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旁圍繞著看戲的人群,指指點點,交頭接耳,聶湘傻楞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啦,鬧哄哄的?」殷夫人聽見前方的吵鬧,納悶的出來查看。
「夫人!」一看到「援兵」到來,奶娘立刻上前哭訴,「這臭蹄子又想害三少爺,幸虧我發現得早,沒讓她毒計得逞,她一時惱羞,竟然將奴婢推倒了!」
「啥?」殷夫人詫異瞪眼,「此話當真?」
「不是的,我沒有!」聶湘急急忙忙辯解,「我是受過殷華……三少爺的好意幫忙,所以送了些禮來,我絕對沒有任何歹毒之心。」
「夫人,這個女人是聶湘,當初差點害死三少爺的聶嬸的女兒。」奶娘粗胖的指頭用力指向聶湘。
殷夫人蹙著精細的秀眉,上前來,居高臨下望著聶湘,那龐大的壓力,讓聶湘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了。
「咱家殷華,不可能與你有任何糾纏,你到底有何目的?」聶湘心知任何解釋都沒有用了。
她怎麼會抱持著都過了十八年了,也許殷家已不會再對她有敵意的天真想法呢?
殷華那氣虛體弱的身子,像鬼的臉色,是她跟母親害的。
祈本縣的人們雖然敬佩殷華高超的破案率,但「鬼捕」的名號,既是讚美亦是眨。憑他那俊美的長相,若不是神色如從修羅地獄歸來,應是敬稱「神捕」,而不是「鬼捕」。
再想想他周身散發的寒氣,在在是氣虛體弱的證明,殷夫人可是日日燉補,在幫他撐著口氣啊。
她怎麼會這麼厚顏無恥呢?
「對不住。」她思慮了一會兒,決定菜也不撿了。她匆匆起身,朝殷夫人行了大禮。「請當我……請當我沒來過。」隱忍著淚,倉皇轉身,不料竟撞上一具堅實的身軀。
對方晃也沒晃一下,她倒是差點往後摔去了。
來者眼明手快將她拉穩,扶住她的胳膊,一道清清冷冷,聽不出任何情緒的嗓音自她頭頂傳下。
「這是怎麼回事?」
【第五章】
殷華?
不不,她該叫殷少爺或殷捕快才是。
她懊惱每次餐前的祈願都是直接喊他的名字,所以見了人亦直呼名諱,根本沒想過自己的行為有多無禮。
「華兒,你怎這時候回來?」殷夫人訝異的問。
「幫爹回來拿東西。」殷華回答殷夫人的問題。
身為總捕頭的父親,竟然忘了帶令牌出門,他只好幫忙回家拿。
殷華瞥向滿地的蔬菜,困惑的眸落向聶湘。
「我是……我是想謝謝你送來的雞,所以拔了些菜想當謝禮。」聶湘的聲音小小的,只有在她身旁的殷華聽得到。
「三少爺,」奶娘一個箭步過來,氣怒的手指著聶湘,「這臭蹄子不知打什麼鬼主意,想陷害你。」
「陷害我?」
「不不不,我沒有!」聶湘連忙搖手,「我真的只是想謝謝你。」
「是誰弄成這樣的?」殷華的目光冷冷掃過眾人。
雖然大家都因他的目光而心生恐懼,沒人敢開口,但是殷華只要細聞飄過來的氣味以及解讀每個人的眼神,就可知道個七七八八。
「奶娘?」殷華望向奶娘。
雖然殷華是喝奶娘的奶養大的,但每次奶娘餵奶時,都拿了條布巾,將小孩的頭臉擋著,只因她看見他的臉會怕。
那樣鬼氣森森啊……所以當殷華一直視她,奶娘竟因腿軟而跪在地上了。
「我是怕……我是怕她害了三少爺啊。」奶娘抗辯。
「華兒。」殷夫人走上前來,「這丫頭是穩婆聶嬸的女兒,當年她母女倆差點害死了你,今日又突然送菜過來,不曉得安啥心眼。」
「但我人好端端的在這。」十八年前的事有必要像鬼一樣,在殷家與聶家之間糾纏不休嗎?
「那是你幸運大難不死,可這身子……」殷夫人一想到兒子始終如一的青白氣色,就悲上心頭。
望著母親那泫然欲泣的眸,殷華有些不耐煩的別開眼。
他的母親始終如此「堅持」。
從他有記憶以來,大夫必定每個月上門來問診,每一次都說他身強體壯,比哥哥姊姊們都還要健康,但是母親就是不信,還因此換了幾個大夫,但每個大夫說的話都大同小異,只是無法解釋為何他那與尋常人不同的陰虛之色,後來范家醫館范大夫較聰明,他廢話不多說,直接開了滋補養身的藥方,要殷夫人每晚煎給他喝,殷夫人這才開開心心的撒銀子出去。
他矮身將地上散落的蔬菜撿起來,聶湘見狀忙跟著撿。
「三少爺,您別碰那些臟東……」奶娘的話被一個冰冷眼神給堵回去了。
她瑟縮躲到殷夫人的身後,肥胖的身軀不住發著抖。
「回家去吧。」殷華將蔬菜放到聶湘手上。
「是……」聶湘心情低落垂首。
「娘,」殷華不冷不熱的對以袖口拭眼的母親道,「很抱歉我是這樣的身子。」說完,他大步進屋。
「華兒,」殷夫人忙追上去,「娘沒有任何責怪之意,華兒,你別往心上去啊……」殷家眾人跟在殷夫人屁股後頭入屋,沒一會兒,朱漆大門砰然掩上。
聶湘抱著一手臂已被摔爛的菜,默默轉身歸家。
將蔬菜放進廚房的籃子里,聶湘心情一整個沮喪,完全提不起勁來。
她來到後院,拍整了整架上半乾的衣裳與被單,素手抓著被單兩角,額頭靠了上去。
很抱歉我是這樣的身子。
亦聽到這句話的聶湘心中的震撼可不比殷夫人低。
他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她聽聞很多人都怕他,沒幾個人敢直接與他對視,還有人說他的眼睛晚上會發光,跟貓一樣,說他行動如鬼魅,無聲無息,說他是妖附身,略尖的耳說明一切……他是嫡子,殷家的產業應由他繼承,但家中有不小反對聲浪,有一說怕他早死,亦有一說殷家不可讓妖魔繼承。
小道八卦,她聽得好多好多,每聽一次,就多一分愧疚,每聽一次,就對他多一分心疼,每聽一次,都恨不得自己的壽命能給他,或是用她的余壽換他一身健康。
只要她能做得到的,她都願意。
「不行的。」背後忽然出聲,驚嚇跳起的聶湘扯落被單,轉身時,即使已經看清來者,臉上依然餘悸猶存。
「殷……殷華……呃,殷捕快。」她低眉順眼,用力抱緊懷中被單。「有事嗎?」
「你的余壽不能給我。」他語氣淡淡,聶湘卻因此小臉炸紅。
他……他聽見她的自言自語了?
「你的余壽不多……」他驀地一蹙眉,納悶怎麼會突然冒出如此不吉利的話來。就那麼電光石火一閃的,找不到根據。
聶湘忙著臉紅難為情,故沒聽到他戛然而止的不解。
她轉身將懷中的被單晾上竹竿,藉機緩一緩過於急促的心跳。
「很對不住,剛剛不該貿然上你家,我只是想表達一點謝意,要不,要不一直接收你的好意,真的很不好意思。」
「那雞?」
「嗯?」
「記得養了自己吃。」
「呃……我……我知道你不吃肉了。」她沒想到他竟是茹素的。「所以才想說拔點菜過去。」
「家裡很多了。」見她一臉不解,他才又解釋,「菜。」
「喔。」那麼她還可以為他做啥呢?
低垂的視線落在他的手上。
那是他的右手,纏著一串鐵鏈,聽說這是他追捕犯人時慣用的武器,她有些好奇的抓起其中一角。
好沉。
這麼沉重的鐵鏈他就這樣掛在手臂上,還能不時施展輕功,飛來飛去,好像手上纏的僅是一條麻繩?
好奇的視線再往上,他的右手為了方便操作鐵鏈,是無袖的,就算不用力也看得到債起的肌肉線條,一塊接著一塊,感覺好硬……她好想摸摸看是不是跟她想象中一樣硬……她在想啥啊?
她急慌慌頭垂得更低。
她真是不知羞恥,竟然想要摸他的手臂!
「你的身子……」她忙轉移話題,別讓自己一徑兒陷入某種羞人的遐思。
「大夫都怎麼說?」他未回,反問,「你覺得呢?」
「我覺得?」
「看我樣子如何?」他手指伸出,直接勾起她的下頷。
她的臉不知何故,越垂越低、越垂越低,頸子都快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