問天不作梗,又有何人能夠阻止花飛花榮登門主寶座?

兩人都是最早醒悟,向新任門主輸誠的人員之一。按照方問天與花飛花的交換條件,方妤就是一線天、天魔兩宗下代繼承人。本身已領悟先天密境,又有兩大金丹高手教導支持,繼任下代門主並非太難。王泉戍稱呼方妤「少門主」也就順理成章。

方妤眉頭輕皺,她卻不是太喜歡這樣的稱呼。

所謂魔門,最早不過是一個泛稱。魔之稱呼從來沒有一個準確定義,傳說中的上古妖魔是「魔」,殘忍好殺是「魔」,道宗佛門排斥不同見解著誣衊為「魔」,佛道相爭時相互間的稱謂還是「魔」,自古華夏各派勢力對現實中魔的劃分就從未清晰過。

魔門,是個流動性很大的組織。天師道就曾被視為魔教之首,經過數百年漂白包裝又堂而皇之成為正教名門。

長期處於被打壓狀態,誰也不會束手待斃。歷史上,一線天宗、天魔宗、血殺宗、黑巫教等等現存華夏黑暗勢力的前身都曾多次合作,相互間留存着千絲萬縷的關係。人的逆反心理是相當可怕的,一部分人反口也為對方安上什麼妖、什麼魔的難聽蔑稱,展開跨越漫長歲月的無差別口水戰;另一部分人在漫長的被打壓歷史中發展出了另外一種心態。手段越趨黑暗,拜魔神、改教義,以魔自居,相互間惺惺相惜,到最後乾脆聯合起來打正招牌,拉起魔門的大旗。然後才形成了現代魔門的組織結構。

一線天宗歷史上臭味相投、惺惺相惜是沒有,同仇敵愾那是有的。本着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精神──話雖然是某位老人家說的,概念從古即有,按照某個德國大鬍子的寫法應該是「樸素的自發革命主義精神」。造魔門草創前的那段時期,一線天宗與天魔宗等等歷史上魔門宗派的前身暗通曲款,被當代視為魔門創建歷史性里程碑的幾次早期聚會、合作,一個不拉。

這樣子算不算加入魔門也是扯不清的爛帳。

不過爭論到了方問天可以止休,方問天與花飛花的交換條件事實默認了一線天宗歸入魔門的一份子。方妤卻似乎不喜歡這樣的事實,秀美修長的雙目微微蹙起,柔聲說:「王宗主、安先生,方妤還當不起『少門主』這樣的稱呼……天魔宗主要將天魔琴傳給誰可說不準。一線天宗唯才是舉,外公門下英才濟濟,龍師兄、虎師兄修為見識都不比我差,下任宗主的人選不一定是我。況且……魔門下代門主會不會這麼快產生還難說呢!」她的話語婉轉中自帶着一股凜凜堅決。

「是……是……」王泉戍略帶尷尬,配着笑附和著,眼中閃過一縷莫名驚詫:「方妤對魔門似乎相當排斥呢?對一線天宗聯合天魔宗也不情願……」他接着歉意的表示低下頭去,掩飾內心掠過的想法。

正當他準備再度開口的時候,似乎一直處於驚悸狀態的安世權猛地跳起身來,嚷道:「方少門主!華夏政府展開突然行動,秘密清掃各派勢力,突然襲擊……卑鄙、無恥的!……崑崙的事情又要再次重演啦!」

「為什麼?!」乍然聽到這個消息,方妤心頭大震,玉腕顫抖,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定了定神,問道:「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一線天宗沒有得到消息?崑崙出動了多少人?梁鐵鄯有沒有離開崑崙?怎麼可能呢!何濟世怎麼可能突然作這樣的決定?」方妤臉上霎時血色全無,蒼白得怕人,頭暈眩暈,嬌軀微微如隨風舞柳,似乎有些站立不穩。

王泉戍大感詫異,他的額頭一陣抽動,這位一線天宗繼承人與傳說中的精明多智的形像大相徑庭啊!眼角拉起一條斜縫,王泉戍斜着眼睛向方妤偷瞟窺看過去,看見方妤的表情彷彿在看一頭千年怪獸。他小心試探著說道:「方……小姐,何濟世已經不再是軍委主席,大約一個月以前。現在的軍委主席是海雲帆,而且……沒有調動崑崙的力量。」何去海繼,華夏,乃至全世界稍微關注時事的人都會知道,況且這是上月末,本月初發生的事,時間已經過了一個月,這位大小姐卻好象一無所知……

一個月……方妤玉手扶在沙發靠背上心頭微微苦笑,心知失態了,伸出右手說:「兩位,請坐!坐下慢慢談如何,急也不急在一時。」重又恢復了淡定自若的神色。

「這兩個月北京的消息很亂,市面上雖然明顯影響,但是我們都感覺高層氣氛有些不對勁!從七月份開始,就陸陸續續收到許多消息。首先是聽說西北四個特衛旅,包括中央警衛局、從未正式露面的猛虎都要進行整編,但一直亂亂鬨哄,直到八月四號那一天,據說海雲帆在內部會議上第一次以軍委主席的身份出現……」

既然牽扯到改朝換代兩個月的時間,說起來就不是一般的長,兩位魔門耆老陰鬱狠辣的聲音恍似陰柔繚繞在茶杯上方的清茶水汽,纏綿繚繞,陰惻惻的徘徊在以白露藏花為名的水邊樓台中。

沉沉夜空,越過幾重院落,孤高聳立的高樓上,遠方的聲音同樣瞞不過三位遙遙傾聽的旁觀客。

周洛心中無限疑惑。遠方傳來的話語異常清晰,可是他卻無法以任何方式感應到血殺宗主的存在,那位安世權的氣息也不存在於這個世界。「奇怪了!」即使是本身沒有氣息的死物,在無所不至的天地元氣波動中依然有它的表現形式,而安、王二人卻依然故我,似乎與天地毫無關聯,任由元氣波動自然穿越,不造成絲毫阻礙。

聽覺範圍擴大,以方宅核心數里內外,一十七個同樣怪異的腳步聲逐漸靠近,象是一張撒開的大網正在收攏。

十七個腳步聲,十七個心跳的聲音,周洛甚至可以分辨不同的血液在血管中流動,可是神念絲毫感應不到他們的存在,恍如虛空。

他眼中好奇的光芒閃動,交替使用着不同的感知方式。這些人類的身體在元氣波動中反應出類似空氣的存在——一陣風,或者象一股亂流,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心神無法體察出元氣波動的細微變化。

玫瑰花瓣帶着五彩光暈閃現方妤眼前,陰惻纏綿的狠辣話語聽在她耳中只剩下溫軟繚繞,如同催眠的清煙一番裊裊娜娜,將心神拉入沉睡的深淵。睫毛下彎,美麗的雙瞳微微合攏,方妤舉起右手掩飾著悄悄揉了揉太陽穴。雖然經過精心修飾,如果仔細觀察,還是可以發現美麗底下的蒼白憔悴。閉上眼睛,她的眼前就會出現那條渾身滿是腥味,骯髒、硬得烙人的組合怪物,或者是一條細細針刺似,雕滿花紋的長劍,逼得她由黑瞳深處生出刺痛。

一個多月的辛勞,她無從得知外界的信息,即使自己家中的事情也無從知道——儘管她有足夠的渠道傳達她的要求,卻無法從中得到任何信息,除了開始那幾日。除了琰以外沒有人敢於違反方問天的規則,闖入閉關的禁地,一周過後琰也不見了。她無法知道是離開了還是周洛已經出關,總之無法得知任何消息,窮極無聊還是安排了周洛的食宿衣物。

現在的狀態並不適合處理事務。

王、安兩人的訴苦宛如兩隻「嗡嗡」飛翔的蒼蠅,節奏乏味而枯燥,不斷將她引向睡眠的深淵,卻又總是在將要如水的時刻吵鬧打斷。就在她將要排除煩人的干擾沉沉入眠的時候,一句恍惚問話中提到的名字驚醒了方妤朦朧睡意。

「周洛!」

「周洛!」

「周洛!」

……

聚靈丹!一粒散發着熟悉清香的丹藥在王泉戍掌心滾動。「青符門!周洛!都是周洛惹的禍!」

宛如水面投下的一粒石子,蝴蝶振動了翅膀,一個無心的舉動同樣可以引起軒然大波,顛覆脆弱結構下的實力平衡。

脆弱的平衡!

聚靈丹的出現代表着延續20年的當代華夏實力架構再次打破,事實上這種變化在新的金丹高手出現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只是沒有料想到它會以這樣的方式來得如此直接、迅捷,以料想不到的方式在時代的大潮中激蕩。

崑崙的掃蕩后,當今華夏各派勢力格局南強北弱,邊疆強而中原弱。而接收了崑崙大量功法資料的特殊事務局、猛虎等一系列政府機構從實際意義上實力並不強大。

真氣修鍊、功法秘籍歸根到底闡明了兩個方面:一是本身能量的積累加強,二是對能量的有效使用。無論法、武、符、咒莫不如此,不外乎自身能量和引動自然能量的結合使用,差別不過是能量配比的不同。由紙上作業到實際效果間存在着無數的礙難,言傳身教的差距以及種種書本未曾註明的訣竅造成了崑崙脫離后長時間裏政府培訓體系的長期低迷。

所謂秘訣,所謂竅要,說白了都是經驗的產物,也就是大量實驗后的總結。缺少名門大派千年魔門悠長的時間積累,政府主導下的一系列機構卻擁有一項所有門派總和都無法比擬的資源——人力!這是一個十三億人口的國家,國家擁有的人力資源如山如海,龐大無邊。以人力換時間恰恰是可行的。在產生了數以百計的革命烈士,以及在此十倍以上的功勛獲得者之後,對於初級至中高級階段的真氣積累幾大暴力機關已經不遜色於任何門派,甚至在入門階段真氣修鍊方法上達到了歷史性高度。

桎梏他們實力進階的最大障礙在第二點能量的有效使用,也就是法、武、符、咒的發動方式。每一種功訣都有不同的真氣運行方法,而鑽研這些來自不同門派的功訣法門,將它們的運行基礎轉化為國家標準制式的幾種真氣,有效運用,無疑地是很困難的事。

大量實驗變得不再可行——首先,能夠參與實驗的人員必須擁有足夠的真氣基礎,即使初步摸索通了幾條由入門直至金丹級一下的修鍊通道,可是時間……滿打滿算20年,政府也沒可能投入足夠的實驗品。

實用法訣缺失,戰鬥方式單調,真氣等級相同條件下,特殊事務局、猛虎成員的戰鬥力基本不值一比。

當聚靈丹的生產配方由周洛手中轉移到特事局的時候開始,局勢開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

周洛想起了孔逸樂關於聚靈丹與特異功能的描述,那些特異功能擁有者等於天然懂得某種元氣能量運用的人,而聚靈丹有一定比例將隱性特異功能者轉換為顯性的可能。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周洛微微頭痛。

「這又有什麼用?」方妤同樣疑惑,身形成優美的曲線前傾說道,「擁有激發隱性特異功能能力的方法不是聚靈丹一種,自行修鍊,真氣積累到一定程度,或者由先天高手輸入真氣引發都可以達到同樣效果。特異功能者的比例在正常人類當中不會超過1:100000,即使隱性特異功能者存在的可能比顯性多上10倍,也僅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況且他們戰鬥力未必比修鍊得來的強!如果有可能,各門各派早就用了。」

「如果有可能……」方妤的話語不自覺的帶出一種居高臨下傲氣,說各門各派絕對不可能,擁有先天高手能夠快速引發隱性特異功能者能力的也只有同盟、魔門兩大宗派和黑巫教等少數幾個大勢力。安世權眼中掠過陰暗的嘲諷,說:「少門主,對於我們來說是這樣,對於擁有一個國家的政府並不一樣。隱性特異功能者的比例也許只有萬分之一,但是放到全國龐大的人口基數中是仍然是一個極其巨大的數字。而他們並非從出生起就擁有的力量使得他們的心態更加接近常人,哪怕是獲得能力之後,由於單個計算這種力量並不特彆強大,遠沒超出國家管制之外,心態也不太可能發生太多變化,對政府是相當有利的。長期以來對其它勢力來說難以發現的困難在國家機器的運作下並不存在。相當部分的隱性特異功能者潛藏的能力並沒給他們帶來直接的力量,卻使他們具有了超常的實力!能夠經受住接近自然人極限訓練的軍隊、特工精英人員中有相當一部分都是隱性特異功能者。而另外一個類型表現為潛藏體內超過正常標準的內氣導致身體狀況不正常,常年體虛多病,外在表現為某些不常見的疑難雜症,這部分人的資料對政府而言也不是問題,他們缺乏的僅是引發能力的手段!」

「嘿嘿哈哈」安世權尖笑吐出連串鐵絲摩擦般拉雜的喉音,「這就要拜那位周大門主所賜了……」

方妤不自覺的傾聽,模糊間隱約覺得兩人的話語有些怪異。

「作為單兵個體,他們的戰鬥方式依然單調,個人能力單一,但是作為一個組織,攻防模式都完成多樣化,實力成倍增強。」

尖銳刺耳的厲笑聲在房屋裏回蕩。

忽然,方妤從連串的疑點中捕捉到了問題所在。

……

周洛想不到,方妤想不到,早已知道聚靈丹存在的方問天、同盟四大高手也不曾想到。事實上他們也不會在意,這種程度的實力增強還不被金丹高手放在眼裏。即使崑崙,如果沒有威風八面的架海紫金梁,也不會使超脫世俗之外,幾乎神人的金丹高手束手縛腳。尤其周洛,他並不以為國家機構實力的有限加強有何不對。

「不過這樣的結果……」周洛莫名擾頭。他似乎品味出花飛花、楊踏天目光中的不同意味。明月當頭,星嵐長夜,周洛起身站在樓旁毫不理會身後兩道注視的目光,「如果現在我說是無意也不會有人相信了吧!」

華北平原曾經是被崑崙掃蕩得最乾淨的地方,這種程度的實力增強或許還不能對周洛構成威脅,可是對於虛弱的北方門派影響巨大。牽一髮而動全局,海雲帆似乎沒有必要這麼張狂,所謂清除「歷史遺留問題,徹底解決政府管制之外的勢力」,關鍵是在金丹高手,難道他真有辦法?

兔死狐悲,實力才一上升就開始清除異己,對他絕不是福音。

風卷衣衫,周洛心情變化萬千,微微苦笑。曾幾何時,他也曾為了國家的虛弱落後心焦痛苦,為了軍力國力的增強衷心歡呼,可是如今卻開始計算控制、平衡。

在國家利益面前一切個人利益理應退避三舍——理論上……

難道要賣身投靠?

誰又能保證政府行為就代表祖國的利益?沒有私心、沒有雜念,沒有太大信心啊!

「世上有聖人和凡人,凡人作凡人的事,聖人管聖人的事。」周洛忽然郎聲說道:「個人過好自己的日子,何必想管那麼複雜?」令在場兩人都莫名其妙而又若有所感的長笑起來。

「不錯!可惜人世間就是有太多的人喜歡邁出自己的界限。」久久不曾說話的花飛花忽然附和道,清冷的琴弦「仙嗡仙嗡」響了兩聲,道:「楊老怪,你怎麼說?」

「何必太多心!」楊踏天打個哈哈仰天一笑,「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能夠想到別人卻未必能夠看清自己。」

「哦?」花飛花展露冰冷的笑顏,白髮隨風,五指隨意地在琴弦上撥弄,「那又是誰在庸人自擾?」

寒風瀰漫,天魔宗主、須彌老仙之間忽然劍拔弩張,爆發出異常激烈的口舌之戰。兩人爭論極快,在周洛尚未來得及回神的時候已經往來了幾個回合。

星光滿天,象是在呼應烏樓頂上的激烈爭論,漫天星光驀然變得強烈起來,顆顆明星光芒閃爍,從四個邊角拉伸出十字星芒,強烈的星光一時蓋過了圓月的明光,無邊無際幽綠透著暗藍的光芒璀燦的降落下來。

「原來不是一夥的。」周洛心中忽然輕鬆,花楊兩人的爭論他聽不太懂,也無心去懂,僅僅兩人並非全然同一戰線的事實已足以另他心神放鬆。「我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無聊了?」周洛撿起一罐窖藏了數十年的罐裝青稞酒倒入喉中,他並不嗜酒,此時卻覺得烈酒的滋味恰到好處。

「無惡意,總之無惡意!」須彌老仙的態度忽然軟化下來,停止了與花飛花的爭辯,拾起酒瓶站在周洛身旁,舉酒仰望漫天星芒,呵呵笑道:「我不過受人之託轉告一句話『無惡意』,信不信都由得你!」

遠遠光華閃爍,滾滾如雷,又象破空飛翔的長嘯雷音,星光倒影彷彿急速旋轉一般流水般被人收去,漫天光華全失。夜色重新,明月當空,素白黑幕一時都失去了顏色。

一道粗壯的氣勁破空翱翔。

藏花軒中,方妤眉頭微蹙,對於周洛的下落安、王兩人實在是太過關心了,令她大感不妥。以這二人本事就算周洛沒有防備也沒可能暗算得手,金丹與之前的跨越之大令人匪夷所思。除卻四方三老她還未曾聽說有人能夠以結丹境界硬捍金丹高手,不過那也是三人合力加上結丹期頂層修鍊了百年以上的功力。真氣悄悄凝聚,剎那間方妤神念掃過王、安兩人。

恍如虛空!方妤湧起一股寒意,想起一件事來。

黑巫教中有一種秘術,凡練巫、蠱之人皆可借物化身,采死氣掩生機,吞噬掠過他們身邊的微量元氣,造成近似虛空的狀態,被稱為由金丹高手手底逃生的第一法門。當年在崑崙壓力下同盟諸派、一線天宗紛紛南下,與曾經雄霸西南的黑巫教衝突激烈,這種在修習巫、蠱的人中間流傳的改造身體的秘術,對南下早期的同盟四派與一線天宗都曾造成巨大傷害。可惜黑巫教雖然高手如雲,術法詭異難纏,可是畢竟沒有絕世人物坐鎮,逐漸被逐出華夏,近年來已很少聽說。

「難道黑巫教,難道蠱毒宗……」她恍惚記得當年的魔門也有許多南蠻高手攙和,而後來的黑巫教又融合了兩個魔門宗派,彷彿是叫作蠱毒宗與咒符宗。「天魔琴出世難道又刺激到他們了?不過找上門來還在畏首畏尾,難成大器!」方妤微笑彈指,她畢竟是先天高手,即使沒還能進入金丹境界也擁有近距神念掃描的能力。巫蠱術隱匿行跡的秘術不是不好,可是面對面使用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方妤真氣暗凝,默運悲魔指訣,唇邊微笑綻放、擴大,嬌軀輕顫,如海棠花枝「呵呵」輕笑,屈指彎起,就要出手。

安、王兩人驀然一呆,驟覺不妙。

異變陡生!

忽然躍起的兩人口中一齊噴出鮮血,恍如一股大力直溯心臟,心脈全傷。在他們感覺中,所受傷害並未來自眼前的方妤,而是來自遠布在方宅上空的蠱子。一股磅礴大力,浩蕩無方,恍似摧枯拉朽一般瞬時摧垮了十九位蠱毒高手耗盡心力佈下的十萬蠱子

那明顯是超越等級的力量,兩人對望一眼,加速向樓外躍去。

一股磅礴浩大的力量直逼飛來。

緩慢無形重如山嶽。

方妤躍出大門,停在藏花白露榭外。她顧不得關注那些不知何時被人暗暗撒在方宅上空的蠱子,仰望天空,陰陽相合,恍如太極生生不息般的強大劍氣由天的盡頭逼壓過來。強勁但不凌厲,威凜而又舒緩,以它獨特的方式展示著自身的強大。掃蕩一切邪氛。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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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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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心懷叵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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