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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開始了,這是一年中最忙的季節。

一大早,晨曦剛露,知青們就站在操場上整裝待發。指導員和連長親自帶隊,先是每年例行的講話。

講了一堆,總結一句就「大家好好乾,誰也不許偷懶!誰要是偷懶,老子斃了誰!」

吃過早飯,拖拉機把全連知青拉到麥子地。遠遠的,就看到晨曦下金黃色一片的麥田。這是辛苦勞動一年換來的成果,大家在拖拉機上就開始歡呼。

王嬌是第一次看見麥海,以前總聽容川說,秋天時,麥子長得有多美多美,成熟的麥粒越嚼越香。但是她沒見過,所以體會不深。如今看見了,對於一個生長在城市裡的孩子來說,那種美景,不僅震撼,還有激動和感動。心在胸膛里狂跳,似乎要出來!

「阿嬌,你哭啦?」永玲笑道。

「沒有。」王嬌不好意思,趕忙用袖子擦擦眼睛。

雨晴胳膊肘捅捅王嬌的腰,半開玩笑地揶揄:「是不是害怕一會兒辛苦勞作?王阿嬌同志,這可不好啊。作為革/命接班人,我們不能怕吃苦,更不能怕臟怕累,要哪裡有困難就往哪裡沖!」

「瞧你,我才不害怕勞動呢!」王嬌胳膊肘「狠狠」捅回,自從在牛棚分享了彼此的秘密,三人已成為無話不談的親密戰友。王嬌還告訴她倆一個現代詞「閨蜜」。有時,勞動結束,三人就坐在路邊望著藍天白雲思念自己心中的愛人。王嬌辯解道:「我掉眼淚是因為太激動,記得剛來時,這裡還是白茫茫的一片。春天來這裡播種,到處都是黑黑的泥土,哪裡會想到幾個月後金黃色的麥子就長出來,感覺像魔術,好神奇。」

「魔術是啥?」前方,小黃豆回頭。

「哎呀你個山炮!魔術就是變戲法。北京天橋那邊撂地賣藝的不都是。」敏英推她腦袋一下,笑她沒文化。

一提起天橋,小黃豆很感慨,她家以前就住天橋附近的一條小衚衕里。那裡距金魚池也很近。「小時候呀,我和我哥從那邊喝完豆汁回來,他就會帶著我去天橋看耍把式,你們不知道,天橋原先可熱鬧了,那鑼聲敲得震天響!我哥可機靈了,看的時候往前鑽,等人家開始要錢了,立馬就跑出來。」

小黃豆眼神悠悠回憶著往事,王嬌也想起來小時候跟父母去過一次北京,記得這個天橋和金魚池都在天壇公園附近,那裡還有一個很著名的地方叫「龍鬚溝」,就是老舍先生筆下那條吃人的臭溝。

王嬌小聲問雨晴:「雨晴,龍鬚溝是不是也在金魚池附近?」九十年代末去北京時,龍鬚溝已經沒有了,那裡是一片平房區和一條一條悠長古樸的衚衕。

「是呢。」雨晴點頭說,「不過,五十年代初時龍鬚溝就填平了,那對勞動大軍里還有我爸呢。」

終於到了麥子地。勞動按班分,新訂購的康拜因收割機還沒到,大家只能靠手工。張小可把鐮刀發給大家,一人還配了一雙勞動布做的白手套。永玲告訴王嬌,割麥子時,一定要注意鐮刀揮下去的方向,一絲也不能大意,否則割到手就麻煩了。

雨晴嚇唬一句;「割掉手指可長不回來啊!」

小黃豆壞壞補充一句,「變成四指,小心容川不要你!」

張小可向著王嬌,指著小黃豆說:「呦,容川不要阿嬌,難道還要你不成?」

小黃豆臉紅,「哎呀班長你說啥呢!」然後在大家爽朗的笑聲中跑進金黃色的麥田裡。

「同志們!開始吧!」前方,指導員一聲令下。

大家歡呼一聲,然後揮舞鐮刀開始奮力割麥子,男生那邊早在拖拉機上就說好要比賽,今天哪班輸了負責打掃廁所一個月。

王嬌雖沒割過麥子,但在影視劇里見農民伯伯干過。何況周圍都是老師。她貓腰,臉朝黑土背朝天,一手抓麥子,另一手揮起鐮刀。鐮刀很沉,而麥稈非常扎手,那結實的麥粒比想象中堅硬許多,鋒利的鐮刀砍在上面發出「咔嚓咔嚓」清脆的響聲。

張小可就在王嬌旁邊,她手腳麻利,動作迅速,是女生中割麥子最快的。直身捶腰時,見王嬌埋頭苦幹,就說:「阿嬌,如果累了就歇一會兒。你第一次干,沒有經驗,速度慢很正常,一定要保證安全。」

王嬌揚起頭笑笑,「沒事班長,我不累!」大家都沒喊累,她又不是廢物,就是咬牙也要堅持到最後。

因為沒有收割機,所以割好的麥子先悉數捆成一捆,用車拉到寬闊的麥場后,趕著驢車用碾子壓碎,晒乾,脫粒,堆成堆,然後用麻袋裝好抬進糧庫。九月,北大荒依然多雨,且天氣變化迅速,有時一天一個溫度,今天是夏天,明天是秋天,說不定下個禮拜就變成飄雪的初冬,所以各連都停了休假,大家爭取每一分一秒搶收糧食。

好在一周后,訂購的康拜因收割機就到了。

機器負責收麥子,知青們負責將脫好的麥粒晾曬以及裝進糧庫。

「糧庫」也叫「糧食屯」。起初,王嬌以為那是一間間大房子,等看到糧庫時徹底傻了眼。

容川知道她沒見過,指著剛剛搭好的糧屯介紹道:「那些東西一年一搭,啥時候糧食運走,啥時候拆。外面是用葦子一圈一圈繞好,最後再蓋一個大蓋子防雨用。這可是技術活,不單要綁結實,還要綁嚴實,不然進去一隻老鼠,這一個屯就全完蛋了。」

「你們都會綁這個嗎?」王嬌一手擋住金燦燦的陽光,眼睛看向不遠處。一個幾米高的糧食屯上,紀北平與其他幾位男知青站在裡面,手裡拿大鐵鍬,其他知青扛著麻袋向演雜技似的走過一條長長懸空的木板,然後把糧食往屯子里一倒,站在裡面的知青負責把麥粒攤平踩實。

如果弄不好,就會從上面掉下來,但大家乾的頗為熟練,女生都各個扛起麻袋往前沖。

容川輕咳一聲,「別人會不會我不清楚,但我是會弄的。」他手往前一指,頗為自豪道:「你看,那邊那幾個,都是我弄的。」

「你一個人?」王嬌眯起眼睛,深表懷疑。

容川又咳嗽兩聲,勉為其難地承認,「當然,寶良和春生也幫了點忙,但主要策劃工作還是我。」

王嬌也想去扛麻袋,但被容川果斷拒絕,容川說,那些麻袋好說也有二百斤,你這麼瘦,根本扛不動,就算抗動了,萬一走在木板上掉下來怎麼辦?沒辦法,王嬌只好老老實實呆在麥子場為大家裝麻袋。

李永玲身體弱,也被安排道裝麻袋這個工作崗位上。比起其他人,她們幾個女生算是撿了個便宜,唯一的缺點大概是麥粒中塵土和渣滓太多,往麻袋中一倒,人嗆得喘不上氣。回到宿舍,不管洗多少次鼻子,覺得裡面還是臟髒的。

「永玲,收完麥子是不是就該收玉米了?」又裝完幾袋子,王嬌直起身子捶捶酸痛的腰。

「對。」永玲的臉曬得通紅,小手扇一扇,「收下玉米后就該脫谷了。」

「脫谷?」

永玲笑笑:「就是把玉米棒子弄成玉米粒。咱連有脫穀機,苞米從這邊倒進去,那邊就出來打碎的苞米粒。可有意思了!告訴你噢,別以為現在來,等收苞米時才叫累呢!晚上也不能睡覺,輪班盯著脫穀機。」

王嬌急喘兩口氣,敢情最累的時候還沒到……揚起頭看一下不遠處,那高高的糧食屯上,紀北平正望著這邊,左手舉著大鐵鍬,皮膚曬得黑黑的,嚴肅的那樣子活像一個門神。

「永玲,紀北平正看著你呢!」

永玲心裡一驚,回頭一眼,然後又迅速低下繼續幹活,脖子都紅了。

王嬌捂嘴笑,扯她袖子,「哎呀,先別幹活了,沖北平同志揮揮手,多好的機會!」

「才不嘞。他,他根本就沒看這邊!」

「胡說,我眼神好,看的很清楚,紀北平就是看這邊呢!不信,你瞧著。」說完,王嬌對著紀北平用力揮了揮手。紀北平起初一愣,揉揉眼睛,似乎不相信。等看清真是王嬌沖他揮手后,也笑著揮起手臂。

見此情景,永玲也大膽起來,直起身子沖北平揮揮手。

「北平,你沖誰揮手呢?」寶良踩踩麥粒。

「阿嬌和永玲。」

「是么?」寶良回過身,當看清真是王嬌后,大喊一聲:「喂!阿嬌!辛苦啦!」

王嬌喊道:「你們也辛苦!」

這時,指導員正好視察工作走到這裡,指一指他們大喝一聲,「別說話了,趕緊幹活!誰嫌工作量不大,一會去我那裡報道,我給他安排一個好活!」大家紛紛咧嘴縮脖,瞬間作鳥獸散。

忙活了兩周,每人身上都有傷。一天傍晚,王嬌正給肩膀磨破的容川上藥,容川忽然問:「阿嬌,我上次說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啥事?」

「就是春節回我家呀!」他握住她抹上藥膏的手,緊張的,「你不會忘了吧?還是又不去了?」

王嬌故意恍然大悟,繼續逗他,為難地說:「這事啊……嗯……我確實不想去了。咱倆剛戀愛一年,這麼早見家長,我不好意思。萬一……」

「你咋這樣呢!萬一,萬一,哪有什麼萬一?」容川急急地說,「我媽還有我妹妹都盼望著你去,我媽把新衣服都給你做好了,還給你織了一件毛衣,你要是不去了,她得多難過?當然,我,我是不該強迫你,但,但這見父母的事,天經地義,我,我……」

見他汗都急出來了,王嬌捂嘴一笑,用沾滿藥膏的手捏捏他臉,嫌棄地說:「逗你的!這麼大的人,連玩笑話都聽不出。」

容川一把抓住她手,又驚喜又害怕:「你去?」

「嗯。」

容川長舒一口氣,高興地在王嬌臉上親了一下。「以後不許嚇唬我了,心臟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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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獻給七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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