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十八章(上)

23.第十八章(上)

寒意如蛇,慢慢爬床榻,鑽入被衾,纏上酈清妍的腳踝,繼而一寸寸往上,慢慢將她全身凍結。

連胸口石頭也壓制不住的寒冷如同一眼深潭,把酈清妍淹沒,冰冷刺入骨髓,這樣痛,即使已經將身體蜷的足夠緊,也擠不出一絲寒冷。弄香放進被子里的湯婆子被她緊緊抱在懷裡,也只能暖那方寸之地,其他地方的冷意反而越演越烈。

英雄一樣大無畏逞強后的酈清妍難受的快要死掉了。

神智非常迷糊,卻又不是完全沒知覺,能直接暈過去就好了,酈清妍想,至少暈死過去就感覺不到冷了。渾身被凍住,聲音發不出來,不然很想讓拾葉給自己一棒,直接敲暈。

有人站在床邊,似乎嘆了口氣,揭開被子鑽進來躺下,緩緩的非常有耐心的把酈清妍蜷縮成一團的身體打開,擁入熱意騰騰的懷抱。

酈清妍就像快要溺死的人在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撲騰之際,抓住了一塊浮木,爆發出所有求生欲和執著,直往對方懷裡鑽,一副要把對方渾身的熱量都吸收過來的勢頭。

「我不會跑的。」那人輕輕笑起來,「怎麼把自己弄成了這樣子?若我不過來,你豈不是要死在今夜?」

杳杳繚繚的聲音,聽不大出來是誰。酈清妍沒有力氣說話,把頭整個埋在那人胸膛,如同累極時泡在熱水中一樣舒坦。

那人穿的本就少,單薄的一件交襟衣裳很快就被酈清妍蹭得鬆開,露出平坦精壯的胸口,酈清妍的額頭抵在上面,呼吸間氣息全噴在了對方身上,帶動散亂的髮絲,痒痒的。覺得抱的實在過緊,那人想要把她推開一些,結果反而被抱的更緊了。

「這樣怕冷,也不知你以前是怎麼活下來的。」那人悠閑側躺,一手支著腦袋,一手似摟非摟地環著酈清妍,沒敢完全釋放出熱量,這裡不是自己宮裡,很有可能直接把床給燒了。

小暑送來消息時,自己還不大放在心上,忙完了小曒留下的大堆事情,施施然準備回寢宮睡覺,沒想到小暑又來消息,說她非常不好,叫趕緊過去,才引起了重視。

看到酈清妍時,其實是有點生氣的,溫闌根本沒把人護好,聆昐差點把她吸幹了。今夜要是自己不來,說不定聆昐最後活了,她卻死了。沒怎麼猶豫就上了床,摟緊她,打了兩注內力進她體內,舒緩凝結的筋脈。

他們是天地靈物,千年一遇,生而特異。一方重傷,只有另一方能夠救治。酈清妍因為失血過多導致的體溫下降,只能在他懷中恢復;若他受傷,也是如此。寒女無炎男,因為本身就是藥引,可以長命百歲,可是炎男沒有寒女,卻會因為最終控制不住體內炎血,活生生被自己燒死。這便是他為何翻遍全天下也要找到她的原因。

慢慢的,逐漸恢復體溫的酈清妍發覺有些地方似乎不太對。原本以為是拾葉或弄香,看見自己難過,脫了衣裳進來以身相暖。

但是,自己緊緊抱著的這個人,好像沒有胸啊……

是男人?酈清妍閉著眼睛伸手摸了摸那人的胸口。

嗯,的確是男人。

很費力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仰著頭看了看,有些不太確信,順手在他胸口掐了掐,很虛弱地問,「疼嗎?」

「疼。」棲月如是說。

酈清妍又反手掐了掐自己的臉,木木的,沒有什麼感覺。

輕輕嘆了口氣,「為什麼我又夢見你了?」

棲月:「……」

酈清妍合上眼睛,努力了好半天才調整到舒適的姿勢,小貓一樣縮在他懷裡。棲月一直沒動,任由她折騰。

「今天我流了好多血。」酈清妍夢囈一般喃喃。

「嗯,我知道。」

「我救了一個人。」

「嗯,我知道。」

「我還要救很多很多人。」

棲月沒有接這句。

「這個你不知道了吧?」酈清妍笑起來,很輕很輕。「騙你的。我誰都不救,只救我自己。」

棲月見她開始胡言亂語,手掌在她背上拍了拍,「你累了,快睡吧。」

「你真暖吶。」酈清妍非常堅信這是夢,肆無忌憚地抱住他的腰,小臉貼在他□□的胸口,發出心滿意足的喟嘆,「真想就這樣抱一輩子……」

棲月抬起的手頓了頓,又輕輕落在酈清妍背上,「睡吧,我不走。」

酈清妍躺在棲月溫暖的臂膀里,呼吸逐漸平緩,陷入熟睡之中。

棲月沒想到自己也睡著了,第一次抱著人入眠,居然睡得這樣好,一夜無夢,直至被屋外丫頭們來往的腳步聲驚醒。

天已微明,懷中人依舊睡得安穩,棲月輕聲起身,理了理衣裳,從後窗跳出去離開。

結果酈清妍睡到巳正都沒醒。

一開始弄香以為她因為昨晚忙的太累,又歇的晚,所以容她多貪睡一個時辰。後來發現不太對勁,連著叫了三回都沒把人叫醒,才著急起來,一頭讓人去同溫闌說明情況,另一頭派人去浣花草堂請姬無病過來。

溫闌委實沒有想到酈清妍會虛弱成這樣,昨晚分開時只是臉色不好了些,溫闌自己那會兒也頭痛的厲害,相信了酈清妍那句休息一晚就會沒事的話,此刻看到她似沉睡更似昏迷躺在床上,心疼到無以復加,恨死了那個因為救聆昐心切而忽略酈清妍究竟給她餵了多少血的自己。

將將採藥回府,聽下人說完昨夜王府里浩劫的姬無病滿頭是汗地被卷珠拉進屋裡,一通切脈,大呼不好,飛快寫了一張方子,讓川穀馬上回去抓齊葯拿過來,趕緊煎了給酈清妍灌下去。

溫闌抓著他問究竟是什麼情景,姬無病痛呼,「氣血兩虛,危在旦夕!」

震的溫闌半天說不出話來。

姬無病一邊準備煎藥的器皿一邊念叨,「這可如何是好,好容易收了這樣天分的徒弟,千年難遇的人,就要活活被你們給弄死了。昨晚為何我不在府里,真是我此生最大悔矣!」

溫闌努力保持平靜,「你可有法子救她?」

「只能盡此生所學罷了。」姬無病嘆氣,「若是炎性男子在就好了,飲下他的血,敵萬千良藥。」痛苦搖頭,「偌大天地,人海茫茫,又要去哪裡找那個極炎的男人呢。」

若是酈清妍醒著,定又要嗤笑他:師傅您真是庸醫,遇著什麼都用人血來治,你那響徹天下的美名究竟是怎麼來的?

聽到這番話的篤音不等溫闌吩咐,就找來小暑,懇切道,「我知夏部首尊大人定有法子面見寧王殿下,還望大人務必請來殿下。」末了,不放心的加了一句,「若實在請不來,還請帶殿下的一盞血來。」

小暑昨晚跑了兩趟,現在又要跑,實在有些不耐,又想到這女的是主人極重要的東西,百般嫌棄地感慨了一句,「身子弱成這樣,還算什麼靈藥。」之後極不情願動了身。

已經是這樣十萬火急的當口了,那個側妃劉宓居然跑到酈清妍睡的屋子這邊來。昨天先是傷心,後為聆昐快要死了的狀態所嚇,溫闌又不許她靠近,開始治療后就把她趕出了屋子,所以沒怎麼看清楚聆昐身上的傷。今日一早過去,為了傷口恢復,聆昐只著褻衣褻褲躺在床上,渾身上下縱橫交織的傷口差點把劉宓嚇得直接暈過去。

酈清妍的狀態不好,她的丫頭就全過到新屋子這邊來照顧她了,聆昐身邊是她自己的貼身丫頭,全部從斜陽閣搬到碧紗櫥這邊來,外加呂貫中加張笙和一干葯童仔細看護。

劉宓見聆昐只昏迷不醒,喚她也沒有反應,從小錦衣玉食嬌生慣養的她何曾見過這樣慘烈的傷,只以為心肝寶貝的女兒要不行了,跌跌撞撞就跑來找酈清妍,求她救命。

篤音把她攔在門外,不讓她進去。劉宓氣急,罵道,「你是什麼東西,也敢欄本側妃?那丫頭的血既然能救命,再取一些給聆昐喝下又有什麼要緊?她能來王府還是託了昐兒的福,怎麼,因為能給娘娘治病,此刻又拿喬起來了?」

屋裡的拾葉弄香捏著拳頭,忍無可忍,有生以來第一次忘了尊卑,十二萬分的想出去罵回去,然後再抓著她狠狠揍一頓。

在兩個大丫頭就要忍不住之前,溫闌先出去了。劉宓看見她如同看見了救星,撲過來就說,「姐姐,快讓那丫頭過去瞧瞧昐兒吧,起不來?起不來也沒關係啊,取了她的血端過去給昐兒喝也好啊!」

溫闌抬手,給了劉宓一巴掌,打得對方半張臉都紅腫起來,整個人直接傻了。

「妍兒昨夜差點被你女兒吸干,此刻生死未卜,你居然還要取血,劉宓,你的女兒是女兒,別人的就不是了么?」聲音如此冷冽,哪裡還有半分平日里溫柔和氣的模樣。

「可是,可是昐兒就要死了啊!」劉宓跪在溫闌腳邊哭嚎。

「昐兒死不了,喝了那麼多血,要死也是因為喝過頭活活補死。我讓你做側妃是因為你向來穩重。身為慶國公府嫡女,若是是這點場面就穩不住,這側妃之位你也不配坐著了。」

「昐兒是妾身的女兒啊,娘娘,妾身看到她的那些傷,如同傷在自己身上,哪裡還能冷靜?」劉宓哭的撕心裂肺。

溫闌俯身,單手托起劉宓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聲音更加冰冷了。「我說了昐兒沒事,就是沒事,你只要回去按照幾個大夫說的好生看著就是了。」收手,把劉宓的臉扔的偏向一邊,「還有,若要找白降麻煩,最好死了這份心思,他為救昐兒武功盡毀,你要去爭執什麼昐兒清白,把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就滾回慶國公府去。昐兒也沒你這樣沒用的娘親。」

篤音止不住嘆氣,劉宓這回惹怒的不是溫闌王妃,而是十二禤閣閣主。見那蠢女人還要說,隔空彈了她的穴道,把她打暈了。

「拖下去,若她繼續哭鬧,不許她見昐兒。」溫闌冷聲吩咐。

篤音半點聲音都不敢弄出來,生怕惹得溫闌更加生氣,拎起劉宓就退下去了。

小暑進了皇宮,沒在棲月慣常待的地方找到他,一問侍從,不由萬分哀嘆自己的不幸,鼓足勇氣,往棲月所在之處走去。

棲月正在永安的瑤華宮裡陪著她下圍棋,永安的棋藝很差,總是悔棋,悔到最後還是要輸,直接使小性子,兩條胳膊往棋盤上一扒拉,將棋局掃的亂七八糟。

棲月把手中未落下的墨玉棋子扔回罐子里,笑她,「教了你四年了,還是這個樣子,你說,你怎麼偏就學不好?」

輸了的永安趴在棋盤上,歪著腦袋看著棲月,「安兒不擅此道,再教也是沒用的。也只得二皇兄寵愛安兒,一直耐心教著。」

「既然知道我寵愛你,平日里還不乖些?凈給我惹禍。說吧,昨日莞貴妃收到的情信,落著我的名字那封,是不是你寫的?」

永安抓抓頭,有些不好意思,「被二皇兄發現了啊?嘿嘿,嘿嘿。」

「說過多少次了,身為公主,不要那樣笑。」棲月彈了彈她的額頭,「要不是小曒相信我,天牢里那間專為皇族準備的屋子可就要有主人了。」

永安撅起小嘴,「安兒還不是看那貴妃對皇兄有情意,想成人之美啊。聽說昨天她高興了一整天吶。」

棲月扶額,「你的小腦袋成天都想的什麼?」

永安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眨著,「想二皇兄的終身大事。」

「別費心思了,你皇兄此生不娶。」

「那嫁呢?」

「永安,你是不是又忘了皇兄手掌的溫度了,嗯?」棲月沖著永安笑的春風化雨。

「好吧,安兒知錯了……」永安絞著衣角,可憐巴巴又委委屈屈看著棲月,看得棲月忍不住嘆氣,「你啊,真是讓我和小曒寵壞了。你說,怎麼那麼多長公主里,就只你長成這個性子。」

永安不服氣,「因為安兒可愛,皇兄們才寵我啊,以後難不成還有人敢嫌棄安兒?若真有人,安兒定揍他到下半生起不來床!再說還有皇兄護著安兒不是?」

棲月收起她捏著示威的小拳頭,「你能嫁出去,我和小曒就謝天謝地了,不會介意對方是否嫌棄你的。」

永安:「……」

「皇兄你又欺負安兒!大壞蛋!」

棲月非常得意的笑起來。

小暑站在宮殿門口,有點不敢進去。主人只有和長公主在一起時才會這樣發自內心的隨和,這也是他最討厭被人打擾的時刻。小暑記得驚蟄曾經冒冒失失闖進去過,後來霜降花了兩個月才讓他恢復到行動自如的狀態。

驚蟄的慘烈下場猶在眼前,身為夏部首尊的小暑大人非常努力地試了幾次,最後還是沒有湊夠進屋的勇氣。看了看天色,長公主快要歇午覺了,那時再去和主人說吧。然後就百般聊奈站在宮門口充當人形石柱。

上茶的宮女從他身邊走過,好奇看了他一眼,看他那個花骨朵一樣嬌嫩的模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實在可憐,走到了裡間,放下茶水后同棲月提了一句,「二殿下,您的護衛在門外,似乎有事要同您說。殿下不叫他進來嗎?」

棲月正在看永安畫畫,仕女圖,這是她的強項,總能畫出別樣神/韻。

棲月問,「哪個護衛?」

宮女道,「是個看起來很小的孩子。」

小暑?怎麼會這個時辰過來?小丫頭又出狀況了?

「叫進來吧。」

小暑還沒回稟完酈清妍的情況,棲月直接扔下一句,「安兒,皇兄失陪一下。」然後唰地不見了人影。小暑甚至沒看清他是往哪個門出去的。

永安非常及時地嗅到了非同尋常的味道,一把抓住小暑的胳膊,「小暑小暑,那個酈七小姐是誰?」

小暑掙脫不開,又不敢傷她,只得回答,「是定國公家的七小姐。」

「那她怎麼會住到敬王府上去?皇兄和她是什麼關係?昐姐姐受傷了嗎?為什麼這個酈七小姐的血能救她?」問了一大堆問題,又拉著小暑的衣角,可憐兮兮的,「小暑,你帶我去王府看看昐姐姐好不好?我好擔心她。」

小暑心想,你是快要在宮裡憋壞了想方設法溜出去玩吧?我才不上你的當!

撂下一句,「長公主要出宮也必須主人帶著才行。」使了個脫身的小招數,也唰一聲不見了。

永安眨著眼睛看著面前的空氣,撇撇嘴,「一個二個,全都欺負我不會武功,可惡!」

拿起畫筆在紙上描了幾筆,又煩躁地將筆扔到一旁,雙手托腮靠在大書桌上,圓潤的手指敲著如桃花一般鮮妍的臉頰。成天關在宮裡,真的要悶壞了,總以寫情信為樂終究會厭煩,要是能出去玩就好了。自己一個人出去又有什麼關係,多帶幾個護衛就好了。

這樣想著,心中打定主意,興緻勃勃鬥志滿滿地著手策劃溜出宮遊玩的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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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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